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父子相似性
帝国新历1124年11月10日,离克墨斯星安息节还有两天。
天色尚未完全亮起,圣廷裁判所大裁判长克西曼带着数名心腹裁判官与治安官、异端清除队指挥官以及情报侦查相关虫,秘密进入圣廷总部,觑见教宗塞尔苏斯。
大裁判长克西曼是裁判所最高领导,由教宗直接任命,对教宗负责。
跟着他秘密入廷的三只裁判官,分别管理德罗萨教区及周边教区的地方裁判庭。
治安官负责执行裁判所的命令,逮捕可疑分子,保护裁判官安全。
异端清除队指挥官是迪亚斯·阿布拉菲亚的上司,情报侦查相关虫也主要来自清除队内核行动部门下设的侦查组。
以上虫选,都是教宗塞尔苏斯直接点名。
克西曼作为跟着这位圣座五十多年,被对方赏识、一手提拔的下属,敏锐地嗅闻出了这次觑见后、即将卷起的狂风暴雨。
他的直觉是对的。
克西曼在教宗书房跪下行礼,抬头后,才发现安静肃然的室内,除了教宗本虫,还有两只虫。
一只银发紫眸的雄虫,对他轻轻微笑,笑容波光潋滟,又透露出一股莫名危险的味道。
一只金发白肤的高大雌虫,如山如冰的刚硬,只是坐在那里,屋内温度便骤降得和屋外没什么区别。
圣子阿尔托利!情报总监林德元帅!
克西曼行完礼站起,对着教宗欲言又止。
裁判所是圣廷司法机构,教宗这个点秘密召见他们,说明要谈的事情非常机密与敏感。
圣子阿尔托利在场,可能和德罗萨那边有关。在这不稀奇。
可另一只虫,听说在总部养病的林德元帅……
这……
于公于私,都不怎么合适。
圣座一向英明严谨,做如此安排,是有什么考量?
“……林德元帅那里有一部分我们需要的情报。”
黑发雄子一如既往的淡然威严。他瞥了一眼克西曼,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对方心中疑惑。
“另外,这次我让你去做的事,他将以私虫身份参与、指导,必要时,你可以直接对他汇报。”
“圣座,这……不合规矩吧……”
克西曼大著胆子追了一句:“千万年来,圣廷一直独立于政府机构,林德元帅毕竟身份敏感,就算您完全信任他,有些事还是……”
克西曼再次看向旁边那只金发军雌。
林德元帅从军七十年,为自己赢得无数次凯旋庆典,亲手铸造的传奇注定将不朽于世,并会在浴血奋战的军雌中代代流传。
下了战场,雌虫在情报界中再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说实话,作为半个同行虫,克西曼很期待与对方共事合作,但作为裁判所的最高领导者,他必须提醒偶尔会犯糊涂的教宗。
“……”教宗抬眼,如寒冰雕琢的紫眸扫视了在场众虫。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是我和林德元帅的亲生虫崽。近几年来,清除队内有虫盯上他,持续用药剂下毒谋害迪亚斯。并设计了一次格外恶毒的陷阱,通过精神力暗示唆使迪亚斯刺杀我。”
“此事严查。昨夜换防、值守的那些虫,都先抓起来。可疑虫一只都不能放过。”
“另外,禁卫军团高层也与此事有所牵连。还有理乍得的同党余孽……给你们一周时间,安息节假期,这件事主谋、关联者都要全数控制住。”
“此次行动秘密进行,骚乱要控制在最小。”
“我会让阿尔托利配合你们的行动,以安息节相关庆典做藉口掩护。分教区和民众舆论,届时也会有相应消息放出,进行扰乱。”
“这是名单、以及相关情报。若有疑问,可询林德元帅。”
塞尔苏斯一口气说出相关安排,根本不在意自己三言两语间,透露出的一个又一个信息在下属心里引发了何种惊涛骇浪!
先不提突然掉在裁判所面前那些巨难啃的调查行动任务,就说一条……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是教宗和林德元帅的亲生虫崽?!
