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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孟亭曈。”

第72章 “孟亭曈。”
老先生留下的东西不多, 只有一个代号,和未被完全烧毁的手记残卷。

零星记录中,只能看到断断续续地文字记录, 和几个时间。

大部分文字都已被烧毁, 从大段的工作记录中挑挑拣拣, 摘出了几个与他有关的故事,拼凑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九四零年春,老先生又遇到了他, 彼时他十九岁,很瘦,是飘在海面上被好心船员救起的,老先生唤他——知行。

一九四零年夏,老先生办好了入学手续。之前知行总说着不去, 可等真送去了学堂, 他又很乖。

一九四二年冬, 知行拿到了学校的留洋资格, 老先生很高兴。留洋的机会不多,那是给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拥有的名额, 知行却好似有些闷闷不乐。

老先生知道, 知行是担心钱。

一九四三年秋, 知行毕业前夕,老先生替他定好了船票, 说买好了大成家的青团、小方家的米藕,还带了桂婶新酿的梅子酒,都是他喜欢的东西,要接他回来好好喝一杯,劝他不要放弃留洋的名额, 钱的事情不要他操心。

好好读书,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手记戛然而止。

“知行。”这个小字在陆承渊口中喃喃了声,他的手边还堆放着厚厚一沓关于那个年代的旧报纸,能找到的不能找到的几乎全收集过来,从《晨报》到《申报》到各种小报,一份一份的翻阅。

从一九二一年,一直到一九四四年。

最后在一场爆炸事故的死亡名单中,看到了顾星的名字。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八日,阴历十月初九,立冬。知行出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阴历十一月二十,冬至。孟梦死亡。

一九四零年二月二十二日,阴历正月十五,元宵。荆林夕坠海。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七日,阴历十月二十二,立冬。顾星死亡。

死亡。

陆承渊瞳孔骤然一缩,他再顾不得什么会议什么通告,将所有权限下放,改签了最近一个航班飞往港城。

——“拍完这场就收工的嘛,天文台改挂上了十号波,歇工歇工。”

“哇,好大的风啊——快快!最后一条!拍完下工了!”

周家宗扯着嗓子喊,孟亭曈只穿了件白t,他这场戏是要正面和梁家杰对峙,梁家杰站在正义的一方、站在阳光之下,质问他为何要走上这么一条路,说他愧对正义、愧对他大哥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有何颜面面对那些对他们施以援手过的人。

每一句话都照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死命的戳。

面对昔日好友的谩骂与不解,可身为卧底的阿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太想怒吼说他不是坏人,他是警察,他一直是警察,他从来没有变过,始终坚持在正确的道路上从来没有改变过初心。

可他不能说。

天台上,风越来越大。

这场争执由梁家杰接到警署的电话离开作为结束,镜头中只剩下孟亭曈一个人。

白T被飓风吹起,站在风口的人是那么单薄瘦弱。

根本遮挡不住任何风雨的T恤似是要被风雨撕裂,衣物下的人孑立于此,一片茫然。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可是挺直的脊骨像一杆永不弯曲的长枪,沉默地伫立在狂风之中。

“卡——”

“很棒!特别棒!这个视觉冲击力太强了!”

“好了收工!放假!”

周家宗导演对这一条的拍摄很满意,在阴沉沉的天气下,连潮湿的雨气似乎都在配合孟亭曈的情绪,浓稠的、未落的大雨,和着那狂舞的飓风,将那个人整个包裹了起来,撕扯着他无法言说的正义,敲打着他纠结无妄的灵魂。

“哟?陆影帝怎么来了?”

孟亭曈平复了下情绪,正从那天台的平台上往下走,听到周家宗打招呼的声音,猛地一抬眼。

不远处,陆承渊一身熨帖的衬衣领带,西装外套在那有力的小臂上搭着,直直地朝他望过来。

仿佛天地之大,那个人* 的眼里却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来接他下班。”

孟亭曈听到了,他没压住唇角边的笑意,只硬生生忍下了跑过去跳到人身上的冲动,就像阿行可以跳到大哥身上一样的亲昵。

可陆承渊却摊开手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低声冲他说:“阿行。”

“大哥回来了。”

孟亭曈笑开,有了合适的理由,他跑过去,风掀开脸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将那张冲击力太过于强烈的脸完全暴露在人视线之下。

