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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清醒且自由。

第71章 清醒且自由。
本章主要是交代席家的背景,无趣,可跳阅。

喻熹心中有数,什么薛纪良和周镜钟各打了王铭一巴掌,这是不可能的,王铭故意说得夸张了甚至很可能是无中生有。

薛纪良和周镜钟之间闹出了矛盾,这才是真。

王铭向来不善于求援,可能电话里一两句也说不清楚,他夸大事实,只是希望喻熹能尽快赶回去帮忙解决问题。

喻熹回到寝室时恰逢午间正热的时候,而室温舒适,空气中闻不到一丝的火药味儿,只有王铭一个人在熟睡,看起来像是什么事儿都未曾发生过。

他去冲了把脸,也不把水擦干,边刮着脸上的水渍,用湿手拍醒王铭,“老王,我瞅着你脸上没有红印啊?”

“好,就算你真挨了两巴掌,老周一时冲动这我信,可纪良…他一个能动嘴就绝不动手的人,你告诉我,究竟是出了多大的事儿啊他才会动手打你?”

“噢…你回来啦。”王铭悠悠转醒,面上先是有点过意不去,转而皱眉一脸忧色,“嗳!不是,你可算回来了,你听我说嘛。”

喻熹对他做了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王铭说,他中午回寝室小憩,推门进去,哪知周镜钟和薛纪良正剑拔弩张,两人面对面抱胸站着,沉默对峙,但眉宇间都有怒火,随时准备大打出手的样子。

王铭一看这肯定不对劲啊,可他还没搞清楚事情的始末,也不好贸然调停,就在角落里默默站了几分钟。

周镜钟先开口了,他横眉问薛纪良:“我就问你一句,你早就知道了,为啥不跟我说?”

薛纪良冷哼了一声,看起来比对方还横,“我他妈说不说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你倒不如先管好你自己。而且,你听好了,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周镜钟受激怒,一毛躁,垂下手朝薛纪良抬脚走去,王铭见状第一反应是冲向周镜钟拉住他,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劝阻,就被他们两人一人推了一把,合力给他推到门外去了。

他俩还一起用怒气冲冲的语气叫他别管他们的事。

很显然,事情敏感,他们不希望王铭插手。

王铭在楼道里踱来踱去,路过307时听里边已经咋咋呼呼的又开始吵了,而且吵得激烈又凶猛。他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够强拉不成,他也不擅长劝架,一时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生怕两人在里边儿大动拳脚收不住,就站在楼道里慌忙给喻熹打了个电话求助。

他原本以为两人僵持的时间会比较长,哪知他挂了电话没两分钟,薛纪良就从他身边大步走过,还斜眼看着他指桑骂槐道,“什么东西,疯狗!”

王铭一鼻子灰,进屋想尝试着问问周镜钟吧,后者的脸色更难看,一副又怒又气又难过的神情,他瞥了王铭一眼,把门摔得山响,紧跟着也走了。

“唉!老王啊…”喻熹听了很镇定,他摇摇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这……搞个半天你还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到底是什么原因起了争执啊。”

“都说了,他们不让我管…”王铭换了身衣服,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喻熹给自己挤了一大坨防晒霜慢慢涂抹,“你扒在门缝边听一听不行吗?那你现在叫我回来,我能做什么,啥都没搞清楚…难道我就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唉哟,不是…”

“没事儿,他们估计也没动手,就是互相不服…拌了几句嘴。”喻熹揽过王铭,刻意说得轻松,“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都是一个寝室的对吧,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又是班长…嗳,这我都明白!你放心,纪良只要还回来,我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到时候由我来当面问问清楚。”

“…行吧。”王铭瞄着喻熹拾掇发型,“你也要出门?”

“嗯,我去城东,一起啊?”喻熹跟王铭勾肩搭背的出了门。

“我要去做兼职。”

“我也是。”喻熹笑笑,逗王铭。

“啊?”

