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什么很久以前。
望月秋彦皱眉, 听完沢田纲吉的话,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他和沢田纲吉,哪有很久以前。
沢田纲吉的很久以前, 应该是和狱寺隼人,和山本武,和笹川了平——
沢田纲吉甚至跟云雀恭弥和六道骸都有很久以前, 就是不可能和他有很久以前。
他们在上学的时候, 他在杀人。
他们在打指环战的时候, 他还是在杀人。
同样是黑手党,他和沢田纲吉的人生,只有想着去看看Reborn又收了个什么徒弟的那小段时间有过交集。
所以是那时候开始的?
搞不懂啊。
望月秋彦难以接受。
他讨厌沢田纲吉讨厌了这么久,结果对方竟然从嘴巴里冒出“喜欢”两个字。
那难道沢田纲吉每次好好的首领办公室不坐, 跑门外顾问的大楼里喝茶也是因为“喜欢”他吗。
那难道沢田纲吉好好的文件不看, 将他的投诉信好好地叠成两折, 微笑着说“我会好好保管”的时候,也是喜欢他吗。
怎么会有人喜欢上曾经想杀掉自己的人?
那他以前崩溃地大吼“我对沢田纲吉没有意见, 我知道自己惹人讨厌”时, 沢田纲吉又是什么感受。
怪不得那时候沢田纲吉要伸手抹掉他的眼泪,自己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望月秋彦还有哭的权力,作为首领的沢田纲吉却已经没有了。
怪不得跳马迪诺会在听说他和沢田纲吉吵架时, 特地从加百洛涅家族跑过来。
【“阿纲有时候也很胆小的。”】
【“卡洛, 你这么聪明,只要你多看他一眼, 就能发现他在想些什么了。”】
然而连一眼都没有。
在认定一个人讨厌自己后, 望月秋彦就再也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尝试。
——斯库瓦罗说过,不要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不要在讨厌自己的人身上花费时间。
所以望月秋彦也认为沢田纲吉不应该原谅自己。
他一直以来, 都以为沢田纲吉对自己的“原谅”,是仁慈,是天真。
为了维护这份可笑的仁慈和天真,望月秋彦和其他人一样,用一条条的性命,替沢田纲吉堵死了反叛的路。
怎样都好,怎么能是“喜欢”呢。
那他变成什么了?
忘“恩”负义的罪人?又或者是迟钝的傻瓜?
不知道是被刺痛了哪根神经,望月秋彦难堪地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缓慢地挪开目光,唇瓣一张一合,最后说的是“我可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情”。
沢田纲吉失笑,说:“按照你的习惯,现在应该恼羞成怒地骂我才对,是担心在森君面前的形象吗。”
望月秋彦抿唇,他将目光挪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的手在抖。”
望月秋彦说。
他的话使得沢田纲吉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收回来的手。
沢田纲吉的灵魂,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能表现出紧张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
“我也没恶劣到要现在欺负你吧。”
光是这么一句话,沢田纲吉就低下眼睛,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笑。
这样的笑带着了然,沢田纲吉知道,这是某个总叫嚣着自己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人,不动声色的妥协。
“尽管骂吧。”
在火炎的力量将指环彻底破坏之前,沢田纲吉这样说道。
“我可能会沉睡很长一段时间。”
“假如十年前的我来找你,你就尽管骂吧。”
望月秋彦眯起眼:“有这么对还是小孩子的自己的吗。”
沢田纲吉毫无愧疚之心,只说:“不这样做的话,他是不会鼓起勇气的。”
“勇气?”
