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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回程,旧事

第74章 回程,旧事
好好的一场寿宴,不欢而散。

厉老爷带着唐小叔上楼后,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被悲伤笼罩的气氛久久没有消散。

厉代请唐家长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考虑到他们还没吃饭,心情又不好,就让管家去吩咐厨房煮了些粥。

长辈们这个时候的确也无心吃饭,管家端了粥来,倒是都端着粥碗吃了一些。

厉代是个心细的人,虽然他对长辈的那些事不清楚,但还是会尽自己的力,照顾到所有的长辈。客厅的长辈们喝粥了,厉代和厉朝说了一声,自己端着一碗粥,上楼去看母亲。

厉朝点点头,搂着柳岸坐在沙发扶手上,脸色依旧阴沉。

长辈那些事,弟弟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几年前有一段时间开始,父亲每周都会有事出去,厉朝注意到,父亲每次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那是唐家的疗养院。

那段时间,母亲会因为父亲经常外出而不高兴,厉朝就偷跟过去看过。他看到疗养院的一栋独立小院里,父亲神色温柔,满眼宠爱地照顾着一个男人,一整天都不觉疲倦地陪着那个男人玩。

厉朝脾气暴躁,以为父亲背着母亲在外面养男人,当天父亲回来,他就去找他问清楚了。

就是那天,他知道了唐厉两家闭口不提的25年前的悲剧。

那天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唐厉两家世代交好,父亲与唐伯父关系如亲兄弟般,自己也与唐家兄弟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唐家人从来没给过母亲一个好脸色。而父亲与母亲,多年来相敬如宾,关系却也只是如此了,根本不如唐家伯父伯母那么恩爱,一点也不像是一对夫妻。

唐家长辈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喝粥,大概也是在等厉老爷下来。

苏复也被这样的氛围弄得没有食欲,只拿着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却没吃几口。

这时,厉家管家又走了进来,走到唐司柏身边,道:“柏少爷,卓总来了,正在宴会厅。”

唐司柏一听,放下了手里的粥碗,牵着苏复站了起来。

苏复不明所以,就听他和唐父唐母说了一声,拿下了自己手里的粥碗,带着自己离开了。

“怎么了?谁来了?”苏复边走边问。

唐司柏看了看他,道:“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快要过年了,请他设计过年的衣服。”

苏复讶异,唐家这么讲究啊?过年就过年呗,买件新衣服穿穿就行了,怎么还要定制?还是国际著名的服装设计师?

唐司柏没多解释,他一直没等到卓简,以为他不来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到了。

宴会厅里此刻已经没什么人了,唐司柠正带着两个小家伙到处看,给他们找好吃的,卷卷一只手里抓着个大龙虾,一只手里抓着个大螃蟹,没人给他拆,只能舔舔,跟在唐司柠屁股后头,踮着脚尖望桌上的美食。

唐洛柯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拿,也跟着唐司柠,不过脸色不太好看,一脸的不耐烦。

“姑姑,你到底在找什么?!”

“天冷了,你们要吃暖点,我刚才明明看见哪里有煲着好几盅汤的,怎么不见了?”

“小卷饿了,你能不能先给他拿点东西吃!要找到什么时候!”

唐司柠扭头,看了看两个孩子,道:“卷卷不是在吃着嘛!”

“吃什么?这么大的虾蟹,你不帮他剥,他啃壳吃吗?”唐洛柯一脸的不爽。

卷卷伸着小舌头舔舔蟹壳,看看他们,不说话。

唐司柠眨眨眼睛,后知后觉,这么大的虾蟹,小孩子剥起来的确很费劲啊,而且卷卷似乎还不会剥……

苏复和唐司柏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幕。

唐司柏无奈扶额,失策了,他怎么会让唐司柠带孩子……

苏复倒是没在意,笑了笑,走了过去,道:“我来吧。”

卷卷看到小爸,连忙扑了过去,把手里的虾和蟹举给他看,道:“小爸,这个可好吃呢,卷卷舔了好久呢。”

苏复笑着捏捏他的脸,“小爸给你剥。”

