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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戈曼掌事的继任者定下来了。那人叫格罗拉,是戈曼的得力助手之一,费西西特本地人,有两个孩子,没有丈夫,不到三十岁,算是比较年轻的掌事了。她完全继承了戈曼的思路,认为应该封锁住指向希瓦河的一切贸易,逼退侵入宝石森林的死灵师,尽量清除他们的影响。

第71章

  戈曼掌事的继任者定下来了。那人叫格罗拉,是戈曼的得力助手之一,费西西特本地人,有两个孩子,没有丈夫,不到三十岁,算是比较年轻的掌事了。她完全继承了戈曼的思路,认为应该封锁住指向希瓦河的一切贸易,逼退侵入宝石森林的死灵师,尽量清除他们的影响。
  要实现这些目标,不仅要在费西西特城邦议会那边下功夫,也需要得到商会内部的一致支持。

  而商会在经历了这番波折,也迫切需要有个主事的首席,哪怕只是为其一年的代理人。

  格罗拉签署掌事的就任文书后,提出的第一个建议就是抓紧时间确立首席。

  十帆街商会创立以来,确立首席的流程一直十分奇妙,与城市议会或皇家继承都不太一样。

  如果有人自告奋勇成为首席,掌事们会对其进行观察和考验,在此期间内,商会里有一定地位的人们都可以对其提出意见,或者直接表示反对。时限到了之后,如果对此人的反对声音极少,不够规模,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成为商会首席。

  如果没有人主动要做首席,那么就要由五名掌事每人推举一个名字。如果某人被三名以上掌事重复提名,那么此人就直接成为首席;如果提名结果是有两个名字各出现两次,那么剩下的一个人选就被直接忽略,提名该人的掌事要在另外两个名字中做出选择,形成二人对三人的局面,最终,三人一方提出的人选成为首席。

  推举过程是在讨论中进行的,并不匿名。每个人都知道,这套过程并不公平。回顾过往,首席经常在阴谋与利益交换中产生。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阴谋与利益并不是虚无之物,反而是掌事们实力的体现方式之一。或许这漏洞百出的就任方式,正是这套流程的初衷。

  在正式推举之前,还要有充足的商议时间。今天不召开提名会,至少要等明天再议。

  在具体的推举方案上,阿尔丁与麦达早有默契——阿尔丁并不想自己当商会首席,哪怕是代理一年也不想。

  倒不是他有多淡泊名利,而是他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从各方面来说,他都还没做好准备,冒进只会徒增风险。不如务实一点,把权力让给合得来的人。

  又是一天的商讨结束了。到了下午,庄园里温度骤降,似乎是壁炉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得赶紧找人来修理。于是今天的晚餐会取消,阿尔丁提前回了驿站。

  麦达打算去王都逛逛,喝几杯,再找个好地方享受一下其他乐子。他问阿尔丁想不想一起去,阿尔丁回绝了。

  其实他还蛮喜欢珊德尼亚的王都,但不知怎么,现在他就是提不起兴致。

  目前最影响心情的事就是壁炉烧不起来。但阿尔丁非常清楚,自己还不至于为一个壁炉心神不宁。

  平时他很少这样。即使会心烦,也都是因为面临着实打实的麻烦。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令他想起遥远的过去,想起小时候。

  那时,他感受过类似的莫名心烦。

  是他十岁左右的时候吧,他没记住具体岁数。卡奈就更小,但已经开始去城里上启蒙学校了。

  某天,他知道卡奈被人打了,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那人下手不重,没有伤痕,他抓不到证据,所以他就偷偷去启蒙学校附近等着,想在下课后堵住那个孩子。

  出发的时候他颇有自信,等到了城里,他却开始心慌了。

  他忍不住想:这种心慌正常吗?会不会是出于直觉的预警?难道是卡奈出了什么严重的事?难道被大孩子打伤了?