确定,马上要来的是安息节,不是考验他们心智的愚者节吗?!!
哪怕是常年处理各种复杂诡谲事件克西曼,在这一刻,也暗自一个激灵,悄悄抹了把汗。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异端清除队指挥官罗赛利,试图从对方眼里得到一丝自己不是在梦游的支持。
却见自己这位常年的老夥计,胆大包天地先后各看了一眼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
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思忖一会,冒出一句匪夷所思的发言来:
“原来如此。我就说阿赛德是不是自小给阿布拉菲亚吃冰块喂炸药,怎么养出那种臭脾气……”
“结果是圣座和元帅阁下,难怪难怪……很合理……”
“噗…哈哈哈…”
安静的室内突然爆出一声忍俊不禁的低笑,在场十来只虫,齐齐看向噪音制造者。
正在捂嘴笑、还笑得动静有点大的圣子阿尔托利。
“咳咳……看来我们已经对一些事情有了共识了。”
阿尔托利放下手,站直身体,一眨眼,便恢复成了刚见面时气度高冷、俊美冷淡的圣子殿下。
“相信接下来的合作会很愉快。”
“克西曼裁判长、罗赛利指挥官。”
“……”
11月10日、11月11日两天,安息节前夕。
圣廷总部里外一派忙碌,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庄严而喜气洋洋的氛围。
今年安息节,教宗难得心情好,居然大手一挥,一个数字都没动地批了贝卓主教提上去的节日预算。
每年总要大动干戈的圣廷经济处与礼仪部心花怒放,连带着干起额外的工作,也动力满满,效率极高。
金色阳光透过殿堂的彩色玻璃窗洒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斑斓的光影。
身着礼仪长袍们的枢机主教、大主教、分教区主教、助祭,以及有幸被抽选出的堂区圣职者和教廷学校、研究院的负责虫们手持圣廷典籍和祈祷书,匆匆穿行在长廊之间,分批等候觐见教宗。
他们将当面对圣座做分管辖区的年度事物汇报,同时送出安息节礼物和祝福。
圣职者们不安等待、低声交谈时,大殿内的礼仪委员会的成员们,正在仔细检查每一件仪式用品,从银质的圣杯到绣有金线的祭披,确保它们一尘不染,光彩夺目。
在他们身边,工作虫们正将篮中新鲜的百合花和玫瑰花铺满祭坛和装饰角落。花香和熏香交织中,一幅幅黑金交织、刺有精美图腾花纹的巨大帷幔悬挂上穹顶、横梁之间、墙壁、门廊入口和拱门下方。
正殿侧廊,学徒们正在排练节日圣歌,悠扬的歌声沿着打开的窗户飘进广场。
广场上的工作虫搬运着巨大的花环和彩带,使足了劲,正按照贝卓主教的设计图,将每个角落都布置得完美无瑕、无比喜庆。
临到11月11日中午,安息节布置和相关事物已准备完成。
贝卓领着阿尔托利一路视图、不时讲解,圆圆脸蛋上扬起粉色红晕。
“阿尔托利!真被你说中了!圣座和元帅的喜事居然在你们之前……”
“虽然圣座说只是先宣布婚讯,仪式之后再说,但送到眼前的安息节,怎能轻易放过?”
“你看,我私心在传统庆典装饰品里加了代表元帅的金、蓝色元素,还让他们将那些没虫看的叙事帷幔换成了圣婚上用的祝福品类……”
“德萨罗教区的灯光设计思路太妙!你看这里这里!只要圣座走过来,就会像星星一样依次亮起,然后呢,这些星光会附着在圣座法袍上,转变成幽蓝色的光……”
“黑金两色加紫是圣座。白金两色点缀蓝是林德元帅。”
“元帅不是也用弓嘛,他从那边出场时,地上会铺蓝色冰川石簇,象征元帅母星的传统箭簇。和他身上的饰品会形成呼应。”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阿尔托利,我定了堇青石戒指、耳环和项链做婚讯上元帅和圣座所戴的饰品,圣座很满意了!你看看!”
