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叛逃与三年后
等薄慎见证完自己的卧底档案被封存， 并且做出了个人的宣誓之后，他就离开了中心。
还差最后的几个小时，他就要离开远星了。
而且， 还是以叛逃的身份。
他拿到的卧底方案是：等到凌晨的时候突然召集学员去泛星完成新的紧急实训任务， 这个实训任务将会在泛星比较靠近反对势力的那一部分星域进行。
而在前往实训的时候，教官会启用最新款的人体数据分析仪，重新判定学员的基因等生理是否适合前往泛星，完成该项任务。
到时候，他将会被检测出来基因异常，然后在被抓起来之前逃跑。
本来就是前通缉犯的他，本来就很擅长逃跑。
只是薄慎并不知道， 自己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在泛星拿到来自共同体的通缉的。
加西莫多还卖了个关子，说等他去了泛星就会知道了。
薄慎到也没有在意。
他对自己的从前实际上除了确定自己不是真的罪大恶极之外，都是很佛系的。
能够弄清楚当然更好，但不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是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
比起自己的过去， 薄慎更想了解的是小白的过去。
在马星星的口中， 白鸾乌龙在泛星被围困了将近三年，三年之后重返共同体的作战序列， 很快就凭借一己之力，创造出了教官犬的概念。
要知道，在从前的序列里， 作战犬都是跟辅战犬一起训练的， 只是训练的科目因为作战犬拥有人类的形态， 会更多一些而已。
因为预计自己要离开将近一年的时间， 薄慎特意买了很多的食材回了宿舍。
他的这些舍友都是跟他同样的第三年学员。
等到明年他回来的时候，这些舍友应该都已经被毕业分配到了各个岗位上，他要再见到这些舍友，大概会很难。
而且共同体一直都处于战争状态，薄慎都不敢确定。等自己回来的时候，这些舍友们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他打算提前跟舍友们吃一顿散伙饭。
毕竟这些年，这些舍友们还是帮了他这个常常「夜不归宿」的舍友很多的。
薄慎拎着食材回了宿舍，在进门的瞬间，就得到了脑子极其灵活的吴同学的欢呼。
虽然吴同学是本地人，但他在假期实训待命的期间，都是在宿舍里躺尸的。
情报系的课程跟指挥系数据分析方向的课程有很强的相似度。
所以他在被情报系的课程折磨了整整一个学期之后。
在实训期间，真的只想在宿舍里躺尸。
因为他回家之后，每天早晨七点都会准时被隔壁要补课的妹妹的超强闹铃给活生生闹醒，闹醒之后还不能继续睡回笼觉，父母会来喊他吃早饭。
早在第一年一放假就回家过一趟被骂了七天之后，吴同学就再没有在实训期彻底结束之前回过家。
在宿舍里睡懒觉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这还不够舒服吗？！
情报系就没有一只不是夜猫子的！
就像隔壁指挥系没有一个指挥是会睡觉的怪物！
看见薄慎带回来的食材，躺着磕了两天营养液的吴同学顿时就是一个鲤鱼打挺，带头高喊了一声——“父王！您终于回来了父王！”
另外几名舍友也冒头看向了门口的薄慎。
薄慎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于是直接大手一挥，对着这群「小兔崽子」们说：“孩儿们，家伙事都摆上！开饭了！”
“好耶！”
异口同声。
知道捧上自己装满饭菜的饭碗的时候，薄慎才从这种奇怪的大学生氛围里脱离出来。
饭菜虽然都是简易宿舍版的智能机器做的，但依然香喷喷的，拥有合格线以上的诱人色香味。
薄慎回过神来，已经做出的决定也在心底渐渐变得更加地坚定。
他要去泛星了结自己的过去。
他要借助这个卧底任务，给自己以后的升职加薪积累更多的资本。
他一定要能成为护着自家小狗在序列里横着走的顶级指挥！
就像那名远星探索序列的总指挥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给加西莫多那么多的便利一样，薄慎也想要让自家小白过上这样的生活。
他在这一刻的心声真的很强烈。
强烈到好不容易一路避开了宿舍楼的安保系统，扒拉到薄慎在六楼的宿舍的窗口。在爬到窗台边的瞬间，就听见了这句完整的心声。
这么多天过去，新陈代谢已经再次消弭了小狗的这种特殊能力。
所以，白鸾乌龙也在听见薄慎这句心声的瞬间，深刻地认识到了薄慎到底有多爱自己。
加西莫多这位退役被领养的作战犬前辈，别说在整个守望一号要塞了，他在整个远星都能横着走了。
明明只是一只被领养的退役犬，但他拥有的权限……可以说几乎就是总指挥亲临的待遇了。
但这也和加西莫多的身体实际状况有关。
他就算到现在，都还没有获得人类的户籍身份，而只是附庸于总指挥的一只被领养犬而已。
小狗的耳朵抖了抖，就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可是他堪堪收回思绪，就对上了远远地坐在朝门位置正准吃饭的薄慎的眼睛。
薄慎呆住了。
他的宿舍好像是在六楼吧？
虽然只是学生宿舍，但这里好像……也是有非常完备的安保系统的……吧？
小白因为没有学校的学生宿舍进入权限，所以是直接徒手爬上来的？！
薄慎的目光顿时本能地集中到了小白脖颈上的那个丝带精心系好的蝴蝶结上，有种奇怪的可爱。
注意到了薄慎的视线，白鸾乌龙立刻乖巧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小狗的微笑。
结果——
薄慎反手就把小桌上满得都快要掉出来的菜快速分配给了自己的舍友们，然后就从小桌的桌角上掏出了临时拿来垫缺脚的终端。
他选择了向校园里的纪律委员会求助。
不是他不想冲过去把小白拽回来，实在是宿舍的窗户太过于古老，都是朝外开窗的。
薄慎要是冲过去，可能在开窗的时候，就先把小白给打下去了。
从六楼摔下去虽然不至于会被摔死，但薄慎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自己临走之前出这种事。
他会伤心死的。
上次小白来救他，伤得那么严重的时候，他就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能让小白为自己受伤了。
对人类复杂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的小狗还忍不住地摇了摇自己的大尾巴。
