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74章楚留香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第74章

楚留香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面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 行为诡异,言语却像却和江湖上的神棍差不多的人,他刚想用一个微笑来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可这个笑容没有成型,他的嘴角刚刚上扬了一点点, 又落了下来。

他想到了这几天以来的遭遇。

平地能摔倒,吃饭能噎住, 能喝口水都能呛住…….

楚留香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运气不错的人,可最近日子以来的境遇, 让他怀疑自己好了自己好了将近三十年的运气是不是一下子反扑了?

而运气不好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他的身边开始出现异常。

早上起来, 脑门上是一个鲜红鲜红的血手印, 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里,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后颈灌入,时不时的身上还总会多出一道道淤青出来。

如果不是自信于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好歹还算能看, 不至于连旁人近身都察觉不到的话,他都要真的怀疑, 是不是有哪位闲的蛋疼的高手, 真的这么无聊, 和他开出这种玩笑了。

排除人为,那剩下的可能当然就是不是人了, 但这比前者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楚留香不是被吓大的, 就算事情如此诡异, 也只是让他头疼, 不至于让他害怕,更不至于让他躲到这一家小小的青楼里来。

只因事情越来越严重,他开始陷入噩梦,梦中那种冰冷窒息的感觉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深夜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他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好好的睡一个完整的觉了。

他是盗帅楚留香,他聪明绝顶,智谋无双,他武功高强,朋友无数,他曾经被卷入过最凶险的江湖纷争,对战过最可怕的敌人 ,却都能全身而退,可他再厉害也到底是个人,是人就不能不睡觉。

谁也不能不睡觉,天王老子也不行。

于是,在不能睡觉的威胁下,他勉为其难的去了一趟寺庙,拜了一次佛,甚至还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可是没用,事情反而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

在这家青楼停留前,他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了,在这家青楼住下后,他夜夜被惊醒,睡着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样下去不行,楚留香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他的身边,或者说他的身上正发生着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可他对此无能为力,以前他所查的每一个案子都是有迹可循的,可这一次,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毫无头绪。

睡眠不好的人脾气总是不太好的,冷静如楚留香 也不例外,可他却克制了下来,他只是很明显的用一种看江湖骗子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脸的不信任。

秦漠叹了口气,他抬手,一张符纸贴在了楚留香身上。

楚留香侧了侧身子,他明显是想避开的,可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竟没能避开。

他吃了一惊,头皮有些发麻,他知道自己这几天虚弱是厉害,可难道已经退化到连一个普通人都躲避不开了吗?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再然后,当那张符纸贴到他身上的瞬间,一阵刺目的白芒猛然爆发。

“啊——”

尖锐的叫声骤然响起,刺的人耳膜发疼,楚留香本能的捂住了耳朵。

耳朵堵上了,可他的眼睛却没闭上,所以他清楚的看到,随着那阵白芒亮起,自己的身上翻滚出阵阵黑雾,黑白二色碰撞缠斗在一起,黑色明显不敌,被白芒逼得步步后退,最终像层皮一样从楚留香身上剥落下来。

那一瞬间,楚留香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一阵轻松,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禁锢在他身上的某个东西彻底离开了他。

黑雾离开楚留香的身体之后蜷缩成一团,那声尖锐的痛呼也渐渐低落下去,见它没有反扑,气势汹汹的白芒也慢慢的暗淡下来。

“这是——什么?”楚留香嘴巴发干,背脊寒凉,这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秦漠没有回答,只是挑着眉,有些稀奇的看着那团黑色的雾气,道:“你不逃?”

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对于一只非人类而言,未免也太乖顺了些。

“逃……逃不了……”

那声音害怕,胆怯,纤细,很明显,这是个女儿家的声音。

楚留香:“!!!!”

