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没有半点威慑力。
于云起微微一笑, 转眸看向了他旁边的江未珩，话却不是对着江未珩说的：“把这个人类的叛徒杀了，季绵带回去。”
季绵微微一怔, 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听到了从下面楼梯传上来的脚步声。
来了不少人, 上面的人为了把江未珩弄死, 把他带回去, 好像下了不少血本。
怎么说呢, 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寒意，就像是突然被人扔到了雪地里。
他们选择了人类, 可人类选择背弃他们。
跟两年前江未珩的处境好像，甚至更甚。
这些人, 打定了注意想要江未珩死。
很失望。
季绵张了张嘴, 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慢慢地闭上。
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这些自己曾经的同胞, 从来没有，但是。
这些人眼睛里面的防备和恨意，很大一部分都是对着他的。
季绵的心脏就像是被揪了起来，钝钝地又疼又发酸。
他有感情缺失症,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浓烈的情绪。
委屈。
又难过。
小丧尸的眼尾都红了，吸了吸鼻子, 有点想开口解释，但是又觉得对这些人解释好像并没有必要。
他垂下了眼眸，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前面男人的衣角。
实际上, 他们没有动, 于云起带来的人也不敢动。
两年前江未珩异能的杀伤力他们都是听说过的, 两年后江未珩虽然还没有在人前动过手，但是没有人不忌惮他当初的实力。
而且他一个人在市中心独自生活了两年，谁都不可能会认为他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实力会下降。
于云起的脸色越来越阴鸷，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楼梯上面：“你还不下来？”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季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地从楼梯转角显露出来。
是宋南星。
也对，既然都来了这么多人，没道理宋南星这个顶级辅助不在。
宋南星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抿了抿唇，看起来像是想对季绵说什么，却又先转眸看向了于云起：“上面并没有想要江未珩死。”
于云起带着嘲讽轻笑了一声：“上面说的是能把他们俩完完整整都带回去最好，不能完整，带一个人也行。”
而他敢肯定，既然这两个人已经逃了，而以季绵对江未珩的重要程度，后者不可能看着他被他们带走。
说完，他厉声呵斥：“还不动？！”
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动，楼道里全都是他的声音在回荡。
宋南星皱着眉，提高了音量：“闭嘴于云起！你这是公报私仇！！”
于云起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宋南星却看向了另一边的季绵：“对不起。”
他有点想劝说季绵跟他们回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就像是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上面的态度很明确，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季绵都是必须要回到人类手里的。
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如果他不愿意，江未珩会为他和他们打起来。
同类相残。
这些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的战士，不应该死在人类手里。
但是这对季绵，又过于残忍。
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没有两全之法的。
江未珩眸色越来越冷，但是他没有看于云起等人，而是垂眸静静地看着藏在自己怀里的小丧尸：“季绵。”
他经历过，知道季绵心里面是什么感觉，“想离开吗？”
楼道内很静，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众人就立刻绷紧了神经。
但是江未珩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只在他怀里的少年身上。
这里的人不少，但他要是不想杀人，只想把季绵带出去的话，应该也并非一件难事。
他们离开人类，照样也能活得很好。
只不过，他们的这个家就算是不能再回来了。
季绵抿了抿唇，他懂江未珩的意思，但是垂着头想了想之后，还是抬眸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江未珩懂了。
他这才看向了另一边的于云起等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后看向了宋南星：“走吧。”
宋南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啊？”