虽然薄慎并不能看见，但小狗在看见心上人的开心时刻，就是喜欢摇尾巴的呀。
只是三分钟后，在被纪律委员强制带走的时候，小狗也看起来很懵逼很不理解。
薄慎看着被机甲直接徒手抓走都没有反抗的小乖狗，整个人都忍不住强烈怜爱了小白一下。
但很可惜，他今天晚上是必须叛逃离开的。
世界观单一的「古代」人类并没有注意到。
在自己这么想的瞬间，远远被抓走离开的小白突然莫名地隔着逮捕的隔离层望了他一眼。
薄慎要……叛逃？！
饱餐了一顿之后，夜幕终于缓缓降临。
不得不说，加西莫多虽然狠归狠，但他的计划水准还是可以的。
哪怕他只是借助了一点点总指挥的代行权限。
可是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按照他的计划缓缓展开。
薄慎对这只狗答应自己的一年归期，突然充满了信心。
只是在薄慎已经顶着大量不知情的追捕压力，背着自己曾经的通缉犯罪名，叛逃到星港的时候，就撞见了守在那里的小白。
小白怎么会在这里？
他才刚刚扰乱了远星指挥学校的纪律秩序，在加上有加西莫多在背后操作，他至少也会在学校里的大禁闭室里关一个晚上才对。
躲在角落里暗中观察的薄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被后面的追兵逼着，假装不认识小白，试图悄无声息地混在一群普通旅客之中，从白鸾乌龙的身边偷偷摸过去。
他一定能攒够功绩洗白自己，然后回来正式和小白结婚的！
但薄慎还是在半路被小白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白的手似乎有一点点奇怪的扭曲。
可是精神高度紧绷正在躲避追捕的薄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只是看起来很冷淡地回头，对一脸欲言又止的小白说：“如果你想把我抓回去的话，就继续抓着我。”
小白倔强地抿着惨白的薄唇不肯回答。
薄慎直接开始掰他的手指。
一根，两根……
“我告诉你哦，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是不会因为你而选择去坐一百年牢的。”
薄慎一边说着，一边掰到了小白的最后一根手指。
有点奇怪。
小白好像确实被他说动了，所以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却像是一点都没使劲。
要知道，他腰上被情绪过度高涨地小白不小心按出来的手掌印，都还没消掉呢。
但薄慎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直接甩开了小白的手，紧紧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印子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混杂的人群，随机登上了一艘即将起飞飞往泛星的大型飞船。
飞船上的舷窗很多。
薄慎在路过其中某一个的时候，就看见了依然站在原地的小白。
小白看起来整只人形小狗都快碎掉了。
伴随着刺耳的追捕警报声，四周的普通旅客当即奔逃四散，徒留下一只小白。
好像被人类厌倦了随意抛弃在路边的可怜小败狗。
薄慎的心脏瞬间就被攥住了。
可他根本不能在这种时候扑过去抱抱小白。
他的逃犯和克隆人双重身份终究是个隐患，他必须要去泛星解决这个问题，然后才能安心地跟小白在一起。
小白是英雄，当之无愧的人类英雄。
在薄慎的眼里，小白就是一块超级完美无暇的琉璃水晶。
而他，并不想成为小白这块水晶上唯一的瑕疵。
更何况，加西莫多也确实并不是什么好人或者好狗。
薄慎不想去赌总指挥能够永远约束住这个可怕的家伙，不把他的逃犯身份暗中拿出来规划利用。
到时候的局面，就未必是他和小白能够掌控的了。
此时的薄慎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虽然千防万防，但最终还是被加西莫多给摆了一道。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舷窗之前，有点贪婪地看着明明还没有脱离自己的视线，但他已经开始想念的小白。
人类的心声在这一刻强烈到了近乎空前的地步。
按照严格的卧底规定，薄慎当然是没办法透露消息给小白的。
但是他真的很希望小白能听见自己现在的心声。
【等我凯旋回家，小白。】
……
三年后，泛星娜迦行星。
“笃笃。”
躺在床头半死不活睡大觉的薄慎嗖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他仔细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的动静，最后脸上紧绷的神态才是一松，主动走向了狭窄出租屋里唯一的那扇窄门。
自从完成了自己那个环节最后的任务之后，薄慎就想办法提前了一两个月假死流亡回了娜迦行星。
娜迦行星虽然名义上已经被共同体接管多年。
可是这里的实际控制势力却依然鱼龙混杂。
不过，倒也方便了薄慎提前潜逃回来，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卧底的任务并没有他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容易。
但得益于他共同体通缉犯和克隆体的身份，他倒是没遇到其他卧底那么棘手的猜疑。
他多厉害多桀骜不驯的一个人物啊，当年为了摆脱自己二十年有效期克隆体的身份，几乎是想办法组织了一批克隆体大家团结起来，把那整颗复古娱乐行星都给端了，最后还把所有幸存的克隆体分成了上千批，让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成功逃脱流入了泛星。
经营那颗超级复古娱乐行星背后的势力小头目都被曾经的薄慎他们给干掉了几个。
也是因此，薄慎才不得不面对一路来自泛星的追杀，甚至为了躲避追杀，他还慌不择路地抢了两把共同体来的飞船。
但最后他除了「借」了点吃的喝的用的，也就是搭了两段长一点的顺风车而已。
没想到飞船的船主在他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不报警抓他，结果等他一走，连夜他就上了共同体的通缉名单。
薄慎当时那个恨啊。
反手就把自己随手拿到的对方偷税漏税的数据证明拿去举报了。