相较于楚留香的震惊,秦漠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只是从袖中摸出了他的桃木剑,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那团黑雾颤动了起来,那是强烈的不安和害怕。

秦漠有种欺负小姑娘的感觉,他轻咳一声,压下了那点罪恶感,说道:“人死如灯灭,你既然已经死了,为何不往轮回道,反而滞留人间,加害凡人。”

“我没有 !”黑雾翻滚扭动着,在微弱的月光下渐成人形。

楚留香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世上,能让他主动后退的人不多,满打满算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可今天却多了一个。

那是一个面容秀美的女人,衣裙逶迤,发髻轻挽,眉宇间是动人的忧郁,她或许不是最美的女人,可却是那种最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女人。

见多识广如楚留香都不免有些心动,如果不是对方那张脸是死了一般的苍白的话。

秦漠嗤笑一声,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说道:“受害人就在你面前,你跟我说没有?”

睁着鬼眼说瞎话吗?!

水一样的眸子很是愧疚的看向楚留香,女鬼歉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找楚香帅帮忙,可是时间一长,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可我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看着对方憔悴的眉宇,欠身行了一礼,“我本为求助而来,却差点害了楚香帅的性命,若非刚刚那道符纸让我清醒过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她的脸上满是庆幸,那道符纸虽然让她痛极,可更让她感激。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胸口贴着的那道符,符纸上的光芒已经消失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一点微弱的热度。

虽然明黄色的符纸让他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打了个折扣,但他还是不敢随意摘下来,看着秦漠的目光带了点敬重。

谁说他是江湖骗子的,这明明就是高人啊。

“高人”秦漠见对方看着自己不说话,便解释道:“普通的鬼怪滞留在世间久了,就会慢慢消散,而像她这种带着仇恨和执念而死的厉鬼就不同,他们的神智会越来越模糊,仇恨之心越来越重,之后就会忍不住的想要见血和伤人,而往往只要杀了一个人,后面就会控制不住了。”

楚留香一阵后怕,他武功高强,对上任何高手都有自信能够有一战之力,可没有任何经验能够告诉他,如果对手是鬼,还是一个貌美的厉鬼的话要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超度?

他看着秦漠的目光更加恳切了,“多谢大师救我,只是现在要怎么办?还请大师教我!”

秦漠摸着桃木剑的剑柄说道:“两个办法,第一,我把这团黑漆漆给打散了。”

楚留香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打散会怎样?”

“还能怎样。”秦漠淡定的说道:“自然是魂飞魄散了,每一个敢滞留在人间的鬼魂都该有这个觉悟。”

女鬼的脸更白了,整只鬼在瑟瑟发抖。

楚留香看着,很是不忍,想也没想的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秦漠挑眉道:“她既然是来找你帮忙的,那你帮她完成愿望就行了。”

楚留香沉默了,不是没有人找他帮忙过,事实上还不少,他自认是一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来找他帮忙的无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他都愿意帮,哪怕经常会因为这样而将自己陷于麻烦之中,可如果这个找他帮忙的是只鬼呢?

他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女鬼,好吧,他怜香惜玉的毛病又犯了,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只厉鬼,无怪乎老姬总是说,他早晚有一天要栽在女人手上。

不过,这也是一个挺稀奇的体验不是么?!

楚留香笑了起来。

女鬼姓李,叫李玉裳,这个名字虽然好听,却并不如何奇怪,真正叫楚留香面色大变的是她的父亲,她是孟尝君李秋昶的女儿。

能被人称为孟尝君的自然都是好人,而且还是那种乐善好施的大好人,李秋昶也不例外。

据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名动江湖,一手鞭法出神入化,令人敬畏,在加上他那嫉恶如仇的性子,无数恶人丧命在那根绞龙鞭下。

