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宴会风云 …
李立文老爷子的七十寿诞在锦江路的李家别墅举行,来贺寿的都是芜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爷子面上有光,虽是高寿,但精神矍铄,意思意思地拄着一根拐杖,穿着一身暗红的唐装,一头花白的浓发全往后梳,服帖极了,一看,便知这人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人物,老了,也成了精,绝不好惹——
谢暄是代表谢老爷子来的——
在权贵遍地走,大款多如狗的芜和,李家算个人物,但也不能说多扎眼。不过,李家老爷子从前是跟着谢老太爷一起打江山的,功劳赫赫,他虽退了下来,但李老爷子的儿子仍然在谢氏担当着区域总裁,他孙子也在两年前进了谢氏,现在跟着谢晖做事。李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无论如何,谢暄也得亲自走一趟——
李老爷子的儿子李义中亲自到门口迎接的。李义中算是谢暄的长辈,谢暄不敢托大,脸上挂了笑,“李叔怎么亲自来了,我是晚辈,怎么好劳动您——”
李义中对谢暄的话十分受用,嘴上虽然说着“应该的,也就几步路,三少可是稀客——”面上却摆起了长辈的谱,这也人之常情——李义中儿子跟谢暄一样大,却还要对着谢暄叫一声三少,不情不愿也是当然的,何况,外人可能不清楚,李家可是再明白不过,谢家继承人之争暗潮汹涌,而李家却是大少的嫡系。
其实,今天这个寿宴,谢晖来比他来更合适,只是不巧,谢晖出差去了——
谢暄笑笑,“李叔叫我名字就好,您是长辈,爷爷一直告诫我们要尊敬李爷爷和李叔——”
李义中闻言也不推辞了,直接改口叫谢暄名字了——
跟着谢暄来的何林忍不住在冷笑——这李义中够狂的,还真把自己当长辈看了,李家如今再显赫,那跟谢家比起来也不是一个级别的,今天这宴会上,能坦坦然然叫谢三名字的,也就只有一个李立文李老爷子,他倒是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谢暄的到来,引发了一阵小高潮。众人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议论,但压低声音的交头接耳却无法避免,隐隐带着一种兴奋——
“谢家人也来了!”
“真的,哪一个?”
有人悄悄伸出三根手指——
“三少?!”
惊呼过后,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若无其事地拿酒杯挡住自己的脸——也难怪在场的人心情激荡——谢家人是出了名的色艺双绝,再加上镶金嵌玉的家世,绝对是年轻女孩儿的首选目标,那些名门贵女们哈起男人来可照样疯——不过,人家讲究个色而不淫,挑剔的眼光掂量掂量,内心感叹感叹,偶尔动一把春心,面上还是矜贵高傲的模样——
谢家大少温文,小少张扬,谢三少比起前两位,于外貌上稍稍逊色,不过一个男人若皮相过于出色,反容易流于轻浮。谢三少个子高挑,身材颀长,笔挺西装撑起笔挺的鼻梁肃穆里透着几分薄脆的忧郁和冷淡,眼睛深处是一片沉静,波澜不惊,似乎清澈见底但又什么都看不清,你看得久了,舌尖都能够隐隐尝到茶香般的缠绵,细腻、复杂、洒脱、大气、禁欲——
更何况,圈子就这么点大,出来混的,功课都做得十足。
谢三少当年在名扬,那是何等的风光的,何等的说一不二,至今被人津津乐道。还别说,他们那一拨人不管是不是出身名扬,真没人不知道谢暄的——名扬实行学生会自治,不是从谢暄开始的,但此前,说到底也是摆着好看,更多的还是校方拿主意,自治只是个名头,此后,虽也有人想效仿谢暄,兴兴头头也出过几个像样的,但一味地只知狂,不知道收,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比之谢暄,差了不是一个档次——
那是独一无二的时代,独属于谢暄的时代,连带着当初跟着谢暄的那一群人也如夜空闪烁的明星,时时被人记起——谢明玉、陆眠、扬关、王芸……对后来的名扬人来说,那是最好的时代,最可憧憬的时代,对有幸经历那些事并参与其中的人而言,那是最可怀念的岁月,最不可复制的时代——
如今,少年脱去曾经的光环,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圆融,更加深不可测。
见了李老爷子,谢暄送上寿礼,然后知趣地表示不用专门招呼他,他只是作为客人来祝寿的。李义中客气几句,寿宴上确实忙,也就随谢暄了——
谢暄从侍者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品——到谢家这种地位,已经基本上很少有需要谢三少费心周旋的时候了,他只要冷冷淡淡的站在那儿,自有人费尽心思想要巴结,随着他高兴或者不高兴——
从前,谢暄很不喜欢宴会,那些带着假笑的迎来送往、觥筹交错使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人真是适应性强的动物,这才几年,谢暄已经能够从中觉出滋味来——这不过是个装修豪华的菜市场,所有人,都是卖者与买者,不过商品更高级,买者卖者更懂得用衣冠楚楚装扮自己罢了——合作案、美貌、青春、才华、人情……哪样不能买,哪样不能卖?端看你手段,能否获得最大利益,能否从一个被挑者,成为睥睨着眼睛挑挑拣拣的人——