他其实是要去玩耍。

午后的时光可不能浪费,秦晙给喻熹发了消息让他去他店里玩。秦老板在一个隶属军区的半保密单位挂着职,只有周末的白天会泡在店里,他还自侃让喻熹去帮他卖玩具。

怎么卖,线下的店子要卖也都是把车模当礼品玩具而不是藏品卖的,秦晙这是让喻熹帮他去忽悠不懂行的客人,甭管是什么车模,能让外人不明觉厉的,比如法拉利这种,哪个贵哪个更知名就推销哪个……

圈子小,所以求生欲也得加强,好好的艺术品都成玩具了。喻熹眼角含笑,很愉快的答应了。

这两个月他跟秦晙越走越近,时常来往,只谈爱好不论国事。全被褚陆之说中了,实际上就是臭味相投。

他们俩像三岁的小屁孩趴在地上拿放大镜观察蚂蚁似的,拿着放大镜额贴着额,拆解观赏了俩模型,玩了一下午,玩得忘乎所以。

还卖玩具,偌大的购物广场,他那店里像是繁华商圈里唯一的禁地禁区,半天都不见一个偶然闯入的客人,总的来说着实是经营惨淡。

平日里也就圈内人进去逛逛喝杯茶,给店面攒点人气,至于盈利,全靠线上的网店,不过话说回来秦老板也不在乎那点利润。

……

另一头,席澍清去了他父亲的一位老友那儿做客。

他那位江姓的叔叔是名副其实的文化界大鳄,八十年代他不过只是个搞宣传工作的党报笔杆子,而后他审时度势,毅然放弃铁饭碗下海,数十年间他在民营出版、影视传媒和文化工程开发等方面均有所涉。

随着年纪渐增,其人也愈发低调,他现在是那种很典型隐居在幕后掌舵的大佬,旁人想见上一面,难。然而席澍清作为外姓小辈,却一直跟他颇为亲近。

文人都爱舞文弄墨,老先生于书画丹青一道也是行家。席澍清一下午同他品茶下棋,二人用完晚餐后一起到画室内练了练字,之后席澍清搁下毛笔,只在一旁亲自伺候笔墨,看其作画。

“席老师今年什么时候回来?”老先生重拿了张空白的宣纸铺开,不紧不慢的问。

他此前曾跟着席澍清的父亲学茶,此处说的席老师是指席澍清的父亲席卫城。

席澍清垂首拿磨条倾斜磨墨,边答道:“按往年的惯例,应该是在七月中旬。”

席卫城早年嗜权爱财,他大半辈子不择手段的追名逐利,江山美人的确是兼得了,奈何身侧红颜早逝,天意无情。席卫城在爱妻走后才慢慢地看淡了充满铜臭的过往,他移民多年,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反而是位于闽南故乡小镇上曾养育过他,让他致富发家的那万顷茶山。

也因此他在近几年,每年的夏天都会回国到席家老宅久居,进山里避暑,同老茶人品品茶。

“山中避暑倒是极好,今年我定要亲自登门拜访。”老先生蘸墨,落笔。

席澍清紧紧地看着,客气应声:“嗯,家父知晓后必会十分欣喜。”

学国画的精髓在于学用笔,席澍清最乐于欣赏的,其实是这位老先生的笔法。

如蛟龙入江,如春蚕吐丝,墨色渲染开,或浓或淡,笔笔都浑然天成,不存一丝刻意。这笔法真可以算是登峰造极了。

“您这是…画猿?”席澍清见老先生两笔勾勒出了一张猴脸。

老先生的声调突然变得轻快,“嗯,那山里现在可还有猿猴?”

“茶园里倒没有,深山里还是有的,野生的猕猴尤为多。”

“嗯,你父亲早些年总爱说我的性格跟泼猴似的,他时常批评我连一盏茶的时间都坐不住。”老先生回忆往昔,面上若笑。

席澍清也挂笑,他这位叔叔只比他父亲小几岁,老一辈的那些往事,时间太过久远,他这个做小辈的只适合在一旁静静聆听,不宜断然接话。

老先生勾出猴身,寥寥几笔却已是活灵活现,他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也别光顾着来看我了,你得空了还是要多去看看你父亲。血浓于水,却还不如你我之间来往得亲近。”

鼻尖藏香厚重,席澍清垂眸瞥了眼一旁小香炉里逸出的袅娜烟丝,不知所想。

他只是轻应道,“嗯,江叔提醒得是。”