唐司柠听着卷卷的话,一脸尴尬自责,自己让一个刚过三岁的孩子,舔了好久的蟹壳……

苏复搬来两张椅子放到长桌边,将卷卷和唐洛柯抱着坐上去,又给他们挑了些热的食物,装了盘放到桌上给他们吃,自己则在一旁替他们剥虾剥蟹。

望着两个小孩高高兴兴地吃饭,这一刻,唐司柠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也默默地去搬了两张椅子,一张给苏复,一张给自己,也坐下和他们一起吃。

唐司柏看着他们,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外面的假阳台。

假阳台上此时有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到的卓简,还有一个是还没有走的段祁谦,两人似乎也认识,正在交谈。

唐司柏走过去,对两人点了点头。

“卓总迟到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卓简笑了笑,晃了晃刚才拿的酒杯,道:“抱歉,我家萧儿不舒服,出门迟了些就来晚了。”

唐司柏是知道卓简有个恋人的,别看他称呼的那么甜,其实那位可是个冷面导演。

“应该的,卓总能来就是我的荣幸了。”

段祁谦不耐烦他们的寒暄,问:“你哥呢?”

唐司柏看了他一眼,笑道:“家里有些事,段总要谈合作可能得等明天了。”

段祁谦一点头,先走了。

“我记得唐大少爷也是个面瘫,他们两谈合作?”卓简打趣着问。

唐司柏挑了挑眉,笑道:“很有趣的画面。”

卓简心照不宣,也笑了起来,转而看向宴会厅里,问:“就是那位?”

“嗯,需要见一面吗?”唐司柏也看着那里,苏复正在一边剥龙虾,一边和孩子们说话,十分温柔,让他忍不住心里的柔软。

“你既然不想让他知道,就不需要了,我主要是过来看一看气质,方便我的设计。”

“尺码呢?你也能像我家管家一样,一眼看出来吗?”

“大概吧,一眼看出来的只是合身,我们讲究精准,还得靠你自己动手量一量了。”卓简喝了口酒,瞥着唐司柏,眼神带着揶揄,故意加重了“动手量一量”几个字。

唐司柏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笑了笑,道:“行,晚点把尺码发给你。”

卓简点点头,把酒杯放到了假阳台的圆桌上。

“那我任务完成了,回去照顾老婆了。”

唐司柏知道他心系家里的病人,就不多留,笑着送他出去。

经过宴会厅的时候,卓简扭头又看了苏复一眼,对唐司柏道:“看着温柔得很,很人妻吧?怎么做到的?”

唐司柏轻笑,“性格使然。”

“很不错,好福气,我家萧儿要是有那一半的柔情,我做梦都能笑醒。”卓简说笑着,对唐司柏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送了。

苏复虽然是在照顾孩子们吃饭,但是也稍稍注意着这里,见客人走了,唐司柏走过来,有些讶异地问:“这么快就谈完了?”

“爱人不舒服,长话短说了。”

苏复了然地点头,爱人比较重要,可见能跑一趟已经很给唐司柏面子了。

“你也没吃什么,我来吧。”唐司柏拿了湿巾,替苏复擦了手,又替他挑了些美食让他吃,自己接替了他替孩子们剥壳的工作。

苏复就又去搬了张椅子给他坐,唐司柏一会儿剥虾,一会儿拆螃蟹,在一大两小的盘子里轮流递食。苏复知道他也没吃什么,就时不时地喂他吃点,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一边坐着的唐司柠嘴角抽啊抽,她还记得,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二哥疼爱的妹妹,二哥什么都能想到她,而现在,自己就跟个第三者……不,第五者一样,碍眼地插在他们一家四口里,尴尬而孤独。

唐司柠不想脏了手,嫌麻烦,又没有二哥投喂,只好自己默默地吃些没壳的食物。

“厉伯母没事了吧?什么人闯进来了?解决了吗?”唐司柠不甘寂寞,插话问。

唐司柠跟很多唐厉两家的小辈一样,并不知道唐小叔的事,真的以为厉家闯进了什么人。

唐司柏剥着一个龙虾,皱了皱眉,也并不告诉她,只淡淡地道:“已经没事了,就是这寿宴结束得太快,妈还没来得及带你见见那些少爷公子。”

唐司柠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闭嘴不说话了,准备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赶紧先一个人溜走。

“司柠还这么年轻,伯母就要给她相亲吗?”苏复叉了一块没刺的鱼肉,喂到唐司柏嘴里。

唐司柠嘴里包着块肉,激动地道:“对对对!二嫂真是明白人!我还这么年轻!急什么急!”

