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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亲疏(23)

第73章 亲疏(23)
季沉蛟迷糊地点点头, 终于睡了过去。
凌猎无声地关上门,来到客厅的阳台, 将玻璃滑门也关上了。
城市在夜色里绽放另一种生命, 灯光就像琴弦,在夜风中奏着缥缈的夜曲。
凌猎闭眼吹风,双手撑在栏杆上, 须臾,低头笑出声来。
命运确实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喝下的红酒并没有多少酒精, 煮的过程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 跟果汁没太大区别。凌猎等到情绪中的喧嚣褪去, 点起一根烟, 拨出一个电话。
沈寻很快接起, “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
凌猎抖掉烟灰, “康万滨案已经查清楚了。不久你就能在内网中调阅侦查资料。”
“你的判断呢?”
“和其他企业家案没关系,他是凶手复仇的工具。”
沈寻沉默了会儿, “如果只是告知这一点, 你不会专门打电话来。”
凌猎笑了声, 切入正题,“康万滨案是和企业家案无关,但调查途中, 我们找到一条线索,境外的‘浮光’暗网。两名嫌疑人都用了‘浮光’,其中一名嫌疑人背后还很可能有某个推手, 我不确定那个推手是不是也和‘浮光’有关。假如‘浮光’不是仅仅充当交易、传送视频的工具, 那就说明它可能会有更多动作。”
沈寻消化掉信息, “多谢。”紧接着又笑了笑, “干得不错。”
凌猎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连忙道:“我在夏榕市还有事。”
“哦?”
“反正都是帮刑警干活,也不分在哪里,对吧?”
沈寻叹了口气,“行。”
季沉蛟睡到上午十点多才醒,烧已经退了,身体也很轻松。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种饱觉,醒来还觉得有些不真实,和凌猎说的话像是做梦。
直到看到手机里凌猎发来的消息:夏诚实小少爷,早午饭在桌上,自己热一下,药别忘。
“……”
季沉蛟用冷水洗脸,冰凉的触觉冲击着神经。原来不是梦,阿豆真的是凌猎。他与他的这位“嫌疑人”房客,居然还有这样的童年经历。
下午,季沉蛟就回到重案队了。梁问弦像个操心的老父亲,问了他好几次还难不难受,听见他咳嗽就投来担心的目光,搞得他想打喷嚏也只能忍着,憋坏了。
沈栖现在有两项任务,一是追踪徐嘉嘉,二是查“浮光”。后者可以暂缓,而前者进行得也很艰难。
可以确定的是,徐嘉嘉没有使用过网络支付,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里时背着一个看起来并未装太多东西的黑色双肩包,在东城区一个路口等红绿灯。
两天之后,席晚从黎云市传回消息——在季诺城供述的埋尸地点找到了白骨,经初步勘察,自从埋下后,就没有被转移过。
要确认白骨是不是徐银月,得对白骨进行DNA提取,并和徐嘉嘉留在租房里的DNA检材做比对。
重案队公开了发现白骨的消息,寄希望于徐嘉嘉看到后会出现。但是他仍旧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踪迹全无。
重案队在下班前开了个会,接下来的任务仍然是围绕徐嘉嘉做侦查。季沉蛟最后一个走,回家路上经过社区菜市场,忽然想到凌猎。
他的感冒已经好了,但感冒那天和凌猎说开的事就像感冒的余韵,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想到凌猎就是那个瘦瘦小小的阿豆,他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看待凌猎,明明因为小时候的这段际遇拉近了距离,但相处起来,距离却好像更远了些。
