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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蒋寄野注意着草地蚯蚓的踪迹, 地面上偶尔还会跑出来一种大壳的蜗牛,他忽然手指一指薄悬的脚下:“鞋带开了。”

第74章

蒋寄野注意着草地蚯蚓的踪迹, 地面上偶尔还会跑出来一种大壳的蜗牛,他忽然手指一指薄悬的脚下:“鞋带开了。”
薄悬低头去瞧。

换衣服时匆匆忙忙没能系结实,左边鞋子的鞋带松开, 一头沾在湿漉漉的地上。

也是他运气好, 走路没有踩到, 不然能把自己绊个跟头。

薄悬两只手被衣服和雨伞占满,方圆几十米内也没个能避雨休息的地方, 他环视一圈, 打算东西撂在地上, 先把鞋带系上。

一旁的蒋寄野看不惯他笨拙又为难的样子,说:“你拿着。”

他递过雨伞让薄悬一块举着, 在薄悬面前蹲下身。

薄悬懵了一下, 反应过来蒋寄野要做什么后,手里举着的两把伞也给忘了, 行动快过脑子,悚然后退了一大步。

蒋寄野手还没伸到地方就被他给躲了,一只手捂着被雨淋的头:“哎, 你别动啊。”

薄悬在冷风里打个哆嗦,赶紧又走回来给蒋寄野撑伞,结巴地说:“……别了……我自己……。”

“你又没手。”蒋寄野伸手给两条沾了泥水的鞋带绑上, 毫不在意地拍拍手, 站起来冲浑身僵硬的薄悬说:“好了。”

接下来的路,薄悬越走越慢。

距离二十一栋不远的三岔路口, 移栽了一棵高大的垂叶榆树,夏季时分,树梢枝头格外茂密,层层叠叠树叶像一朵巨大的伞遮挡雨滴。树下地面只浅浅湿润了一层,

蒋寄野饶有兴致对薄悬说:“这棵树上会掉下来一种虫子,吐着丝,悬挂在半空扭来扭去,飞虎喜欢在这棵树地下够虫子玩,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薄悬上半年刚搬进翠园,还没亲眼见过,很捧场地表示出好奇。

蒋寄野绕树干转了一圈——可惜虫子可能过季了,也可能物业派人打药处理过,很遗憾一只也没能找到。

蒋寄野对他说:“每年春天都有,到明年三四月份长出来了,我喊你来看。”

别人带朋友看山看水看美女,他带人看虫子。

偏偏薄悬非常郑重地答应下来,好像树上长虫子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奇特景观。

明年春天能再见面,一起看虫子,一起和飞虎玩。

薄悬觉本来以为这会是彼此的最后一次见面。自己最近的幸运值有些超标了。

当晚,薄悬伏在衣帽间的写字台记录着今天的经历——某次蒋寄野在楼下和邢岳麓谈论有个好玩的峡谷,他的口才好,形容得很让人神往,写作业的薄悬往草稿本上写下大峡谷的名字,或许有朝一日也能去看一看。

相同的情况多来几次,这个本子就成了专门的《蒋寄野观测记录》。

薄悬提笔写着:XX日,下雨,在小区门口遇见,去他家躲雨吃饭,回来的路上,约定好明年一起带着飞虎看大树垂下来的毛毛虫。

他合上本子,玻璃窗外夜色深沉,寒风中淅沥小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

不知为何,明明才刚进入秋天,他已经隐隐期待起明年春天的到来了。

……

a市的秋天不下雨则已,一下起来就没个完,像是要把前两个月缺失的雨量都补回来。

薄悬生活没有太多变化——陆昊经历过派出所一日游,挨了亲爹妈的教训,消停了很多,兄弟们被送去管教了,也有发现小兔崽子打架功夫越来越厉害的缘故,他没法再轻易占到便宜了。

陆成才据说最近工作上忙,回家频率也在减少,经常三更半夜才带着一身醉醺醺的酒气进门。

陆诗云一见他这幅模样,照例要和他吵架。两个人在客厅吵完、砸完,然后一个坐下来哭,一个带着一身怒气摔上门走。

有时候吵得时间短了,薄悬反而觉得不习惯。

九月的一天,薄悬撑着伞冒雨往家赶,在小区门口遇见一位的眼熟老人。

老人头上戴着顶黑色麂皮帽子,雨天路滑,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拄拐,走得很慢,后方等着进小区的车辆着急地闪了闪车灯,车主开着窗户大喊:“大爷,你走边上,中间要过车。”

这一催给老人催得差点没站稳。薄悬跑过去搀住老人胳膊,扶到路边上,冲车主点头示意了下。

车主吓得不轻,也没敢再吱声,开进小区去了。

蒋寄野外公显然还记得他,拍拍他的手背:“小同学,是你啊。”

薄悬说:“我送您回去吧。”