  后来他等到了卡奈,卡奈一点事也没有。只可惜卡奈太小太傻,没能引着那个大孩子一起出来。

  兄弟俩顺利回到了小镇上。他家附近围了很多人,空气里飘荡着非常刺鼻的味道,房屋变成了焦黑色。

  父母都死了,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与此同时,那股莫名焦虑的情绪竟然消失了。

  更激烈的情绪替代了它,它当然就消失了。

  今天,阿尔丁心中又升腾起了这种熟悉的焦虑感。

  他写好了简讯,装在细管里,让驿站老板给他挑了两只信鹰。

  两只鹰一只飞向海港城,另一只飞向雷克利亚王国都城。那个地方是押运队的必经之地,算算时间,押运队应该已经离开了,但至少能打听一下消息。

  这是信鹰的极限距离。如果是再远一点的城市,商会的信鹰联络网就覆盖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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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体一个接一个地从泥地里爬上来,操纵它们的施法者一直不见踪影。

  这片平原过去或许做过战场,土层之下的尸骨着实不少。尸骨有些完全是骷髅,也有些身上还有破烂的布料和盔甲,它们挖开土地,循着活人的气味发动攻击,由于手中没有武器,就只用骨头手臂扑抱、用牙齿噬咬。它们不知疼痛,即使被砍掉一边的手臂,也毫不畏惧地继续扑向活人。

  对于神殿骑士来说,这些怪物不难对付。它们是低等不死生物,虽然力大勇猛,但毫无智商,更无战术可言。唯一令人头疼的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尸骸一个个不停地爬起来,即使砍倒一个,过几分钟它就又拖着残缺的骨架站了起来。

  卡奈暂时没有去管那些尸骨。他站在雨中,一手撑着拐杖,一手端着老师做的侦测罗盘,试着寻找施法者的位置。

  暴雨下视线不佳,罗盘也似乎被什么干扰了。对方是从北方回来的死灵师,肯定有办法回避侦测。

  既然找不到,卡奈决定先放弃寻找,转而关注已经停下的囚车。

  刚才走在前面的骑士受到袭击,后面的人猝不及防乱了阵脚。负责赶车的骑士判断失误,马匹走偏了几步,把囚车带上了一块严重泥泞的地面。

  这只是泥地,不是沼泽,人类步行通过是没什么问题的,卡奈乘坐的马车也问题不大,但那辆特殊的囚车就不行了。

  它是金属制成,极为坚固也极为沉重,连拉车的马都比普通车多一组。囚车的车轮陷入泥泞,被下面什么厚重的东西卡住了。

  马匹也不适应这样的地面,赶车人试了几次,都没能让马把囚车带出陷坑。

  卡奈拖着伤腿,艰难地走到附近,打算用力场法术去推动车厢,看这样能不能让车轮滑出去。如果囚车一直不能动就太糟糕了。

  他叫赶车的骑士先离开马车,以免在法术中受伤。骑士依言跳下车来,站到卡奈附近,拔出剑警戒着,以保证卡奈施法顺利。

  卡奈试了两次。第二次法术方向对了,立场盾差点让车轮离开泥坑。

  正在卡奈想再试试的时候,侧后方那名赶车的骑士低低惊叫一声,紧接着是几下金属交鸣。卡奈回过头,不禁脊背一寒。

  一个庞大黑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正对那名骑士发动猛攻。

  那身影浑身焦黑,双眼是燃烧的血色,手中提着黑色重斧。这是三月的誓仇者之一,正是在海港城内出现过的那一个。

  神殿骑士的铠甲与武器受过神术祝福,姑且还能抵御誓仇者的攻击。由于力量与战斗技能的差异,卡奈觉得那名年轻骑士未必是这怪物的对手。

  如果多名骑士一起对付誓仇者,或许能用神术附魔武器来制服它,但现在其他骑士被大量复生尸拖住,难以迅速支援同伴。

  誓仇者对绝大多数奥术攻击免疫,卡奈深知自己伤害不了它。唯一能对誓仇者起效的法术,就是力场护罩。它也法伤害怪物,却可以在一定时间内阻隔它。

  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卡奈决定还是先保护囚车,再去支援骑士。

  卡奈面对囚车伸展双手,念动咒语。他打算唤起一只半球形护罩,笼罩住整个囚车,防止死灵师对囚车下手。

  但他的法术没能完成。一股剧烈的冲击从侧面袭来,把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他跌倒在地,骤然爆发的剧痛侵袭全身。

