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不想
不接电话的行为引起了江月的强烈不满，虽然也不是这一次两次了，但最近孟凡频繁出岔子，江月很难对他有好脸色。
孟凡识趣地主动找她道歉，跟在她身后认了一个上午的错，直到吃午饭时，江月对他的态度才算好了点。
电影情节已经拍了差不多一半，进入整部影片的高chao阶段，和王晨的对手戏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其中不乏一些亲密的戏份，接吻、半裸都是常态。
孟凡不想跟他拍吻戏，可他也清楚，李导绝不可能会同意用借位。
一场戏结束后，孟凡回车上休息，江月看他一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看杂志。
孟凡看着她：“月姐，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江月没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能不能和李导商量一下，后面的吻戏用替身啊？”
“什么？”江月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他，“吻戏用替身？”
“为什么要用替身？”
“我不想和王晨拍这种。”孟凡直言道。
“但是后面不止有吻戏，尺度更大的都有，你都要用替身吗？”
孟凡点头。
江月合上杂志，将其扔到桌上，对孟凡这话十分无语：“孟凡，你是演员，这只是你的工作，又不代表什么，这你得搞清楚，如果你不拍亲密戏，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接受这个本子？剧本你是提前看过的啊。”
孟凡对此无法辩解，可是现在他才跟梁诚和好，他不想再做出有损他们感情的事，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
他好不容易把梁诚哄好，再也不想过被梁诚冷漠以待的日子了，他受不了。
“对不起月姐。”孟凡垂头道歉。
江月久久盯着他，孟凡抿着嘴不说话。
江月气得无话可说，憋了半天抽了抽嘴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孟凡：“…对不起。”
“如果连本职工作都要带入私人情感的话，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思考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当演员了。”
“我以前问过你很多遍，你都回答的想，那我也信了。可是孟凡，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演员的样子？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到处都找不到人，拍戏也不在状态，你心思有半分在这个上吗？”江月问，“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还要不要在这一行干下去？”
孟凡看着江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江月这副表情，作为圈内最有实力的经纪人之一，对手下的艺人有绝对信心，哪怕是他以前再不务正业吊儿郎当，江月也只会气势汹汹地说他、教育他，冲他发火。
可如今，江月脸上满是失望、无奈和疲惫。
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还想干下去吗？
他也不知道，可是他如果不干这个，他还能去做什么呢？
学校里的东西早忘了，对公司那些事又一窍不通，唯一在行的只有吃喝玩乐。前十八年，他可是顺理成章地靠着家里养活，十八年后他尚且可以在娱乐圈挣点零花钱，如果他不干这个，他还能怎么养活自己？
又靠家里吗？
抑或是靠梁诚？
孟凡陷入沉思，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了。
“好了，我知道了。”江月说。
“知道什么了…”
“当初我可能真的看走眼看。”江月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摇了摇头，“戏的事情我会去和李导说，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多半是不行的，到时候估计就只有一个解决办法了。”
“什么办法？”
“解约。”
孟凡怔了怔：“这么严重？”
“李导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
孟凡想了想：“…好吧。”
江月倦然地捏了捏眉心，摆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有消息我跟你说。”
孟凡自知对不起她，他这样做，不仅是毁了他的前程，还砸了江月的招牌。
孟凡还想说点什么，可江月此时显然已不想再同他讲话。
“那我先走了月姐，麻烦你了。”
孟凡回到自己房间，脑子有些乱，在沙发上傻坐了几分钟，后捞过一旁的剧本翻了翻。
这部电影的基调是文艺片，后面亲密的戏份只多不少，甚至还有几场床戏。
他越翻越烦，将本子随手扔了，仰头靠在沙发上。
当初脑子发热，就算离婚也要接这部戏，要是能穿到过去，孟凡真想给自己两耳光，好让当时的自己清醒过来。
如果能再来一次，他肯定不会接，也一定不会同意和梁诚离婚。
不就是被管着嘛，反正前十几年都被管惯了，他也过的挺开心的，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这段时间他认清了一件事，与被梁诚管着相比，他更接受不了跟梁诚当陌生人，更别论眼睁睁看着他和其他人亲近。
他会被逼疯的。
今天早上起来时给梁诚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早安”，另一条问他中午吃的什么。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梁诚都没有回复。
孟凡盯着屏幕，心情更低落了。
整整六个小时都不看手机吗，孟凡不太信。
孟凡：“哥哥，你在干嘛呢？”
孟凡：“怎么不理我？”
梁诚显然不会回他。
孟凡心里憋着太多事了，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急需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他自顾自地给梁诚发消息。
“今天月姐说我了，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干这一行？”
“我想了好久，这部戏后面的剧情我都不想拍了，你当初劝我是对的，我每天在组里都不开心。”
“中午还看见冯颐了，更不开心了。”
“我不想拍了，我想解约，你觉得怎么样？”
