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联姻
　　周景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见林雪策神色平静，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饶是周景山这样城府极深的商人， 此刻心中也忍不住犯嘀咕了。
　　他久经商场，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界自然比张管家要更高一些。
　　一眼就能看出，林雪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不在意。
　　满屋子的奢侈品， 他不在意；见到市首富亲父，他不在意；见到冒牌假少爷， 他不在意；当亲生母亲表现出明显地偏袒， 他依旧不在意……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般气度从容云淡风轻。
　　周景山自问自己在林雪策这个年龄，可做不到这些。
　　不过一想到他明明有大好前程不要， 才赚了区区几百万， 跑回来开了个什么收容所， 整天与一群野猫野狗小动物为伍，过上退休老人的生活，周景山又觉得有些气闷。
　　若胸无志向， 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堪大用。
　　四人享用过表面其乐融融的午饭， 周景山与陈淑玲以饭后散步的名义，带着林雪策往外走去，至于周宇平， 自然也被带上了。
　　豪车在海京市内转悠了一下午，周景山在林雪策面前彻底展现了他的财力。
　　原以为能震慑到林雪策， 然而事实上， 林雪策听完只想发笑。
　　这种事吴归也干过，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那可比现在有趣多了。
　　他心中惦记着崽崽们，面上一片平静，周景山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见时机差不多了，他将陈淑玲和周宇平暂时支开，两人站在湖边，周景山递给林雪策一支烟。
　　“我不抽烟。”林雪策道。
　　“不抽烟是个好习惯，不过你迟早要学会适应成年人的世界。”周景山说着，点上香烟，缓缓道，“雪策，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能拥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很满意，也很惊喜。”
　　林雪策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便没有说话。
　　周景山也不在意，继续道：“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虽然不肯服老，但也不得不承认，我这个年龄的人，是远远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的。但我不能倒下，周家扛在我的肩上，身后是你母亲还有周家许多人，那么多的员工，靠着周家每个月给他们的薪水生存度日，身为一名企业家，我必须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周景山说着，对林雪策道：“如果你愿意接管周家的话，我可以立刻将公司的一部分股权让渡给你，先用几个小公司练手，慢慢成长起来，争取在我倒下之前，彻底掌管周家，成为周家的掌权人，你能做到吗？”
　　林雪策闻言，看向周景山。
　　首富的所有财产啊，换做任何一个世俗普通人，谁能不动心？
　　要不是有过穿书经历，林雪策也不好说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经历过那些大风大浪后，周家的这些财产，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倒是周景山这抛出诱饵的模样，让林雪策心有防备。
　　林雪策道：“周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周景山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林雪策目光平静，却仿佛一汪幽深的潭水，能看透人心。
　　周景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的自然都是你的，没什么好遮掩隐瞒的。不过我刚也说了，我要为千千万万的员工负责，为整个周家负责，你想要站在我的位置，接替我，就必须作出和我一样的牺牲。”
　　“当初婴儿调包，之所以不会被发现，不仅仅因为宇平小时候，和你母亲小时候长得非常相似，更重要的是，他们血型一致，所以我们从来没产生怀疑。”
　　“血型？”林雪策微微扬眉。
　　周景山看着他道：“没错，你和他们也一样，你们三个，都是稀有血。宇平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做手术，淑玲呢，虽然表面上端庄大气，但实际上最粗心，很容易弄伤自己。我希望你们三个能互相扶持，把彼此当做家人一样。”
　　林雪策听完，顿时明白过来了，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周景山见状，忍不住盯着他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没什么。”林雪策道。
　　其实见到周景山夫妇的时候，林雪策就有所怀疑了。
　　周景山为人沉稳老辣，郑淑玲对周宇平更是爱子心切。
　　孩子身体不好，甚至需要手术，那么肯定做过全方位体检和基因筛查。
　　定然早就知道周宇平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了。
　　可是一直到现在，才将林雪策找回来。
　　要的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他的血吧。
　　说是互帮互助，但三人里，唯一有毛病的就是周宇平，陈淑玲不合适，剩下可不就是林雪策该出血了么。
　　当初他在林家，为了林擎天的气运，林家人要抽他这个假少爷的血。
　　如今他在周家，为了周宇平和陈淑玲的身体，周家人又要抽他这个真少爷的血。
　　明明是两个世界，不同父母，对他需求，竟然出奇的一致，能不可笑吗。
　　林雪策虽然有些异常，但周景山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要求林雪策在必要的时候抽一点儿血罢了，又不是要他的命。
　　和周家的泼天财富对比，这点儿要求，甚至不能叫做要求。
　　于是，周景山继续道：“另外，我和你的一位世交伯伯约定好，等孩子到了适龄的时候，就举办婚礼，两家强强联合。这位世交伯伯是海外华人组织的重要骨干，唐人街大半商铺都是他的产业，所有黄金都要通过他来交易，他的掌上明珠更是无数人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你怕是要成为不少人的情敌了。”
