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事发。
花了两周时间专门解决考试时需要的知识文化同落后记忆力之间的矛盾问题,喻熹他们终于在第十八周的最后一天考完了本学期的期末考试。
最后一门考宪法,宪法被认为是所有法学学科中实践价值最低、最无用的一科,全是死记硬背的内容,喻熹神烦这门课,薛纪良他们反倒都觉得挺轻松,背多分嘛,花不了多少脑力。
考完最后一门就等同于是放暑假了,将近中午,一群脱笼之鹄扫去连日考试带来的愁云,叽叽喳喳不停。
喻熹他们几个约好了在散伙之前先一起去钱师傅那儿吃粤菜。
到了市中心,正值午餐的时间点,整个餐饮层食客熙来攘往,人声鼎沸,显得喧闹又嘈杂。
钱师傅这次没有任性地选择休息,喻熹他们到达时餐厅里边已是宾客满盈,就剩下一张空桌了。那张是他们提前订好的,几人直奔目标利落坐下。
王铭自期末复习周开始就没来做兼职了,钱师傅还挺体谅他,二话没为难他。他也知道王铭暑假会回老家,暂时也帮不了他,于是就爽快地跟他说这学期不用来了,等开学了再来。
王铭环顾,看到餐厅里人满为患,几个小姐姐们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条件反射就想上前搭把手帮帮忙。喻熹知道他坐不住,于是他在他们这一桌的菜上齐之前跟着王铭一起当了会儿临时的服务员。
上次李岚尔胡闹的那个事儿丝毫没有影响到喻熹和薛纪良对这家餐厅原本的喜爱,他们还是几乎周周都会过来用餐。
周镜钟和王铭相对口味要重些,所以凡是现炒的菜品他们点的都是双份,一份清淡,一份味道则稍微要重一点,这样也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
慢慢用完餐点,喻熹问他们其余几人都有什么假期安排。
一一听完,倒也不稀奇,两个月的暑假即将开启,都是些寻常的假期计划,总的来说就是陪陪家人然后四处玩玩玩。毕竟他们才大一,专业知识也没学多少,去一些专业的岗位上实习就算是打个杂指不定都会给人家添堵,还不如趁年轻多浪浪。
几人摸出手机一起开黑,几局结束后,周镜钟起身,“欸,我去趟洗手间啊,我记得是…右拐吧?”
“对的,出门右拐再右拐。”王铭率先答道。
薛纪良吸完奶茶,“等等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走,喻熹打开一个新闻APP,点开一篇时评,可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在思考他的暑假计划,毕竟时间算长,他自己能用这段时间做些什么?去哪儿玩或者学点啥呢?
这是一个盛产焦虑、急躁、一步登天这类思想情绪的时代,但席澍清教过他,慢慢去探索,要学会慢下来,不能着急。
而且,他当务之急,貌似是……
他要处理席澍清跟他之间的事儿。最起码,他们是要带对方去互见家长的。
喻熹进行了两分钟的思索,面色淡淡起身,王铭也受惊般的紧跟着起身,他俩抢着去结账。
公共场合喻熹也不好搞些推推搡搡大幅度的动作,他也拗不过执着起来的王铭。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一人一半。
排队结账时喻熹打电话给薛纪良,说直接在一楼的旋转门那儿集合,对方应了。
正巧是大家都用完餐的点,都等着结账,店里只有一台收银机,排队出小票等了好半天。
等喻熹和王铭搞完出了餐厅上到正一楼向购物广场的正大门处走,见到一大群在看热闹的人。
一圈一圈的围观人群,最里面的那些人似乎在喊:“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报警了…”
喻熹虽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他心想着,这打架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泡啊,堵在大门口,堵住了交通要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吗。
还有,国人就爱看热闹,一起出声劝个架会死?
他慢慢走近了想寻找薛纪良他们俩的身影。
王铭耳尖,他一听到了薛纪良的谩骂声,就立马拽着喻熹向前冲,又赶忙拨开簇拥的人群。
“纪良!”他大吼,情绪有点激动,额角间隐隐有青筋显现,“怎么回事啊?”
喻熹这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是他俩在打架?
卧槽!
……
不是薛纪良和周镜钟在互掐,而是他俩正和另一个男人在互殴。
“……你他妈嚣张什么?!”薛纪良咬牙切齿,声嘶着怒道:“小爷早看你不顺眼了!”
