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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惊喜未遂

第73章 惊喜未遂
大学生建筑师论坛的行程非常充实, 前三天是研讨会,后面两天有业界前辈来进行短期授课,最后两天是半自由的交流时间。
建筑师是个年纪越大越吃香的行业, 但近年来业界也逐渐重视起对年轻建筑师的培育, 很多年轻人其实很早就崭露出杰出的设计天赋与创新能力。
这个国际论坛从两年前才开始举办,效果非常好, 所以今年的论坛扩大了规模, 会场里来往皆是青葱洋溢的脸庞,热闹非凡。
许昼年纪轻轻就进入了Decompose,他不知道自己在各地青年建筑师中已经小有名气。
之前为学校设计的休息所虽然没有得到采纳, 但其因为超高的完成度和新颖的设计思路,获得了很高的称赞。
许昼的分享演讲在活动的第二天, 由于十几年前的学术背景不可以谈,所以许昼集中分享了自己在斯城理工和Decompose的经历。
以前的许昼一直内向且敏感, 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不适应在很多人面前展现自己,但经受了斯城理工和Decompose的毒打之后, 在挤满人的酒吧里演出之后, 许昼在再多人面前也不怵。
一场分享下来,许昼全程不卑不亢,不夸不谦,从容中带点风趣, 台风很稳。
许昼永远不是一群人里最夺目的那个,但当他站在台上的时候, 令人如沐清风的纯然气质轻易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他讲话的时候底下就有不少人捂着脸讨论, 说台上的小哥哥好帅, 履历也好厉害, 等下能不能找他要个号码?
所以在晚上的聚餐时段,很多人围着许昼聊天,都是活泼的同龄人,他们聊建筑,但更多的是在聊当下最火的音乐和电影,聊新的游戏和足球比赛,气氛非常轻松。
许昼一晚上就结交了好多新朋友,社交软件里的好友数量蹭蹭涨。
其中有个胖胖的华国男生叫余继鹏,他有点社交牛逼症,特别逗,说中文时有很浓的东北口音,很快就能别人称兄道弟,许昼和他说话也不觉得累。
好几个学生都被余继鹏堪比单口相声的聊天风格吸引过来,几分钟就被逗得嘎嘎乐。
“能不能把幽默细菌分我一点。”许昼笑得眼泪快要出来。
余继鹏一边往嘴里塞冰淇淋,一边拍着胸脯咧嘴笑:“我啥也没有,就这玩意儿多,哈哈。”
聚餐到后半场的时候,许昼悠闲地吃着水果,不远处的余继鹏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一样朝许昼奔来。
“怎么了?”许昼笑着问。
小胖子弯着腰,嫌字儿烫嘴似的蹦得飞快:“许哥,我我突然肚子疼,但是我有个方案稿要给我同学,你能不能帮我拿出去给他?他刚刚到——我憋不住了,估计是我冰淇淋吃多了。”
许昼一看,余继鹏手里果然拿着一摞挺厚的方案,用牛皮信封包着。
“在外面开会还这么忙呢。”许昼把那堆方案接过来,其实很能理解,搞设计的就是全看甲方,休息日能瞬间变成工作日。
余继鹏愁眉苦脸:“这不是项目期限要到了吗?闲不下来。”
许昼懂得不能更懂,拍拍他:“你快去洗手间吧,我帮你给他。”
“谢谢许哥!”余继鹏感激涕零,好像犹豫了一下,“我同学就在门口的花园旁边,穿着白衣服,西国人,你应该一出去就能看见他。”
“好。”许昼应了声,就站起身往外走,余继鹏往反方向直奔洗手间。
许昼走出会场,夜间的寒气扑面而来,果然看见一个挺拔瘦削的西国人站在花丛边上。
“请问你是余继鹏的同学吗?”许昼走过去,问他。
西国男生点点头,指着许昼手里的方案袋:“这是我和继鹏一起做的项目,他说他去洗手间里,让人帮他送出来。谢谢你!”
“没事。”许昼摇摇头,把方案递给男生。
“哎呀等下,你是许昼先生吗?”男生惊喜地问。
“啊,我是。”夜晚的花园很黑,许昼在月色里端详男生的面容,并不认识他。
男生有点激动:“我特别喜欢你给斯城理工设计的那一个休息区域,虽然没有被你们学校选中,但我觉得真的很棒!”
许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又和男生多聊了两句,男生才道谢着离开了。
晚上回到酒店,许昼洗完澡,舒服地盘腿往床上一坐,按照约定给文怀君打电话。
见许昼脸上压不住的笑意,文怀君也跟着抿唇笑起来:“今天很开心?”