江未珩没有再重复，牵着身边的少年往楼上走了几步，于云起身后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面褪，他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嗤笑了一声。
于云起直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再次厉声呵斥：“还不快上？！你们愣着干什么？！”
但是这次却没有人再认同他，他身后的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另一边的宋南星。
宋南星也没有理他，事实上他现在脑袋也是懵的：“你们……”
“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走？！”
江未珩没有理他，不过在开门进屋的时候还是跟他打了声招呼：“进来坐坐？”
宋南星：“……”
他一脸恍惚，然后在不久之后就坐在了客厅里。
嗯……
有点诡异。
说实话，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一天能到丧尸家里面做客……这应该算得上是做客吧。
宋南星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季绵虽然有点生气，但是又想着这人这次算得上是帮过他的，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还是给人倒了杯热水。
不过他现在都快对人类有偏见了，也没跟人搭话，转身就进了卧室。
他不说话，江未珩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跟他说，于是，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尴不尬地坐在那儿。
这屋子里到处都还积着灰，看起来江未珩两个人确实没怎么想在这儿多呆。
这次，应该是他们误会季绵两个人了。
毕竟这里算得上是季绵的家，他们回来收拾下东西好像也很合理。
只是在这个关节点上。
诶。
他想想都觉得尴尬。
想了想，他对着外面做了个手势，示意外面的人先撤了，外面等着的人接收到他的信息，点了点头，转头就要撤走。
于云起瞪大了眼睛：“你们干什么？！江未珩有多威胁你们不知道吗？他包庇丧尸，他可是人类的叛徒！！！”
“可是，”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人小声开口：“可是季绵虽然是丧尸，他也并没有伤害过人类啊。”
“而且他们愿意回去，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于云起咬紧了牙关，说不出话来，但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吓人。
“好……你们愿意相信一个怪物和丧尸，我不相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不知道吗？！”
他像是一只被逼到了某种艰难困境的凶兽，喉咙里发出了悲鸣的呜咽，眼睛里面也满是狰狞的血丝。
他看着面前这些曾经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人，他们曾经把自己柔软的背部交给对方，但是在现在，他们却选择了他的敌人。
于云起咬紧了牙关，身上雷电属性的异能蠢蠢欲动，甚至指尖上的雷电已经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周围人皱起了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阻他，其中一个跟于云起关系最近的沉吟了片刻，无声地阻止了另外的人。
于云起囿于前事，这是他和江未珩之间的私事，实际上，要是他们现在阻止了，后面这样的事也还会发生无数遍。
本来就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至于于云起公报私仇的事，不用他们说，里面的宋南星回去之后就会原原本本地上报。
他们悄然撤开了，只剩于云起一个人静静地盯着自己指尖上冒出来，正在发出“滋滋”响声的异能。
宋南星出来的时候看到他都怔了两秒钟，跟着，他这会儿大致也猜出来他和江未珩之间以前应该发生过什么事，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来，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下了楼。
后面的季绵出来看到他的时候也跟着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转眸看向了后面的江未珩。
江未珩眸色淡定，朝着他点了点头，他家小丧尸就听话地往楼下走去了。
江未珩抬眸终于看向了斜倚着墙壁的于云起，微微皱起了眉。
他还记得于云起姐姐的事，虽然那件事过后，他的身体自作主张地已经让他忘记了其中的细节，但是这会儿跟于云起面对面，他的脑海里才恍然浮现出了一张跟于云起有些相似的女孩儿的脸。
他抿了抿唇，“你姐姐，是叫于悦？”
于云起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眼睛红透了，里面所包含的恨意只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惊。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浅笑：“你怎么配提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轻得近乎呢喃：“江未珩，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当初她多么信任你，你怎么能——你怎么对她下手？！！”