说着说着,贝卓激动起来,用终端投映出几张图片。
堇青石又称水蓝宝石,有极其独特的蓝紫色调,在有些光线下,还会呈现金色珠光。
其大多呈板状或针状且定向排列,会有独特的星光效应。
贝卓选的这组为十分罕见的十二射黑色星光蓝宝石,由六组包裹体交叉形成,星芒清晰锐利,颜色比常见的蓝色宝石更深邃更浓郁,十分的神秘漂亮。
阿尔托利看了两眼,突觉不对:“……戒指……是老师的珍藏之一?”
“殿下眼真毒!”贝卓笑。
“历时五代教宗的千年珍藏。圣座说婚礼仪式可以先不办,罗森克洛伊的承诺传统不能落。”
“这老闷骚。”阿尔托利嘀咕,贝卓选择性的就当没有听到。
“不过,现在不是还没确定林德元帅是否会出席明晚的致辞?”
“嗯。”贝卓换上一副沉思表情。
“机械臂还在最后调试。圣座不愿元帅以断臂之姿被虫议论。又说安息节全星域直播,元帅身体心理都需休养放松,也不想给他造成过多压力。“
“不过!”贝卓猛地又扬起一抹笑容,“我先准备上。这样万一元帅出席,也能留下完美的影像记录。以后还能剪辑做成婚礼伴手礼,流传子孙后代!”
不是。谁参加婚礼想要这种伴手礼?还流传子孙后代??
看着很有某种狂热追星粉丝即视感的贝卓,阿尔托利忍了又忍,吞下吐槽欲望。
说话间,两虫已来到约定的医疗研究部主建筑物。
走上外围游廊,再向内拐上一个弯,就来到了医疗部正殿。
医疗部部长带虫恭敬地等下门外,一见阿尔托利和贝卓,眼睛都亮了!
阿尔托利近几个月可是医研部的香饽饽。
祝祷仪式和数场公开治疗的相关视频数据,被整个部门的医疗虫翻来覆去的看。
不是每只雌虫都有资源能和教区主教、助理主教和助剂们签订治疗契约。
大部分普通虫的精神力疏导、慰藉和治疗,都是由医研部和下属机构里的擅长圣愈的治疗圣职者们提供。
既然是大批量的、成规模、可以教学和拷贝的治疗,就需要标准程序和操作流程。
多年来,医研部面临的治疗负担越来越大,复杂状况层出不穷,很多标准流程已难以满足需求。
比起次次都找主教级的外援,他们更希望能够提高自身实力。所以也在不断地进行研究和各方改进,力求在服务价格和服务效果间取得更好平衡。
阿尔托利的圣愈便是他们的希望!
突破传统肢体限制、拥有强大的治疗范围、前所未有覆盖到心理层面的治疗深度……
医疗部部长用看待神明热切眼神,和圣廷最高礼仪对待阿尔托利,短短几分钟,就让圣子殿下耐心到了极限。
“……精神力输入、身体检查、心理评估和基因检测都做了。要我J液是干什么?!”
阿尔托利寒冰罩面,猛地停步,让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的医疗部长差点撞上去。
“呃……殿下息怒……您放心,只是用来分析,不会、不会……拿去做什么奇怪用途。”
医疗部长满头白发,已入衰老期,一句话说的颤颤巍巍。
“想都别想!做虫是要有底线的,你这只科学怪虫!”
阿尔托利冷酷拒绝:“好了,您就到这里吧!后面的路我认识,贝卓我们走!”
……十分钟后,阿尔托利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到医研部部长的办公室。
那边,起码只是想把他捉去做研究。他只要插科打诨胡言乱语,就可成功将那老头绕晕,套来许多机密情报。
这边,这只虫是真的想干掉他!
