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妖魔鬼怪(补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头,那江宁知府王子旋,在园子里见过了青岩后,当日回府便把此事和府中谋士幕僚们说了,众人听闻不过七皇子身边一个内侍,竟敢如此狮子大开口,一张口便要二十万两,还只给一日时间,纷纷怒斥起太监果然最是狗仗人势、贪婪无度。
王知府听他们骂得厉害,虽然心中觉得解气,却也知道只在背后骂人于事无补,只好道:“诸位可有什么章程么?”
有个谋士道:“此人无非倚仗七殿下宠信罢了,那头殿下恐怕也不知他竟敢在背后如此敛财吧?他既这般嚣张,为难大人,大人倒不如一纸状书,告到七殿下面前去!让七殿下也知道这奸宦的真面目!”
又有一人叹着气道:“糊涂呀!原是大人将把柄落在了七殿下手上,这才想着去求人家说情的,如今情没说上,倒要先去告状,岂不是香没烧成却打了菩萨?这内侍既在七殿下身边甚得脸面,倘若殿下非但不怪罪于他,反而恼了大人,咱们可如何是好?”
那说要告状的谋士被他问到,一时也有些迟疑,只喏喏片刻,道:“这……殿下怎会恼了大人?”
王知府捋须,问那文士道:“依先生高见,本官该当如何是好?”
文士拱了拱手,“小人以为,此人既能得七皇子看中,想必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内侍虽然大多贪财,但既能在宫里伺候多年,深得倚仗的,哪个不是人精?他怎会轻易背主索财,授人以柄,即便一时得逞,难道便不怕将来大人以此相挟,难道便不怕有朝一日,大人将此事告到七殿下、乃至圣上跟前去吗?”
“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这内侍既敢如此作为,小人以为……难说是不是得了七殿下授意,甚至……”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王知府,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
王子旋见状,心下一突,忽然想起前些日子京中交好的同年和他信中提及,万岁要修殿宇,结果国库掏不出银钱来,工部户部上下都挨了一顿不轻不重的呵责——
一时似有所悟。
对那文士所说之话,也信了三分。
江杭两府织造局各有亏空,这事他是清楚的,只是圣上念及先帝对林家老太爷的情谊,并不曾深究,一直只是叫他家妥善经营,早日补上亏空,并不曾动过什么干戈,如今忽然派了钦差南下,来的还是个皇子,便已经是个要变天的讯号——
可恨他先前一时麻痹,竟不曾想到这层,还是等七皇子到了金陵,底下的人惹出祸事来,才后知后觉。
林汤两家,树大根深,不比他不过是个寒门入仕的,定有消息门路,早知此事,却半点不当回事,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也浑然不觉,还满不当回事纵着门下胡作非为,当真愚不可及。
看如今这架势,七皇子来势汹汹,此行恐怕不能善了,自己若不早和林家、汤家割席,万一遭其带累……
文士还在继续道:“大人前些日子也提起,皇上如今缺银子,既如此,定要抓几个鸡来开刀,以儆那猴儿,这时候谁若是冒了头,谁便要惹官司,大人为今之计,只有息事宁人。”
“他织造局自垮自的,与大人无干,七殿下是钦差,钦差……钦差,办的总是皇上的差,既然敢敲打咱们,只怕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这是要变天了啊,大人若能独善其身,便很好了。”
王子旋颔首,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话虽如此,本官又该如何独善其身?二十万两银子,明日便要送去,一时实在无从筹措。”
文士朝天拱手道:“小人话说难听些,这事原不是大人一人的过失,既然从前好处大家吃,如今到了消灾的时候,岂有让大人一人破财之理?”
“从前收了银子、吃了油水、拿了好处的,一个也别想漏了,大人一一写信令人去传,让他们明日午时之前,都凑钱来。”
“听话的,咱们和那位内侍打了招呼,记了名字,一道免了是非;若是隔岸观火的,且叫他自生自灭去!与大人有何关系?”