“你会不会认为我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啊？”
“但是我不想和王晨拍那种戏份，你肯定也不想吧，任何可能让你不开心的事，我都不想做。”
“我可能就不适合干这一行吧。”
“要不我回来跟你学怎么上班算了。”
“你觉得呢？”
“你理一下我好不好？”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们还没有和好。”
……
孟凡絮絮叨叨地发了好多好多条消息，满屏都是绿色对话框。
许是他信念太过强大，梁诚终于回了一条。
-你要考虑清楚，如果真的不喜欢，那就不要做了。
孟凡一下打起了精神。
“那我去你公司上班吧，你带我好不好？”
-也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孟凡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嘛。
“我想了很久的。”
-做好决定了再和我说。
-我去开会了。
孟凡知道，这是要结束话题的意思。
若是以前，孟凡高低要追着他质问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消息都不回，为什么和好了对他还是这么冷淡。
可是现在孟凡不敢，他怕这样问一句，梁诚就跑了可怎么办。
毕竟现在是他求梁诚。
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拍戏，找了个过得去的借口，也不管导演组同不同意，孟凡直接就去了梁诚家。
他没有提前告诉梁诚，上次下雨天在小区门口被梁诚带进去的事给保安大爷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这次进入还算顺利。
但门锁是指纹的，他没法进去，给梁诚发消息也没回，他没办法，只有在门口蹲下。
蹲到腿麻了干脆坐到了地上。
这一坐他就不小心睡着了，再睁开眼时，梁诚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孟凡眨了眨眼，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你终于回来了。”孟凡撑着地想爬起来，可他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腿早就麻了，刚站起来就要跌倒，向前一扑，恰好被梁诚揽进了怀里。
梁诚身体很热，靠近了孟凡才察觉他呼吸稍微急促，气息也不似往日平缓。
梁诚没说什么，打开门把他半抱了进去。
孟凡坐在沙发上捏腿，视线却一直跟随着梁诚，看着他进卧室换衣服，再去吧台倒水，最后拿着杯子走过来，将其中一个放在他面前。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梁诚看着他，平静地问。
孟凡把所有话都在微信里发给他了，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纠结的话，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不想当演员了。”
梁诚沉默片刻：“你想清楚了吗？据我了解，违约金不是一笔小数字。”
孟凡点头：“我知道，违约金我自己付。”
梁诚看了他一会，喝了口水：“你自己考虑好了就行。”
孟凡试探着问：“哥哥，如果我以后不工作，你可以养我吗？”
梁诚：“可以。”
其实孟征国和蒋湘绣留给他的资产就已经够他无忧无虑地度过一辈子了，可他就想黏着梁诚，想像以前一样，在梁诚面前当一个小孩。
人总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怀念从前。
一整天的阴霾在这一刻散去，他高兴地抱住梁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眉眼弯弯：“你最好了。”
两天后又是周末，照例要去跟林医生聊两个小时天。
以往都是江月陪着他去，可现在这个情况，江月显然没心情再管他。
早上将梁诚送走后，他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中午随便点了个外卖，下午开着车慢悠悠地过去。
这次他和林医生聊得比较愉快，他告诉她自己和梁诚的一些事情，说他们两个已经和好了。
林医生表示恭喜，笑着说：“那太好了，你们会幸福的。”
“谢谢。”孟凡也很开心。
“那你有问过他吗，为什么来这里？”
“他说是失眠。”孟凡自己也不太确定，反问道，“是吗？”
“还有呢？”
“没有了。”
林医生略带苦恼：“如果只是普通失眠的话，吃点褪黑素应该就可以的，不用每周都来，而且听你描述，他工作还是挺繁忙的。”
“他每周都来吗？”孟凡问，“我怎么再也没有遇到过他？”
“时间不一样。”
孟凡一愣：“你的意思是说，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也不一定，这只是我的猜测。”林医生说，“你们现在也和好了，可以找个合适的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爱人之间本就应该无话不说。”
林医生后面又问了他一些关于个人情绪方面的问题，孟凡感觉自从和梁诚和好后，他情绪好了许多，见他一切正常，这次聊天提前了二十分钟结束。
林医生送他出去，走到走廊拐角时，孟凡一抬头，望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孟凡脚步一顿，嘴上的话突然停了。
林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有两个人正在边走边说着话，但距离太远，他们并不能听清。
其中一个是医院的心理医生，另一个穿着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一起往走廊尽头走。
看看他，再看看孟凡，林医生瞬间懂了。
她正准备开口，孟凡却急忙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被迫将话语咽下。
意识到孟凡想要做什么，她不赞同地摇摇头。
孟凡双手合十做请求状，不断偏头看那两人走出去多远。
孟凡心里着急，一边请求一边朝他们追去。
林医生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看着孟凡跟在他们身后越走越远，无奈地摇头，再抬头看看周围的监控，整理了一下衣服，假装无事发生往回走。
孟凡跟着他们去了咨询室，许是今天运气比较好，一路上都没有人。
他们进了咨询室后，孟凡小心翼翼地贴过去，发现门已经关上了。
孟凡左右看了看，有些紧张地握上把手，往下压时心跳得很厉害。
高中和梁诚住在一起时，偶尔晚上会睡不着，每当这时他就会偷偷起来去阳台抽烟。
那时候他就像这样，小心翼翼地压着门把手，并控制力道，恰到好处地不让它发出声音。
没想到现在这项技能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处。
