第71章
医院的晚上并不算安静，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偶尔还会有病人说话。
薄薄的门板挡住外面的动静，只会显得门板内的病房更加安静。
窄小的病床挤着两个成年男人，身体与身体之间几乎没有了空隙。
段崇以一种绝对包裹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或许是药物作用，也或许是傍晚的时候哭累了，于小远缩在段崇的怀中，沉沉的睡着。
其实下午的时候他睡得并不安稳，昨天的那次落水还是吓到了于小远，任谁再经历一次童年阴影还差点死掉，精神都不可能安稳。
在于小远第一次在睡梦中皱眉发出恐惧的呓语时，段冲上床将人抱进了怀里。
于小远安静下来，且安稳的睡了两个小时。
窗外刮起了风，走廊里的灯漏进一丝光线，落在病床上，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片刻。
周围一片宁静，同样宁静的还有段崇的心，这种安稳是他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之前想要于小远，但从未意识到对方能影响他到这种地步。
在对方离开的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体会了将近三十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五味陈杂，反复熬煮着他的心。
他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他不能让于小远离开他的身边。
睡梦中的于小远动了动，翻了个身。
在下意识贴近身边人的怀抱时，他睁开了眼。
是熟悉的怀抱，是熟悉的气息，是段崇。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离开这个怀抱，可身体潜意识的却又贴近了对方。
昨天的经历，让此刻的他舍不得离开这个能给予他安全感的怀抱。
小时候便是这样，每次他被那个“收养”他的刘叔打骂之后，他晚上不管怎么样都要躲进段崇的怀里。
还是孩童的他，下意识地把还是少年的段崇，当成他的避风港，他的安全屋。
只要贴近对方，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
于小远可悲地发现，长大了依旧如此。
耳边是段崇隐隐的心跳声，头顶是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知道段崇没有睡，他大概可以继续义正言辞地推开对方。
窗外风声不断，窗内宁谧安逸，这样的夜晚，不适合争吵，不适合说话。
于小远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有醒。
抱着他的人突然小幅度的挪动了下，吓得于小远身子都僵硬了。
难道段崇看穿了他装睡的小把戏？
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了几秒，于小远眼前带起一阵风，下一刻额前的头发被人撩了上去。
段崇的动作很温柔，指腹轻柔地触碰着于小远的头皮，几乎是立刻，于小远身体克制不住的战栗了下。
“好乖。”
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凑近，额头上落下一片轻柔，不等于小远反应过来，男人重新将他抱进怀里。
“睡吧，我一直在。”
于小远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可不过一会儿，在耳边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声中，他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不再有冰冷灭顶的湖水，只有温暖可靠的怀抱，梦里一片暖洋洋，还有谁在告诉他不要害怕。
隔天，于小远办理出院，段崇跟在他身后。
从窗口拿完单子，于小远转头看到身后的男人。
顿了顿，于小远说：“你的腿要注意。”
其实昨天段崇的腿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可走路还是一瘸一拐。
于小远知道段崇，要不是实在不舒服，段崇不会让自己以这种姿态走路的。
“小远。”段崇避开医院的行人，慢慢挪过来，直白的说出请求：“今天我可以住你家吗？”
于小远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段崇又平静地补充：“我现在这样，一个人不方便。”
“你可以回北城。”
“那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吗？”段崇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不像是再说自己的伤口：“很疼，不光是新伤。”
于小远沉默了。
他现在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段崇的理由，对方是为了救他受伤的，在文县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他是应该帮忙照顾。
而且段崇话里的意思，于小远不免多想了起来。
那条腿本来就有旧伤，当初刘叔下手格外狠，那条腿是在他眼前断掉的，后续他问过段崇，回北城后，段崇为了能和正常人一样行走，复建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于小远心不免揪了起来。
段崇这时仿佛像是难以支撑一般，身子晃了晃，于小远心里咯噔一跳，连忙去扶。
感受到男人大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于小远心里也开始发慌。
“你、你没事吧，很严重吗？”
段崇坦然的靠着于小远，嘴角不着痕迹的扬了下。
“大概要养一阵子。”
于小远揽着段崇的腰，问：“那……昨天医生怎么说？”
“这边的医生不清楚我的情况，只说了表面的问题。”
这下于小远是真的着急了，文县只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医疗水平跟北城肯定没办法比，如果真的是旧伤犯了，那问题可能会很严重。
这下，于小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把段崇带回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他现在住的房子条件实在不算好，上一处的房子好歹配套家具了，这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小远只能让段崇坐在床上。
“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出去下。”
段崇立刻站起身，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坐下！”
把人重新摁回床上后，于小远解释：“我要去趟店里，找老板娘说些事情。”
“车的事情吗？昨天已经处理好了。”
于小远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不光是这些，还有别的，我两个小时后回来。”
段崇目光扫过于小远的脸，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中的真假。
片刻后才点头：“嗯，我会在这里等你。”
从家里出来，于小远直接去了店里。
老板娘看到他自然是一阵长吁短叹，先是问于小远的身体，怎么就出院了，又说起前天的事情，骂骂咧咧了半天。
于小远挠头：“……这次是我不对，姐你算个钱吧，车还有货，多少我赔。”
老板娘白了于小远一眼：“用得着你？那车我买的二手，也就花了三千块，那点货成本价也没多少，我承担得起，这事儿也不怪你，你好好的没事就行，差点吓死我……”
于小远不好意思：“我有责任，肯定要赔的，那能让姐你全担了。”
“说了用不着你，你哥没告诉你他都帮着处理完了吗？”
段崇是说过，于小远只是没想到对方直接把钱付了。
已经解决的事情，于小远也没必要和老板娘在掰扯谁的责任，他今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跟老板娘说完，于小远又跟陈青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陈青，而是凌斯年。
“有事儿？”
于小远愣了下：“青哥今天不是在送货吗？”
凌斯年语气显然不太好：“嗯，我跟他一起，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那边传来陈青的声音，说了凌斯年几句，很快电话接了过来。
“怎么了小远，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出院了。”
“那就好，我还说晚上去看你呢。”
于小远：“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你说，我刚跟老板娘请了一周假，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青哥你了。”
“嗯，没事，你好好休息就成，我这边没事的。”
那边很快传来凌斯年的声音：“怎么没事，你手也没好呢……”
“也不耽误干活……”
“这活儿一定非你不可吗？非要你伤口发炎才好是吧。”
“小白……”
“陈青，赶紧让你们那个老板娘招人，我最多忍三天……”
……
电话那头显然顾不上于小远了，于小远说了句，挂断了电话。
要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于小远顺道买了饭才往回走。
买饭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于小远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人，正是段崇。
惦记着段崇的伤口，于小远急忙跑过去扶住对方，皱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超过两个小时了，你没回来。”
于小远噎了下：“我只是说大概，你稍微等等我就回来了。”
“我怕我一等，你又跑了。”段崇语气认真。
于小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人往家里带。
“先回去吧，我带了饭。”
“嗯。”
两人回到家，吃完饭，于小远简单收拾好，坐在床上问段崇：“你行李在哪个酒店？”
段崇看向于小远：“你又要赶我走？”
“不是。”
段崇说了个酒店名。
“待会儿我把你送回去，你先在酒店住一晚——”
“你不是说不赶我走吗？”
于小远顿了下：“……不是。”
“那我不回去住。”段崇把腿往于小远面前放了放：“腿疼。”
于小远沉默片刻，他十分怀疑段再借着腿伤骗他。
可又想起昨天看到的伤口，于小远又不敢真的不管。
“我的意思是，我请了假，明天我送你回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