他美得太过于凌厉,像一道光,刺破此刻浓稠翻滚的黑云。

周家宗导演笑着摇头,心道都杀青了,还要当人家哥哥。

陆承渊将外套披到他身上,在衣物遮掩下,伸手揽过人的腰。

梁家杰别开视线,看破不说破的,心道这个圈子里的感情,能长久的不多,他没想到孟亭曈会老实,也并不相信陆承渊又能老实到哪种地步。

只不过他顶着风口,手中的打火机怎么也点不燃口中的香烟时,正烦闷地甩着火儿,却在角落里扫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那人一晃而过,梁家杰觉得眼生,显然不是剧组里的人,不知道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多久,好像是一直在盯着谁看似的。

——“不是说晚上才能到吗?怎么提前来了。”

孟亭曈坐在副驾,陆承渊没带司机,亲自开车接送。

“怕航班临时取消,飞不过来。”

陆承渊没把人送回酒店,而是直接将人带回了平山顶上的别墅中。

路过一家商超时,孟亭曈突然开口,问他:“家里有冰淇淋吗?”

“已经让人提前备下了。”

“都是什么味儿的?那奶酪球呢?我还想吃……”

陆承渊失笑,调头,停车,将人外套穿好,笑他找借口就是想来买零食而已。

陆承渊推着车,孟亭曈搜刮了一大堆平时陆承渊不太会让他吃的东西,说他要在家中至少被关三天以上,自己不提前备下些零食,他可不信任陆承渊会给他准备很多垃圾食品。

“好不容易放假嘛,什么都不让吃的话岂不是要太无聊了?”

陆承渊没答,只是视线在人嘴上扫了一圈,默默看着购物车里越来越多的超量零食,心道都随你,不过你也没机会吃下这么多。

孟亭曈看见什么都想尝尝,一包一包的往车里扔,他还有些奇怪怎么这次陆承渊没拦他?平时不是管的很严格吗……

不过他心情好,懒得想那么多,商超里人不多,这个时候来的人大多是提前要往家里备物资的,很少有人的车里会像他们二人一样满满当当除了零食什么也没有。

头顶上挂着的小电视还在反复播放着新闻,播报着热带气旋警告讯号,舒服的播音腔调念着“天文台在今天17号凌晨12:20分改发十号风球,提前预警市民……”的台本。

而四周播放的一首融合了轻电子和摇滚元素的歌曲,加入了吉他扫弦,使得曲风更加欢快轻松,还混合着淡淡的抒情味道。

那男子轻轻歌唱:*1

【相信吗,我相信爱吗。

快乐吗,但快乐够吗。

太热了,太闷了,在酝酿刮风吧。】

孟亭曈正挑选着两排不同口味的酸奶,陆承渊站在身后等他,永远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只视线追随着他,不言不语。

孟亭曈却在听到另几句歌词时动作一顿,转身回头看人。

【低压中,你感觉到吗。

快下雨,和谁人回家。

爱是这样盲,风眼是这样蓝,更想贪。】

他确实不出预料的撞进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视线中。

随后他望着他,看着这满车的零食,和四周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们现在,像每一对交往多年、平淡又普通的恋人一样,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听着和他们一样的歌,生活安稳,过着一份独属于他们的日子。

快下雨,和他回家。

孟亭曈突然笑起来,他快速挑选完剩下的东西,拉着人就去结账。

快下雨,要快些和人回家。

【心思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让我不操纵,和谁东歪西碰。

台风狂吹,谁会不动。】

刚到家中,孟亭曈饭还没吃完,就得知陆承渊等下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的消息。

孟亭曈困惑抬头,台风马上就要到,外面的人都在着急回家,这个点他要去哪儿?

陆承渊却说很快回来,让他在家好好休息,想玩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多吃冰淇淋。

孟亭曈没懂,不过孟亭曈也没拦,陆承渊很少有把他自己一个人放在家中的时刻,估摸着确实是有什么推不开的要事。

洗澡,玩手机,他一边和许图南闲聊,一边还收到了柯浅关心他的消息。

群聊一直在响,孟亭曈正在冲浪,隔一会儿才进群里回复几句。

可他刷着刷着突然刷到了一条帖子,大概是说:如果你能闻到一个人身上的味道,那说明你的基因在选择ta。

孟亭曈一愣。

【性费洛蒙帮我们分辨爱人,这种独特的生理气味,或许是一种生理性喜欢。】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对方又恰好爱你,你就会闻到对方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有你能。是他的费洛蒙对你起了作用,你们基因相配。】

孟亭曈又往下翻看了几条评论,大多都是在佐证这个说法的,他又忍不住回想,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陆承渊的味道好闻的?

