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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早晚温差大,林预感冒没好,嗓子痒,风一吹就要咳嗽。

第74章

早晚温差大,林预感冒没好,嗓子痒,风一吹就要咳嗽。
姜辞要他在原地等,不要再乱走,林预仍是坐在长椅上看鸽子。

他耐心好,似是跟这群鸽子混熟了,偶尔有几只在他身上踩几脚,他也是低着头不动弹,仔细一看才知道是睡过去了。

鸽子成群地起飞,“簌簌”扑闪着翅膀,刮起一阵冷风,林预咳了一阵,忽而感觉风就小了,接着身上也有了些重量,他迷茫睁开眼,渐渐聚焦,倒是不惊讶,木然的表情在几秒之后便弯起了一点嘴角,只是嘴巴抿得很紧,又是那么苍白,还是看上去就很惨的样子。

“不冷吗”

林预摇摇头,或许是觉得诚意不够,立马接上话“不冷”

“哦,那衣服还是我穿吧。”

林预不在意衣服,他眼睛至始至终都盯着面前的人,江惟英方才蹲着,站起身来有些晕眩,才微微皱眉,林预却很紧张,他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暗自咬唇“我….”

“我什么我”

“冷。”

江惟英把衣服砸他身上,腾出手来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预,林预捂着嘴巴侧过头咳嗽,江惟英便说“病歪歪的,怎么老是走这个路线,博同情?”

林预脸上咳出两片红晕,他摆摆手,刚想说句对不起,又觉得不合适,反复懊悔后,他只能再次抬头看向江惟英,嘴唇张张合合,憋不出半个字来。

江惟英皱着眉。

林预站了起来,身上的衬衫已经皱了,他拿着江惟英的外套,手指把领口攥得很紧

“你要是不穿就还给我”

“穿,穿的。”林预手足无措地往身上套,这衣服在他身上倒也不显得太大,很保暖,是林预没有见他穿过的。“下次还你行不行。”

或许是洞悉到了他的想法,江惟英说道“不行。男朋友买的,一会儿他回来看见在你身上,算什么事儿。”

林预瞬间哑火,他眼皮都被冻红了,薄薄的一层,垂下去的时候显得人都低落,像被对方戏耍了一通,人还没捂得暖,他只得再把衣服扒下来。

江惟英“啧”了一声“穿着吧,还能穿会儿呢,反反复复,什么毛病”

林预果然听话了,只是系上纽扣时细瘦的手腕露了半截,紫红色的伤口格外显眼,江惟英眉上锁得更紧,却仍是没有开口,当林预往他面前走的时候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林预看着那后退的一步露出了个很受伤的神情,委屈没地方摆了,碰不到摸不到,站在原地窘迫着开口“那你,那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啊,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嗯。”林预又笑了下“那就好。”

江惟英调头就想走,林预连忙追了几步“等一下。”

“干嘛。”

林预把疑问问了出来“手术呢,手术成功吗,恢复好吗,有受影响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江惟英见林预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头,脸上都是疑惑,冷笑道“我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还交了个男朋友。”

林预抿着唇,许久后才说道“没有影响就好。”

“怎么会没影响。你是谁我就不怎么记得清。”

林预大概觉得他说的是假话,应该还是在生气,于是淡淡笑了笑“那就不记得吧,记得些想记得的就好。”

江惟英忽然发现一阵子不见,林预倒是能把笑这个表情运用得很好了,歪着头认真道“记得,记得我们分手很久了。”

林预再次低下头,他站在台阶底下,气势单薄,天黑得早,看不清他水汽朦胧的表情,江惟英也没什么耐心,这次他转身离开,林预没有再追,他穿着江惟英的外套,脖子往里缩了缩,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一扇门之后。

姜辞姗姗来迟,看起来没有任何精神气,连话也未多说,林预感觉不到这份低气压。

俩人并排站在门外,那扇亮着灯的门里不是他的家,落地窗内能看到杭稚穿行的身影,纵然是这样,林预在走之前仍想多看几眼。

竟是如此不争气。

“他很年轻,也很健康,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姜辞心情差到极点,听着林预这么开朗的话郁闷地侧过头正想骂他,却看见林预通红得眼尾下清透的水痕,他不分场合地笑着,看得姜辞心里更堵。

“对,所以你放心,你得江总没有你只会过得更好。”

“不知道我还能来几次”

“来干嘛,看他们恩爱吗。看到别人比你好你就那么高兴啊。”

林预竟然回应“嗯”

“杭稚是比你好多了。”

坐进出租车,姜辞再次冒了一句“是我我当然也选杭稚”

林预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膝盖上自己的指尖,低语出声“那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对个屁啊”姜辞放弃似的倒在椅背上,嘟囔道“白痴,我当然是帮你”