迪亚斯·阿布拉菲亚……
不,迪亚斯·罗森克洛伊……
阿尔托利仔细算了算,这只金发异瞳的雄虫,从辈分上算,居然是自己的堂叔!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迪亚斯一身轻薄白色长袍,盘坐在满室光辉之中。
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银发雄虫,眼眸压抑得幽沉如水,俊美的面庞十分冷峻。
他紧紧抿着淡色的嘴唇,除了烦躁、厌恶、冷漠,看不出任何一点欢迎客人的友善。
这是一间高阶治疗室,纯白墙壁、纯白地板,拥有嵌入式智能家具和纯天然纤维织品,简洁优雅高品位。
然后是前后两面的落地大窗,窗外是满眼绿意和清幽泉水,是只有军团高层才能享受的VIP待遇。
可迪亚斯被安置在这里,与其说是治疗,他自己觉得更像是囚禁。
满室光辉,不是阳光,而是纯粹的光元素能量柱。
每根与每根之间,只有三指宽的空隙,贯穿天花板和地板,一根发丝碰上去,就会瞬间焦黑断裂。
所以,不是牢房是什么?
那天,迪亚斯在教宗、圣子和侍从官面前暴露了从小隐藏至今的秘密。
而越是回想,迪亚斯内心的杀意就越强烈。
从小,他就被林德告知,无论发生何事,这双异瞳一定要藏好藏住!
若是被发现,不光是林德、迪亚斯自己,就连阿赛德也会被他们牵连。
罪孽。
林德从没有这样对迪亚斯说过。
但小小雄虫天生聪慧,开始识字的年纪,学到这个词,就觉得其所指含义,不就是自己?
未经雄虫同意,私自怀孕,私自产子,放在虫族哪个国家,都是要坐牢的重罪!
更何况紫色眼瞳,皇室血脉、教宗子嗣,被隐瞒存在,罪加一等!罪无可恕!!
如果被发现……
他很可能因雄虫身份,被认回皇族。
但林德和阿赛德,根本不可能平安无事。哪怕他们同样位高权重。
理法、道德、文化、传统都不会站在林德旁边。
正因为知晓自己身份尴尬,少年时期,迪亚斯曾一度想过,远离中央星去其他偏远星系生活,将自己这个累赘从他养父肩上卸下,同时换他雌父一生平安无忧。
可迪亚斯时不时的精神力暴动,让这个念头从未出口就胎死腹中。
精神力暴动时,他的精神域被万丈尖刺齐插而过。
眼球会异常灼热、干涩,什么也看不清楚。高热之后是极度的寒冷,他的身体会止不住的哆嗦。似乎已将身体一半的血液都凝成脚下的血池。
舌头、嘴唇、牙齿,都只是愚蠢的、毫无意义的名词。
那时,它们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他只能被困在生与死的空虚之间,身体却不断盘旋下坠、堕入死亡。
不过十五六岁时,迪亚斯就经历了近千次的这种体验。
每次,他都会思索自己的降生到底有何意义,却始终原地打转,如同一艘无舵之船。
十八岁时,迪亚斯停止这种无意之举。
他决定去圣廷,亲自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次出任务生死一线时,迪亚斯都会发呆。
他的思绪来回跳跃,就像动物尸骸里的跳蚤一样。
他想像著有一天,他将成为任何虫都无法忽视的大人物,所有虫都跪在他的脚下。
而他将那个秘密袒露于数兆虫眼前时,他们会是何种反应?
他又想,何必等到几十年后。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他就能将剑插进教宗那张大书桌,看着那张被权势侵蚀的脸,然后质问当年的一切,问他,迪亚斯·阿布拉菲亚真的是需要隐藏的罪孽吗?
那些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让他感到片刻的愉悦,然后又会飞快地消失。
因为比起想像,迪亚斯更愿意让一切成为现实。
可恶的是,他这未完成的宏图壮志,全部被眼前这只可恶的圣子阿尔托利毁了!!