只不过，共同体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在这种情况下，追查一个在泛星活动的几乎没有危害的通缉犯。
这也让薄慎有了逃进远星躲避来自泛星的那些追杀的机会。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在逃出原本的娱乐行星的时候，就已经被共同体在泛星越来越强悍的情报系统给盯上了。
要知道，他所在的那颗行星本来只拥有地球中期时代的科技水平，堪称超级复古，而他身为被使用的背景板克隆人，自然也不可能被灌输什么超越当前设定科技水平的知识。
可就是这样，薄慎还是在短短的十五年时间里，从前来娱乐行星游玩的「贵客」身上，从行星深海和地下的大量监控站里，依靠各路朋友的帮助，最终偷学到一定的知识，再把克隆人都尽量团结起来，彻底推翻了娱乐公司在该行星的绝对控制。
这说明，无论是薄慎继承到的那个公司随机生成的克隆体基因，还是他被灌输的记忆所塑造出的基础人格，本身都是极为优秀的。
否则普通的人类是很难做成这样的事的。
足够的优秀直接引起了共同体情报部门的注意，最终在各方的暗中推波助澜之下，薄慎才能较为平稳地偷渡进入远星，获取身份，开始过上相对平稳的生活。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情报部门最终判定薄慎的精神状态平稳、基因模型虽然有混杂异形类基因但相对安全，准备启动第二期追踪方案，跟他进行接触之后——那家痛失最赚钱娱乐行星的娱乐公司，倒闭了。
在倒闭之前，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按下了公司的下属克隆体等记忆恢复出厂设置键。
然后把仅剩的还在控制之中的克隆体打包卖给了其他公司。
这也同样波及到了薄慎。
而且，他还因为距离泛星太远，接受到的跃迁信号断断续续，被迫困在床上困了将近一个月，家里的存粮吃光，最后还硬生生地被活活饿了三四天。
等恢复出厂设置的薄慎彻底清醒过来，他这个人距离真的被饿死已经不远了。
更阴差阳错的是，共同体为了对他解放娱乐行星的个人行为表示尊重。
所以只进行了行星外围的跃迁监控，主要的目标就是避免他真的跑掉。
不过，好在就算恢复了出厂设置，薄慎还有着最基本的直觉能力。
他跌跌撞撞眼前发黑地摸出了自己的小房子，就凭强烈的求生本能找到了最近的管理分局。
其实，他本来也打算观察一下共同体的行事风格，再考虑要不要投靠这些「旧人类」的。
只是没想到他干翻那家娱乐公司的时机太巧，恰逢其他几家大公司也眼红他们公司的复古娱乐业务，从而也推出了同类型的复古娱乐行星。
商业竞争激烈如养蛊，更何况还有薄慎这么个模型随机生成的超级内忧。
那家娱乐公司连薄慎当时仅剩的两年寿命都没撑过，就连夜破产倒闭，成为了泛星毫无人性可言的辉煌娱乐业上一颗璀璨的历史性巨星。
薄慎长叹了一口气。
难怪他在加西莫多提出让自己来泛星卧底的时候，第一直觉就是接受这个建议。
因为他要是不来走这一趟，怕是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也是明明计划里他只需要一年就可以返回远星。
可是实际上他却花费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潜逃回来等待正式召回的原因。
打开门，门外出现的男人又瘦又小，定睛一看还能看见他的右手有一根机械手指。
“丧彪，东西拿来了吗？”
“拿来了。”
丧彪点了点头。
只是薄慎朝他伸出手，丧彪却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薄慎：？
他来娜迦已经有两个月了，虽说因为是暂时潜逃回来的，上线也没给他再派发任务。
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按照正常流程向本星域的上线报备了的。
比如说这个叫丧彪的男人，他就是薄慎在娜迦暂时接头的直属上线。
只是薄慎发现，丧彪似乎有什么只针对他的洁癖。
他都来两个月了，这个家伙都没有跟他产生过任何肢体接触，简直就好像以前被他欺负过似的，有种奇怪的惶恐。
但薄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收到的那张猫猫字条。
毕竟，那张字条上被划掉的丧彪两个字，缺胳膊少腿，几乎都看不出是丧彪了，而更像是土虎。
两人在门口僵持几秒，最后还是薄慎主动解围到：“你是不是不方便带那个东西来见我？”
丧彪立刻跟小鸡啄米一般地疯狂点头。
然后，薄慎就继续向他询问到：“那，那个东西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我等会就换衣服去取。”
丧彪忙不迭地给薄慎发了那个东西的具体位置，然后转身就跑。
他真的有点怕这个人类。
毕竟，当年这个人类可是把他用洗菜的网兜给兜着，洗赶紧了好几遍，还把他的闪亮老大尾巴都给剔干净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丑陋猫尾巴。
再后来跑路去守望六号要塞找那个当年给他发消息提供帮助的人之后，他也没有机会联系白鸾乌龙。
就算自己能在泛星以人类的身份赚钱了，他也没办法把钱寄回去，作为那群小猫崽子的抚养费。
不知道冷血他们怎么样了。
但是丧彪也不敢在薄慎的面前暴露自己。
因为当年的薄慎就能像个超级大变态一样地狂吸狂摸白鸾乌龙那只人形小狗了。
要是他暴露自己是咪咪，这个人类怕不是能照摸自己不误。
就算只是摸摸脑壳！丧彪老大也绝不接受！
薄慎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上线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娜迦行星虽然在共同体的控制之下，但也依然鱼龙混杂。
所以对方把东西放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让他亲自去取，自然也是完全正常的。
那可是他在娜迦结束黑户生活，摇身一变变成正式居民的关键呢。
谨慎一点也好。
不过，他终于可以结束伪装站街的生活了。
虽然共同体明令禁止黄赌毒，但娜迦行星终究是个非直属的「法外之地」。
所以几乎所有的黑户都会在想尽办法偷渡到娜迦之后，开始站街卖身赚第一桶金。
薄慎虽然并不需要真的这么做，可是他也不敢在现在卧底任务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恢复身份。