“遵从内心的勇气。”
快从美梦中醒来。
快鼓起勇气,和树上的人搭话。
你不是喜欢他吗,沢田纲吉。
你要让他早点知道,有人喜欢他才行。
你要牢牢地牵住他的手,告诉十四岁的卡洛马天尼,他是你重要的人,你们以后会分别,会相遇。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你的同伴,你的初恋,你需要用一生去铭记的人。
橙红色的火炎在暮色中摇曳,几乎与烧红了的夕阳融为一体。
森鸥外挑眉,在火炎散尽时,问望月秋彦用意大利语说了些什么。
望月秋彦想了想,回:“您会抛下理智,苦心积虑地为曾经的敌人规划未来吗。”
这样的话充满了矛盾与讽刺,森鸥外垂眸,看了望月秋彦一眼:“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呢。”
望月秋彦笑了笑:“所以沢田君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待在他身边的时候,总会产生自己也会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的错觉。”
森鸥外微妙地能理解这句话含义,听了也没生气,反倒勾了勾唇角:“是人格魅力才对吧。的确是位很特别的首领。”
望月秋彦没再说话。他低下眼睛,看着指环上的裂痕。
紧接着,他忽然抬起手,五指张开,试图从指缝间窥探某一刻的光阴。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什么,另一只手就覆了上来。
森鸥外的手比他要大一些,手指很长,把玩手术刀时异常漂亮。
这下望月秋彦是真的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无奈地侧过脸去,说:“还装呢,当年让我教您意大利语的不是您自己吗。”
森鸥外的语气含笑:“卡洛是你的名字?”
“大概吧。”望月秋彦若有所思,“花店的那位夫人和我说的,她说我会说话的时候,就只会念这个名字。”
从那天起,他就从“被父母抛弃的可怜孩子”,变成了“象征自由的小卡洛”。
所以望月秋彦很喜欢自己的名字,花店的夫人教他涂黑自己的脸,肉铺的屠夫教他怎么修剪自己的头发,教堂的修女会让他坐在第一排,听神父讲他听不懂的故事。
哦,原来如此。
望月秋彦突然明白过来。
他想杀掉白兰杰索,并不只是因为对方害死了自己。
是因为他把这样这样的记忆给打碎了。他把那个充斥着贫穷,充斥着饥饿,充斥着幸福的地方毁掉了。
森鸥外问他,怎么突然又这么开心。
望月秋彦低笑,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懂怎么爱人的嘛。
“都说了不可能的。”望月秋彦坐在沙发上,向后扬了扬,脑袋抵在站着的森鸥外胸口稍下的位置,“我小时候脾气差得可怕,就算返老还童了您也拎不住我。”
森鸥外:“那谁拎住你了?”
望月秋彦的眉眼弯弯:“只有我自己停下来,没人拎住我。”
森鸥外试图想象那个画面,越想越觉得有趣。
“就算你是彭格列的成员,我也没有把你之前干的好事一笔勾销的打算。”
“喔。”望月秋彦眨了眨眼,“您又想用鞭子抽我?”
森鸥外笑容灿烂:“都说了我没让你去领罚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那您想干什么?”望月秋彦姿态放松,“今天我已经碰到过三次意外了,请不要说喜欢我之类的话。”
森鸥外语意不明地感慨:“你对我还真是放心啊。”
坦然地坐在这里,跟他才是首领似的。
“这是我对您表达尊敬的方式。”望月秋彦回答,“您说想保护横滨的和平,我可是一直在为此努力着呢。”
这话倒是难得的真话。
不管是作为黑手党,还是作为警察,望月秋彦确实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虽说他原本的目的可能根本不是这个。
这家伙和警察的适配性未免也太差了。
“首先,从我的沙发上起来。”森鸥外心平气和地说,“你有记忆是几岁?”
“两岁,三岁?”望月秋彦思考了会,“您问这个干什么?”
“那就从那时候讲起。”森鸥外松开望月秋彦的手,估计了一下戒指圈口的大小,“一天一件,别想着撒谎,再有瞒着我的事,就把你是卧底的事情发到所有人的邮箱里。”
“……”望月秋彦反复在脑中过着这句话,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才好奇地瞥了眼森鸥外的心动值。
刚才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上涨了三。
“森先生。”望月秋彦好奇地说,“你知道隔壁有部剧里的台词吗?”