转了一圈的何林回到谢暄身边,小声说:“李骏还没回来,这么重要的宴会他也敢迟到,我看外面说李骏对他父亲和爷爷很不满的说法没错——”
谢暄没说话——
谢暄跟肖焚深入地聊过李骏这个人——孩子对家长不满,这种事并不少见,只要父母不是太过失职,在孩子慢慢长大后,这种矛盾是很容易化开的,甚至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问题在于,李骏根本就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李家只有李骏这么根独苗,望子成龙的期望自然格外高,对他尤其严厉,李义中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全副心思在事业上,对孩子的教育偏向粗暴,只一个劲地勒令他必须做到最好,李母却是个没什么主见的慈母,只知一味溺爱着孩子,在这两种极端的态度交织下长大的李骏,成为一个野心勃勃却又没什么智商,外表强悍粗暴内心却极端脆弱的人——他一边摄于父亲和祖父的威严,一边又极力想推翻头上的这两座大山,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
“李骏回来了——”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何林在谢暄耳边小声说。
谢暄抬眼望去,跟李骏一起来的人,是谢明玉——
谢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明玉怎么也来了?”还是跟李骏一起——
何林自然回答不上来,谢暄也没指望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谢明玉的到来,又是一阵骚动——这位谢小少名声在外,尽管不大动听,但依旧挡不了年轻人对他的追捧和好奇,他就是有那种能力,即使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也有众星拱月的耀眼,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仰慕者——
谢明玉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谢暄,只跟李骏打得火热,后来两个人甚至上了楼,一直到宴会结束也不见人下来——
何林犹豫了半天,试探着开口,“三少,要不要……”
何林还没说完,谢暄就打断了他,“不用。”他朝楼上望了一眼,“跟主人家去告辞吧,该走了——”
谢暄才走到李立文老爷子面前,告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变故就发生了,一个佣人慌里慌张地赶来,大概太过着急而忘了压低声音,“老太爷,不好了,少爷跟谢少爷打起来了,两人打得好凶,扯都扯不开——”
大厅里还没有离开的客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集中到李立文老爷子这边,有吃惊,有好奇,有探究,有漠不关心,也有幸灾乐祸看好戏——
谢暄就在这里,显然佣人口中的谢少爷就是谢明玉了。
这个时候,李家也不好斥责佣人的大声嚷嚷,李义中反应极快,先是跟宾客道歉惊扰了他们,然后跟李老爷子说了一声自己上去看看,一边又指使佣人赶紧上去把两人拉开——
既然事关谢明玉,谢暄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表示想一同上去——
谢暄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分开了。谢暄去看谢明玉,那小子坐在单人沙发上,倒没受什么伤,只有额角蹭破了点皮,衬衫纽扣扯掉了几颗,露出大片胸膛,黑色衬衫衬着白皙的肌肤反而极具诱惑,漂亮的脸上都是凛冽的杀气——
反观李骏,脸上青了一块,嘴角破了淌着血,更重要的是,他脸色青白,额头全是虚汗,双手捂着下、身痛苦得直不起腰——
李立文一看儿子这样,脸色都变了——
谢暄比他早一步开口,“明玉——”
谢明玉的脸色一变,看见谢暄,咬着唇,又是倔强又是委屈难堪,小声地叫了声,“三哥……”叫得人心都软了——
李立文就这么一个儿子,再严厉,心里面也是疼,这时已经着急地扶着李骏,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一个劲儿地问:“阿骏,阿骏,怎么了——”见儿子的样子也知道伤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方,却又不能找罪魁祸首算账,只能一腔怒火发泄到佣人身上,“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打电话叫孙医生过来!”