毕竟，到时候一个不小心他可是会被抓进去的。
抓进去也就抓进去吧，但娜迦都因为没有共同体的直属控制而烂成这样了，薄慎真不敢相信娜迦附近的那些改造教育行星是个什么样儿。
人类在没有强有力的信念和体制控制的时候，确实很容易就会烂得很彻底。
不过总体来说，娜迦还是要比泛星的那些真法外之地要好很多的。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拼命削尖了脑袋想要偷渡到这里来赚钱、想办法成为正式居民了。
换上自己随大流花「重金」搞到手的「工作制服」，薄慎走出了自己的藏身地。
外面的自然天穹，夜幕已经降临，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的奢靡景象。
既然是自然的天气，那就必然是多变难以预测的。
被冷冷的自然风一吹，薄慎立刻就打了个哆嗦。
他给自己准备的藏身之处虽然又小又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里面呆着还是很舒适的。
更何况……
薄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完全遮住了小部分重点部位的「工作服」。
这衣服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大腿是露的，锁骨是露的，就连重点部位之外的布料都是一副半透的样子，还带了点在灯光下会闪闪发亮的亮点。
看着就很不像个正经人。
只是薄慎没得挑。
在没拿到丧彪终于给他办好的娜迦行星的身份终端机之前，他是完全没办法穿其他衣服出门的。
虽然娜迦很乱，但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星港的监察每天不定时地就会对整颗娜迦行星进行地表扫描，以确认没有非法居民的存在。
而这件「工作服」，就是收钱帮黑户偷渡进娜迦的帮派势力给他们特制的保护伞，能够有效地屏蔽所有的监察信号。
丧彪不敢带着注册了薄慎数据信息的终端机到处跑，大概也是怕自己被监察扫描到「携带他人的终端机，疑似违法」。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无论对薄慎还是对丧彪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薄慎没想到，他就是穿着「工作服」出门这么一走，还没走出两站悬浮公交车的地，他就被一个中年男人给叫住了。
薄慎回头，对方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像看一件优质的商品似的，目露垂涎。
“你多少价？”
薄慎很讨厌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
不过，他现在穿的确实是娜迦的帮派势力给的「工作服」，所以他不能把事情闹大。
至少，不能在外面把事情闹大。
十分钟后把人引到附近的一家廉价宾馆的薄慎在关门的瞬间，就反手把人给按在了地上。
“多少钱买你的命？”
中年男人被按得当场懵逼。
这些年薄慎在泛星卧底也不是白卧底的，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用一个身份给另外一个身份打掩护。
实际上他的真实身份是另外一个的套路。
就像现在，明面上他是个站街的新黑户。
但是背地里他是借站街的名义抢钱的凶恶匪徒。
可是实际上他是个刚用非常手段保住一条命逃回安全缓冲区等待下一步正式命令的卧底。
薄慎也没抢人多少钱，只是按照一般的处罚，意思意思地「抢」了人五千星币入账帮会给的黑户终端。
到时候帮会里往下五五分账，他的这些钱还能借给隔壁跟他一块儿偷渡来娜迦，拼了命也想上学的那个Beta小姑娘。
薄慎并不是个会介意钱来路不够正的人，只要能用在好的地方，那就是好钱。
他为了避免这个家伙发狠报警抓他，还专门让房间里的智能把人的衣服给扒光了，打包寄往了一个随机地址。
这样就算对方真的发狠，他也能有一定的缓冲时间逃离现场。
只是薄慎没想到……
“开门，扫黄大队。”
正准备出门的薄慎就听见隔壁透过来这样的声音。
他的脸色当即一变。
这什么运气啊？！
他就在这里耽搁了五分钟不到，就撞上扫黄大队来了？！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需要保持冷静。
只见薄慎瞥了一眼不远处用被子裹着自己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里唯一的那扇小气窗上，他应该能勉强挤出去的……吧？
薄慎没时间犹豫，在确定了逃跑的方向之后，他就拆开了控制系统，将窗户打开，强行钻了出去。
“开门，扫黄大队。”
压抑的声音骤然响起。
薄慎咬了咬牙，就硬生生从小气窗里挤了出去。但对方的动作太快了，也不知道是那个指挥学校毕业的，扫黄居然都扫得那么积极！
不过，好在薄慎已经挤出窗外了，他们应该追不上。
毕竟，扫黄一般都是正式的工作人员，再加上每年都会派给泛星地方的指挥系即将第四年的学生。
对付机甲系的人薄慎没什么底气，毕竟人家被学校招录的时候，就体能力量敏捷优异。
但指挥系招人主要看的不是这个，就算后天会再加强训练，他们一般也不可能比机甲系的人在身体上更占优势。
也就更不可能对付他这种在泛星卧底了这么久的老资格了。
薄慎略微松了一口气，就开始沿着边缘往下爬。
六楼的高度，虽然有点危险，但勉强还在他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他爬的速度也不慢。
短短几秒，薄慎就已经脚踩上了实地，他好像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惊呼。
但薄慎没有回头。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而在薄慎成功地快速落地，正准备抬头四处张望张望，挑一个合适的方向继续逃跑的时候——“咔嚓……”
他被抓了个正着。
紧随其后的是三声限制器上锁的咔嚓声。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薄慎：“……”
这指挥系的实习生是鬼吗？蹿得这么快？