他原本经常呛凌猎,还热衷看凌猎倒霉吃瘪,从中汲取快乐,他那点从小控制得很好的恶劣,似乎在凌猎面前就不用掩饰。但现在他跟凌猎说话之前都会思考一下,刺人的话暂且收一收。
今天凌猎没来市局,不知道干嘛去了。说起来凌猎也算半个重案队的成员,但重案队的纪律约束不了凌猎,人一开口就是“我又没工资”,气人得很。
季沉蛟在菜市场门口站了会儿,想起还没吃晚饭。没凌猎之前,他的晚饭几乎都是减脂营养餐,现在想着那些白水煮菜简直没一丁点胃口,去菜市场里逛了一圈,出来时手里就提着一口袋花蛤和带子。
他不会弄,但家里有人会。他也没有吃白食,买的是两人份还多,够凌猎吃大头。
回到家,凌猎居然不在。季沉蛟有种兴致勃勃赴宴,大厨却休假了的挫败感。他拿出手机,找到凌猎的对话框,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叫人回来做饭这种事,好像过分了点。算了。
季沉蛟把花蛤和带子稀里哗啦倒进不锈钢盆里,按照网上的方子泡盐水,让它们把沙子给吐出来。
倒了好几盆水,沙子似乎终于吐干净了,到可以炒的一步,季沉蛟却停手了。
也不是不能炒,大油大火,用葱蒜一呛,只要大着胆子放作料,怎么都不会太难吃。
但季沉蛟就是不想进行这一步,宁可饿着也要等凌猎回来,不然这一盆花蛤带子就算是白活了。
九点多,门锁传来转动的声响,狗一样摊在沙发上的季沉蛟飞快坐起来——以前他很少这样摊着,累了去床上睡,不累要么工作要么看点什么充电,也就是和凌猎长时间共处一个屋檐下,被凌猎那没骨头的狗姿势传染了。
凌猎哼着歌进屋,从玄关探出半个身子,“夏诚实,晚上好。”
季沉蛟:“……”
也是从那个坦白局开始,凌猎对他的称呼变了,要么直呼夏诚实,要么叫小蛇。原因是他们同年,但他比凌猎小。
年份其实没个准,但凌猎坚信自己是比较大的一个。
夏诚实也太土了,他抗议,凌猎反手一个小少爷,酸得掉牙齿。他只得随凌猎开心,爱叫什么叫什么。好在凌猎看着不靠谱,基本的分寸还是有,不会当着别人面瞎叫。
凌猎走进厨房,“哟,养花蛤呢这是?”
季沉蛟不好直接说,于是问:“你吃饭了没?”没吃把这些炒了,我们一起吃。
凌猎却是个话题终结者,摸摸胃,“刚在楼下吃了牛肉面。”
“……”
凌猎回自己卧室,居然关上门不出来了。
季沉蛟在客厅和厨房来回转了两圈,越转越饿,他等凌猎等了一个多小时,就这结果?
几次来到客卧门口,季沉蛟的手都没敲下去,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下楼也吃个牛肉面算了。但回到厨房一看,又替那一盆花蛤带子不值。
凌猎窝在懒人沙发上玩switch,手机震了震。他还没看是谁,脸上就露出知晓一切的笑容。
小少爷:[我不会炒花蛤,你来看看?我买了你的份。]
卧室门打开,凌猎揉揉肚子,一副很饱不需要吃饭的样子,“你们重案队福利真差,不发工资就算了,还兴点菜呢?”
季沉蛟一看凌猎那洋洋得意的神情就来气,但这家伙很懂气你一把再顺顺气的方法,将墙上的围裙一掀,“想吃麻辣还是蒜香?”
季沉蛟把一肚子骂骂咧咧咽下去,“蒜香。”
“好叻!”
炒花蛤带子花不了多少时间,作料除了蒜得剥皮切粒,其他都是现成的。季沉蛟炒菜的本事不行,打下手还行,麻溜地剥好,等着凌猎下锅。
十分钟,满满一盘花蛤带子上桌,凌猎拿出冰箱里的冷饭,就着滋溜冒着热气的锅炒了两碗蒜香蛋炒饭。
季沉蛟:“你不是吃过了?”
凌猎:“劳动之后又饿了啊。”
季沉蛟这才发现,这孙子说吃过牛肉面根本就是扯淡,等着他请呢!怎么好像因为摊牌而拧巴的只有他,凌猎还是该欠就欠,小时候那事儿毫不影响发挥?
吃着花蛤,两人同时开口——
“你今天干嘛去了?”
“徐嘉嘉还是没找到?”