唐司柏冷笑一声,瞥了妹妹一眼,对苏复道:“你看她那样子,妈要是不上心点,哪里嫁得出去。”

苏复被唐司柠一声“二嫂”叫得浑身鸡皮疙瘩,又见唐司柠一脸不满的样子,笑道:“现在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很吃香的,爽快不做作,挺好的。”

“就是就是,二嫂你简直太明白了,什么时候也跟咱妈说道说道,整天让我淑女一点,不就是作一点么,有什么好作的,女人豪迈一点才能坐拥天下!”

苏复被她说的噗嗤一笑,唐司柏嫌妹妹丢人,瞥了她一眼不再搭理。

几人填饱了肚子后,一起去了主宅客厅看看长辈们准备什么时候走。

这个时候,客厅里的长辈都不在了,只有厉朝搂着柳岸坐在沙发里休息,唐大哥起身正准备要走的样子。

“爸妈和姑姑今晚要住下,我们先回去。”唐大哥说着,先出门了。

唐司柏看了厉朝一眼,厉朝摆了摆手,唐司柏便点了点头,带着苏复他们回家了。

唐司柠上了唐大哥的车,唐司柏载着他家的一大两小,开车跟在唐大哥车的后面。

苏复见后座上两个孩子睡着了,让唐司柏停了车,拿了后备箱里的毛毯,把两个孩子盖住了,才继续行驶。

“厉朝今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没事吧?”苏复小声问。

唐司柏摇摇头,道:“没事,柳岸和厉代都在呢,随便一个就能压下他的火气。”

苏复想想也是,又问:“厉朝和厉夫人的感情好像不太好?是因为柳岸的关系吗?”

“有一定的关系,不过还有别的原因。”唐司柏看了看苏复,缓缓地道:“他知道25年前的事了,就是我小叔和厉大伯的事,他们的悲剧其实是厉伯母一手促成的,再加上厉伯母不吸取教训,阻挠他和柳岸,所以最近几年母子两的关系急转直下了。”

苏复有些惊讶,却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唐小叔一看到厉夫人就情绪奔溃,可见其中是有隐情的。

“厉朝大伯的死,和厉夫人有关?”

唐司柏想了想,皱眉道:“也不知道算是间接还是直接,之前跟你说过,厉伯母是厉老太爷旧情人的女儿,15岁的时候就接到厉家来抚养了,厉老太爷一直想让她嫁给儿子。”

苏复点点头,唐司柏早上说过的。

“厉伯母15岁就和厉家两位伯父一起生活了,可以说是日久生情,不过厉伯母想嫁的不是厉伯父,而是厉大伯,她很早就喜欢上厉大伯了,20岁那年,她就跟厉老太爷说,想嫁给厉大伯,厉老太爷也很赞同,但是厉大伯坚决反对。”

苏复问:“因为唐小叔吗?”

唐司柏点头,继续道:“我小叔是老来子,那时年纪还小,才14岁,比厉大伯小了十岁。他是个十分聪慧的人,小小年纪在上流圈里已经很有名了,当时是唐家的小骄傲,唐家所有的长辈都很宠爱他。不过,那个时候,他和厉大伯就已经互相喜欢了,可以说是私定了终身。”

“那个年代同性恋比现在更难吧?”苏复微微皱眉,唐家的骄傲,可是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多么可悲。

“是啊,所以他们谁都不说,只是偷偷地在一起。”唐司柏叹了口气,又道:“他们大概是想等小叔长大一点了再征求父母的同意吧,没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厉伯母想嫁给厉大伯,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厉大伯一直把她当妹妹。厉大伯坚决反对娶厉伯母,厉伯母因为家庭的变故,内心有些偏激的自卑,自尊心很强,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转而说要嫁给厉伯父了。”

苏复一惊,问:“那厉伯父和厉伯母之间其实没有感情吗?”

“只是兄妹之情吧,不过那个时候厉伯父不想妹妹受到两次伤害,就同意了,两人很快就结了婚,有了孩子。小叔和厉大伯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厉伯母其实心里一直不甘心,一直监视着厉伯父,后来就被她知道了他们的事,直接告诉了唐厉两家的长辈。”

苏复想起厉夫人今天说了好几次同性恋不得好死这种话,原来怨毒的种子在这么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长辈们阻止了?”