他虽立身极正,可刚过易折,他那样的性子虽然令无数人敬佩,可也惹来满天下的仇家,当初的李夫人就因此丧命在仇家手中。

李秋昶痛失爱妻,伤心欲绝之下退出江湖,曾经烈火一样的性子被浇上了一盆冰水,整个人心如止水,彻底平缓了下来。

他不再轻易动武,而是开始做善事,十多年来受过他恩惠的不知凡几,昔日的绞龙鞭变成了孟尝君,依旧受人爱戴,最重要的是,他是楚留香的朋友。

而八年前,楚留香曾出席过李秋昶的葬礼。

他想起来了,李秋昶的女儿李玉裳,他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时间太久,当时的李玉裳才只有十几岁,面貌尚且稚嫩,与现在大有不同,所以他才完全没有认出来。

“你怎么、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楚留香震惊至极,如果他没有记错,她才只有二十四岁,二十四岁就死了!还成了个厉鬼?!

墨黑色的眼睛染上血一样的红,李玉裳整只鬼看上去阴气森森,煞气浓郁。

秦漠轻咳一声,翻腾的煞气瞬间弱了下去,李玉裳的身子抖了抖,恢复了意识说道:“也是我当初年幼无知,识人不清,才落到了如今这般下场。”

事情的开始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李玉裳作为李秋昶的独女,从小就被保护的很好,性子单纯的小姑娘守着先父留给她的庞大遗产,自然会招来无数的觊觎,就算李秋昶临死前给她留了好几道保障,也抵挡不住有心之人的贪婪。

天真善良,正当妙龄的小姑娘最好骗了,一张好看的脸,几句柔情蜜语,山盟海誓,就能骗的她们死心塌地,没有见识过世间险恶的李玉裳就这么一脚踩进了深渊。

骗财骗色也就算了,虽然惨,但也算是人生中的一场历练,李玉裳还年轻,未尝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对方除了觊觎李家的万贯家财,还为了复仇而来。

“他原是父亲仇家的孩子,接近我只是为了报仇。”李玉裳声音颤抖,苍白的脸上不只是怒是悲,她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不止是我,父亲当初的死可能也与他有关。”

楚留香皱紧了眉头,“李庄主不是病死的?”

“我只是发现了一些东西,有所怀疑,可正是这点怀疑我才被他杀害。”李玉裳道:“楚香帅的大名,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如雷贯耳,看在你与家父相识一场的份上,求你查明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这里面牵扯到李家父女的两条人命,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忙楚留香肯定是会帮的,不过这与秦漠无关,他只是一个不小心路过的路人甲,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深沉的夜色渐渐散去,旭日东升,这是秦漠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让他心情不错。

他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从系统那里兑换来的关于这个世界的资料,他现在有的是钱,难得奢侈一把。

“香帅楚留香。。。。。。”他低喃,原来昨晚那位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他想了想,忽然用筷子敲了敲对方的碗,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他说道:“别吃了,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啊?”青鸟从面碗中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

秦漠直接了当的说道:“我要你跟着楚留香。”

“咦?”青鸟不明所以的说道:“我跟着他干嘛?”

“当然是助人为乐了。”秦漠睁着眼睛说瞎话,“楚留香毕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件事还牵扯到了非人类,我们应该保护他。”

青鸟不是一只好忽悠的鸟,他虽然想不通里面的因果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摇着头,果断利落的说道:“我不去!”

秦漠并没有生气,而是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青鸟歪着脑袋想了想,越想他的眉头皱的越紧,最后他干脆说道:“我为什么要去?我要保护你的,不要保护别人。”

“可我现在没危险,不用保护,有危险的是楚留香。”

“他有危险关我什么事?!”青鸟更不高兴了。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且我想要你去保护他。”

“那就让西门吹雪他们去!”