  卡奈咬紧牙关,定了定神,只见另一个誓仇者站在几尺外,提着长剑,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他。

  他分辨出了痛苦的来源。沉重的长剑击中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甩飞了出去,右肩的骨头已经碎裂,或许连带着右臂和锁骨也已经不行了。

  不仅如此,在他摔倒之后,腿上的旧伤也开始剧痛。尚不稳固的骨折处再次错位。

  卡奈蜷缩在泥水里,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极为扭曲的嚎叫声,声音并不远……来自那辆载货的马车。

  马匹慌乱地踏着蹄子,互相推撞,造成后面的篷车来回扭转移动。几次颠簸之后,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摔在泥地上,又迅速站了起来。

  看清那个身影后,卡奈不仅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帕德。

  绑住帕德的绳子被切断了,估计是刚才那个誓仇者干的。帕德重获自由,却并没有逃跑。

  他既不帮助骑士兄弟,也不攻击他们,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囚车,姿势很不自然,走近之后可以看到,他的面颊和胸前的衬衣上一片黑红,似乎是淌着鲜血。

  他再走近几步,卡奈终于看清了他的情况。他的双眼被挖掉了。从他双手的斑斑血迹来看,恐怕这是他自己亲手所为。

  尽管失去了双眼,而且姿势奇怪,他走起路来却坚定而顺畅,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

  看到他身上脏兮兮的衣裤,卡奈突然明白了一切。

  帕德被鼓惑犯下了罪行,但他并非真正的邪恶之徒,一旦被骑士们抓住,他肯定会束手就擒。

  为保证安全,骑士会卸除他的护甲,拿走他的武器,免得他再干出什么事来。

  但这样一来,帕德身上的神术与奥术防御也就全都不复存在了。

  对死灵师来说,帕德变得与普通人无异,可以用药剂或惑控法术来进行控制。

  帕德走到囚车旁边时,持长剑的誓仇者也靠了过去。

  卡奈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一侧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显然,誓仇者已经不再以他为优先目标了。

  誓仇者把长剑插在身边的泥地里,一手抓紧囚车边角,一手抓住车轮,轻易就把庞大沉重的车体掀翻在地。

  马匹被带倒,惊惶地嘶鸣挣扎。誓仇者拔出长剑,片刻之间,腥臭的血压染红雨幕,三组马匹全部被斩杀倒地。

  这时候,周围有些骑士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尽可能地挣脱尸骨的纠缠,纷纷朝着囚车与誓仇者冲过来。

  誓仇者不再去管囚车,架着剑护在周围,让赶来支援的骑士无法靠近帕德。

  至于帕德……他摸索了一下,熟练地找到了车厢顶部的门。

  门上有两道锁。为防止钥匙丢失,锁上使用的并不是传统的钥匙,而是需特定手法才能打开的机关暗锁。

  机关是以白昼巡者的神术字符为基础来设计的,只有牧师或神殿骑士才知道解法。

  帕德受到的是高阶惑控,他保留着自己原本的智力,但会按照施法者的意愿来进行行动。他可以解开那些特殊的锁。

  这道门上的防御法术已经失效,一旦锁也被解开,里面的乌云就重获自由了。

  看着这一切,卡奈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力场护罩或者壁障都需要双手施法,需要在念咒的同时对施法目标划出精确的几何法阵。可是他的一侧手臂动弹不了。

  他想施展一个小一点的力场护罩,弹开附近的誓仇者,顺便还能切掉帕德的手臂……但是不行,他的身体已经做不到了。

  于是,卡奈单手摸索到衣袍内侧,摸出了那两只扁瓶。

  他先用拇指挑开金属扁瓶,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誓仇者将两名骑士击倒在地,第三人被它的剑穿胸而过。

  接着,卡奈攥紧第二个扁瓶。它是琉璃质感,通体完整封闭,没有瓶塞。卡奈开始默念咒语。

  在他念咒语的时候,帕德已经打开了囚车的顶门。

  雨声比刚才小了,天色也明亮了一些。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出来,抵在漆黑的囚车门上。乌云重见天日了。