七栋里的保姆见老人家被个面生的初中生扶回家,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吓得保姆一直念叨:“就说您下雨天别去公园别去公园了,哪怕叫个司机,再不济我们跟着一块去,一个人就出门了,您老血压高,这要摔了一跤可怎么得了。”

外公笑眯眯地:“不碍事,我走得稳,寄野小同学送我回来了,快给人拿水果点心还有巧克力。”

蒋寄野没在家,飞虎最近雨天在家里快憋坏了,跑出来见到薄悬,兴高采烈地直往他身上扑。

薄悬跟它玩一会,婉拒留下来吃饭的邀请,没等天黑就礼貌告辞了。

外公说:“不要太见外,有空多过来玩一玩嘛。”

一旁保姆也絮叨地说小同学你能来就来,没人陪老太爷聊天下棋,他一个人成天往外跑太不安全。

于是薄悬到底应了下来,那之后还真去了好几次,不过不走运,一次都没能见到蒋寄野。

中秋节前一周的周末,薄悬陪着蒋寄野外公给庭院里的盆栽修剪枝叶,处理完让人搬到阳光房,天气马上要转冷了,放在外面可能会冻死。

中途,蒋寄野打过来电话。

薄悬在一旁不作声地听着。外公耳朵不灵光,有来电统统开得外放

蒋寄野说他爸妈回来了,一家人下周过来陪老人过节,给飞虎买了两颗蓝莓树到时带去栽在后院里,明年就能长果子了,最后提醒他外公每天别忘了量血压吃降压药。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饱满有活力,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是快乐的。

外公笑眯眯地应下来,说:“寄野,你同学过来啦,我们俩坐在院子里和花草晒太阳。”

“这么巧,人就在你旁边吗外公?”蒋寄野前一阵就听保姆提过,知道是住在二十一栋那个害羞又内向的邻居,很感激他陪着外公和飞虎,出于礼貌主动开口问了。

外公笑着看过来,薄悬忽然心跳得很快,声音都不太稳:“是我,那个,你好,好久不见。”

薄悬说完就后悔了,傻兮兮的,恨不得当场变成一个会钻地缝的哑巴。

“好久不见啊。”蒋寄野隔着手机打招呼,想起来个事,“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我们家今年定做好几种馅的,我带几个给你。”

薄悬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表示挑剔,尽可能镇定地说:“什么馅的都可以。”

蒋寄野笑了下,恶劣毛病忍不住犯了,一碰上老实人就想欺负,故意问:“五仁的呢,也吃吗?”

薄悬:“嗯,也吃的。”

蒋寄野:”那我给你多带一个五仁的了?”

薄悬陪着蒋寄野外公安顿好花草,傍晚天空又下起了雨。

在他回去的路上,雨势愈演愈烈,雨点急速降落连成一条线,叶子被打落得紧紧贴在地面上

天色飞速晦暗下来,全世界都被淹没在夜色下的雨幕里,那种压抑而沉闷的晦暗隐隐传递出着不详的气息。

但是薄悬在回到家之前,心情还是很好的,没有被坏天气影响到。

蒋寄野说要给他带月饼。

那他们下周肯定能见一面了。

薄悬班上七十多个同学,其中一大半是男生,他每天出门在路上和成百上千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信息发达的时代想要联系谁掏手机就能和谁打电话。

没有人像蒋寄野一样,让他不敢主动去联系,同时又让他觉得下次见面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薄悬甚至反思了下:朋友太少?作业太少?原来自己也是一个有社交需求的群君动物?

不知道。

反正世界上应该没人不想和蒋寄野做朋友。

薄悬收起雨伞,走进门,一向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陆诗云竟然在一楼窗户前站着,身上穿了件单薄的睡袍,脸朝着窗外方向,手指夹着根烟。

她从前是不抽烟的,薄悬感觉有点奇怪:“妈?”

陆诗云没吭声。

直到薄悬又喊了两遍,陆诗云终于回了魂一样,客厅没开灯,一道黑色的剪影在巨幅的落地窗户上,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鬼魅。

薄悬从未听过她如此干涩的嗓音,含着沙子、泣着血,哆哆嗦嗦,自言自语一样:“你爸爸,你爸陆成才,他是个同性恋。”

薄悬靠近的脚步一停。

他其实没能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人已经呆住了。

“你爸爸,陆成才那个王八蛋,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的。”陆诗云手里的烟掉在地上,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自顾自癫狂地大笑,“我今天去他公司,撞见他跟一个男的关起门在睡觉,两个男的,他公司的副经理,外头还有好几个,他不回来就是在外面跟男的睡觉,哈哈我知道他恶心,他还能恶心成这样,我跟这样恶心的男人结婚,我给他生孩子——”

薄悬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陆诗云咒骂,大哭着砸东西,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他都一动没能动。

窗外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夜幕,他看见玻璃上映出一张惨白雪亮脸,雨水延绵了整个潮湿秋季,一道迟来的惊雷终于轰然炸响在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