“小叔和厉大伯都是两家的骄傲,长辈们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责罚,只是把他们分隔两地禁足了,不许他们相见。这一禁足就是四年,不过那个时候我父亲还有厉伯父他们,都渐渐地接受了小叔和厉大伯的关系,暗地里也经常偷偷帮他们见面,日子也不是太难熬。后来,见两家长辈始终不同意,两人就起了私奔的念头。”

“意外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吗?”

唐司柏点头,道:“长辈们不同意,兄弟们却因为疼爱小叔敬重厉大伯,一直在为他们出谋划策,在小叔18岁那年,终于布置好了一切,让他们一起私奔出国,但是这个秘密还是被厉伯母发现了。那些年,厉伯母仗着厉老太爷的宠爱,经常跟长辈们灌输同性恋该死的想法,她是反对小叔和厉大伯的核心人物。她心里爱的一直是厉大伯,对他的一切都很关注,那天的私奔消息也被她知道了。”

说到这里,唐司柏摇了摇头,觉得可惜可悲可叹。

“她很爱厉大伯,不会真的害他,只是让人在那车上做了点手脚,方便到时候两家长辈派人围追堵截,只是没想到,就是因为那一点手脚,他们遇上了车祸,来不及闪避,造成了终身的遗憾。事发的时候,厉大伯只来得及护着了小叔,自己当场毙命,而小叔,也成了植物人。前些年刚醒过来,不过已经神志不清了,疯疯癫癫了这么些年。”

苏复吃惊不小,没想到,唐小叔的悲剧,是厉夫人一手造成的。

“厉夫人这么做,两家长辈都失去了最爱的孩子,就不恨她吗?”

“我们家自然是十分恨她,这么多年来,别看我们和厉家交好,但是与厉夫人却是不怎么来往的。而厉家,厉老太爷鬼迷了心窍了,已经失去了一个大儿子,舍不得再失去旧情人的女儿,况且那个时候厉夫人已经为厉家生下了两个孙子,厉老太爷舍不得动她,还央求我们家饶她一命。直到厉老太爷去世前,还嘱咐厉伯父好好对厉伯母,不许有人伤害她呢,所以厉伯母至今好好的,只是不被喜欢。”

苏复唏嘘不已,厉老太爷当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现在唐小叔把厉老爷错认了,厉伯母会发疯吧?”

“小叔醒来后一直疯疯癫癫的,直到有一次厉伯父去看望他,他忽然安静了下来,说厉伯父是他的厉大哥。这么久以来,小叔第一次安静下来,厉伯父以前也很疼爱小叔,也因为厉伯母害得小叔变成这样,十分歉疚,所以为了让小叔快乐一点,厉伯父一直扮演着厉大伯的角色,每周都会去看小叔,让他活在自己的梦里,至少这样幸福一些。”

苏复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扭头看了看窗外,想到今天厉夫人拿花瓶砸柳岸,有些为柳岸担忧。

“因为自己的错,害死了最爱的人,厉夫人为什么没有反省,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唐司柏嗤笑了一声,道:“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至今都认为厉大伯的死都是我小叔害的,是我小叔让他走上了同性恋的路,所以她一直恨着我小叔。或许也是拿这份恨掩饰自己心里的罪恶感吧。她执迷不悟,现在又开始对付柳岸,所以厉朝与她的关系越来越僵了。”

听了这个故事,苏复心里有些压抑,心疼唐小叔,也替厉夫人的执迷不悟觉得可悲,没有再说话,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物,安安静静的。

他想,厉夫人因为一己怨恨,害的厉大伯丢了性命,那么多人反对的恋情终于是永远结束了,可是最后大家都得到了什么呢?而又有谁,能赔唐小叔本该拥有的幸福呢?

“厉伯母有罪,事实上,两家的长辈也间接地促成了悲剧,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苏复想了想,是啊,如果不是长辈的坚决反对,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这么想着,苏复扭头看了看唐司柏,伸手握住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

唐司柏就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十指相扣,柔声道:“都过去了,我们会好好的。”

苏复也紧了紧他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他们会好好的,因为时代不同了,社会宽容了,唐家的长辈也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