江未珩发不出声音来。
隔了好一阵，等着于云起发泄完nan风dui佳了，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他粗重的喘息声的时候，他才轻声开口：“抱歉。”
他确实辜负了当初那些队友的信任。
于云起眼里的血色蔓延到了眼眶，他看起来就要哭出来，声音里面也带着嘶哑的潮气：“抱歉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他眼里的恨意越来越重，后面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江未珩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在市中心还要回来？！你本来应该在两年前就下去赎罪的！！！”
江未珩沉默。
再静下来的时候，于云起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他像是废去了全身的力气，身体顺着白色的墙壁滑坐在地上。
江未珩无声地叹了口气，眸色很沉，“你想杀我。”
于云起抬眸看他，惨淡地笑了一声：“是啊，我很早就想杀你了，你让我杀吗？”
这种事情，想来是最难以解决的。
江未珩唇角抿得笔直，从表面上都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又过了一阵，他才低声道：“那你来。”
于云起怔住。
他的眼眶都还红着，眼睛里面的恨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换成了满眼的茫然：“你说……什么？”
江未珩低声重复：“你来。”
*
季绵坐在军用货车的后面，眼睛里面有些担忧地看着刚才下来的楼梯口。
单论个体实力，他是完全不用担心的，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江未珩。
但是，问题就是，这件事本来就是江未珩心里面的一个结。
就算是已经发生过两年前的那件事，虽然表面上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季绵看得出来，很明显的，他心里面对于云起有亏欠。
他嘴唇抿得很紧，甚至微微泛起了些许白，等着楼梯口出现了他想了好久的身影，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就从车上跳了下去。
“江未珩！！”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用的。
从楼道口出来的男人满身都是血迹，原本因为他身上的衬衫是黑色的，还看不太出来，但是离得近了，季绵才发现，衬衫已经被血打湿透了，一缕一缕的粘稠血液顺着衬衫的纹理往下面滴。
在他靠近的一瞬间，男人像是嗅到了安心的气息，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去，倒在了他的怀里。
“江未珩！！”
季绵没有心理准备，接住他的时候自己身体都踉跄了一下，还好后面过来的宋南星扶住了他。
宋南星稍微看了他怀里的人一眼，眉头也皱得很紧：“不用太担心，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江未珩都这样了，还不知道另外一个人还活着不。
他语速很快地交代了两声，然后招来另外一边的奶妈给江未珩看看伤，犹豫了一下，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还没有走进，他就闻到了空气里浓烈的铁锈味，然后再往上面走了几步，于云起坐在楼梯上，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
奇怪的是，下面的江未珩满身都是伤，而于云起除了手上有些擦伤之外，竟然看不出来半点伤痕。
宋南星微怔。
看起来，应该是江未珩完全没有还手。
他敛了敛眸，几乎都能猜得到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心里面有些复杂。
末世开始三年，江未珩的名字就在基地所有人的脑袋里被记了三年。
因为他那个恐怖到让人光是回想一下就会不自觉战栗的异能，所有人都几乎是下意识的，不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类。
他就像是人类手里不可控，但却又最锋利的一把刀，没有心，也不会有人会觉得他会难过。
他有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眼下这个情景没什么好说的，空气寂静了好久，倒是于云起最先开口：“他让我杀了他。”
宋南星又皱了皱眉，语气却很淡定：“你没有。”
于云起双目无神，自顾自地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我没有。”
晶莹剔透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下来，但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我一直都想让他死的，但是，到最后，我却下不了手。”
“为什么？”他喃喃道，不知道是在问面前的宋南星还是自问自答。
“我的刀都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了，我能感觉到他皮肉下血管里液体的流动，只要我稍微一用力，我就能为姐姐报仇。”
“……但是，我下不了手。”
“到那一瞬间，”他声音越渐哽咽，“到那一瞬间，我就想起来当初姐姐的样子。”
“她提到江未珩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细碎的光，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他……她曾经说，江未珩是很多人类的希望。”