得,刑警的家庭生活,横竖绕不开案子。季沉蛟说了下今天开会时讨论的事,徐嘉嘉在警方已经公布找到徐银月骸骨的情况下仍是音讯全无,大概率是无法发出音讯。但是重案队目前又没有他被人灭口的线索,他失踪的时间这么巧,也许是知道了某个秘密。
凌猎忽然打岔,“4-2的凶手有眉目了没?”
季沉蛟停下筷子,眉心皱起。前段时间侦破的系列案里剩下一个疑点——是谁杀了刘意祥?
刘意祥案是斜阳路命案的开端,凌猎因此成为嫌疑人,但其余案子的凶手全都被抓获,重案队仍无法确认刘意祥案的凶手是谁。这个巨大的谜题就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刑侦支队的上空。
季沉蛟问:“你觉得刘意祥案和徐嘉嘉的失踪有关?”
凌猎吮掉花蛤壳上浓稠的汤汁,“不一定,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多了,就很容易联想到一起。而且……”说着,他眼神略深地看了季沉蛟一眼,“刘意祥案是不是针对我另说,徐嘉嘉是针对你,这没错吧?”
这就又牵扯到那些季沉蛟不想提及的过去,他沉闷地应了一声。
凌猎:“我和你,为什么要被针对?”
季沉蛟想起凌猎一直不肯说清楚的背景,“那就要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猎把花蛤夹到季沉蛟碗里,“小伙子,多吃点。虽然你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龄,但我们家伙食开得好,说不定还能二次发育。”
季沉蛟终于忍不住呛他,“长到一米九吗?”
凌猎大笑,“你这孩子,我说你能二次发育,你还真信了。”
“……”
吃完饭,季沉蛟说:“其实在查上一起案子时,我就发现徐嘉嘉不对。”
“嗯?”
“苍水镇那个案子。以徐嘉嘉的新闻敏锐度和标榜的社会责任心,他应该会围着案子打转。但我一直没在现场看到他,他也没更新相关视频。现在看来,他是在为恐吓季诺城、周芸做准备。那段时间,他待在黎云市。”
季沉蛟说:“我要去一趟黎云市,季诺城徐嘉嘉都和‘浮光’有接触,季诺城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得到‘浮光’的入口,家里也许有线索。”
凌猎这次没什么话,“那你去吧。”
两天后,季沉蛟带着两名队员前往黎云市。凌猎也没在市局待着,暂时没案子让他费心,他重操旧业,又骑着自行车四处打工。夏天是摆摊的好时机,只要厨艺没烂到季沉蛟那个段位,支个锅都是能赚到钱的。
凌猎受到那天晚上花蛤带子的启发,卖起捞汁花蛤。他卖得不多,高兴炒多少就炒多少,无意识搞了个饥饿营销,食客们排起长队。
南城区的玉容咏歌酒店号称夏榕市最高档的酒店,富豪喻市集团投资修建。而这金碧辉煌的酒店对面,就是凌猎摆摊的小破街。夜晚无数人聚集在这条街上,端着五块钱一碗的洋芋、三块钱一张的烤豆干,享受这充满汗臭和油烟的下班时刻。
一份不属于玉容咏歌酒店的捞汁花蛤此时却被摆在套房的桌上,柏岭雪只吃了两颗就丢在一旁,全是味精和豆瓣的味道,尝不出好吃在哪里。
东西是柏岭雪说要买的,“呐声”还插了黄牛的队,这又不吃了,“呐声”觉得自己不该叫“呐声”,该叫“纳闷”。
前阵子他去了北方的丰市一趟,查柏岭雪要他查的卫梁。卫梁虽然不愁生计,但被母舅家瞧不起,火锅店的脏活累活都丢给他,他过得相当压抑,说不定哪天就又犯事。
“呐声”拿不准要不要立即杀掉卫梁,他跟着柏岭雪多年,柏岭雪每个行动都有一定的目的,但卫梁这种臭虫有哪里值得他动手?