只是薄慎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抬头。在看见对方的脸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也就是这一刹那，对方给他上了第五个限制环。
“咔嚓……”
在薄慎清瘦白皙的脖颈间，多了一道冰冷的金属限制器。
薄慎：“……”
“你有权保持沉默。”
已经褪去了当年那一丝青涩的白鸾乌龙平静地站在薄慎的面前。
小狗的头顶没有会撒娇的毛茸茸耳朵。
小狗的身后也没有可爱的活泼大尾巴。
他就像一柄最凛冽的开刃刀锋，直直地抵在薄慎的颈动脉上，又冷又厉。
薄慎看不懂白鸾乌龙的表情。
或者说，小白现在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其实在看见白鸾乌龙的瞬间，薄慎脑海里的一切就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无限的寂静和空白。
他的腿莫名地开始有些发软。
薄慎的喉结微微滚动。
可他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在小白的眼里，他现在的形象大概是——一个随便抛弃小狗，小狗嗷呜嗷呜地跑来想咬着人的衣服挽回人，结果还无辜被踹了一脚，重逢的时候直接变成了真无可救药的坏蛋的「超级大坏蛋」——我真该死啊！
薄慎回神之后愣是没敢吭声。
他是相信小白的。
到时候他再想办法让小白去确认自己的卧底档案，再把自己给弄出来好了。
只是，薄慎万万没有想到，在他被押上没有人只有智能的大执法悬浮车的瞬间，背后的小白突然发作，抬手就将他推倒在了柔软的座椅上，恶犬扑食一般地咬住了薄慎的双唇。
小白咬吮得很凶。
薄慎几乎被完全剥夺了呼吸的权力。
但混乱之中，他只犹豫了一秒，就默默地抬手拥抱住了小白宽阔的肩背，试图轻轻安抚对方近乎喷薄欲出的不安。
可是得到回应的小白咬他咬得更凶了。
甚至还掐住了薄慎瘦削的腰身，隐隐地透出一种要把人给活活掐断的凶恶气势。
连薄慎都不知道自己被掠夺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在被小白勉强地松开之后，瘫坐在原地，听着外面从楼上押送其他违法人员下来的动静，缓了好几分钟，才勉强缓过那种要被小狗把肺都快叼走的亲吻体验。
小白他……
薄慎堪堪想到这个，就感觉到有很多人进入了悬浮车，还坐到了他的身边。
按照一般押送规则，一名被捕人员的身边至少要有一名押送人员。
薄慎扭头看向自己的身边，果然看见了一本正经的小白。
小白也不看他，正襟危坐。
就好像刚刚发生的几乎要擦枪走火的激烈都只是薄慎一个人的幻觉而已。
只是薄慎能感觉到小白偷偷摸摸地在往他腰里摸的那只坏爪子。
薄慎默默地瞥了小白一眼。
白鸾乌龙丝毫没有反应，但爪子倒是收得干脆利落。
而后面的一路上……薄慎都感觉腰上毛茸茸的，微微泛着一丝刺痒。
这件事也让薄慎渐渐明白了，小白可能已经看出来，他不是该被扫黄的那个黄了。
当然，很大的可能性是小白听见了那个被他「私自罚款」五千的家伙，大声地到处嚷嚷自己是无辜的，自己没有犯法，自己是受害者了。
不过，那个人在另外一辆大执法车上，薄慎也听不见对方还喊了些什么。
他只是略微有点犯愁。
自己接下来要写多少检讨汇报。
卧底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好好卧底也就算了，考虑到泛星多变的实际形势，再加上他的任务目标都是完美完成的，他应该不会被罚写检讨。
但私自以黑户的身份跑到娜迦行星，还在这里因为黑户的问题造成了一些执法上的差错，光这件事就够薄慎写几万字的说明检讨了。
薄慎想想都觉得手酸。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有料到，现在的小白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白了。
作战犬的纪律确实是铁一般的死纪律，但人类的纪律却能是活的纪律。
所以，在被关在临时的泛星执法局里住了两三天之后，薄慎在经历了两三次审讯，以及两轮确认签字，一场富有泛星特色法官全部是自由泛星荣誉公民的临时开庭宣判后，他终于得到了确认押送到一号教育星进行教育的结果。
甚至因为薄慎在庭上给自己临时编的身世比较悲惨，哭得比较真实凄美，生动借鉴了他一起偷渡来的隔壁那个小姑娘的身世，整一个大写的对抗不公可歌可泣的反抗「英雄」的Beta形象，把陪审人员都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最终，薄慎连教育都只被判了三个月的基本教育改造。
至于共同体方面对薄慎的通缉令，直接被娜迦的法官以证据不足给驳回，暂时不予追究了。
薄慎对娜迦行星的实际管理复杂混乱程度表示震撼。
不过想也知道，娜迦的法官根本都不是隶属于共同体的。
他们中的相当大一部分都对共同体的法制保持着蔑视的隐形态度，甚至有一部分还自认为是高「旧人类」一等的「精英新人类」。
除非证据确凿，只要是共同体的通缉令，他们都会以「疑罪从无原则」把人给放了。
比起离大谱的泛星世界，薄慎倒是觉得小白的态度比较让他心慌。
泛星的基本教育改造就是去教育星上住着，每天种两亩地，按照被判的时间长短，决定让被教育者种多久的某种植物。
也就是说，身负通缉令还是个黑户日常工作是给上面的庇护帮派站街赚钱实际上没事抢抢劫的薄慎，他被判了在原始劳动工具齐全的条件下亲手种一茬韭菜，还给包吃包住的惩罚。
薄慎是知道泛星的任何事都不能以共同体的思维甚至以他「古代人」的思维来做判断的。
但这个惩罚，实在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真不愧是大星际时代。
果然只有在共同体之外，才能感受到大星际时代真正的魔幻魅力。
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恰好在他被判的结果出来的那天，白鸾乌龙的提前实习岗位被从扫黄大队调到了教育星的管理教育大队。
实话实说，作为一名前指挥系的学员，薄慎认为这种实习岗位全都是合理的。
毕竟，他们指挥系毕业等于刚开始学习，退休等于刚刚完成所有指挥内容的学习，根本不可能让「刚开始学习」的指挥系预备毕业生去干点什么正式的指挥工作。
所以他们指挥系在泛星的每年提前实习几乎就是一次对泛星基层到底都有点什么执法队伍的大排查。
薄慎听说自己前几届还有被分配去「扫大街」的。