森鸥外:“不想知道。”
“要不然您还是打我两下吧。”望月秋彦看着又爬进自己怀里的爱丽丝,“不然我总觉得您在哪里等着害我。”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你的价值比安吾君还要高一些。”
“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把我的衣服划破吧?”
森鸥外坐了桌前,听到这话勉为其难地瞥了坐在窗前的望月秋彦一眼。
衣服是他的衣服,绷带绝对不是他自己绑的。
从一开始希望望月秋彦一个月回港口黑手党一趟,到现在他身上沾了别的气味就感到不爽。
是从哪里开始变的呢?
是因为他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才开始正眼看他了?
——您会抛下理智,为曾经的敌人处心积虑地规划未来吗。
森鸥外的确不是那种人。
他让望月秋彦活下去,单纯只是因为他的存在能给港口黑手党带来更大的利益。
“难道您也会去划安吾君的衣服?”望月秋彦惊讶的嗓音打断了森鸥外的思路。
森鸥外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捏了捏爱丽丝的脸。
好像这样他也能感到痛似的,其实森鸥外只是能通过爱丽丝的眼睛看到一些东西,又不会因为爱丽丝受伤就感到相应的痛苦。
以后呢。
森鸥外看着望月秋彦,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等到战争结束以后,难道要将他还给彭格列?还给日本警察?看他和别人其乐融融的,以后在大街上碰到,笑着挥手,喊自己一句“森先生”?
——望月君,你不会以为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吧。
这下可糟了。
森鸥外苦恼地想道。
他还真是,拿他这个曾经的最优解……
一点办法也没有。
–
作为公众人物,忽然消失得太久,在舆论变得不可控制以前,森鸥外还是让望月秋彦走到幕前,解释了下最近消失的原因。
“不过沢田君说的见到十年前的他是什么意思。”回到港口黑手党的宿舍里,望月秋彦和系统有商有量,“难道他们还能和我一样,忽然到这个世界里来?”
【“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宿主的提问,系统点头,兢兢业业地接话。
【“本系统向来坚持万事皆有可能的原则。”】
望月秋彦:……
出现了!传说中的句句有回应,字字不落实!
“那我不是社死了。”望月秋彦一脸沉痛,“在那群十四岁的小鬼眼里,我的形象难道不应该是那种梦到都会吓哭的存在吗。”
【“往好处想。”】
系统安慰他。
【“十年后的他们您一打六打不过,十年前的您还怕打不过吗。”】
嗯……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望月秋彦躺在床上,又振作了起来。
这可是沢田纲吉自己说的,随便他骂的,狱寺隼人要是骂他,他就用“你竟然连十代目的话都不听!”来堵他的嘴!想必狱寺肯定会大脑宕机,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然后满脸扭曲,冲上来和他打架。
科科,十年前的狱寺隼人一点就炸毛,放眼过去全是黑历史,待他多拍几张,以后贴到彭格列的公告栏,让狱寺隼人也跟他一起社死。
至于山本武和六道骸,那两个人根本没有可以攻击的地方,想让他们社死比登天还难。
这么仔细一想,除了笹川了平外,最和他无冤无仇的反倒是破坏力最强的云雀恭弥。那家伙的心思很好懂,比他还要好战。云雀恭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心爱的并盛,但凡是来意大利,必要和他分出个高下。
可实际上他们没打完过几次,有时候是打到一半接到任务,有时候是沢田纲吉来找他聊天。
云雀恭弥那时眯着眼,看了自己的“首领”一会,连沢田纲吉一起抽。
无差别乱抽,毕竟是“天空中自由漂浮的云”,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能管住云雀恭弥的存在。
最多给reborn点面子,忍到门外顾问的楼外再开打。
彭格列的财政部那时三天两头地往望月秋彦这里跑,他们不敢直接跟臭脾气的云雀恭弥提意见,只敢卑微地和望月秋彦提意见。
望月秋彦点头,当晚就绑架了云雀恭弥养的会唱校歌的小鸟。他把枪抵在小鸟的脑袋上,威胁云雀恭弥要是乱打架,他就给圆滚滚的小鸟判死刑立即执行。
云雀恭弥面无表情,半晌“哇哦”了一声。望月秋彦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云豆把脑袋钻进了自己的枪里。
结果反倒是他的枪坏了。
“这么想港口黑手党还是比彭格列要省心许多。”望月秋彦欣慰道,“多亏了我,也就是芥川把楼削断了两次,中也追杀太宰的时候把门踹碎了一百多个,总体来说,财政方面还是很客观的。”
系统:【“……”】
望月秋彦:“快鼓掌。”
系统:【“鼓掌!”】
望月秋彦:“既然你鼓掌了,你肯定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吧?”
