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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李明洋

第72章 李明洋
元京墨要做家教学乐器,秦孝要干活赚钱,还是各自有事忙着。

但比起没放假时又分明哪哪都不一样了。

好像小小的世界里只余下他们两个。

2路转19路公交,元京墨每天正反坐两趟,上午家教结束或是睡到自然醒坐着去找秦孝,两个人会一起在秦孝的宿舍吃午饭。如果晌后犯困,就躺在秦孝狭窄的单人床上睡一觉,偶尔秦孝也睡会儿,两个人面对面侧躺,至多有不认识的工友说一句哥俩感情不错。

下午元京墨就在秦孝床上待着,看书、听歌、看下载的视频,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晃就过。

等秦孝下午下班,太阳落山,热得轻了,两个人一起去附近的小街吃饭,门头低矮的面馆、三轮车后的凉菜、老板一天到晚站在门口吆喝揽客的烧烤摊、隔老远就能闻见香味的炸鸡店……吃完秦孝会到街口花三块钱买一大杯鲜榨西瓜汁,解腻消暑,两个人你一半我一半喝到公交站。

学校对留校学生的安全抓得很严,每天晚上都要拿着校园卡到宿管那里签到,晚上还会查寝,不允许夜不归宿。工地上早七晚七,2路公交早上六点半发车,秦孝如果住在学校第二天早上就赶不回去。

有那么几次谁都不想分开,秦孝就和元京墨一起坐车到学校,再坐晚上的末班车回工地。

绿油油的夏天有热浪铺面,也有夜幕凉风。

在工地干的最后那天元京墨不用做家教,也没睡懒觉,定闹钟起了个大早,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坐公交去工地找秦孝。

到的时候宿舍有四五个中年男人在最里面的床边坐着说话,朝元京墨看了一眼没搭理接着说,声音很大,方言里不时夹杂几个刺耳的脏字。

工地的宿舍和学校里的宿舍不一样,一个平房里十来张上下床,住满的时候有二十多号人。都是出来赚钱的,除了本来就认识的很少会主动拉拢关系,尤其秦孝在的这个宿舍人员流动特别频繁,到现在秦孝马上要走了元京墨也只认识上铺的李明洋一个。

虽然听不懂那几个人在讨论什么,但元京墨本能地待着不自在,原本打算先替秦孝简单收拾下东西也没收拾,把空行李箱放在床边就出去了。

元京墨后悔来这么早了。

离秦孝中午下班还三个多小时,元京墨拣着阴凉路走,觉得没秦孝一块儿哪哪都不自在。

之前只要来工地,他都是要么在秦孝宿舍要么和秦孝一起的。

照旧往后面常去的那条老街走,打算找个地方待着等。

才发现到那条街的路居然有这么长。

元京墨把棒球帽的帽檐拽低了点,先从路边小商店买了一条绿箭口香糖,边慢吞吞走边不乐意地嚼,隔一会儿鼓鼓嘴吹个泡泡。

拐弯的时候脚边凭空过来块石子,元京墨顺着方向抬头,看见街边台阶上的李明洋时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

这个时间点,他居然没在工地在这儿。

没对上视线就不约而同各自收回,不知道李明洋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搭话,反正元京墨没有主动过去的想法。

俩人半生不熟的,元京墨会一眼认出来全仰仗李明洋那身几乎没变过的衣裳——晚上洗早上就能干透的灰线衣,沾了油漆水泥点子的绿工裤。

虽说元京墨最近见天往工地跑,李明洋就在秦孝上铺经常碰见,但除了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过话。

李明洋对秦孝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关心,还有偶尔被元京墨看见的眼神,都让元京墨很不舒服。但是明显李明洋一直没做过什么也没说过什么,甚至每每元京墨来找秦孝还会有意避着降低存在感,导致元京墨别扭得很,不得劲是真的,说讨厌也算不上。

况且他帽子压得这么低,李明洋真不一定能认出他。

元京墨打算接住这份“默契”当没看见继续往里走,才抬脚就听见李明洋叫他。

挺仓促的一声“元京墨”。

元京墨停下转头,李明洋又说:“对不起,我刚才踢石头的时候没看见你过来。”

其实那块儿小石子根本没碰到元京墨,元京墨自己没当事儿,觉得哪怕真抱歉,说句“不好意思”也足够了。这么一声认真正经的“对不起”砸过来,反倒弄得元京墨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没碰着,”元京墨把口香糖往脸颊边顶了顶,因为这份不好意思多添一句,“你今天没干活啊?”