王知府顿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在厅中来回踱了两步,沉声道:“好!若有这一层,想必他们不敢坐视不理,速去叫人来,备快马,本官这就动笔。”
*
翌日傍晚,汪府茶厅。
自那日汪家兄弟、邢夫人知道了闻楚青岩等人真实身份和此趟南下的差事后,都吓了一跳。
不过因有在船上相处的一段时日,傅松亭等侍卫皆同漕帮上下十分投缘,邢夫人被林家逼嫁一事,又有闻楚等人出手相助,因此非但不曾生分,反倒更多了几分患难之交的意味。
尤其汪二哥知道闻楚身份时,大为惊讶,瞧着闻楚,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不过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青岩同邢夫人和汪大哥打了招呼,说七殿下差事在身,不便久留,明日闻楚便要动身往杭州去,就此告别,等杭州的事办妥了,再回金陵来。
汪家母子自是应了。
当晚天昏时分,德喜在月泉巷口候着,果然见了那江宁知府王子旋的车马。
德喜回来时,捧了个匣子,奉到青岩手上,众人一道看过,见果然是有零有整恰好足数的二十万两现银,皆是大为吃惊,傅松亭道:“不过一日,让他交来二十万两,他竟真交来了,这钱来的真是好生容易。”
又看着青岩道:“掌事这一番算计,怕是叫那江宁知府连老婆本也没了,松亭佩服,佩服。”
青岩道:“这些现钱,有零有整,汇票钱庄也各不相同,恐怕不是王知府一人积蓄。”
果然德喜又从袖中摸出了一个信封,道:“掌事,那王知府说了,这些是一同孝敬掌事的大小官员名录,特奉了给掌事过目,说是请掌事日后都照应一二。”
青岩闻言,心中一跳,转头去看闻楚。
果然,他方才连那装着钱的匣子也没兴趣多看一眼,此刻却蹙起眉来,道:“拿来我瞧瞧。”
德喜一愣,哪敢耽误,立时垂首恭敬奉了上去。
闻楚拆开信笺一瞧,只见小小一张薄笺上,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人名——
竟然囊括了大半个江宁府的官员。
青岩不知那信笺上写了什么,只见闻楚垂目间神色冷峻,眉若刀裁,虽只是端坐读信,却显得俊美威仪,怒而不发,气度自成。
青岩心中不知怎得忽然一突,觉得闻楚这模样十分熟悉,不由叫他想起了从前的王爷……
思及此,眼前又鬼使神差的忽然拂过昨日夜里的一个个片段——
这个时候想起这些,回过神来,他一时也不知该羞愧还是该反省,只好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动也不动弹一下。
闻楚看完信笺,递了过来给青岩,青岩这才接了过来,过目后,心里倒是并不觉得意外,他一向对这些看似光风朗月,满口礼义的文人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毕竟有当年谢父在前,他太知道一个人的学识并不能代表品行,即便金榜题名、琼林宴罢,也可能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和那些贪赃枉法的走卒小吏,并无本质区别,都不过是国之蛀禄罢了。
只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闻楚思忖片刻,道:“仍依你先前所言。”
青岩道:“是。”
又对德喜说:“你回去和他说,东西我收到了,先前的承诺也都记着,叫他只管放心便是了。”
德喜应是传话,暂且不提。
这日那江宁织造汤云乘晚些时候,却不知怎么又派人来请,说是不敢怠慢钦差,恐七殿下住在汪府起居简陋不便,想接他过府去住,闻楚自然是连搭理也没搭理,只叫德寿把人打发回去了。
翌日一清早,众人和汪家辞别过后,便启程往杭州去了。
两日后,抵达杭州城郊。
这次林家倒是早得了消息,车马还没进城门,便有人来迎接,进城后引着他们往林府去了,到了地方,青岩先下马车,要扶闻楚出来,却吓了一跳——
只见林府朱门大院,白墙碧瓦,整条街的行人都已经被遣散,林府门前自上至下扑着红毯子,两只石狮子一雌一雄,左边的雌狮护着幼狮仰卧嬉戏,右边的雄狮脚踩绣球活泼灵动,栩栩如生,底座俱是雕刻着精美繁复的卷叶纹,通身雪白,足有一人还高,好不威风。
林家为首的站着一瘦一胖两个约莫四十来岁男子,瘦的那个穿着圆领绯袍乌纱帽,想必就是杭州织造林有道,胖的那个便装打扮,应当正是他那弟弟林有路,后头一家子老少依照男女之别,左右分立,女席之中为首的穿着诰命袍服的,应当便是林有道的夫人,江宁织造汤云乘的亲妹妹林汤氏了。
青岩见了这样大的阵仗,眼皮子微微一跳,把闻楚从马车车厢里扶了出来,那林有道见闻楚下了马车站定,立时掸了掸衣袍,带着全家老小跪下叩首道:“臣林有道,恭迎钦差大人,跪领圣恩。”
语罢林氏一族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红雀和蔓郎虽然也随行闻楚月余了,也是头次见这等场面,不免大开眼界,有些紧张局促。
闻楚却只是面色淡淡,等那头跪完许久,才慢悠悠道:“免礼。”
林有道起了身来,上前两步,却又不敢太近,“水路杳杳,下官一时不得探听殿下行程,竟不知殿下已经到了许久了,实在有失远迎,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闻楚没有说话,青岩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道:“大人客气了,殿下只是到了金陵,尚且不曾到杭州,大人何谈怠慢之说,又何罪之有?”
“况且即便大人一时疏忽了,不是还有贵府二老爷吗?林二老爷不远百里,请了家奴相迎,如此厚谊,殿下倒还未来得及相谢呢。”
自闻楚下了车马,那身形肥胖的林家二老爷便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闻听此言,再绷不住了,才刚站起身,又似个球般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连连磕头告饶道:“还请七殿下恕罪,小人不知殿下那日也在汪家府中,那刁奴无知轻狂,这才冲撞了殿下,小人实是无心之失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晚点写完更,可能得一两点了,宝们早点睡明天看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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