“……”

“唉——”

秦漠撑着下巴神情忧郁的叹了口气。

青鸟身子一僵,碗里的面顿时吃不下去了,他看着对面失落的人,纠结了一番,终究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叶英还是未觉醒状态,西门肯定是不放心要陪着他的,我身边就你一个啊,而且我家青鸟本事又高,他们谁也比不上你……”

青鸟的嘴角越翘越高,他轻咳一声,终于说道:“那我勉为其难就去一趟好了,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见他终于同意,秦漠轻轻地松了口气,鸟儿长大离巢,他欣慰之余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于是,楚留香在终于睡了一个好觉醒来之后,就多了一个同路人,虽然这个同路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但他没有嫌弃,因为这人是秦漠送来的,从坚定的无神论者,到握草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鬼,秦漠在他心中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位来历神秘的得道高人,既是高人那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简单,而且他也正好在头疼李玉裳的存在,要他查案他是不怕的,可李玉裳要怎么办?她会不会慢慢的又会发疯?按照秦漠的话来说,厉鬼是不能见血的,一旦见血就是万劫不复,他自然不忍心故友之女落到那样的下场,也不愿意看到无辜之人受到伤害,可如果对方真的丧失理智的话,他一介凡人,武功再高也没有丝毫办法。

可以说青鸟的到来从某方面来说是让他安了不少心的,虽然在他看来如果和他同行的是秦漠就更好了。

不过,他不贪心的。

这样想着的楚留香面对青鸟那张不善的脸依旧笑的风度翩翩。

这人——有点傻。

这是青鸟见到楚留香后的第一印象。

但是不管这两人对对方是什么印象,他们终究还是一起上路了,外带身后飘着一只想要复仇的厉鬼。

秦漠是目送他们离开的,自家小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他还是很不放心的。

“为什么要特意支开他?”西门吹雪有些不解的问道,明明就是不舍得的不是吗?

秦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迟疑道:“很明显?”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难得安慰道:“放心,至少青鸟是看不出来的。”

“毕竟他傻。”

“…………”

“别这么说他。”秦漠辩解道:“他只是年级尚小,有些天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西门吹雪没说话,只沉默着看着他,直将秦漠看的全身不自在起来,他才收回目光,拉着身边的叶英转身离开。

他走的干净利落,一点都没有青鸟的依依不舍,走三步回一次头,只要他出声挽留一句,就恨不得冲回他怀里再也不离开的架势。

同为式神,青鸟是不一样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只笨鸟虽然外表看上去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他的内心却并没有长大多少,依旧像个孩子一样的依赖着他,这也是他放他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身边的式神都离开了,秦漠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明明在末世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可现在,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竟让他有些不适应。

秦漠以为自己得忍受一段时间的寂寞,但很快的,脑子里熟悉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散了他所有低落的情绪。

【滴滴滴——在么在么,我今天吃了鱼,红烧的,可好吃了,一大盘都是我的!】

【楚留香特别特别有钱,他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一个风筝,尖尖的嘴巴,很大很大的翅膀,能飞好高,特别像我!】

【他还给我订了一间上房,我还从没住过客栈的上房呢,床软软的,香香的,特别舒服,我都打了好多个滚了。】

笨鸟叽叽喳喳的声音特烦人,秦漠啃了一口没有味道的馒头,冷笑:【看来过得不错啊。】

【是啊是啊!】青鸟的声音很是兴奋,【楚留香人不错,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比你大方多了,我跟他说我要吃白白的酥,然后他各种口味的都给我买了,他人特好!我决定不讨厌他了,一定保护好他。】

秦漠再次冷笑,【一点吃的就把你给收买了,你是傻子吗?】

【我哪里傻了!】青鸟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很不高兴的说道:【你才是傻子!最傻的傻子!】

【哦对——】秦漠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喂给一旁骨瘦如柴的野狗,然后拍了拍袖子起身道:【你不是傻子,你是傻鸟!】

【!!!!】

青鸟那边彻底熄了声音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了。

那边沉默,秦漠自然更不会主动说话了,他气还没消,白眼狼熊孩子,他兢兢业业省吃俭用的养了这么久,不过一天时间而已,人家一点好吃的好玩的就把他给收买了,亏他这一整天都在惦记着,想着他是不是想他了,有没有哪里不习惯,和陌生人在一起会不会发脾气。

结果呢,人家早就有吃有喝,乐不思蜀了。

渣青笨青傻子青,整天只知道吃吃吃,最好吃成一个胖子!