“还行吧。”许昼抿出两只很浅的梨涡,“大家都很友善,交了很多新朋友。”
“是不是有很多帅哥美女?”文怀君心里很高兴,但还是酸溜溜地问,“而且都比我年轻。”
许昼故意逗他:“好多帅哥呢。”
文怀君立刻垮起个比脸:“比我还帅?”
许昼大笑,文怀君好像执着于和其他人比帅这件事,非常肤浅幼稚。许昼又享受了一会儿他的醋意,才慢悠悠哄他:“谁会有你帅?”
“嘁。”文怀君恃宠而骄地傲娇起来,“你的演讲录像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要刻成光碟。”
许昼笑骂他有病,又不是去领诺贝尔了,还刻成光碟?
又聊了一会儿,文怀君稍微收了点笑容,问许昼,“没人欺负你吧?”
许昼摇摇头:“没有,大家都是懂礼貌的大学生。”
文怀君点头,接着和许昼黏糊糊地聊了半天,活像热恋中的青涩高中生,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距离许昼回来又近了一天。”挂电话前,文怀君掰着指头算。
才挂下和文怀君的电话,许昼就在乐队群发起了群聊。
虽然现在放暑假,四个人分散各地,但群里还是很热闹,每天都要刷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由许昼发起的群聊非常罕见,另外三个人几乎瞬间就点了接受。
“许总啊,这什么风把您吹来啦?无事不登三宝殿哪!”颜羽庭敷着面膜,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
姜蓝正靠在沙发里看剧,手里还捧着一包薯片:“肯定是有要事相求,怎么了小昼子?”
“不会是情感问题吧。”周术语那边背景很乱,像是在某个酒吧,他走了两步,换到安静的地方,“你和文教授怎么了?”
“还真是情感问题。”许昼坦言。
姜蓝立刻直起身:“怎么了?文教授是不是又不知收敛了!”
“不是不是。”许昼赶紧阻止姜蓝的发散思维,顿了顿,清清嗓子。
郑重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和他复合。”
聊天室安静几秒,颜羽庭爆笑出声:“不是,我以为你们早就老夫老夫了,结果现在跟我说还没复合?”
“你们那是没复合的样子吗?一起吃一起睡,孩子都快上幼儿园了吧!”姜蓝挤挤眼。
“所以现在就是差一句话嘛。”许昼红着脸拍向镜头,也不反驳,“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确实。”周术语点头赞同,一派老成,“爱情需要新鲜感。”
“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许昼难得不好意思,“我送过花了,送过礼物了,送过蛋糕了。”
颜羽庭奸笑:“那就送你自己啊,穿‘好看’点。”
见许昼沉默不开口,姜蓝恍然大悟,战术后仰:“噢,看来连这个都送过了,啧啧。”
“要我说啊。”周术语永远是最靠谱的那一个,“你送什么他都会高兴,不如日常点,你早点下班定个餐厅,或者做一顿饭,气氛到了就完事儿了。”
姜蓝嫌周术语说得太平庸,连出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主意,许昼听得面红耳赤。
最后结束了咨询大会,许昼还是准备听取周术语的意见,他准备翘掉最后半天的交流会,提早一天飞回家,给文怀君一个惊喜。
许昼确实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礼物了,只是和其他大学生一起去海滩玩的时候,在岸边捡了一只漂亮的海螺。
这只海螺很完整,拥有珊瑚般摇曳的裙裾,磨砂质感的壳上有淡紫色的花纹,白色的细沙覆在壳里。
许昼仔细地把壳上的沙子都清理干净,握在手心小小一个,硬质的突触有些扎手,放在耳边能听见海风的声音。
文怀君就像他的海螺壳,外面惊涛骇浪,许昼也可以缩进壳里,安稳无忧地窝着。
活动的最后一天,许昼惴惴地期待着,脑海里已经在想象文怀君看到他时惊喜的表情。
许昼整个人都有些兴奋,和其他人交流的时候话都变多了,心脏活泼地跳动着。
露天午餐会的时候,许昼突然收到一个从华国打来的电话,他几乎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一个语气匆忙的女声如暴雷般砸进许昼的耳膜:“请问是许承栋的亲属吗?”
“许承栋”三个字让许昼心跳骤停,阳光明媚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昼握着手机冷静道:“是的。”
“这里是北市人民医院。”
护士一口气不断地说了一长串话:“患者可能由于误食,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食物中毒。我们通过患者的医疗记录看到他的消化系统曾被利器损坏过,内脏功能遭到了破坏,加上患者年事已高,可能有生命危险。你能不能尽快赶到医院?”