不过，在注意到押运的小飞船上只有自己跟小白的时候，薄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旁边一本正经的小白一眼。
明明这个小白看起来很正经。
但薄慎总觉得，他处处都透着一种好像马上就要狠狠地玩弄自己的危险信号。
不会吧？
小白是那么乖巧的小……新人类啊。
只是当着无死角监察智能的面，薄慎不敢乱动。
他手上现在连个终端都没有，根本没办法暂时黑掉这个玩意。万一乱动的话，听说是会被监察临时给他加刑的。
当然，薄慎其实也不怕从种韭菜变成种桃子，他只是第一次被教育改造，还有点新奇。
泛星的绝大部分星域都没有什么共同体定义里的管理治安。
自然薄慎也不可能在卧底的时候被教育改造。
再加上他行动一向稳扎稳打非常谨慎，所以他也没怎么受过太重的伤。
只是在小白一路安静地把他给押送到教育改造的地点之后，面对着即将重新启飞的飞船，薄慎开心热情地跟小白挥手，嘴里还喊着「白管理员！不要忘记我呀！一定要常来看我呀！」紧接着就有点好奇地转身，准备迎接自己未来三个月被关押在几亩地的高墙之内的种韭菜被教育生涯。
结果，薄慎才堪堪转身，就被人从后面单手抱了个正着。
他几乎被吓出了条件反射，抓着对方的手就要背摔，只是对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反手就捉住了他的手，没给他半分抵抗的余地。
“轰……”
背后的飞船已经完全启动飞走了。
听到动静的薄慎睁大了眼睛别过脸，就看见了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点什么的沉思小白。
小白的眼睫毛真的好长。
是白金的颜色，所以在洁白之余，还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他的头发也终于被养回了纯粹的白金色，看起来就很亮眼，透着奇妙的矜贵。
薄慎的喉结微微滚动起来。
他不知道小白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按照规定。
就算是管理员也不能在被教育人员没有逃跑的情况下，长时间滞留在教育星的地表「格子间」里的。
“你……”
“最后一个机会……”白鸾乌龙淡淡地看向薄慎，明明依然是狗勾清澈漂亮的琥珀金眼睛。
但这一刻的小白，却完全让人摸不清他真实的情绪了，“解释。”
薄慎没有解释，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有点陌生的小白。
“三，二。”
白鸾乌龙忽然对上了薄慎的视线，唇角隐秘地勾了勾，继续吐声：“一。”
话音未落，薄慎就被他直接抱了起来。
“你自己选的。”
明明是教育星，明明是四面都被超高的墙壁围起来的场景，明明是朴素冷硬的标准建筑。
但是这一刻的阳光哪怕再黯淡地落在身上，薄慎也依然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温暖。
他冷不丁地摸了摸自己昨天在宣判前做身体检查，结果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项目造成的小伤口，心中充斥着一股微妙的古怪感觉。
难道……小白跟他真的是心有灵犀吗？
薄慎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在某一天意外得知了课本上并没有描述过的作战犬相关潜规则——
普通人类请不要随便接受作战犬或者前作战犬的血液，他们的基因具有极强的杂交性。
一旦接受他们的血液就会导致异种的定向感知力服务力大大增强，这将会导致极为严重的不可预测后果——
后果主要包括：被捕捉脑电波，被动进入情期，等等。
但这都是之后薄慎要找小白算账的事了。
现在的薄慎对小白还是很心虚很愧疚的。
虽然他偷偷接受卧底跑去泛星，有一部分是为了两人的未来。
但追根究底他的大部分直觉目标还是为了自己。
他并不是一个很擅长爱人的人。
只是薄慎的愧疚在接下来短短的三天之内就被白鸾乌龙给耗光了。
他破破烂烂地躺在小屋破破烂烂的单人床上，破破烂烂两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终于渐渐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来这里接受教育的了。
他以后再也不要接受教育了！
特别是不要在小白有空的时候接受教育！救命！
太狠了，太狠了。
小白的体能果然不是他这种普通的Beta人类能够吃得消的。
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薄慎都怕自己活不过三个月了。
薄慎的眼尾微微透着薄红，他勉强重新聚集起一丝几乎被小白给硬生生撞散的精力，小幅度地别过脸，看向了正在摇着大尾巴给他做饭的人形小狗。
小狗的耳朵在头顶竖得高高的，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情很好。
怎么可能不好呢？
他可是肆无忌惮地爽了三天啊！足足三天啊！
刚开始薄慎还能有一点点的自制力，不被小狗带着跑。但他都没撑过一次的时间，就彻底沦陷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过程中间到底做了点什么来跟小白求饶。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应该没有透露卧底任务的任何信息。
但剩下的事他可能什么都为了求饶而做了。
没想到这才短短的三年，小白就从一只清纯的人形小狗勾，变成了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超级变态小狗勾。
薄慎是真心觉得小白实在是懂得有点太多了。
要不然怎么他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姿势跟玩法，小白怎么全都给他来了一遍啊？！
这是单纯可爱乖巧正直的前作战犬该知道的东西吗？！
薄慎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肚子都被小白给弄得往外更凸出了一点，明明已经经过了清理。
但那种粘腻温热的感觉更是挥之不去，身上一片淤紫的吻痕，简直像被弄死了似的。
只是在小白恢复了一脸的乖巧，端着刚烧好的青菜肉粥来喂给薄慎吃的时候，单纯的人类还是很感动。
小白能够恢复以前的状态真是太好了！
所以他以后应该不会被这么极限地反复折腾了吧？