没有熊孩子在身边,他乐得逍遥自在!

——————————————————————

秦漠已经在这座林子里转了三天了,再又一次回到原点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似乎是迷路了。

对于方向感不怎么好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很稀奇的事,只是除了这一点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之外,更让秦漠在意的是这个林子本身。

晦暗的气息到处都是,占满了磷中毒每一个角落,这里寂静无声,连风都停止了,兽类的直觉比人类更加的敏锐,本能的都避开了这座密林。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仅有的一点光亮也被茂密的枝叶遮挡的严严实实,四周显得更加的阴森了。

秦漠走了大半天,很是疲倦,他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任由略显潮湿的淤泥沾上了衣角。

如果青鸟在这里的话情况会好很多——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狠狠地抛在脑后,小白眼狼正跟着新任饲主逍遥快活呢,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秦漠留宿在密林中的第三个晚上,索性他是个很好打发的人,在衣食住行上并不如何在意,或者说曾经是在意的,但末世中的生活早就让他彻底的抛弃了曾经的那些在意,如今,一块小小的方寸之地,能容他躺下睡觉,就已经足够。

寻常人被困在林中整整三天,恐怕早就惶恐不安,焦急暴躁了,可他还好,他自认为自己唯一能比得上旁人的优点就是更加的能沉得住气。

不过,在如何有耐心总还是要想办法出去的,秦漠微微阖着双目,他在思考,甚至想着要不要和系统求助一下——毕竟迷路这种事不是他想努力就能解决的事情,而正在这个时候,轻微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这是他进林子以来,听到的第一个不是由他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动静,秦漠骤然睁眼,锐利的目光隐藏在暗色中,可就算是这样,那点动静也像是突然受到惊吓一般,停了下来。

秦漠保持着背倚树干的姿势没有动,就连呼吸也依旧平缓,只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团黑影停顿了很久,然后才慢慢的,一点一点,堪称小心翼翼的往他这边挪动。

离得近了,秦漠借着昏暗的光线终于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麻花辫,黑眼睛,略显消瘦的脸庞更凸显出了那双眼睛的大。

那双眼睛警惕而又害怕的看着他,小姑娘背脊微拱,一只脚向后迈了一步,这是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突然冒出来一个孤身一人的小姑娘,这情景怎么看都怎么诡异。

而秦漠的目光只在小姑娘的身上扫了一圈,便落在了她怀中抱着的布娃娃身上。

同小姑娘一样的麻花辫,黑眼睛,身上穿着的衣服花花绿绿的,显然是各种各样的碎布拼凑而成,边角衣料破损的厉害,她既不好看,做工也不精致,却被小姑娘宝贝一样的紧紧抱在怀里。

小姑娘见他一直瞧着自己的娃娃,忍不住将怀里的娃娃抱得更紧了,那是一种生怕对方来抢的紧张。

秦漠自然不可能同一个小姑娘抢玩具,他唇角微弯,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点,“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差不多大小的两双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小姑娘抿着唇,不说话。

秦漠依旧笑的可爱可亲,他从袖中掏出一块麦芽糖,往小姑娘面前一递,轻声说道:“叔叔迷路啦,这个糖给你吃,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小姑娘的目光从秦漠的脸上转到了他掌心的那块糖上,她看了很久,但却没有伸手去拿,秦漠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她。

良久,久的让人怀疑小姑娘是不是和她怀里的布娃娃一样不能动弹的时候,她终于动了,她向后退了一步,她没拿糖,一步之后又是一步,她转身离开。

秦漠眯起了眼睛,他慢慢的挺直了背,正在离开的小姑娘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回身看向他,黑色的眼中有疑惑。

那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不是要出去么?怎么不跟上来?