74-2

江惟英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本书,下沉的客厅里,杭稚能看见他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他端着尚有温度的粥无功而返,有些歉疚,松子碎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子里,将深秋的温度融去一半,温馨异常。

这松子杭稚在商超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松子碎,是买了松子仁回来压碎的,江惟英觉得颗粒太大了香味不多,一小堆松子,连破壁机都用上了。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静静搅动着一锅粥,把米搅得粘稠稀碎,杭稚猜也猜得到是为了谁。

可是江惟英真的很奇怪。

他把松子磨得那样碎,把粥熬了一遍又一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表情看不出一点挣扎和矛盾,偏偏就在等。

好像即是希望这碗粥能让那个人开口吃下去,又希望送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但当他真的把这碗粥原封不动带回来,杭稚看到江惟英索性连看本书都觉得厌了,随手重重扔在远方。

他鲜少看见江惟英外露的情绪,神色暗淡地摸着碗的边缘,不知道这碗粥要是知道最后会进了自己的肚子,会不会也觉得委屈。

74-3

林预长久没说话,上下唇都要粘在一起,冯泉给他倒了杯水来,见他盯着水出神,道“怎么样,时差倒过来了吗?”最差也是公务舱,其实不存在倒不倒时差,只不过他常年睡不好,怎么看都不是个有精神的样子。

林预心理清楚着冯泉的细致,他没拂了这份好意,伸手接过杯子抿了口温水“没事,会前动员得怎么样了。”

“算不得好,也算不上很坏,财产分裂是常事,集团内体质完备,也有相应的应急预案,就算到了最坏的程度,也是可以承受的。但这部分具体的数据没那么快出来。”

“还要多久”

冯泉不着痕迹地换了口气“程序上我们得先走董事会。”

“董事会上决定了章程后,再召开股东会,接着就是股东大会了。”

“这么复杂吗。”

冯泉点点头“集团庞大,真正运转起来后医院都是小事,但牵一发动全身啊,我们以医疗发家,周边产业全是围绕这一块发展的,集团在成立后给予的原始股不少,江总买回来一部分,

“股东会定在明天下午,程序上不会太难,预计没有什么结果,都是看风向的,其实也就是知会一声让他们站站队,我们也能看清下方向,这是第一步”

“顾董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的身份。”说完冯泉立即又道“抱歉 我想不到别的了”

林预摇摇头,他是真的无所谓。

一上午过去得飞快,午餐时间一到整栋楼都会安静下来,冯泉一走,林预也能舒口气下来,他靠上椅子困顿地闭上眼睛,指节压在眉心的力道不够将所有情绪都按下去,就这么按了一阵,他复又将眼睛移到电脑屏幕上,这满屏的数据、横道图要比疑难杂症的ct片复杂得多,他总是要很费劲才能看得懂。

送进来的餐食他分毫未动,搁置久了凉下来就更是没食欲,刚勉强塞了几口,内线就响了起来。

是外室值班的秘书小姐,林预至今不记得她姓什么。

“林先生,楼下前台说有一位姓白的小姐每天都会来等你,请问需要排预约吗”

林预脑子里浮现了一张憔悴蜡黄的脸,他渐渐开始淡忘了,想起白玲竟觉得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我现在有空,麻烦请她上来吧。”

“好的林先生。”

行政大楼里除了冯泉之外,他们都称呼林预为“林先生”,这让林预无名之间感觉安心许多,既不是林医生也不是别的,好像再等一等,那个江总就会回来了。

白玲很快就被请了上来,林预跟冯泉相处久了,多少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这么久没有见到白玲,她甚至只能在冯泉不在的时候才能发出见面的请求,或许也是冯泉的意思,毕竟再疯上一次,就该被关到精神病院去了。

没想到白玲进了办公室,局促过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想跟你见一面,可江总不许我出现在你面前。”

林预倒水的手一抖,热水烫红了一小片,他拂开水迹,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将水杯搁在茶几上“坐吧。”

白玲看着那素雅白净的杯子,捧在手里就会弄脏了似的不愿意碰,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打量着眼下的区域,眼神复杂。

“姜辞吗。他说话不好听,但不是坏人。”

“不,不是”白玲双手摆了摆“是那个江总,那个很高很有派头的江总。”

林预恍惚起来,小希走的时候,江惟英已经离开了。他勉力一笑,觉得白玲可能认错了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玲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从随身的包里翻找起来,那包用了太久,劣质的皮革龟裂成了斑驳的碎片,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两块。

那是张银行卡,很旧,反复刷过很多次,痕迹清晰。白玲缓慢推到林预面前“我知道,是你给的钱,除了顾医生帮过我们,只有你,你一直给我们打钱,数额太大了,我还还不上那么多,但我会慢慢还,还一辈子。”