看起来格外乖巧的小白微微垂眸，正在给薄慎吹勺子里滚烫的热粥，只是他一边吹一边问：“以后还会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跑吗？”
薄慎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但白鸾乌龙已经在折腾薄慎的时候得到了答案，那个他从薄慎脑海里创造出来的诱惑小狗的无数颜色废料里好不容易找到的答案。
他只是想听薄慎亲口说一遍而已。
「作战犬」拥有很多并不作战犬的特殊能力，其实在给薄慎注入了自己的血液之后，白鸾乌龙不仅能感知到这个人类的脑电波，他甚至还能在靠近薄慎之后，感知到他所有的身体数据状态，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着对薄慎身体所在位置的奇妙感应。
不过，听加西莫多说，他的这种能力好像在作战犬里也是比较特殊的。
但那家伙的话只能信一半，有时候甚至连一半都不能信。
在想到薄慎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家伙的话而跟他不辞而别的时候，白鸾乌龙心底的那一丝微妙的火气就再一次地窜了上来。
虽然理智上知道薄慎是为了他们作战犬好。
但以后薄慎要是不好好地对他，那他可就要发脾气了！
小狗的脾气实际上可是很大的呢！
不给放纵个七天七夜的，薄慎就别想把他给哄好了！
实在不行的话，一天一夜也行。
小狗越想越兴奋，大尾巴又不自觉地摇晃了起来，白金色的尾巴尖尖上沾染到的水渍已经完全干涸到看不出痕迹了。
“不会了。”
薄慎看着眼前兴奋的小狗，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其实他如果只是单纯的去做卧底的话。
无论任务有多难，无论情况有多艰险，小白都会以最大的努力来支持他的。
小白唯一不支持的，只有他薄慎从来都没有对他承诺过就自行跑走了这件事而已。
纯粹的小狗勾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一个最简单也最真诚的承诺。
薄慎突然握住了小白正在吹凉喂自己的那只手，问到：“那你呢？”
闻言，白鸾乌龙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粥碗。
依然金灿灿的漂亮眼睛在不算明亮的房间里，却显得那么的闪闪发光。
“你是我的小麦哲伦星云。”
薄慎的心脏瞬间就被击中了。
这是一个古老到星际时代都没有人知晓的小星云。
但在地球时代，小麦哲伦星云就是最开始进行航空航天活动的人类怀揣着无尽的勇气，在漫漫孤寂到没有尽头的普速前行里唯一闪烁明亮的道标，是家永恒的方向。
小白怎么、怎么会知道这个？
……
守望一号要塞，远星指挥学校。
又是一年毕业季。
薄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季节里，能够慢下脚步来看看自己曾经匆匆忙忙上了三年学，又仓皇离开，最后又断断续续地回来又重温了六七个月的校园。
但这一回，只有他一个人毕业了。
他人生里真正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年青葱校园时光，都被豪掷在了泛星罪恶混乱的交织人性里。
就算重返校园之后，就算再怎么环境依旧，人也不是曾经的人了，心境更不复当年。
不过，薄慎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他只是觉得，有点儿……
“你好。”
薄慎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拎着一堆怒放的鲜花走过来的小姑娘小少年们。
他不是AO所以很难判断对方的第二性别，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觉得这些小孩看起来应该不是指挥学校的学生。
他们的年纪看起来还很轻。
“请问你是今年远星指挥学校的毕业生学长吗？”
薄慎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下一秒，他的怀里就被塞了一朵还沾着露珠的鲜花。
“学长好帅啊！祝学长前程似锦！”
“祝学长毕业后一路高歌凯旋！”
“学、学长加油！”
正在等毕业典礼开幕结束出来透透气的薄慎顿时就被这些突如其来素昧平生的祝福给砸了个晕头转向。
他晕了两秒，就想到了这些小孩是哪儿来的，应该是从隔壁的守望中学里出来的。
薄慎缓了缓神，微笑着接受了这群孩子的鲜花，还跟他们合了影。
这群热闹的小孩就像是一束突然撕裂校园里即将毕业踏上战场的感伤阴云的热烈阳光。直到他们离开好几分钟之后，薄慎才冷不丁地一下笑出声。
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拥有那么多人类文明的共同体，他又能为了什么而选择宣誓就读指挥学校，选择去泛星，选择踏上充满死亡威胁的战场呢？
只是没等薄慎收拾好自己脸上的笑意，他就先被一个凉凉的声音问住了。
“他们很有朝气吧？”
薄慎毫不犹豫地回答到：“当然。是一群很可爱的小……”
但在别过脸看向问自己问题的人的瞬间，薄慎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问他这个问题的是小白。
“可爱？”
白鸾乌龙微微挑眉。
小狗勾明察秋毫的眼神立刻就让薄慎心虚地将自己手里的鲜花往背后藏了藏。
薄慎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但他就是直觉上有点心虚。
懵懵的Beta还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一群少年少女几乎都是AO，他们身上极富活力的青春期信息素也一并沾到了他的身上。
很轻浅。
而薄慎还以为那是他手里的花香。
Alpha小狗强忍了一下心里的本能醋意。
但他也知道薄慎是Beta，这件事根本并不能怪薄慎。
可恶，到底为什么不能彻底标记Beta啊！
小狗的大尾巴都焦躁地冒了出来，不停地在身后晃动。
只是他明面上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小狗样子，耳朵压得低低的，就像只真的「不哄就不会好了」的小狗勾。
“嗯？”
白鸾乌龙直接将薄慎压到了墙角。