几分钟后,许图南收到了孟亭曈的语音条。

“你陆二哥身上是不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许图南:?

许图南:啥味儿啊,我没闻到过啊?

孟亭曈疑惑。

柯浅:小猫偷笑.JPG

孟亭曈沉默,孟亭曈又问:“我有一个朋友……”

许图南:?

许图南:哥,你恋爱了?

孟亭曈沉默。

许图南:哥!你们同晖管这么严,你可别做傻事!要是敢让陆二哥知道你偷偷恋爱你就死定了!

柯浅:小猫大笑.JPG

孟亭曈没死心,“就是如果是你现在……”

话没说完,柯浅的语音先打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也刷到那个说可以闻到喜欢的人身上有特殊气味的帖子了吧?”

孟亭曈:“。”

柯浅:“这神奇的大数据,我也刚刚刷到。”

孟亭曈抬眼看了下窗外的天,阴云压得更低,天色也愈发暗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怎么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陆承渊坐在港城大学的档案室内,正翻看着一九四零年那时入学,所有学生的档案资料。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计算机统计录入,确认过年份后,便一份一份的找,因为台风天气影响学生和老师们都已经停课下工,唯独剩了一位有些上了年纪的管理员,好心同意他今天来查阅,特意加班替他开了档案馆的门。

他等不到几日后了。

他一刻也不想在等了。

当他知道知行是在港城读书的时候,他心口酸胀的一片疼。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锁定了港城大学,他想不到任何其他学府的可能性。

为求严谨,他甚至还凭借着记忆,复述了一遍那个问路学生的发音,终于确定了那天根本就不是孔庆荧楼,而确确实实是庄月明楼的时候,心头猛地一抽。

他一直想知道的那份过去,其实他早就来带他去看过了。

他领着他重新走了一遍港城的路、逛了一遍港大的校园、和他看一次盛开的凤凰花。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明媚时光。

他早就给了自己。

泛黄的纸张掀起的尘烟萦绕在空气中,呛地人鼻腔眼眶都不太舒服。

陆承渊认真又小心地翻遍每一份档案,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在这里坐了多久,等他起身时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硬了。

打盹儿的管理员听到动静,看向那份档案,“哦,你要找的人是他啊。”

“他……”

陆承渊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干涩到发紧,他捏着那老旧的纸张,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手,怕用力那纸张会被弄破,又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见了。

“我听我母亲提起过,一九四零年二月,他从那日本人的船上救出过两个女孩子,分别是我母亲,和我母亲的姐姐。”

“我母亲当时年幼,被吓得痴傻,直到临终前还在遗憾,说她没有当面给人道一句谢……”

“我们一直以为,他当时已经死在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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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辗转来到这里,整理档案时看到他,我母亲还欢喜了好久。”

陆承渊哑着些嗓子,“他当时,有说过些什么吗。”

管理员平静地讲述了那个故事,“他最后说,跑,跑远一点。”

“好好活下去。”

陆承渊张了张口,半晌无言,平复下心绪之后,似乎是带着郑重与庄严一般,和那管理员道谢。

临走前,那管理员叹了口气,感慨说:“不知道那些人,最后都怎么样了。”

“都说现在出生的孩子,按时间算,很多都是当年那些人的转世。”

“看到如此盛世,他们该是欣慰的吧。”

陆承渊脚步一停,随后大步迈出,迫不及待朝着家的方向。

孟亭曈看了眼表,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声呼啸,饶是这里的门窗隔音再好,也拦不住室外那飓风过境的响动。

这栋房子做过加固的,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安稳如常。

可孟亭曈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柯浅聊着天,却多次走神,担忧陆承渊怎么还不回来。

天文台预报的时间,此次台风大概会在晚上十点登录。

没有几个小时了,外面的人全都已早早的回了家,孟亭曈打开电视拿新闻播报当背景音放着,看着室外的记者被风吹到站不稳的地步,眉心都不自觉发跳。

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极端天气。

他没来由的担心,那个一直生长在北方的内陆人,是不是不知道挂十号风球是很危险很危险的天气?