“关我什么事呢，”他像个小孩子，鼻头红通通地又哭又笑，“关我什么事呢，可是……”
“可是，姐姐，对不起，我就是下不了手……”
宋南星沉默。
一时间，空旷的楼道里就只剩下了男人沉沉的悲鸣呜咽。
宋南星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姐姐很喜欢江未珩。”
“当初害怕江未珩的人那么多，她绝对不是其中之一，或许，她也不想看到江未珩死在自己的同胞手里。”
坐在楼梯上，狼狈的男人眸色恍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宋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江未珩自己应该也忘了，或者他没忘，是觉得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但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当初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跟着老师算是一路看到的，你姐姐于悦最开始并没有在江未珩异能范围里。”
“也可以说，江未珩在异能失控的时候，已经竭力避开了你姐姐所在的人群聚集地，但是你姐姐在人群疏散的时候，为了救一个被黑暗属性沾染上的队友，跟他一起被吞噬在了江未珩的黑雾里。”
这个时候，告诉于云起这件事的真相好像也过于残忍。
宋南星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些许怜悯：“而且，”他顿了顿，“两年前的那件事，江未珩也算是已经偿还了那件事的债务，你应该放下了。”
“于云起，你姐姐不会希望看到你再这样下去。”
“你的生命里，不应该只有于悦那件事带来的仇恨。”
*
季绵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江未珩差点死掉了。
而且这件事还不能全都怪在于云起身上，他清楚得很，以他家大宠物的实力，要不是后者本人的纵容，是不可能有人类能把他打成这样的。
简而言之，这就是江未珩自找的。
想明白的季绵直接就炸开了。
软乎乎的小丧尸从未生过这么长的气，直到他们回到基地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小脸都是板着的。
其实江未珩身上的伤都并不是十分严重，而且有基地的好几个奶妈异能者在，他想死在人类的异能里也算得上是件难事。
只不过季绵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他认为江未珩严重，所以态度难得一见地十分强硬，把人留在家里养伤，最后还是江未珩“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身体已经完全好了，他才把人给放了出去。
而政府那边，本来一开始就是他们误会了这件事，所以从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们就觉得心虚，特别是在季绵把原主爹的研究资料拿出来的时候，出现在季绵眼前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恨不得把季绵供起来的模样。
而且有原主爹的资料在，他们也并不是那么需要季绵，只是时不时地来抽两管季绵的血，其他的都完全没有要求他做什么，甚至自觉理亏，还破例把江未珩的职位升了又升。
季绵对后者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只知道现在跟江未珩共事的都变成了一些老头子。
能被政府在这种时候都严密保护的研究员都不是些吃干饭的，在末世五年，他们就勉强研究出了血清，最开始的血清还有不少的副作用，但在末世七年的时候，血清就已经进化到特别完美的地步了，人类不再害怕丧尸。
末世八年，基地研究所研究出了针对丧尸的药物，注射之后能让人回到正常人的状态。
大部分丧尸身体已经不完整，还有些成为丧尸的时间太久，已经无力回天，但是至少能让他们不再违背本性伤害自己曾经的同胞。
末世九年，末世结束，人类回到了末世以前的生活状态。
这个时候，江未珩在军方的职位已经高得离谱，以前曾经因为他娶了一个小丧尸而传出来的对他不利言论，从未再在季绵面前出现过。
而季绵，他觉得自己这个状态挺好的，虽然是小丧尸，没有心脏和脉搏，但是比很多正常人都还要健康些，所以他也没有去注射针对丧尸的血清。
即使他身体里的各个器官跟和他“同龄”的丧尸们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用研究员们的话来说，他的器官就像是被时光遗忘了十年，依旧停留在十八岁，最生机盎然的时候。
研究员们大多数不喜欢和别人打交道，说话的时候也直白得吓人，曾经不止一次恳求季绵，等他死了之后，一定要把尸体留给他们。
他们没有恶意，季绵听了啼笑皆非，见季绵不生气他们说这话的次数就更多了，直到一次江未珩来接他的时候听到了，不知道江未珩对那些沉迷研究的老实人做了什么，反正从此之后，他再没有听到过研究员对他说这种话。
不过转头，季绵就一个人悄悄地签署了遗体捐赠书，反正他到时候已经死了，也不会觉得疼，还不如把尸体留给这些人，发挥尸体除了给土地当肥料之外的更大用途。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这个世界就完结啦，下一个是校园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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