“你这是人身攻击!大家伙儿都看到了,刚刚是他先动的手…”
“怎么,动手怎么了,你怎么不说是你先骂的人?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继续骂骂咧咧。
那男人背对着喻熹,从喻熹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的衣着和身型,看样子估计跟他们的年龄差不太多。
最里边的场面非常混乱,出声劝架拉架的,畏畏缩缩想动又不敢动的,还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
有一个穿安保制服的中年秃头男人奋力地想要拽住发了疯似的周镜钟,可他人到中年一身横肉,哪能顺利地制止住体力正旺的周镜钟。
薛纪良没练过,打架的手法也很乱,完全不得章法,他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又想揪住他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死摁。周镜钟反手大力甩开保安,保安一失重跌坐在地,周镜钟见状不管不顾,抡了一拳在他们对面那男的脸上。
王铭立马扶起保安,怕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摔。
喻熹没起一丝犹豫,他大步上前勒住抱紧薛纪良的腰,顺势把他往后拖。
薛纪良的武力值最弱,他最容易受伤,几人近身肉搏,首先要护住薛纪良。
王铭想拽住周镜钟,“老周,公共场合,有话你也得……”
他的声音被薛纪良的大叫声盖过了,“喻熹,你放开我!姜二这瘪三欺负人,去他娘的!听到没!!!你放开老子——”
喻熹闻言随即一愣。
姜二……
面前这男的是姜言豫?
他朝周围的人群处扫了扫,逡巡着边高声说:“不好意思各位,都先散了好吧!”
“散了吧,都散了吧……当心踩踏事故!!!没什么好看的,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各位了!”
竭尽全力喊完这些话,他的嗓子直接哑了一半。
搜寻到目标了,果然,陈茵茵在一边儿,她一副低血糖体力不支的模样,扶额半阖着眼,脸色惨白,弱柳扶风一般。旁边有一个年轻小姐姐和一个中年大妈一左一右正把她搀扶着。
喻熹不禁冷哼了一声。
这女的之前可没这么脆弱。
几个人没准就是因为她才会大打出手的,她倒好,活生生的一绿茶婊,现场最应该开口劝架的人反倒往一旁一歪了事。
真是好巧不巧,没想到周镜钟和这对狗男女撞一块儿了。
真他妈糟糕透了。
想到这,喻熹蓦地一下松开薛纪良,转而去帮王铭制止周镜钟。
薛纪良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惹不起姜言豫,可他现在为什么反常的跟人家发生肢体冲突了,这姜言豫肯定是一时口不择言,辱骂了他和周镜钟,甚至顺带着出言侮辱了薛纪良背后的薛家,所以他这才突破了自己能忍耐的限度。
还有……周镜钟现在恐怕是连杀了姜言豫的那份心都有了。
“老周,你听我说,你冷静,冷静点——”喻熹使出了浑身的劲儿。
周镜钟仍仿若未闻,从小到大,这些话他听得多了,喻熹说了跟没说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汗液滚下鬓角,喻熹急冲冲的继续说:“都是成年人了,你有大好的前程!不值得!!!周镜钟,你住手——”
“你家里还有父母,值得吗,老子就问你一句,为那种的货色,值不值得?”