  此时,誓仇者仍然在与骑士们缠斗,令他们无法靠近。

  车门上的手暂时没有动,乌云好像是在犹豫,不知要不要出来。

  而帕德慢慢地抬起双手,伸向车门内。他肩膀紧绷,手臂的姿势是紧握着什么东西。

  从那姿态看,帕德应该是扼住了乌云的脖子。

  乌云就要更换身体了。要负责杀他的并不是誓仇者,也不是任何活尸,而是目前受到控制的帕德。

  由此可见,用不死生物来杀乌云应该是无效的,要么他会真的死,要么他完全死不了。想让他完成更换身体,就必须让活人来杀他。

  卡奈继续念咒语。他的左手越攥越紧,那只琉璃扁瓶几乎要嵌在他的掌心里。

  预置法术开始生效。法术脉络钻入他的皮肉,渗透肌理,沿着血管蔓延。卡奈本以为会疼,结果这法术竟然毫无痛苦。不过他也不太敢肯定,也许是多处的骨折实在太痛了,反而可以掩盖住轻一些的不适。

  他一边等着法术完成,一边用上仅剩的所有力气,在泥地中挪了挪身体。只差这一点点距离……他稍微爬出了半个身子长度,这就够了。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囚车门内的乌云了。

  乌云使用着亡者猎人的身体。如今,这具身体与之前的小贝罗斯一样,头发也全都变成了灰白色。

  帕德双手仅仅攥着乌云的脖子,乌云的膝盖虚跪在车门边缘,上半身几乎被提起来。

  它多半并不想反抗,但出于本能的反应,它的手还是颤抖地抓着帕德的袖子。

  既然乌云的手还有力气抓紧东西,那就是还活着。

  卡奈笑了笑。他张开左手,掌心里的琉璃扁瓶落进泥水里。瓶子从未打开,里面却已经空空如也。

  不远处,誓仇者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向卡奈跑了过来。但它们来不及了,卡奈迅速而准确地念出咒语,左手送出一道苍白色的射线。

  他一直是这样。他只擅长射线与力场法术,不仅攻击力惊人,而且出手极快。

  射线从帕德耳畔擦过,直刺入乌云的面部,在头颅上打了个对穿。

  血液是黑色的,没有出现明显喷溅,只是顺着灰白色的头发流出了一点点。乌云的双手失去力道,垂了下去,而帕德仍然徒劳地扼着尸体的脖子。

  卡奈趴在泥水中。他的意识还在。

  杀死乌云的上个身体后,乌云的灵魂不会马上在下个身体中醒来。上次也是这样,在审判庭里,亡者猎人还是她自己,到地牢之后才发生改变。

  一旦做完了该做的事,疼痛就重新占据了大脑。卡奈笑出了声。也许声音很大,也许气若游丝,反正他自己听不到。

  “结果还是用上了,真他妈不走运……”他自言自语着,“不过……这说明我是对的……”

  他想翻身面向天空,但身体实在没有力气。这时,有一双手帮助了他,把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是一双柔软的手,上面没有铁手套,不是神殿骑士,也肯定不是誓仇者。

  蹲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人,但周围还有很多零碎的脚步声。是软靴子,不是骑士。

  这里有不止一个死灵师。看来乌云的人缘还挺好。

  卡奈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尽量大声说话:“你们终于肯出来了?你们北方死灵师……都这么懦弱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他:“法师只求达到目的,无所谓是否懦弱。你做了什么?”

  “我抓到他了,”卡奈又笑了,“你要让帕德再来掐死我吗?试试看?”

  “你……”对方没有说下去,也可能是卡奈听不清楚。

  反正他并不担心了。就算死灵师操纵帕德来攻击他也没用,无论是掐死他还是砍死他,乌云都跑不掉了。

  面前的死灵师放开了手。不知是想逃走,还是已经被神殿骑士杀掉了。

  卡奈睁不开眼睛,看不见目前的战况。他意识到,是最先喝下的紫鼠草汁开始生效了。

  困倦袭来,疼痛完全消退。卡奈躺在柔软的泥地里,舒服得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床上。

  不是海港城那座带庭院的宅邸,而是小镇上的家。只可惜那时候他太小,能记住的东西太少。他连家乡叫什么名字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