老先生微微动了动眉心,最终还是无话,低头专心作画。

不多时,挂笔,盖名号章,大作既成。

席澍清越看越喜欢,他索性开口求画,对方点头直接应许赠画。

能入百年名家画展的业余国画艺术家,一平尺贵得惊人的那种,外头有多少人,千金都难求他一幅墨宝。席澍清这个世侄小辈,也算是很受宠了。

席澍清用纸筒装好山猿攀树图,他看老先生的面庞染上了点点倦意,就简单客套后知趣体贴地跟他道了别,而后驱车回家。

对方住在远郊的一个乡镇上,离市区非常远,回去的路上,席澍清看着前方远光灯投射出的范围,眼底乌沉沉的。

外头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跟他父亲之间生了难以调和的嫌隙,究竟是不是这样的呢,不好说。

……

如果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儿子就是父亲上辈子的仇人。

既然是前世的仇人,那今生今世仍要继续战斗。

席澍清在成年后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不近不远,其实并不是因为积怨已久或是缺乏沟通,恰恰相反,席卫城从未固执地认为子必须继承父业,他也从未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儿子身上。

在席澍清成长的过程中,与其说席卫城给他带来的是一种强势的、不讲道理压迫感,倒不如说他带给他的是一种面对失败的绝望感。

就像一个没有任何登山设备的普通人,站在珠穆朗玛峰的峰脚下,仰望着皑皑雪山巨峰,攀登不能,上山必死。

绝大多数的男人在成年以后,都会把其父亲所达到的高度定为自己人生奋斗的一个小目标。

试想如果能超越自己的父亲,俗话形容的儿子比父亲有出息,能在自己父亲面前“炫舞扬威”一把,豪气说一句我养你啊,这当然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

其实不限于男性,做子女的应该都或多或少的幻想过那个画面。

然而席澍清却从未想过,因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他这辈子无论怎么折腾,都永不可能超过席卫城,也达不到他已达到的那种高度。

席家祖上几代都以茶业为营生,茶业严格来讲属于农业,农业跟土地是不分家的,解放后斗地主分田地搞得热热闹闹,席家毫无疑问被划成了地主。席卫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嫡系,而且他当时年幼,哪知这玩意儿比封建时代的诛九族还狠,他委屈的跟着家中长辈受牵连受批斗,足有几十年日子都很不好过。

就因为所谓的家中成分不好,席卫城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城乡的概念泾渭分明,谁不想当城里人盖上一个城镇户口的印戳?一个种茶的,说白了就是种地务农的,这话年轻的小伙子们谁听了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会鄙薄,然而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也被根本由不得自己的个人背景堵死了。

这事儿在席卫城心里头一直都是一个巨大的结,这也是他多年以后一心只为争个名头的最主要原因。

此后,风云巨变的几十年,跟国家某领导人仕途的三起三落大体一致,席卫城的命运也是一波三折。

席卫城其人,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极具冒险精神。

七十年代,正式的政策的都还没下来,春风都还未吹到家门口,他就看准了风向,秘密地带头挨个对村民游说茶园里分公家私家的事儿。南方宗祠文化盛行,因为利益核心所向,他年纪轻轻就入主祠堂,当上了家主。

后来政策一下,他又半刻都没犹豫,风风火火的搞承包、确立经营品牌、办合伙企业,紧接着又注册了民营公司。早些年企业家的诞生史简直就是一部辛酸血泪史,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因当时那个莫须有的,现在看来极其可笑的投机倒把罪入狱呆过数月。

席卫城积累原始资本的过程肯定是血腥泥泞的。不过改革开放后最早涌现的那些私营民营企业家,有几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

大环境不成熟,个人如何去对抗国家机器,与其硬碰硬,还不如各取所需,一起发达致富。

出狱后席卫城性情大变,他一改往日意气风发时代弄潮儿的姿态,变得喜怒分毫都不形于色,变得笑里藏刀深于城府。

他改变了经营方向,瞄准地产,开始四处囤地,同时也跟一些地方官员越走越近,因为背地里一些秘而不宣的腌臜交易,席卫城越走越顺,他既求财也求名,不过短短几年,他明面上充满权力色彩的头衔就多得一张名片都印不下了。

在席澍清成长的过程中,席卫城总下意识的给他灌输一个观念: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取决于他所占有的社会资源。