佣人急急忙忙地出去打电话。
谢暄走到谢明玉面前,目光严厉,问:“怎么回事,你跟李骏打架了?”好像只要他说声是,他就要一巴掌扇过去教训他——
谢明玉一扬脖子,毫不退让,目光在遇到李骏时变得阴狠,“是啊,我没阉了他,那还是我仁慈,他算个什么东西!”
李立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站起身,对着谢明玉努力压制怒气,“明玉,这话太毒了,咱们李家没对不起你吧——”
谢明玉闻言嗤笑一声,背懒洋洋地靠上沙发,嘴角一扯,“李叔叔,你怎么不问问李骏做了什么呢?看我是不是已经留了情面——”
谢明玉的话刚说完,李骏扭曲着脸咬牙切齿道:“我操你娘的,谢明玉你个婊子养的,别落老子手里,老子操烂你屁股——”
谢明玉的脸阴沉下来,目光阴寒,“李叔叔,你听到了,李骏要操我屁股呢。我谢明玉的名声是不大好听,不过我玩得再开,那也只有我操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一条狗对我动手动脚的——”
“阿骏,有没有这回事?”门口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怒喝,原来是李老爷子拄着拐杖在助理的搀扶下上来了——
李骏看样子极怕他爷爷,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将杀人的目光射向谢明玉,“谢明玉,你行,自己发骚倒来反咬我一口,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操过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被狠狠一脚踢到腹部,整个人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李义中要去扶,又止住了,绷着脸看李骏整张脸褪去血色,蜷缩在一起不停抽搐——
谢暄一点没有当着人家父亲祖父的面打人的不安,像是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依旧衣冠楚楚,优雅得体,脸上不辨喜怒,只是两眼乌沉沉的没有一点反光,他抬眼看双双变色的李家父子,缓缓说:“李爷爷,今儿是您寿辰,原本这事儿我不想闹大,不过,谢家从来没有任人欺负的习惯,您也知道,明玉是胡闹惯了的,李骏这还比明玉大几岁呢,怎么也跟着不着调呢——”
李立文心里面恨不得立时将李骏抽死,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谢明玉——不管今天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落别人身上,只有闭嘴不言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差点被个男人上这种侮辱人的事儿,只能烂在肚子里,可,谢明玉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一点小事他都能兴风作浪,真把他惹毛了,翻了天去都有可能,谢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心里面将对方恨得入骨,面上还是得堆起笑,“这个混账东西是喝多了,三儿、明玉,你们别跟着他一般见识,等他醒了,我叫他老子狠狠抽他,今天这事儿我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谢明玉忽然笑出声,笑得李家两父子脸色都尴尬起来,才止住了笑,眼里泛起冷光,“李爷爷,我真替您寒心,您看您这么疼李骏,可李骏背后怎么说你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打开录音,里面传来李骏满是醉意的声音——
“……我爷爷他已经老糊涂了,这么好的机会不会把握,这也不敢那样不敢,真是,要换了我,李家绝不仅仅现在这个样子,谢氏算什么……”这或许不过是酒后的几句的抱怨,并不一定真会有取而代之的行动,但,在确实已经年老的李立文听来,绝对不会高兴——
谢明玉关了录音,脸上都是蜜糖般的笑,甜蜜带毒。
谢暄垂了垂眼睛,拿过谢明玉的手机,当着李家父子的面将这一段删了,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李爷爷,你们李家的家务事我不管,不过,今天这事儿,也不是一句误会就能一笔带过的,我这个人做事最明白,以德报德,以怨报怨——”
他拉起谢明玉的手,“明玉,我们该走了——”
谢明玉任谢暄牵着走出房间,像个乖巧的弟弟,临出门,他回头朝里面的人露出一个笑,用口型说:“这事儿,咱没完——”
面对脸色黑如锅底的李家父子,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