出现的诡异的小姑娘,却意外的好懂。

秦漠笑了,他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袖口的泥点然后跟了上去。

他没有离小姑娘太近,而是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看出来,小姑娘是松了一口气的,脚步更加轻快。

秦漠跟着小姑娘并没有走太久,明明是困了他好几天的林子,可就这么一小段的路程,眼前便豁然开朗。

墨蓝色的天空之下,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村庄,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秦漠无法看清这个村庄有多大,他只能看到一块块错落有致的农田。

这倒是有点桃花源记的感觉了,如果这座“桃花源”不是到处充斥着阴鬼之气的话。

“这是你住的村子?”秦漠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她穿过农田,等到他的双脚踩在了青石板上,他才松了口气。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一路延伸进村子,村口栽了一棵老松,枝干遒劲,郁郁葱葱,看着起码有上百年的树龄了,而老松之下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清楚的刻着淮西二字。

“淮西村么?”秦漠摸着袖中的桃木剑,笑容轻缓。

“你是哪家的后生?”

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秦漠立刻转身,在距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老人,他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老人拄着拐杖,须发皆白,明明是一副平易近人的相貌,细看上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秦漠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问题的关键,对方的那双眼睛太黑太沉,没有一点的光亮,与他和蔼可亲的面貌一点都不相符。

“我姓秦。”秦漠忍住拔剑的冲动,如此说道。

“姓秦?”老人似乎有些困惑,“村里可没有姓秦的人家………”

说着,还没等秦漠解释自己不是村中之人,就见老人目光一转,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姑娘。

疑惑的神情瞬间就消失了,他恍然道:“是云家丫头啊,我明白了,又是你带回来的迷路的人对不对?”

小姑娘依旧不说话,就算是面对认识的人,依旧木讷的想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布娃娃。

她虽不理人,但老人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倒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的说道:“我们这里偏僻,已经很久没有陌生人来过了,云丫头你是不是要把他带回家啊?你家里就你一个小姑娘,不方便,就去我家吧,我那院子大空房间也多,住我那在适合不过了。”

秦漠显然没想到突然有这么一遭,有点意外,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他的掌心一凉,小姑娘拉着他就往村里跑。

秦漠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拉跑了,这很不礼貌,后面的老人倒也没计较,只是一个劲的喊着:“跑慢点,别摔着了,明儿个来我家吃饭啊——”

声音越来越小,逐渐远去,两人拐了个弯,不见了老头的身影之后,小姑娘迫不及待的松开了拉着秦漠的手。

秦漠紧了紧泛着些许凉意的掌心,总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

他掩饰尴尬的说道:“他叫你云丫头,你姓云吗?还是名字是云?”

“………….”

“你不告诉我名字的话我就不知道怎么叫你啊?难道我也叫你云丫头?或者云云?云儿?小云儿?”

似乎是被他烦到了,小姑娘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秦漠轻笑一声,无论对方是走还是跑,他依旧不紧不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

小姑娘的家堪称简陋,家中也确实如老人所说,只她一人,灯光亮起的时候,照亮了小姑娘苍白的容颜。

“小云儿——”

秦漠拉长了调子喊了一声,对方罕见的皱起了眉,显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秦漠勾唇,在小姑娘还没回神的时候将那块麦芽糖塞到了她嘴里。

甜腻的香味在味蕾间弥漫开,黝黑的眼睛更大了,带着些许无措的看着他。

好一会儿,小姑娘鼓着脸颊,抱紧了怀中的娃娃,然后快速的跑了出去,两根麻花辫在她身后跳跃。

房间中恢复沉寂,秦漠笑了笑,他打开窗户,放眼望去,今夜无星无月,可依旧能看到远处那一幢幢房屋的影子。

周围太静了,没有鸡鸣狗吠之声,也听不到鸟叫虫鸣,更别提人声嘈杂了,这里少了一种寻常山庄特有的鲜活。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从秦漠踏入那个古怪的林子时他就已经清楚的知道了这一点,只是事情似乎要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一点。

第二天清晨,秦漠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疼,浑身酸软四肢无力,他轻咳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

秦漠皱眉,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发懵,他这是生病了?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末世前自然是有过,但末世后就没有了,当生病意味着有可能死亡之后,谁也不允许自己生病。

自己似乎是变矫情了,几天的野外露宿而已,末世中的环境比现在可是恶劣多了,他当时都能忍受下来,现在却能让他生病?!