　　林雪策几乎是呆住了：“什么？”
　　周景山还以为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笑道：“婚礼两个月后举办，到时候你去他们家住上一年再回国，我们已经约定好，第一个孩子随他们家姓，第二个孩子跟着你姓周。”
　　林雪策这回是直接笑出声了：“可是我姓林。”
　　周景山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回到周家，你就是我周景山的儿子，自然要改回我的姓氏。”
　　“所以你们是需要找回一个儿子，不仅充当移动血包，而且要作为联姻对象，去国外给人当上门赘婿？”林雪策道。
　　周景山这时才仔细看了一眼林雪策脸上的神情，确定没有半分喜悦后，他微微皱眉：“雪策，你是个理智聪明的人，今天谈话内容，你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但只要你回去稍稍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一点点血，还有一两个孩子的姓氏，算不得什么，只要周家还在，我们都将是你的靠山后盾。”
　　“抱歉，我已经有爱人了，而且他还是个男的，所以我不可能和人结婚，更不可能和女性结婚。”林雪策直接道。
　　周景山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与嫌恶的神色：“你竟然喜欢男人？”
　　“不错。”对比周景山的嫌恶，林雪策十分坦荡，“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
　　周景山有些恼火地朝远处看了一眼：“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你是想说调查的人怎么没查出来吧。”林雪策道。
　　他在这之前没交过男朋友，当然不可能有人查得出来。
　　不过这种事，自然没必要和周景山细说了。
　　周景山虽然不高兴，但毕竟是老练的商人，很快沉住气道：“怪我没有早点把你找回来，让你染上了这样的怪毛病。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能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下，说服他们接受你……”
　　“我想，您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林雪策强调道，“我喜欢男人，已经有了男朋友，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女性结婚。”
　　周景山呵斥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自己也是男人，爱情这种东西，难道你以为靠得住一辈子吗？在名利和金钱面前，你选择爱情，还是和男人在一起的爱情？！”
　　他以为林雪策被他呵斥后，会迅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结果没想到，林雪策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我选择爱情。”
　　说完，见这里距离收容所不远，他完全可以自己打车回去，林雪策当即向周景山告辞。
　　周景山被林雪策刚刚那一番言论气得不轻，见林雪策还要回到那个收容所，忍不住讽刺道：“听说你的收容所出了事，不少小动物都病死了？你之前是有一些存款不假，但离职之后经营收容所这么久，现在工作岗位竞争这么激烈，收容所经营失败，再回到原本的职位，你以为会有多少公司要你。就算你现在手里还有几块钱，你觉得能靠这些钱，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男人，能度过一辈子？”
　　林雪策身形一顿，盯着周景山，道：“你说什么？”
　　周景山以为林雪策被他的警告吓到，继续抽了一口烟，冷哼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你现在才二十几岁，身体健康，注重当下，就你银行账户上那点儿钱，生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就能耗光全部资产，作为你血缘上的父亲，我好意提醒你——”
　　见周景山越扯越远，林雪策忍不住打断周景山的话，道：“谁和你说，收容所的小动物都病死了？”
　　周景山话说到一半被林雪策打断，他有些愠怒地看了林雪策一眼。
　　见林雪策神情紧张，不像是在开玩笑，周景山狐疑道：“你没看新闻？”
　　林雪策连忙低下头拿出手机。
　　这个世界的手机发展，比书中世界稍稍落后一些。
　　林雪策已经很久没使用这个世界的手机了，他有些生疏地打开网页搜了一下，很快，几个新闻页面便跳了出来。
　　海京早报，头条等等，都发布了相关新闻。
　　【动物流感肆虐，市内多处动物患病，其中动物收容所一夜之间全都病死……】
　　【海京市内爆发动物流感，无数条小生命的死亡，牵动着市民的心……】
　　新闻上的配图，均为林雪策收容所的图片。
　　因为全市动物流感席卷，只有他的收容所情况最严重，一夕之间所有小动物全都没了。
　　每张照片，都十分触目惊心。
　　林雪策呆呆地看着手机，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再看新闻的日期，竟然是最近刚发生的。
　　“这不可能……”林雪策喃喃道。
　　他清楚地记得，穿书之前，所有崽崽都和他在收容所，穿书之后，大家都跟着他进入了书中世界。
　　在他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收容所崽崽病死这件事！
　　林雪策立即转身，朝收容所方向跑去。
　　周景山似乎在他身后怒喝了几句话，不过林雪策已经没心思听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收容所。
　　收容所和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空荡荡的。
　　林雪策拿着手机，一边比照着新闻，一边将收容所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圈。
　　直到夜幕降临，收容所依旧安安静静空荡荡的，只有林雪策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握紧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
　　虽然生活独立，日常都与小动物为伍，但林雪策在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朋友的。