迪亚斯用外化精神力,伪装自己的双眼已经近二十年。
如此操作,比佩戴实际物品更方便隐秘。
不用担心更换与保养 ,也不会在进入各种隐蔽、保密设施时被检测出来。
二十年来,从没出过纰漏。
所以不可能是迪亚斯自己不小心。
迪亚斯反覆回想当时情形,只有圣子阿尔托利中间接近过自己,对他使用过“圣愈”!
那圣愈和迪亚斯以往接受过的完全不同!绝对有古怪!
再加上对方格外诡异、古怪的行为……
迪亚斯见到圣子短短几天,对这只雄子的印象,已从“很好”,跌过“?”,现在落到了底,变成了“敌人”!
“……因为我很担心你。”
阿尔托利靠近那些光柱。
只见他手一挥起,那些困了迪亚斯两天的光柱就突然消失。
“我想为之前的冒犯之举向你道歉,并进行弥补。”
阿尔托利走到迪亚斯身边,从容真诚地说道:“你能原谅我吗?”
迪亚斯刚想说你做梦!
一扭头却对上圣子泫然欲泣的绝美面庞。
一双紫眸湿湿润润,眼角微红,双手不安地攥在一起,眼睫眨啊眨的,似乎只要他声音大点,这只雄子就会当场流下泪来。
“……艹!”
迪亚斯卡在嗓子眼的恶毒咒骂,最终被压缩成一个单音节词。
他烦躁地站起,再次拉开两虫的距离,抱起双肩在落地窗前快速踱了两圈,末了又扫了一眼房间的两位不速之客。
“……你们知道……林德元帅……他怎么样了吗?”
迪亚斯挂心焦急,却不敢擅自发问。
忍到现在,却已是极限。
两天前暴露后,那一瞬,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三只虫掩盖秘密。
却在下一秒因忽然发作的精神力暴动,双膝跪地、疼痛难忍!
隐约之中只感觉到一阵春风般的精神力将他包裹,再然后,他便昏迷、失去意识。
醒来便在这间“牢房。”
有医疗虫出现,说他精神域状况极差,稳定前不能离开这儿。
又有虫送他吃食衣物,还从他之前住的地方,将他的随身物品也拿了过来。
两天前,有几只雄虫对他做过基础治疗。然后又匆匆离去。
没有一虫盯着他的眼睛看,也没有一虫对他表现过奇怪的态度。
若非确实在镜子里看到伪装已经不在,迪亚斯还会以为书房那段,只是自己的又一个梦。
“问他们,不如直接问我。”
又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迪亚斯的思维蓦地僵硬空白、停顿。
教宗塞尔苏斯经过主教贝卓、经过圣子阿尔托利,朝他直直而来。
房间内光芒愈加明亮。
眼前画面和脑中梦境重叠混合,转动不停地向迪亚斯汹涌而来。
他却彷佛一下子呼吸都停止,怔怔然站着,不知身在何方,不知所想,不知所看,只是听着耳边那令他呼吸艰难的冷淡优雅的嗓音。
“萨迦为了救你行凶之罪,说只要我放过你,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答应了他。”
“你想知道他拿来交换的是什么吗?”
教宗塞尔苏斯单手负手逆光而立,如威严皇者,停步俯视着迪亚斯。
另一只手抚着手上一枚冰蓝宝石戒指,动作慵懒漠然、气度威严深沉。
迪亚斯看不清雄虫面容,却能感到他如刀一样的目光仔仔细细在他脸上、身上搜索而过,而他不自觉地屏气凝声,被压制得一步都动不了。
“他余生的所有自由和骄傲。”
!
迪亚斯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冰晶长剑再次凝出,疾风一样向雄虫冲去!
“———你这个混蛋!!!”
迪亚斯高声怒喝,数年来在脑中徘徊的字句,终于第一次被他骂出了口!
长剑刺出,风卷云动,眼看就要袭上黑发雄虫,却见对方手指轻弹,一声轻响。
冰剑瞬间化为齑粉!