正在犹豫着,“恶后”忽然要来夏榕市见柏岭雪,“恶后”这人心肠歹毒,阴晴不定,万一搞出什么事来不好收拾,他便放下卫梁,赶了回来。不想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去买捞汁花蛤。
“呐声”见柏岭雪不吃了,夹起一颗丢嘴里。一尝,这不还挺好吃的吗?“呐声”还要继续吃,柏岭雪却说:“这是给‘恶后’留的,你确定要吃完?”
“呐声”惊讶得花蛤壳都掉到了地上。他没听错吧?这十五块买来的花蛤也配招待“恶后”?柏先生这是要故意下“恶后”的面子?
“恶后”是什么人,那可是金尊玉贵的喻家二把手!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玉容咏歌地下车库,身穿高定西装裙的中年女人在保镖的护送下进入电梯,她的短发微微烫卷,皮肤显出这个年纪的人自然而然的松弛,尤其是下垂的眼角彰显着岁月的痕迹。她戴着天价手表与首饰,却并不用医美、妆容来永葆青春,化着遮不住皱纹的淡妆,这让她显得威严又高傲。
门打开时,“呐声”说:“喻总。”
喻勤锐利的视线从他脸上扫过,落在正在吧台上煮咖啡的柏岭雪身上。保镖正要关门,喻勤却轻轻一扬手,示意他们不必陪伴。
这间套房和酒店其他房间不太一样,染上了很浓的个人气息。柏岭雪放下杯子,笑道:“请坐,喻总。”
喻勤落座,看见茶几正中间摆放着的捞汁花蛤。柏岭雪端着咖啡走来,将一副崭新的餐具放在纸巾上,“尝尝?”
喻勤问:“厨房做的?”
厨房指的是酒店厨房,喻勤大约怎么都想不到,柏岭雪敢拿路边摊来招待她。
柏岭雪面不改色,“师傅研究的新菜。”
喻勤还真夹起尝了尝,优雅放下筷子,“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聊美食。”
柏岭雪呷一口咖啡,“那是为什么?”
喻勤一双鹰目盯着柏岭雪,“我要见‘黑孔雀’。”
柏岭雪挑眉,“呐声”说:“喻总,你知道,‘黑孔雀’从不入境。”
喻勤冷笑,“我喻氏集团和你们合作多年,自问还算大方,怎么,想认识一下‘浮光’的头子,商议下一项合作,他‘黑孔雀’就这么不给面子?”
“言重了。”柏岭雪说:“正因为我们合作多年,你应当清楚,组织的业务遍布全世界,‘黑孔雀’不插手境内的业务。你有什么需求,与‘黑孔雀’商议,倒不如与我商议。”
喻勤轻哼一声,再次打量柏岭雪。这是个看上去与犯罪搭不上边的年轻人,像象牙塔里那些一心搞科研的学究。可他手上却沾着许多人的血,包括很多喻家人的。
柏岭雪:“你实在不愿意与我商议,我也可以替您传达给‘黑孔雀’。不过见不见面,这我说了不算。”
喻勤沉默许久:“那你就告诉他,我要加入‘浮光’。”
套房里安静得可怕,片刻,柏岭雪放下咖啡杯,瓷器相撞,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柏岭雪:“喻总真会说笑。”
喻勤摊开手,“你看,我说了,你却不相信。”
柏岭雪稍微眯眼,“这玩笑不好笑。”
喻勤:“所以它不是玩笑。”
柏岭雪叹气,“你知道组织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
半分钟后,柏岭雪郑重道:“我会向‘黑孔雀’传达你的意思。”
之后,两人又聊了会儿喻氏集团一把手喻潜明和尚且掌握在喻潜明手中的重要业务,喻勤在离开之前以开玩笑的口吻道:“‘灰孔雀’,以‘浮光’现在掌握的秘密,你就不担心有一天你们也成为别人的猎物?”
柏岭雪笑了笑,“多谢提醒,我们有成熟的危险防御体系。”
“那反过来呢?”喻勤眼神逐渐犀利,“已经掌握的一切,没有让你想要取而代之?”
柏岭雪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人生于社会,有不同的职责。不是我的,我不去觊觎。是我的,想要拿走,就得付出代价。”
喻勤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