“晴昀,你有在听吗?”

柯浅的声音突然传来,将孟亭曈的思绪拉回,孟亭曈原本下意识敷衍地“嗯”了一声,听到那边的低笑声,这才又轻轻笑起来。

“方才没有听到,你说陆盛阳怎么了?好像还有宋瑜愿什么事儿?”

柯浅又和人简单的讲述了一遍,“我当时一直盯着他看,都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人换的酒,要不是后来你告诉我,我还真要别他骗了,一位他真得喝下了那加了东西的。”

孟亭曈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评价道:“那是个老狐狸。”

柯浅不置可否,“是呀,年长者的心眼子最多了——哎对,你猜猜他是怎么换的?”

“嗯?”

“当时我们不是看到他撩你那个弟弟嘛——啊呸,抱歉啊忘了你早和他割席了,就是宋瑜愿,他故意抬手做了个暧昧的动作,就那一个瞬间,趁着宋瑜愿闭眼,特别快的就把那杯带了东西的酒换了回去。”

孟亭曈短暂的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现下心思不在这上面,他看着时钟滴滴答答的走,手中的冰淇淋都有些吃不下去了。

快八点了。陆承渊还没有回来。

“也算恶人有恶报了,宋瑜愿把酒喝了,又被扔在小屋里关了一个晚上,不知道多难熬呢。”

孟亭曈垂着眉眼,刚放下手中的冰淇淋,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啊?”

柯浅笑他,“你又没在听啊?”

“不是的,我在听,”孟亭曈将冰淇淋的纸碗都捏的变了形,“所以那杯酒最后是宋瑜愿喝下的?”

“对啊。”

“那……”孟亭曈顿时止住了话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最终确认了一遍,“宋瑜愿到底准备了几杯酒?”

柯浅有点懵,“就一杯啊,全都被他自己喝下了——怎么了?”

孟亭曈这下是真被气笑了。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他挂断柯浅的电话,放下手中捏扁了的冰淇淋,兀自窝在沙发上咬了半天的牙——

老狐狸,老狐狸!

怪不得他耍赖说都怪那杯酒的时候,陆承渊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意不明的神色!

怪不得自那以后,陆承渊说话越来越荤、动作也越来越混,耍起流氓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摆弄他的时候还偏要说都是因为他喜欢!

他喜欢什么啊?!

那杯酒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他却瞒了自己这么久!

他一想到那一晚的自己……

孟亭曈摸了把自己莫名有些发热的耳朵尖儿,兀自气恼。

太过分了!

等他回来,他一定——

“咔哒。”

孟亭曈听到门锁响声,嗖地一下站在了沙发上,他刚想指着人控诉,却在看到陆承渊的一瞬间哑了声音。

“你——!”

“你……?”

陆承渊挟裹着疾风骤雨而来,身上满是浓郁的潮气,发丝被雨水打湿,整个人浓郁的、像窗外粘稠不散的黑色乌云。

孟亭曈那句“你怎么了?”还没有问出口。

整个人便跌落进那个水汽氤氲的怀抱之中,像高温天气下驱散不了暑热的滚水,拖拽着他彻底陷入沉沦之中。

陆承渊吻他,什么也没说。陆承渊抱着他,说不上来是凶是狠,只是精准到位,比之前以往的每一次都干净利落。

孟亭曈话说不出来,他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已经没有意识再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陆承渊还是不说话,只听他胡乱的喊他,那双手扣在他的后脑,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看他,只看他。

那双视线深沉地像凝视着他的深渊。没多久就逼出了些氤氲的泪水。孟亭曈在恍惚中,在连续不断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尽管已经——却还是——。

意识松动,沉浸其中不太能回神,陆承渊禁锢着他的腰,掌控着占据着他的所有视线和感官,问他:

“我叫什么。”

孟亭曈多喊了几句他的名字,陆承渊压过来凑近,鼻尖几乎都要贴在他的鼻尖上,又问他: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孟亭曈还没缓过来,短时间的激烈中他已经先走了三次。可明显还没有要被放过的迹象,他想要找回些意识去回答这个问题,可他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剩带着哭腔的沉默。

陆承渊不停地继续问他,“你想让我叫你什么?bb?宝贝?小祖宗?”