薄慎倒也没有犹豫，直接抓着手里的那朵鲜花，就抬手搂住了白鸾乌龙的脖颈，努力热情地吻了上去。
“唔……”
但这一次的小狗似乎很好哄。
薄慎只浅浅地亲了亲，白鸾乌龙就放过了他。
“你快进场吧，下个环节就是你负责的优秀毕业生演讲了。”
薄慎：“……”
难怪小白这次这么容易哄。
只是下个环节就是他的演讲了，要是他现在不进去，那就是毕业典礼的事故了。
在指挥系统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绝对不会有人喜欢事故。
薄慎只能带着满身的属于小白的张扬Alpha信息素，微微红着耳朵，唇瓣水润饱满地硬着头皮上了台。
台下，白鸾乌龙嚣张地重新入场，回到了自己指挥系第一的位置。
旁边的第二名瞥了他一眼，就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问到：“我听人说，你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到哪个大序列的橄榄枝？”
白鸾乌龙看向对方，露出了坦然的笑容：“你怎么知道台上是我准备结婚的伴侣啊？”
第二名：“……”
小狗的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让人很难看出任何一丝的异样。
背后的第二十名忍不住笑出了声。
旁边的第三名一脸的欲言又止。
只有第十九名，很给白鸾乌龙面子地努力圆场接话到：“嫂子真好看。”
第二名忍不住瞪了十九一眼，朝白鸾乌龙继续道：“你伴侣家里什么背景？我怎么没见过？”
但白鸾乌龙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脸开心地看着台上终于被他养得没那么瘦削的薄慎，说：
“我们暂时还不打算要小孩，不过如果真的遇上的话，那就养养看吧。他一定会是个比我更合格的爸爸的。”
顿了顿：“他以前就很想做我爸爸。”
第二名：“……”
虽然明明主动找茬的是自己，但他总感觉自己好像遭受了一万点的暴击。
就连欲言又止的第三名都在这个时候忍不住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指挥系的内部竞争压力确实很大，大到既生瑜何生亮。
毕竟，没有人一开始进入指挥系就读的目标，会是毕业了以后随便找个地方去做小指挥，混吃等死的。
可是，第三名默默看了台上演讲到慷慨激昂处的薄慎，又看了看台下一脸「我老婆最棒了」的白鸾乌龙，突然间觉得——
这两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什么背景，好像他们只要在一起，就会有所向披靡的绝对气势——
妈的，我们这些单身率99%的指挥系毕业生好像真被一只狗给虐到了！
但就算如此，在场听到这场官司的其他指挥系人类学员，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甚至还有人颇为羡慕地看了台上的薄慎一眼。
虽然，指挥系是第一次有「非纯种人类」的毕业生，但这只前作战犬，他真的好帅啊！
有时候别说性别了，只要好看，连物种都不重要了！
直到演讲完毕，薄慎准备下台的时候，才注意到了今年毕业的指挥系的位置，那边的毕业生似乎都在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充满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意味。
薄慎：？
但接下来是教授们给本届毕业生拨穗明志，他一个理论上是往届的还是身份比较特殊的毕业生能被邀请来演讲，从远星指挥学校先给他恢复名誉，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薄慎下台，白鸾乌龙恰好作为指挥系第一名上台。
迎面走来的人形小狗丝毫不掩饰自己跟人类格格不入的毛茸耳朵和尾巴，他的眼神清亮又锐利，眉目英挺如画，每一个角度都仿佛在挑战人类的美学极限。
只是在即将跟白鸾乌龙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里，薄慎注意到了会场内其他学员盯着白鸾乌龙异样的目光，他也注意到了台上台下各系讲师教授院士们隐晦的打量视线。
明明在小白还是作战犬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作战犬是人类最可靠的战友的，但现在……
薄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
他在跟白鸾乌龙肩并肩的最后一秒，直接伸手握住了小白的手。
充满阳光正义的小狗顿时惊讶地回头看向了他，漂亮的眼睛里莫名地爆发出了一丝奇异的亮光。
严肃的会场内微微冒出了一丝哗然。
但薄慎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将原本自己随意拿在手里的那朵鲜花，直接插进了小狗的衣领口。
“我以学长的身份，祝愿你，祝愿在座的各位毕业生，也祝愿所有人都如同这朵鲜花的花瓣一样，紧紧围绕在共同体周围，花团锦簇，星河凯旋。”
指挥系第三名的那位同学反应极快。在薄慎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立刻带头鼓掌，一时之间微妙的哗然快速被压下，惟余一时雷动的掌声。
其他作战犬大量就读的机甲系毕业生席位处，更是直接全体起立，疯狂鼓掌。
一直以来都努力隐藏自己的耳朵尾巴的小狗勾甚至还有小猫咪们，也都纷纷露出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场面略微有一丝混乱，可是这一刻却让台上两鬓苍苍的老教授老院士们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慨。
不是所有年少清狂的年轻人都会成为驰骋星海的传奇、力挽狂澜的柱石。
但几乎所有驰骋星海的传奇、力挽狂澜的柱石都会有一段年少清狂的往事。
只是等雷动的掌声结束，薄慎却依然没有松开白鸾乌龙的手。
他静静地端详着这个正在和自己肩并肩的「异种人类」，继续道：“现在，我不是在以学长的身份跟你说话。”
“小白——”
“嗯？”
“你也是我的小麦哲伦星云。”
此后星河迢迢，唯有你是我永恒不灭的归宿。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