这个社会资源,当然就是指权和财。

席澍清二十出头时并不能完全认可这个观念,他那时怎么也想不通,他那个日常喜爱穿着一身粗麻外衫对外一副乡野闲人一般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嗜权。

直到后来他本科快毕业时,席卫城因为涉嫌几起经济类的犯罪,闹得整个宗族内人心不稳,席澍清那时很感激自己学了法,他要尽孝尽忠,当然得站在自己家族的一边。

当时公检那边掌握得最足的是关于串通投标罪的证据,且涉案数额上亿,席澍清整日诚惶诚恐,替他父亲担忧,哪知席卫城还是跟什么都发生似的,该喝茶喝茶,该干嘛干嘛,赏花作画钓鱼陪爱妻一样都不落。

席卫城识人用人很有一套,板荡识臣诚,他极有耐心,事起发酵,他反倒按捺不动。其实他一直在借机暗中观察,稍有异心的,不管有多亲,他不动声色的就能把人慢慢地踢出席家的势力圈子,且永不再任用。

同年,席澍清选了攻读刑法学硕士学位,他当时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利用自己所学帮上席卫城,而席卫城却直接绕开他找了个当时的刑辩第一人,一个从最高检半路下海,具有法检背景的刑辩第一人。

席卫城不是不把席澍清当自己人,他是觉得用不上他。

他不希望火候欠缺的年轻人做无用功。

席卫城关于串通投标罪的那个案子本来是个十拿九稳能定下来的铁案,结果就是因为请了个曾经的手握重权而今余威尚在的人当军师,检方最后做了不起诉的决定。

席澍清拿着公开的不起诉决定书,颓然失色,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父亲该进去该接受制裁或者怎么样,而是因为他仔细分析,深深思索原由,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可能进行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他父亲曾说得半点不错,钱和权都是好东西。

或许席卫城这辈子永远都不需要他席澍清的帮助。

之后,席澍清主动拜在那个刑辩第一人的门下,在国内读研三年的课余时间,他除了学日语,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着他的师傅帮席卫城处理那些可能会被人拿捏的小尾巴及烂摊子。

他后来为什么又申请去日本读刑法学硕士,因为那几年他几乎没有学到一点有价值的理论知识,他发现,在特殊的环境和国情下,挟势弄权、鱼龙漫衍,那些课本知识真不如有权有势来得有用。

他周身的戾气明显在不断加重,他原先爱穿浅色暖色系的衣物,结果那些年,无论什么色都被他穿得带上了血腥的肃杀之意。

想当年,他也是个热血沸腾,高呼绝不改初心的法学新人,哪想最后他也没能从诡谲泥淖里不染一尘的出来。

再之后,席卫城偶然听到了一些于他不利的风声,他预判精准,反应神速,不愿承担未来意外的风险,于是便果决地向海外转移财产,开始满世界的寻求投资机遇,并携席家的主心骨去办理了退籍移民的相关手续。

而跟他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席澍清却选择了保留原籍不动。

席卫城在国内的那一大摊子事儿彻底处理好了后,席澍清也再无后顾之忧,安心的填补遗憾,去了日本专心研究刑法理论。

论魄力、论胆识、论玩弄权术、论高瞻远瞩的判断力,过去席澍清时常觉得自己愚笨不堪,他竟一点都没能领悟到席卫城处事的精髓。

外头的人畏他惧他又总是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他作为他的亲儿子,敬他爱他,却总想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靠近了容易被灼伤,离远了是漠不关心是不孝,只有他自己明白,跟他父亲唯一的相处之道,就是他们作为独立的个体,各自成为自己,遥遥相望即可。

所以,他才会跟喻熹说,一山更比一山更,成为自己,成长的原动力应该源于自己,而非仅仅是源于身旁一座高山带给自己带来的紧迫感。

喻熹那天问他累不累,多年以前,他当然累。

后来他清醒的独善其身,多年来主动远离那个财富和权力的诱人漩涡,才惊觉竟轻松了,自由了。

可他现在为了护好那个像白纸一样的男孩,要开始去积极接触席家,去他父亲跟前卖乖,去开口聊清他们两个人的事。

不让席家那头的任何一个人找喻熹的麻烦,也是他对白瑾的承诺之一。

我,一个极度不自信的一百零八线底层写手,挨条看了大家在上章给我的留言,感觉自己变得自信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