系统:【“?”】
望月秋彦:“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既然白兰君和费奥多尔君关系不好,那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系统不敢说话,反倒是太宰治轻松地接上了这句。
“光是调戏警察和黑手党已经无法满足你了吗。”
望月秋彦甚至懒得坐起来:“你的□□真是越来越精进了,下次可以在别人身上试吗。”
太宰治:“森先生知道你是卧底了?”
望月秋彦:“你才是有读心术吧。”
“处理完入侵者后才听说。”太宰治的语气轻飘飘的,“据说你在森先生的办公室里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还披了他的衣服。森先生应该还没变态到在这种时候动手,就只能是因为一开始起了争执。”
望月秋彦:“。”
望月秋彦:“你知道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当了首领吗?”
“当首领是件很没乐趣的事。”
床的一侧微微凹陷了下去,望月秋彦微微侧过头,看向撑在自己脸边的手。
太宰治低下头,就算没有听到那场对话,也很快推测出了事情的经过:“我只有在森先生和你都不在的时候才会去当首领。”
“根据白兰君之前的话,我应该是死了吧?”
太宰治的语速很快,说话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老师你大概也死了,而且死在我前面,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过……”
太宰治本来是打算嘲讽他的。
竟然瞒了他这么多事,在太宰治的计划里,自己本来是应该要生会气的。
可抬起的手按在脑后,望月秋彦回应着他的目光,忽然无声地伸手将他按向自己。
太宰治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了上次中也装出来的那个一拉就倒的软弱样子。
“辛苦你了。”
略带沙哑的道歉,是否能跨越时空,传到另一个太宰身边呢。
太宰治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是怎样的,反正他是很轻易地就搁置了生气的计划。
说实话,他其实一点也不同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是那种可以利用对方的经历来获取利益,但倘若对方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会毫不犹豫地一脚把对方踹下楼的类型。
总不能他的望月没了,还要来抢他的吧?
虽然对方可能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踹下去就是了……
原来如此。
太宰治微妙地领悟到。
这就是森先生原谅望月秋彦的心路历程。
他的这位老师,十分擅长用适当的示弱,来维系这脆弱的平衡。
望月秋彦总是会令人忍不住幻想,自己能从他那里得到更多。
大概是无意的。
正因为是无意的,所以才更加可怕。
[太宰治心动值+1]
“你不出门不行吗?”太宰治问。
望月秋彦:“你又把我当什么了。”
倒不是把他当什么,太宰治是纯属不信任他的所作所为。
一个中也,n个警察,还有以前他所在家族的那群黑手党——
好麻烦啊,真是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不同意义上的麻烦。
这么多人已经够他受得了,太宰治每天两眼一睁就是防火防盗防有人又去满大街认领走失小孩。搞得他现在都不对芥川采取斯巴达教育了,芥川比Q好得多,Q只会每天大喊“不就是比我大了几岁吗!等我长得高高,秋彦就会更喜欢我,才不喜欢你”,然后被他扔出去出任务。
呵呵。还想长高,想都别想。
“哦,对了。”
在望月秋彦把自己拎起来扔开以前,太宰治笑眯眯地问道。
“望月君,你知道森先生刚刚给我和中也升成干部了吗?”
望月秋彦:。
望月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