　　此时联系朋友，只为了确定一件事，那些新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接到林雪策电话的朋友，当听到林雪策提出的问题后，无一不表露出了担忧。
　　其中一个更是道：“雪策，我知道你最近可能情绪不大好。我家做生意失败，赔了几千万，我现在也很痛苦，我妈给我预约了个心理医生，还挺专业的，你要和我一起看看吗？”
　　他说着，似乎翻动了书本，对林雪策道：“你这个情况，应该是思念过度，不肯接受现实出现的记忆错乱，从而产生了幻觉，对了，现在你的眼睛已经看得到收容所里没有小动物了，那你的耳朵还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吗？”
　　林雪策呆呆的看着四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好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现在应该是清醒的状态了。”这位朋友道，“除了丢失小动物们都死去的记忆，幻想它们都还活着之外，你还有没有幻想什么别的内容？你幻想的内容，很可能投射出了你的潜意识，只要知道你的潜意识需要什么，才能对症治疗……当然，我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把接下来的谈话录音，一起发给我的心理医生，拜托他也帮你看看，给你省下一笔诊费……”
　　林雪策苦笑了一下。
　　除了幻想小动物们还活着之外，他还幻想了什么？
　　那可太多太多了……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一直没有生活在正常家庭的小孩，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
　　林雪策一直以来，虽然表现不错，工作能力也尚可，但却十分厌烦与人打交道，更喜欢和小动物在一起。
　　当步入社会，体会过各种人情冷暖之后，这种厌烦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在事业上升期，拿着一笔「养老金」回到老家开动物收容所，这种举动，不论是曾经的同学还是同事，都无法理解，觉得不可思议。
　　但同样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小孩，却觉得正常无比。
　　甚至和他们相比，林雪策看起来已经极为靠近正常人了。
　　病情严重的小孩，往往会有明显的自毁倾向，自残抑郁精分等等症状并不罕见。
　　林雪策除了怕麻烦之外，看起来健健康康，十分正常。
　　然而这一刻，林雪策神色僵硬，陷入了极为可怕的自我否定之中。
　　他看着空荡荡的收容所，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
　　他渴望和小动物们成为家人，所以在另一个世界，所有崽崽全都变成人形；
　　他渴望被亲人找到，拥有一个热闹完整的家，所以另一个世界，吴归等崽崽找寻了他数年，他是妖王，所有崽崽都围绕在他的身边，永远不离不弃；
　　他从来没有过正常的恋爱经历，所以出现了冥河，不论是性格长相还是各方面，全都与他完美契合，两人几乎没有发生任何矛盾与争执，是他理想中的完美恋人……
　　林雪策越想，浑身越冷。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雪策，雪策？你没事吧？如果你感觉痛苦的话，就暂时别说了，可能是我不够专业的原因。需要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医生吗，让他亲自和你聊聊？”朋友见林雪策半晌没有回应，连忙道。
　　“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谢谢。”
　　艰难地挂断电话，林雪策缓缓起身，又沿着收容所走了一遍。
　　之前每次查找，他的重点都放在搜寻小动物身上。
　　此时换个角度仔细一看，林雪策这才发现，许多白天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不仅崽崽们消失不见，连他们的食物和猫砂之类的用品，也都没了。
　　所有崽崽使用过的东西，都有消毒过的痕迹，连林雪策的房间，也像是被人整理清扫过。
　　而他对这些，却是毫无印象。
　　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他的穿书经历是真实的。
　　但不论是新闻还是朋友，人证物证却可以证明，收容所小动物的死亡已经成为了事实。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这个事实，唯独他看不到，这说明了什么？
　　林雪策不敢再深想下去。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那么真实，但也因为过于完美，而变得有些虚假。
　　他痛苦地捂住脸，像是溺水的人沉浸在了虚幻与现实组成的湖水之中，想要浮出水面，身体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深深地沉入了黑暗的湖底之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忽然，一样东西轻轻搁到林雪策曲起的手指。
　　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立即感觉到其中一只手无名指上，似乎佩戴了什么。
　　在另一个世界，他还是个学生；在现实世界，他孤身一人，没有伴侣，也没结婚。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手上都不可能有首饰的。
　　林雪策微微低头，便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陌生的戒指。
　　四周一片昏暗，戒指却比夜色还要更加漆黑。
　　犹如浸透深渊黑暗的宝石一样，冰冰凉凉地圈住他的无名指。
　　林雪策微微一愣，盯着戒指许久，无意识地道：“冥河……”
　　他话音落下，戒指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犹如轻烟薄雾一样散开，化作黑色的雾气环绕在他的四周，一点点飘入他的身体，最终消失不见。
　　林雪策呆怔地看着四周许久。
　　直到一缕阳光穿破云层，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
　　林雪策抬起头，望着微微发蓝的窗外清晨。
　　黑夜过去，新的一天来临。
　　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准备完结了哦-谢谢大家，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