秦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起身下床,头晕的感觉如此清晰,这让他对自己更加不满意了。

不满意归不满意,生病这种事不是人所能控制的,就算他再不满也没有办法。

他轻咳着推开房门,入目的是萧索的院子,和阴沉沉的天空。

昨晚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今日彻底看清了整个院子之后,才知道,这个小小的院子比他原先设想的更加的陈旧破败一些。

里外两间不大的房屋,不用走就能听清所有的动静,小姑娘不在,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秦漠又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哑,他灌了几口桌上的冷水,压下了那股难受的感觉。

他等了一会儿,小姑娘依旧没有回来,索性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天色更加阴沉了,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秦漠想了想,重新回去在屋中转了一圈,好不容易从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中找出了一把快要散架的雨伞,这才再次出了院门。

小姑娘的家比较偏僻,与其他村民隔了一定的距离,秦漠一路走过去,清晨的低温让他手脚泛凉,沿途时不时的留下几声轻咳。

青色的袍袖一阵颤动,秦漠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一只狗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只棕黄色的土狗,骨架并不高大,和寻常人家养来看门的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家养的狗一般比较温顺,而这只狗弓着背,龇着嘴,森冷的獠牙露在外面,一双眼中是无尽的残暴。

秦漠沉默,一点都不想咳嗽了,他小心翼翼的往左边挪动了一步,想要绕过去以免挡了这位大爷的路,可惜,他想避其锋芒,狗大爷偏偏不让他避,暴虐的眼睛随着他移动,死死的盯住了那个青色的身影。

一人一狗对峙着,气氛凝滞,就在秦漠很严肃的想着要不要给对方来一张符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不是——昨晚那个后生么?”

咚咚咚,那是拐杖轻轻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去去去——”老人挥着手赶着拦路的那只狗,“这是云丫头带回来的客人,可不许欺负人。”

土狗往后蹦跶了几下,它咧着嘴朝着秦漠低吼了一声,然后很快的消失在村庄的小道上。

“你别在意啊。”

老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褶子的脸,“老二家的这只狗养了好几年了,平常挺温顺的,就是有点怕生,你放心,它不咬人的。”

秦漠想到狗大爷那一排白森森的,能够轻易咬破颈动脉的獠牙,有些艰难的说道:“不咬人——就好。”

“放心啊,别怕。”老人安慰了几句,但配上他那双黑沉无光的眼睛,却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

秦漠总觉得他像丧尸,如果不是他能说话,思路也算清晰的话,所以见到对方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要摸袖子里的剑。

两人一同往村子里走,耳边是老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云丫头呢?我昨晚让她来我家吃饭的,怎么还不见她?”

“不知道。”秦漠回答道:“早上醒来就没见她人影。”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肯定又是不想麻烦人,那丫头和她娘一样,死倔,都是不肯麻烦人的性子,不就是一顿饭?我再穷,能穷她一碗饭?何况,就她那小个子,又能吃多少。”

“………”

秦漠微笑着不说话,他不了解内情,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说。

“你还没吃饭吧,她不来,你和我去吧,我饭都做好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村中,秦漠再次看到了那只狗,对方弓着身守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秦漠抬眼看去,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灰色的衣角晃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躲在门口看着他。

双目对视,秦漠的视线没有移开,对方也没有,那双眼睛不知为何,看得人脊背发凉。

“那是老二家的小崽子。”背后灵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那狗,和他一块儿长大的,护主。”