孟凡一点点地将门往里推，刚好留出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又刚好可以让他听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
开头两人聊了一些睡眠相关的问题，孟凡没想到梁诚竟然也要失眠，而且听起来还比他严重许多，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经常都要靠药物助眠。
后面，他们的谈话里多出了第三个人。
但没有出现那个人的名字，只有“他”作为代替。
孟凡没听两句就听出来，这个“他”明显就是指的他。
梁诚果然没跟他说实话。
孟凡有点激动，像那天看到满屋子他的东西那样，感觉自己又要发现梁诚藏心里的秘密了。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呢？”
“他以为我们复合了。”
孟凡手指一顿，险些没抓稳把手，心跳也猛地停了一下。
“以为？”医生说，“你还不想复合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接着响起梁诚的声音。
“不想。”
“那为什么又要答应他？”
“不答应他就要一直哭。”
……
后面两人再说了什么孟凡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耳边轰鸣，心顷刻从天堂沉到了海底，凉意从脚后跟一路蔓延到后脑，令他全身发麻。
他以为我们复合了。
不想。
…梁诚根本就没有要和他复合。
孟凡脑子像卡壳的齿轮，全部零件都停止了运转，瘆人的寒意爬上脊背，他连呼吸都感到艰难。
难怪。
难怪这几天梁诚对他还是那么疏远，原来打心里就没有要跟他和好。
孟凡手越收越紧，用力到骨节泛白。
可是为什么要骗他？不想和好就不和好，为什么要答应他呢？！
让他以为他终于挽回了他，终于可以回到从前那样，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提心吊胆。
原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梁诚从始至终都是在耍他！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内越燃越烈，心脏好疼，像有刀子在刮，脸上更像是被打了两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不想再听了，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手上力道一松，门靠上锁，发出一声响动。
里面的说话声停了。
可孟凡也没精力注意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梁诚的那一句“不想”。
眼前画面变得模糊，地板摇摇晃晃。
他心好疼，不答应就不答应，为什么要骗他？
他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对面的墙壁喘气。
原来他从来没有成功，梁诚从来都没想跟他和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和无用功。
门突然被从里打开，医生站在里面，疑惑地看着他：“先生，你是？”
“孟凡？”
梁诚惊讶的声音响起。
梁诚大步走出来，越过医生走到孟凡跟前，眉皱得很紧。
“你怎么在这里？”
孟凡红着眼睛望他，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梁诚神色严肃，有些着急地问：“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眼泪滑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梁诚有点心慌，抬手想帮他擦眼泪，却在半空被他打掉了手。
“不想和好就算了，骗我有意思吗？”孟凡冲他吼道。
说完，他推开梁诚，自顾自往电梯跑去。
梁诚跟在他身后叫他名字。
电梯刚好停在这一楼，孟凡进去后死死摁住关门按钮，梁诚奔跑的身影被阻隔在两扇铁门之外。
孟凡用尽了全身力气走出医院，坐上车，踩下油门。
他握住方向盘，用力抹了把眼泪，开出去好远才总算绷不住，一股脑大哭出声。
他崩溃地大哭着，开着车在路上横冲直撞。
梁诚真的不喜欢他了，不要他了。
孟凡心好痛，不仅是梁诚骗他，更痛的是他已经知道，梁诚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这几天的和好都是假的，梁诚根本不喜欢他，只不过把他当p友。
只有他，只有他傻乎乎地当真了。
“啊啊啊啊啊——”
孟凡不顾一切地哭着，哭得好崩溃、好绝望。
他明明都下定决心要改了，甚至决定要退圈，要乖乖听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梁诚还是不能喜欢他？
他还要怎么做？
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都做完了，梁诚为什么就是看不见？
梁诚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或许都没有爱过他，真正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忍心这样对他。
孟凡哭得喘不上气，胡乱抹眼泪的时候，余光瞥见显示器上弹出来电请求，“主管”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没有接，来电自动挂断，可下一秒，铃声又响了起来。
梁诚似乎是非要打通这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十分钟的工夫就打了十几个。
再响起时，孟凡想摁挂断，可眼泪令他恍了一下，手指错位摁成了接通。
梁诚的声音着急又严肃：“孟凡，快停车！”
“凭什么！”孟凡嚷道，“你都不喜欢我了，还假惺惺管我干什么！”
“你滚吧，我也不要喜欢你了。”孟凡道，“我就是死都不会再找你了——”
“你先停下来我们再商量好吗？”梁诚大声道，带着恳求，“我跟你道歉，我会和你解释的，先停车好吗？”
“不好——”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响动，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梁诚心里划过一道不妙的预感，心跳漏了一拍。
“孟凡！孟凡！”
可那头没有任何声音。
梁诚踩死油门，往前冲去，可眼前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
不远处，几辆车被迫停在大马路上，一辆大奔狠狠撞上拐弯处的一个大树，车头支离破碎，股股黑烟升起，红色车灯闪烁得异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