“请了半天假,这就回去。”

元京墨点点头,不准备继续聊了:“那你回去吧,我去那边。”

“哦,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元京墨有种自己凶神恶煞的错觉。

他最近一次像李明洋似的规规矩矩答话应该是在乐器店,被老板教了好几节课还搞不对指法的时候。

因为心虚。

心虚?

元京墨目光灼灼看着李明洋快步离开,收回视线注意到台阶上有东西,过去捡起来,紧走两步到路口扬声喊:“哎——李明洋!”

喊完才来得及摸出包装纸来吐口香糖。

这次元京墨特别确定,李明洋“咔”地就停下了,转身也僵硬僵硬的。

“地上有张药方,”元京墨扬了扬手里有些旧的纸,“是你的吗?”

李明洋摸摸口袋,连忙小跑回来,气没喘匀就赶忙说:“是我的,谢谢你。”

元京墨嘴角动了动又绷住,也一本正经回答:“不客气。”

一来一回就算画了句号,李明洋不知道怎么继续接话,又觉得拿回东西立马走好像不太好。

可站在这儿被元京墨看着李明洋浑身冒汗,眼神不自觉到处飘。

“李明洋。”

“啊,”李明洋咽了口唾沫,“怎么了?”

元京墨歪歪头:“你做坏事了吗?”

李明洋一愣,赶紧摆着手解释:“没有没有,我没送东西了,也没再吃他东西。”

这次元京墨嘴角没绷住,笑了:“那你心虚什么呀?好像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没有,真的没有。”李明洋诚恳认真,只差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我知道了,所以啊,你不用心虚,也不用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元京墨说到这儿又觉得自己有病,“算了,反正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碰见了,就这样吧。”

“等等,”李明洋拦住元京墨,神色有点慌乱,“秦孝他……今天就走吗?”

“你不知道?”

“他没和我说,”李明洋顿了顿,意识到不合适接着纠正,“他平时一直不太和我说话,我的意思是我没听说。”

“啊,”元京墨实在没想到秦孝要走的事能连上铺都不知道,又反应过来这确实是秦孝的风格,“他干完今天,晚上走。”

“哦……好的。”

元京墨心里又不太舒服。

和之前对李明洋时的不舒服不同,甚至都不是为着秦孝。

具体原因一时说不清楚,元京墨手里拿着那会儿摸出来的口香糖,没再想拆,包成小球的口香糖扔进垃圾桶,没拆的塞回口袋,话也不怎么想说了。

“你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元京墨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明洋已经小跑出去一段路。

看见他进了一家招牌褪色的小商店,不知道是要买什么。元京墨看看周围,走到刚才李明洋站过的台阶上等。

这地方晒不着。

台阶是一家店的门口,不过店关门上锁,挂在门上的纸壳子写着大大的“吉房转租”。

底下一串手机号码末尾的数字分不出是4还是9,研究了会儿,看见李明洋过来了就没再继续纠结。

李明洋还是小跑回来的,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喘:“给你。”

塑料袋里是两根冰棍,绿色心情和山楂冰工厂。

“都是我喜欢吃的,”元京墨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心情一时有点难以描述,拿了上边的冰工厂,“谢谢啊。”

李明洋腼腆地笑了笑:“我看秦孝老给你买这两种。”

提到秦孝总会升腾起丝丝缕缕的尴尬,两个人沉默戳开冰棍包装啃下个缺角,门牙冰冰凉。

“你记性真好,”元京墨吃人嘴短,主动破冰,“我那会儿还以为你说不定记不清我长什么样,认不出来我呢。”

“怎么可能,而且你这么白,在太阳底下跟反光一样晃眼睛,不看脸也能认出来,”说着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李明洋声音低下两度,“我一开始怕你不想跟我说话,才没立刻打招呼。”

元京墨那句“记不清什么样”也就随口一说,李明洋这么一句一句解释,元京墨只能也正儿八经回答:“我没不想和你说话。”

“谢谢。”

元京墨脑袋冒问号:“谢我和你说话啊?”