周镜钟的双手还想往前挥,但力度小了些。
他双眼腥红,紧咬了下唇,时而能看清牙床,也是血红血红的。
周镜钟这么长时间憋着的那股怒火烧到了极致,跟岩浆喷发似的,他目眦欲裂,面容非常狰狞恐怖。
这个姜言豫果真不是个草包。
他奋力反抗,但从他们来劝架到此刻,他一句狠话都没放过。
矛盾的起因,怎么会突然打起来,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道。
现场的情况在搞不清事情真相的人看来就是薛纪良和周镜钟两人合力,欺负姜言豫一个人,而不是后者在欺负他俩。
人们只会觉得姜言豫处于弱势地位,他是正当防卫。
下一秒,姜言豫趁喻熹抱住周镜钟的空档,一个闪身,冲薛纪良伸手。
王铭见状,扑过去想捞开薛纪良。
没来得及。
姜言豫的目的还是达成了,他一把抓下了薛纪良的眼镜,反手往地上一摔,然后抬脚猛力一踩,丝边的细腿镜框秒秒钟变形断裂,树脂镜片立即碎成了几瓣。
薛纪良常说自己摘下眼镜十米开外六亲不认,二十米开外雄雌莫辨,五十米开外人畜不分,姜言豫仅用这一个动作,就直接掐死了他的脉搏。
“姜言豫,你……!”不出意料,薛纪良视野内成像一刹那模糊了一大半,整个人的气焰也跟着下去了。
姜言豫这才沉沉冷哼了一声,像是根本不屑于理会薛纪良。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镜片,径直转向周镜钟,满脸戾色,阴狠的朝他的面部划去。
喻熹见状挪了一步,把周镜钟往右后方一带,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镜片都是用树脂材料做的,这种材质的碎镜片基本上伤不到人。
这一系列的过程发生的速度极快。
敢踩他的东西,薛纪良从小到大哪受过这个气,他脸上突然换上你死我活的表情,箭步从姜言豫的身后冲向他。
在前一秒,他捡起了已断裂的镜腿。
镜架是铝镁合金的材质,金属材质,镜腿正好也从中间断开了,像根尖针,看起来尤为锋利。
薛纪良想都没想,挥舞着往姜言豫背后瞎比划。
一直在护姜言豫的保安眼见薛纪良冲过来了直接把姜言豫往一侧揣去,这一脚特别突然,姜言豫一崴。
他扶腰扭头正要出声怒骂保安,“你…”
余光一瞟。
薛纪良受惯性力的驱使,手起手落,往前一步。
没刹住。
镜腿划过喻熹从侧面死死揽住周镜钟的那只左胳膊。
真正的一针见血。
四周的各种声音嘈杂得不堪入耳,斗狠的几个人却忽然齐齐地怔住了。
喻熹是目前场上唯一见血的人。
他低头看着伤口,十几公分的长度,但好在不深。幸好只是一个眼镜框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还不至于让他皮开肉绽。
但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渗出来十几厘米长然后往下流淌确实有点吓人。
这醒目的血无疑是刺激到了薛纪良和周镜钟,他们又一起冲向姜言豫。
大有今儿我就跟你拼了的那种架势。
王铭想拉他们,又想帮喻熹止血,他一时分心,左右无措。
旁边有反应快的妹子给喻熹递了包纸巾,喻熹赶紧抽了几张出来才说了声谢谢,一边摁住了长条的伤口止血。
正在这时——
“让一让,警察!”警察叔叔来得及时,“全部散开!”
一个粗犷的嗓门接着喊道:“都让一让!慢慢散开,请各位同志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
喻熹这辈子第一次被警察同志带回派出所做询问笔录,竟然是因为自己室友的那点事儿。
仅隔两条街的宁榆路派出所是新修建的,看起来挺气派,院子也大,该所负责的辖区是中心辖区一环内的核心商圈。
带他们回去的是两个负责最近一片商贸广场的片警,估计看他们都是小年轻,也并不是老油子惯犯毒虫之类的,所以对他们的态度也还算好,都和里和气的,没故意给脸色看。
在闹市区,在人流汇聚的广场打架,这搞不好就是寻衅滋事,这可是犯罪行为。
薛纪良坐进了派出所的调解室,喝了杯水,开始慢慢冷静下来。
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自己打架斗殴的事进派出所。
他打了姜家的人……
“调,我申请调解,警察同志,我愿意服从调解。”薛纪良脸色明显有点发青。
他作为法学生的大脑现在才开始转动。
他是动了手的当事人,这事儿首先一定得在民事的范围内去解决;其次,一定要选择调解,不然会很可能会受到行政处罚,比如行政拘留。
不过,他也占着理,姜言豫故意毁坏财物,他现在还不知道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说不定姜言豫已经涉嫌犯罪了……
想到这儿他马上掏出手机开始查故意毁坏财物罪。
“监控调回来了吗?”
进门的人是这个派出所的所长曾谷。
俩片警立刻起立向领导敬礼,素质很高,“所长好!调回来了,事发过程的那段录像已拷贝,都在这儿了。”
“嗯。”
曾所长坐下,似乎打算亲自主持调解。
但他没立刻去看监控录像,而是注意到了作为现场目击证人的喻熹,他看了看喻熹捂盖着纸巾的左臂,先派了个所里的女民警带他去派出所旁边的社区卫生服务站清理伤口。
没立即要求他做笔录,还挺人性。
……
在去卫生站的路上,喻熹接了通电话,是秦晙打过来的。
喻熹前几天就跟他约好了,秦晙说他让人给他人肉捎了个价值四十五万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车模,极品中的极品,周末中午能到,到了后知会他,再一起见证开箱。
那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车模艺术品,限量加特卖,报税都不便宜,喻熹一听,他当然也想亲眼目睹极品出箱的全过程。他跟秦晙约好了下午去,这会儿看看时间,他已经爽约了。
他接起来,秦晙的语气异常兴奋,直入主题道,“到哪儿了小老弟,等不及了!”