秦漠没能听得进去,他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隐隐约约的,无数道视线凝聚在他身上,轻咳声响起,秦漠捂着唇,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丝毫异常。

“你别在意啊。”老人领着人在或明或暗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往家走,“村子偏僻,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过来了,他们也就是看个新奇。”

秦漠笑笑,示意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人的家在村子的中间,院子宽敞,说不上有多精致,但至少比小姑娘家的那座破败的院子好多了。

老人很是热情的将秦漠迎进了屋,他一边走,一边道:“老婆子,来客人了,赶紧将煮好的粥端上来,顺便再炒两个鸡蛋。”

秦漠刚想说不用麻烦,就听一阵异动传来,那声音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拖在地上移动时所发出来的,秦漠刚坐下,还未想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后背就冒出一阵冷汗。

他猛然起身,转头看去,暗处的墙角中静悄悄的占了一个人,纤细的身影,红色的裙摆,以及一双带着无穷恶意的眼睛。

秦漠吓得差点拔剑。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人进来了,手上端着饭菜,看到秦漠一脸警惕的站在桌边,他现实有些惊讶,直到看到与他对峙的人影,他才恍然。

“别怕别怕。”苍老的声音慢吞吞的说道:“这是我孙女儿。”

说着,他将饭菜放在桌上,走过去,将暗处的那个人影给抱了出来。

确实是抱,人到亮光下秦漠才看清,那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一个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娃娃。

娃娃的头,它的身体,四肢,都做的很精致,再加上那一身鲜红的衣裙,黝黑的长发,站在暗处时确实会让人认错。

秦漠的目光从那头秀发,转到娃娃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是用黑色的布缝制而成,可以看出做这双眼睛的人手艺很好,也很认真很虔诚,可手艺再好再认真,这双眼睛也是假的,空洞而又毫无生机。

那一刻,秦漠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生病而产生了幻觉。

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粥是简简单单的小米粥,煮的特别粘稠,热气腾腾的,配着一盘炒咸菜,一盘腌黄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清清淡淡,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可秦漠却没有丝毫食欲,筷子平平稳稳的捏在手里,一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不合口味吗?”老人皱了皱眉,忽然提高了声音喊道:“老婆子,鸡蛋呢?鸡蛋还没炒好吗?”

重物拖动的声音再次传来,与原先不同,这次是越来越近,轰——阴沉沉了一个早上的天际终于响起了雷声。

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一个矮小的身影一点一点挪了进来。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和老人一样花白的头发,满是褶子的脸,可怕的是她的下半身,原本应该是双腿的地方只剩两根阴森森的白骨,她就靠着这两根白骨,以及一只右手趴在地上往前挪动。

门口的台阶让她的挪动变得吃力起来,老人见状,赶紧上前把她左手端着的炒鸡蛋给接了过来,他有些含蓄的说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让你见笑了。”

这仅仅是不大好吗?

秦漠觉得自己能保持淡定,没有像个小姑娘一样尖叫着跳起来已经非常不错了,多亏了末世中的历练。

不然的话,自己现在肯定是要出丑的。

“多俊俏的后生啊~”

秦漠循声望去,正好看到老太太抬头冲他咧嘴一笑,从秦漠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没有牙齿的嘴巴,以及那一块块已经腐烂的肉块。

秦漠神色不动,而老头已经将那盘鸡蛋也放在了他面前,然后催促道:“吃吧,鸡蛋好吃。”

就连一旁的老太太也在说:“尝尝我的手艺,看看合不合胃口。”

两人那殷勤恳切的架势,如果不吃的话几乎要生出一种愧疚感,何况那盘炒鸡蛋还是特意给他做的。

秦漠喜欢吃,他从来不浪费食物,可今天的这一顿饭他注定要辜负了。

那些粥里,跳动着的一只只肥胖的白虫,那些菜里掺杂着一块块腐烂的白肉,让他不想吃,不能吃,也不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