迪亚斯疾冲向前的身体猛地顿住,下一刻肌肉痉挛着倒地,面目痛苦狰狞。
几道光束从天降,紧紧卡主迪亚斯四肢,不断缩紧、勒紧,很快融入雄虫身体,让他爆出一声声痛苦呻吟。
教宗塞尔苏斯俯身抱起迪亚斯,走至房间中间,正要叫阿尔托利和贝卓按事先说好的方位坐下、开始治疗,一低头,却愣住了。
金发青年在他怀中低着头,只能看见淩厉的下颌线和下压的嘴角。
但隐约传来的水痕热度和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声,同时说明了一件事——
迪亚斯哭了。
?
有……这么疼吗??
塞尔苏斯愣了下,不明缘由,却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心口微疼地收紧了手臂,并放弃了即刻将对方扔回地上的打算。
塞尔苏斯从口袋里翻出一颗包裹着冰蓝紫金三色包装纸的巧克力。
那是早上贝卓拿来让他尝的,说是如果味道可以,他会多做一些,作为安息节婚讯的喜糖,发给当日在场的所有见证者。
也不管迪亚斯吃不吃。塞尔苏斯剥了,就朝青年嘴里塞去。
萨迦喜甜,以前被他艹的受不了哭成这样,雄虫总会喂他吃蛋糕安抚。
迪亚斯是他的崽,应该也一样吧。
教宗阁下的逻辑就是如此简单。
迪亚斯沉默着含着那颗巧克力,浑身僵硬的分毫不敢动,就连呼吸也压制到出任务时的状态。
他就这样被雄虫抱着,嗅闻着对方身上载来的淡淡玫瑰香,感受着并不比自己强健多少体格中蕴藏的强大力量,控制不住的泪水慢慢停了下来。
这是个他并不习惯的姿势。
可偏生雄虫看着瘦弱,力气极大,加上刚才那几根光柱现在还锁在他身上,迪亚斯没法挣开对方。
浑身难受的就像被万千只蚂蚁同时爬进皮肤,迪亚斯只能使劲咬唇,可偏偏更糟糕的要来。
就这样抱着抱着,雄虫还似有若无地轻拍着他的肩背,让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蔓延之势。
可恶!
迪亚斯要被自己的泪腺气晕过去!
呼吸顿时急速,攥着拳头从桑子间发出动物般的低吼。
“……没什么好丢脸的。”
阿尔托利忽然凑过来,从身上掏出一条带着幽兰冰雪香的手帕,细细地给迪亚斯擦眼泪和脸上污迹。
“你被虫下了袭击老师的精神力暗示。”
“暗示持续期间,你会对老师的言语举动格外敏感,很容易被激怒、很容易想杀虫。”
“同时,情绪敏感是副作用,你也变得很容易落眼泪。”
“就算精神力暗示解除,高敏感度也会持续几个月。”
“所以老师才会故意那样模棱两可地说让虫误会的话,只是想测试你现在的状况。”
“唔,看起来比报告上写的还要糟糕。”
阿尔托利像变戏法一样地又从后面掏出一个平板,低头翻看上面的东西。
“今天老师会解除你的精神力暗示 。同时带着我和贝卓在你精神域里走一圈,教给我们治疗、修补你精神域的方法。”
“后面主要由我和贝卓来每日为你治疗。……不过我真得说一句,迪亚斯,你这个状态都能到裁判所执行者首席,是真不要命了?”
“虽然我知道你信奉不服就干的座右铭,但你明明也常给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都不是你的敌人。唔……倒不如说,我们想成为你的家人。”
阿尔托利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笑容,笑得自然美丽,温暖纯真,在满室光辉中,显得无比耀眼。
“……什、什么?”
迪亚斯大脑持续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
阿尔托利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无语地朝旁边的黑发雄虫翻了个白眼,继续履行自己的当“嘴”职责。
“明天晚上,老师将在安息节致辞时宣布和林德元帅的婚讯。”
“我的老师,即圣座塞尔苏斯,将会成为你的雄父。”
“要不要……先来练习练习?叫声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