林预举着杯子捧着抿了口茶,还是冯泉给他倒的,冷透了,他“你记得有多少吗”

白玲说“记得,每一笔我都记下了。”

“可是我不记得了。”

林预没碰那张卡,他眼神移向窗外的云层“白玲,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别哭,别掉眼泪,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哭。”

白玲很听话,她不过是个大不了林预几岁的姑娘,却早早老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林预的优渥她不敢抬头看一眼,进到这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脚都藏起来,别说桌上一只洁白的杯子她不敢碰,连通往这间办公室的走廊上,她都是贴着墙边走的。

“林…医生”白玲看着那张旧旧的卡“里面还有很多钱,密码我写在背面了,是小希的生日”

“我不是医生了,我也治不好小希。”

“你永远是我们的恩人,也是亲人。”

林预认真地看着白玲“不。白玲”

“这一生,为小希,值得吗。”

白玲肯定道“值得。我是他的妈妈,为他还债一辈子,再苦再累,我都值得。”

“那这笔钱也是值得的。”

“这是你的钱啊”

“我用剩下的这笔钱买你的值得。今天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没有恩人,我没有亲人。”

白玲震惊地看着林预,林预依旧很淡漠,淡漠得很像他本人。

“就这样吧。”

“你..你对小希没有感情吗…”

林预仔细想了这个问题后斟酌道“我希望他活下来。我尽力了”

“医生才会尽力,可你是他的小叔叔啊!你那么…你给了我们。那么多..”

林预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嗯,我只有这么多..他的父亲或许是为了来见我才意外去世,我不得不..不得不偿还你们”

“不得不?”白玲深受打击,林预言语间划清界限的冷漠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她都能理解,毕竟她一无所有,且与他无亲无故,但小希呢,这不被承认就否认的亲情竟轻到了这样吗,她微微颤抖地看着自己瑟缩的脚尖,意识到自己皱眉或激动都是那么没有立场。林预说了,他给了他们他有的一切,她有什么资格去请问他为什么没感情?

林预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的东西了,可这份闲暇里他还是用了一段时间去思考白玲所说的“还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看不到终点,可人总该是有个归宿的,他从来无意于在别人的一辈子里占据些分量,他希望自己的一辈子是条短点的时间线,最好被安葬在谁的那条线里,被覆盖被掩埋,被藏起来。

好想藏起来啊。

“就这样吧。”

白玲两手紧紧抓在破旧的背包带上,比那时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时,头垂得更低,更重,她都不愿意再回头看林预一眼,即便林预送她走出了大门,走出了楼。

秋天的太阳是没什么诚意的,冷冷地打在他们身上,林预眯着眼看着天上依旧刺眼的光圈,脑子里竟又出现那些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有谁在哼唱。

白玲小小的个子又往下走了两阶,侧脸看向那栋住院大楼“林医生。我看过好多人能笑着从医院走出去,挥挥手,站在太阳底下,好像结局都很好的样子,我总想,那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小希呢。”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活着了呀。”

林预淡淡道“是,他是个很勇敢的小男孩。”

白玲摇摇头,笑出了些破碎声“并不是呢。”

“他想多看看这个世界一眼,看妈妈一眼,看想见的人一眼,所以每天要很勇敢地活着,还要在明天到来前努力睁开眼。”

白玲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没勇气回头“他也想见你,你没有路过的日子里,他总是隔着玻璃和氧气罩子找你。”

林预茫然而不知所措“找我。”

白玲又道“他留了礼物给你的,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发生的那么早…他本该..亲手送给你的。”

“什么?我…”

白玲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是个很便宜的物件,又有些大,怕寄来给你也会被当垃圾扔掉的,何况他们不让我见你,我也找不到你,我只好寄存在门卫那里,是他自己擦干净洗干净的。如果你觉得不想收,碍事的话,今天之后我再来取走。林医生。”

“我会去取。”

“那就这样吧。”白玲跨出几步,她在森冷的阳光下高高举起手用力摆了摆,留给了林预一个很难磨灭的背影。

“谢谢你,林医生”

林预怔怔看着她渐渐淹没于人海中,恰逢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车门推开的瞬间几个医生利落地跳了下来,隔着这十几米的距离,林预不由自主向前两步,紧接着又停住。

秦兴总是奔跑得很快,他冲在最前面,喘着粗气,眼神坚定严肃地询问着身边人,病情询问之间或点头或皱眉,瞥过自己的那一眼也没耽误他半秒时间,眨眼间他便又消失在门前。

林预仰起头。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再去注视自己的一双手,他想他永远都不能成为秦兴那样的人,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看见离院的病人笑着挥手,哪怕是同一片太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