喻熹揉揉鼻尖,“额,秦大哥,我估计去不了了……”
“怎么了?”
“我…额,受了点小伤,现在正准备去处理伤口…清创,再包扎一下。”喻熹顿了顿,语气蔫蔫的,明显是心有遗憾,“您开箱吧,别等我了。可要记得写开箱报告啊……”
“伤哪儿了?重伤不下战场的啊小老弟,小伤搞得这会儿连来都来不了了?”秦晙跟喻熹开玩笑,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说得相当轻快,他随口一猜:“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喻熹想了想,很乐观的回答:“差不多吧,就手臂上划了条口子,问题不大,估计涂点碘伏就好了。”
“那怎么来不了了?”秦晙问得直白,他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常出这样的事,老油条一个,经验挺丰富,“闹进去了?”
“嗯,不过没事儿,我一会儿去做个笔录就行,但……我还有几个同学,可能等我这边彻底搞完都得到晚上了,所以你那儿我今天就去不了了。”喻熹没想隐瞒,毕竟他没什么可心虚的地方。
秦晙听后严肃了点,“做笔录…你现在在哪儿?”
“在这个…宁榆路派出所。嗳,哥,我真没事儿,我没动手。”
“没动手你是怎么伤着的?对方是什么人?”
喻熹没想到他会继续进一步这样问,这不是明摆着有点关心他么。
他想了想,跟秦晙含含糊糊小声的说:“是政法委书记的亲弟弟。”
“老陶的弟弟?”秦晙作为一个高干子弟,第一反应以为喻熹说的是本省的省政法委书记,“省里的政法委书记没有弟弟,陶书记只有俩亲妹妹,不过你平常也碰不上啊…”
“额,不是,是本市一个区里的。”喻熹那天回去后也查过姜言怀的履历。
“哦,那没事。宁榆路…曾谷我也熟,曾所长嘛,要不我现在过去看看?得帮你打声招呼。”
“不用了吧,不麻烦啦秦大哥,毕竟我不是肇事人啊…”喻熹故意用孱弱的声音说着,听起来就好像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此刻其实很害怕。
“别说了。”秦晙突然出声打断。
“哥…您别…”
“你伤着了,绝对不能说什么…管他的伤了就伤了,知道吧,得找补回来,我是怕你吃亏。”秦晙说得干脆又殷切,“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我这就过去看看,顺便把你快点带回来我们一起玩儿,我还约了几个人。”
“嗯…”
那头挂电话前还特意交代,“说你想休息一会儿,最好是等我去了再做笔录。没事的,等着就行,不用怕。”
喻熹的心里特暖,“嗯,谢谢哥…..”
接起秦晙的电话他最开始很洒脱,满不在乎,可后边语气陡然一转,其实是临时生了点小心思。
如果今天打架的是路人甲和乙,而他恰好路过拉架因此受了点小伤,他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吃亏的地方,处理好伤口大不了让肇事者付点医药费就算了呗,秦晙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说他要过来,那完全用不着。
这种小事还麻烦不到他,他肯定会一口回绝。
可刚刚打架的几个人是什么人,姜家的人,薛家的人,那孤立无援的周镜钟怎么办……
秦晙从小在军区大院儿里长大,他生于军政世家,是有军方背景的人。之前听褚陆之说,他妻子是一位外交官的千金……通过秦晙刚刚说的那些话可以知晓,他不但擅长处理这类事情,而且似乎跟省里头的某些领导是熟识的。
如果秦晙出现了,姜家肯定还是要给他面子的,说不定他跟姜家的人也是老相识……
到那时候就不单纯是他们几个小伙子在斗狠了,出面的大人们越多,背后的势力越复杂,这事就能在面表上以最和平的方式迅速的解决掉。
那么接下去,姜言豫估计就很难起心思再单独找周镜钟的麻烦。
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