阳光下的椰子树和男孩女孩们的笑脸都变成一片远光,许昼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稳:“可是我在国外,赶过来需要一些时间。”
“尽快吧。”护士说,“患者的状况很不稳定。”
“我能不能先看一下他。”许昼没什么感情波动地问。
护士说“可以”,传来几张照片。
许承栋已经很老,他躺在白色的医院床上,脸颊凹陷,眼睛紧紧闭着。
许昼挂断电话,手指有些抖,根本没听到有女孩叫自己去喝酒。
他在亮得刺眼的阳光里把屏幕亮度开到最大,取消了飞回东海岸的航班,订了一张两小时后飞往华国的机票,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拦了辆出租车往机场奔。
在上飞机前,许昼给活动主办方说明了原因,又给文怀君发了一条短信,解释了许承栋的事情,说他现在在往华国飞,处理完他就回来,不必担心。
刚按完发送键,空姐就微笑着请许昼关上手机。
屏幕变成黑色,映出许昼苍白的脸。
这是自那场离奇穿越的航班后,许昼第一次坐上飞回华国的飞机。
他在高空的气流颠簸里胡思乱想,会不会等飞机落地,他发现一切都回到了十五年前。
北城的雪还未融化,陈静淑还会提着一袋桃子去她父亲办公室,文怀君也尚未承受十五年孤独的折磨。
灰白色的高空云像纹理极细的棉花,许昼看着窗外,想着护士打过来的那通电话,耳边又响起许多年前,几乎是深深刻在许昼脑海里的几句话。
12岁的许昼瘦弱得像纸片,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力把雪白的瓷片捅进了许承栋腹部,鲜红的血瞬间淌满了雪地,在夜里变成黑色,和另一滩血迹融到一起。
许承栋被拖进医院,脸上罩着呼吸罩,两粒黑豆般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面色苍白的许昼。
他的嗓子很难听,破烂的风箱断续地拉出几句话,说两个字就要深深喘一口气。
许承栋说的第一句话是:“敢捅你老子,狗东西。”
第二句话是:“我要是死了,命该你背,我要是残了,后半辈子也该你背,你欠老子的,投胎了都还不清。”
第三句话是:“许昼你看你,哈哈,跟我,一点区别都没有。”
许昼绞着眉,嘴唇紧紧抿着,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那时许承栋的模样像刀一样刻在许昼心里,小而圆的漆黑瞳孔,因疼痛而颤动的脸颊肌肉,越发加深的脸部纹路,以及他腹部染红白绷带的血色。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场景都如水洗般清晰,从景到声,立体的。
许昼注定要背负它一辈子,就像背着许承栋的伤,他背着许承栋的命。
因为这一刀,即使许承栋后来再过分,许昼也是理亏的那一方。
百善孝为先,提刀向父是罪大恶极,许承栋后来的恶行甚至被他自己解释成对许昼的宽容。
自从许昼来到西国,有工资开始,他每月都给许承栋打一笔不少的生活费,足够他过很好的养老生活。
许昼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到许承栋自然死亡,但护士说的“之前的刀伤可能导致他的生命危险”,无疑把重新许昼架上了愧怍与怨恨的交界点。
长时间的飞行,许昼几乎睡不着,一直在不安稳的浅眠中沉浮。
落地第一件事,许昼看到飞机前侧的屏幕上仍显示此时是2022年,他没有回到过去。
华国此时正是深夜,许昼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步履匆忙,食指按着兜里手机的开机键。
然而手机尚未启动,从幽深的侧面走廊里窜出一道人影,一片布被死死按在许昼口鼻上。
许昼想屏住呼吸,却已经太晚了。
许昼浑身脱力地软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深夜空荡的机场里。
再等许昼掀开沉重的眼皮时,他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光暗浮动,好像在一间陈设简单的房间里。
手上还没有力气,许昼闭着眼艰难摸索,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包和行李都没了,手机没了,想送给文怀君的那只海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门口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非常陌生,但不是完全陌生。
许昼眨眼,艰难地聚焦,总算看清了那人的脸。
大脑空白,许昼先是疑惑,而后又皱起眉,缓慢地思考起来。
是文怀君的堂哥,另一位热门继承人——
文铮。

大洋彼岸,文怀君一遍遍看着屏幕上那句:“抱歉文先生,我们在机场没有接到许昼先生,他没有从接机口出来。”
自从文怀君看到许昼的短信,他就安排好了人在华国接许昼,一是怕他心情不好,二是怕他一个人在夜晚不方便搭车。
但没想到,事情完全超出文怀君的预期,是他松懈了。
许昼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进门,文怀君满身骇人的寒气让她呼吸困难,只敢轻得不能再轻地问:“下一周的行程……”
一只杯子硬生生碎在了他手里:“取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七位小天使!!给你们送海螺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