“不是……”李明洋嗫嚅几秒,有些无厘头似的说,“我很羡慕你。”

羡慕的原因似乎显而易见,元京墨没追问,在台阶最上面一层直接坐下了。

反正他没地方想去,不如直接在阴凉地坐到秦孝放工。

“我不知道自己对秦孝的感觉是不是喜欢。”

元京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下,没想到李明洋那会儿还含蓄得提到“秦孝”俩字都尴尬,这会儿居然会直接说“喜欢”。

李明洋没看他,低着头自顾挨在旁边坐下。

“他身上有一股特别可靠的劲儿,好像什么都能干,什么都行,天塌下来都能在他后面躲着一样。我就特别希望有个人能依靠,能替我扛担子,所以碰见他就忍不住想靠近,在工地的这段时间能被罩着也好。”

元京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如果李明洋是个恼人的讨厌鬼,元京墨早就走了,才不会和他坐在一块儿。如果李明洋说的对象是其他人,元京墨能当一个很好的倾听人,说不定还会出谋划策。

可偏偏都不是。

“元京墨,我就是想和你认真道歉,也想解释一下,不管怎么样我绝对没有和他发展关系的想法,让你不高兴很对不起。”

“天……”元京墨忽然有点头疼。

绿豆冰棍儿化掉的水顺着往下滴,元京墨摸摸口袋,拽出一段卫生纸塞进李明洋手里。

“你可千万别再道歉了,我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李明洋张张嘴,元京墨赶在他前面说:“你是不是喜欢有没有发展关系的想法都不用和我说,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想什么吧,除非你真干什么坏事了,没干就别道歉。”

“我没……”

“还有——”

李明洋当即闭嘴,示意元京墨继续说。

元京墨尝着冰工厂的山楂夹心里酸酸甜甜的味儿,半玩笑半认真道:“不想和你聊秦孝,你别提他了。”

李明洋木木答应:“哦。”

两厢沉默里冰棍被消灭的速度直线上升,不多久都只剩了扁木棍儿。

李明洋朝他伸手:“垃圾给我吧,我捎带一起扔。”

元京墨没客气,把棍儿放进包装袋里递给他:“谢谢啊。”

李明洋笑了笑拿着走了。

回来的时候元京墨手里拿了张纸在看——还是那张药方。

李明洋下意识摸口袋,摸了个空才不得不承认是又掉出来了。

“你裤子口袋开线了。”

而且开了不止一点,外口袋最底下那条缝线全部开着,裤子又肥,口袋不贴身,折了几下的纸很容易随着动作掉出来。

“我没注意……”细微滋生的窘迫让李明洋脸上烧得起热,汗顷刻从背上生出来。

不过元京墨没注意,他提醒完那句后视线再次落回药方上。这是张祛痰平喘的方子,用药偏重,对的应该是久病沉疴。

“你家里人哮喘吗?”

“对,我妈,”李明洋意外极了,方才的心绪登时散了个干净,“你居然会看药方?”

“会看,你这张药方应该是秋冬时开的,现在三伏天,该找大夫换方子,冬病夏治疗效会更好。”

“是去年秋天开的,时间长没药效了,我妈嫌花钱不肯看病,我本来想带着之前的方子和药店的人说说情况,看能不能先开点新药来着。”

“肯定不行,”元京墨说,“隔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号脉就给你开药才是害人。”

“是,大夫也说没法调药方,但我妈不愿意出来,上门号脉我身上钱不够,就没成。”

元京墨把药方叠回原样还给他:“上门号脉多少钱?”

“一百多。”

元京墨竖起一根食指:“一根冰棍儿。”

“什么?”

“你要是这会儿有空,我跟你去家里看看,就当谢谢你请客。”

李明洋一时怔怔没回答,元京墨说:“我爷爷是中医,我从小跟着他,大学也是学的这个,要不然回宿舍我给你看校园卡。”

“没有没有,我不是不信,我信你,我就是……”李明洋几乎要说不顺话,“你还想吃什么味儿的,我给你买。”

“连着吃容易闹肚子,”元京墨看看手表时间,“走吧,早去早回。”

“好的好的,走这边,很近的,中午前肯定能回工地。”

“你家这么近还住宿舍啊?”

“是租的房子,很小一间,夏天我住在那儿不方便。”

“这样。”

“谢谢你啊,真的,太谢谢了。”

元京墨臭屁地弹了下帽檐:“客气。”

李明洋笑起来,过了会儿说:“我真的很羡慕你,和秦孝没关系。”

元京墨意外地转头看他,不等开口,李明洋忽然一把给自己嘴捂住了:“不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