孟亭曈摇不了头也点不了头的,他有些想说叫什么都可以,可话到了嘴边又破碎,只剩一片甜腻的声音。

“还是也喊你的名字?嗯?”

孟亭曈的手脱力地垂下,他垂下眼没敢对上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他又快到了,可他仿佛是在被威胁。他似乎觉得,马上下一秒就要听到他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备受煎熬。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从陆承渊嘴里,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陆承渊以前从未喊过。可是陆承渊却很喜欢听他用此时的声音,喊“陆承渊。”

陆承渊还在问:“要听吗,你的名字。”

“在你**的时候,我……”

“不要!”孟亭曈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去诉说他此刻唯一没有掺杂着半真半假的答案。

“不要什么?”

“不要……不要喊我的名字……”

“不要喊你什么。”

孟亭曈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死咬着下唇,他在接连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中快要疯了。

“不要喊我宋晴昀……”他放弃般地低声哭诉,“求你。”

不要喊我宋晴昀。

陆承渊将人紧紧箍在身前,他似乎是不肯放过人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他看着那双因他而再也没有片刻清明的眼,一字一顿地,似乎还带着些郑重的意味,低声问他: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

“是家道中落,亲自前来要为绸缎生意谋个出路的荆家二少爷荆林夕,”

“还是留洋回国,父辈经商,要为渝中祖业开拓新市场顾家小少爷的顾星,”

“亦或者是港城大学中文系、凭借着全学科全优的成绩拿到留洋资格,连续三年的被院长提名的优秀学生,却在临毕业前主动放弃了留洋资格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的——”

“孟亭曈。”

孟亭曈整个人剧烈发抖,他在这个时候唯一一次睁开双眼,在偌大的失神中只清明了那片刻,视线之内,只有陆承渊的脸。

陆承渊唤他:“孟亭曈。”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他在剧烈的颤抖中停不下来,他哆嗦着指尖想要去触碰眼前的人,想要以此来分清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妄,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孟亭曈泪水夺眶而出,他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听到陆承渊平静的声线,带着些亲昵,又带着些庄重,用那副沉稳的嗓音、在这个荒诞的淫/靡之下,喊出了在过去时候只有在正式场合以示尊重时才会出现的那个小字:

“知行。”

孟亭曈乍泄。不知道这是第几次。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似的,哪儿哪儿都是潮湿一片。

“日生东方,冰满池塘,以涸沍之寒质,承亭曈之晓光。”*2

“知中有行,行中有知,知行合一。”

孟亭曈的意识都开始混乱,他看着陆承渊只沉默地注视着,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思绪都结成一个团,打了个死结,他甚至不知道是该应着还是否认,或者他是不是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哪怕是问一句,你都知道了,也好。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一片,孟亭曈只剩流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难不成是水做的吗,怎么哪里都是正在止不住地流。

他伸手,触摸到人有温度的脸庞,他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却连一个基础的单音节都发不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泪水实在是太多了,他怎么好像在陆承渊的眼底,也看到了一些潮湿呢。

陆承渊眼眶有些发红,却还是不肯眨眼似的,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哑然许久,可他想说的太多了,他终于是放弃般的叹气,想要责怪人下次不可以这么激烈。

却在眼眶中的泪水掉落之后,彻底看清了陆承渊那双湿润的眼。

孟亭曈:“……”

“你、你是不是哭了?”

陆承渊没哭,他睁着眼吻他,吻他的眼角、吻他的鼻尖,吻那双湿润的唇,一直到最后,将人的脸埋进自己的脖颈中,轻轻亲吻着他额前的碎发。

然后孟亭曈听到了一声极度嘶哑的、像是心痛到了极致,又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才更好一些的嗓音,从颤动的胸腔中沉闷地传来——

“你受苦了。”

孟亭曈摇头,他想说没有。

可当他再笑着捧起陆承渊的脸时,便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陆承渊圈着他、环着他,仿佛在捧起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看到那人还在轻淡的笑,那整颗心脏便疼地无以复加。

他问他:

“这么多年……”

“你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孟亭曈轻笑着开口,说他过得一直挺好的。

可他的轻描淡写,换回来的是他感知到陆承渊环在他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真的挺好的。”

……

陆承渊又顶他了。

【若我要风声一到,十号风波一扫。

愿你不枯燥,和谁推测不到。

台风狂吹,谁要登录。

留在半路,我爱起伏。】*1

十号风球,登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