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莫名其妙
廖如鸣惊愕地看着程燃。
他完全没有想到程燃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难道他每一次注视程燃,都让程燃认为,他是透过程燃去看其他某个人吗?
可是廖如鸣自我反思了一下——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当他看到程燃的时候,他会不自觉透过程燃的身影,想到纪知淮与傅平里。每一次都是如此,并且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去对比这三个本质上是同一人的男人。
……可能他这么做的时候,让程燃瞧出了端倪。
可能只是眼神上些微的恍惚,可能只是拥抱时下意识的动作,可能只是吃饭的时候会下意识给程燃夹他其实并不喜欢的菜……
无论如何,程燃发现了。
而这令廖如鸣哑口无言。
他怎么解释?他怎么解释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程燃认为廖如鸣把他当成替身,这完全是可笑的无稽之谈……可是廖如鸣怎样才能让程燃相信这一点?
事实是,廖如鸣在与程燃相处的时候,的确或多或少有些游离在外,的确会时不时就想起发生在前面两个世界的事情,的确会将程燃与纪知淮、傅平里对比一番。
……而程燃发现了,并且误会了。
廖如鸣沉默着,深深地皱起眉。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好解决,多少有些棘手。
而在他的沉默之中,程燃还在喃喃说着:“你从来没有易感期……你是alpha。我查过了,只有曾经拥有伴侣,但是伴侣已经不在人世的情况下,一个正常的alpha才会失去易感期。
“……而你很正常。”
在说这话的时候,廖如鸣看见程燃脸颊都泛起了微红。
他一定是想起了一些他们亲密的片段,那让他能确信,廖如鸣是一个正常的,“理应”拥有易感期的alpha。
但是在廖如鸣来到程家之后的三年里,他从未离开,从未需要解决自己的易感期。他没有易感期。
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丧偶。
所以这进一步加深了程燃的误解。
程燃小心翼翼地问:“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廖如鸣沉默了片刻。
他感到自己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如此惨烈的失败,在程燃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他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表现,对于程燃来说就是完美的佐证。
如果不是廖如鸣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那么就他自己的表现来说,他也会认为,他似乎是将程燃当作了替身,用以存放对于死去的伴侣的思念。
你看,他游离的表现、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他那神秘消失的易感期……全都是对于程燃想法的、合理的解释与印证。
……可那并不是这样的!
但是廖如鸣无法开口解释。他甚至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解释自己是来自第一宇宙的人类,而第二宇宙已经成为了第一宇宙人类的玩乐场所,而如果不是纪知淮的身上产生了特殊的波动,那么廖如鸣很有可能就心大地去享受与他人的恋情了?
这真是更加令廖如鸣羞于启齿的事情。
因此廖如鸣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失败了。在谈恋爱这个方面,他真是一个失败者。
廖如鸣任性、以自我为中心,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失去易感期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对于程燃来说,那可能会导致无数种令他惶恐的可能。
而廖如鸣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还没有想起之前记忆、仍旧是这个世界的alpha的程燃眼中,他这样失去易感期的情况是如此的复杂。
廖如鸣从未考虑过程燃可能产生的想法。
这让此刻的廖如鸣身上充满了颓丧、自嘲的情绪与气场。
这种阴郁的气场透过精神力,传递给了程燃,也进一步加深了程燃对于那个想法的信任度。
不过很快,廖如鸣就收敛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注视着程燃,然后说:“他跟你的性格恰好相反。”
程燃惊愕地抬头,望着廖如鸣,然后他眼圈红了,声音中带着点哭腔和沙哑:“那你还……”
“他并不在这个世界上。”廖如鸣的语气格外复杂与深沉,他自己都说不好这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觉得自己好像有种昏沉与茫然的感觉。
他继续说:“不过,他也在这个世界上。”
程燃不说话。
他大概以为廖如鸣的意思是,他从程燃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或者“那个人”永远与廖如鸣同在之类的……
而这令程燃心如刀绞。
他要在易感期听着他的伴侣倾诉对另外一个人的爱意。
对于一个年轻的alpha,一个年轻的、刚刚步入易感期的青年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他瑟缩在衣柜里,让廖如鸣的衣服将自己淹没,瑟瑟发抖地听着廖如鸣的话。
可是廖如鸣说完那几句话就停了下来。
然后廖如鸣的手握住了程燃的手臂。片刻之后,巨大的力道将程燃直接从衣柜里拽了出来。两人跌坐在床上,程燃摔在了廖如鸣的大腿上。
“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
廖如鸣的声音有些沉郁。
他正在怀疑自己,所以心情不太好。他不想迁怒程燃,但是他控制不太好自己的情绪。那种怒火是冲着他自己去的,所以越发地熊熊燃烧,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但是他还是努力保持理智,让自己能够说完他想说的话。
他抚摸着程燃的头发。
“我的确曾经拥有过伴侣。他陪伴我度过了很长时间。”廖如鸣无法否认这一点,并且他不想欺骗程燃,“但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廖如鸣并没有说谎。
“我说你和他的性格刚好相反的意思是……”廖如鸣说,“我并没有在你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你是一个全新的存在,并且,是因为你自身的性格与优点,我才会喜欢你。”
程燃小声地说:“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廖如鸣轻声说,“相信我。”
尽管他这么说,可是他的心中的确充满了歉意。是的,程燃与纪知淮、傅平里他们在本质上是一个人,确实是这样。
可是廖如鸣不断不断地回忆起纪知淮与傅平里。
他说他从未在程燃的身上寻找纪知淮与傅平里的影子。而实际情况是,他的确这么做了。
……可是他这么做的缘由,却从来不是程燃想的那样。
即便如此,即便廖如鸣问心无愧,但是他还是对程燃产生了浓重的歉意。因为程燃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不清楚前因后果,他只是以为自己被当成了替身。
而在廖如鸣面前,程燃从来都无力反抗。
作为年长者,廖如鸣始终拥有主动权,甚至于他在程燃面前是十分严厉、威严的存在。程燃不敢与他探讨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易感期,那么程燃估计也不会如此冲动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那么廖如鸣真的就一辈子都不知道,程燃居然有这样的误解了。
可是廖如鸣没法解释清楚。
他怀疑这件事情将成为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永远的一道裂缝。
因为一切都是真实的。
廖如鸣曾经有过除程燃之外的伴侣吗?是的,他有过。
曾经的伴侣不在这个世界上吗?是的,的确不在。
他有在看见程燃的时候,想到曾经的伴侣吗?是的,他真的这样做了。
……可问题他妈的是,程燃和那两个男人就是同一个人啊!!
廖如鸣倒是想这么解释,但是程燃怕不是会以为他是一个疯子,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这么认为——所以才会将程燃当成替身。
那这不就又绕回去了吗?
廖如鸣并不希望程燃委曲求全。
替身……替身。廖如鸣心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程燃自己给自己当替身吗?
因此,他只能这么向程燃解释。
说他的确曾经有过伴侣,伴侣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他才会没有易感期。而程燃与曾经的那位伴侣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廖如鸣不可能将他当成替身。
程燃似乎相信了,又或者他不能不相信,但是廖如鸣深深怀疑他是否真的走出了这个心理阴影。
对于这样一个骄傲、被宠坏了的程家小少爷来说,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心中可能早已经有了其他人的身影,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了吧。
廖如鸣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他从未想过,程燃会吃自己的醋!
是的,程燃就是在吃自己的醋。他在懊悔自己未曾参与过的,廖如鸣曾经的人生。他的过去被另外一个人填满了,而程燃却从未在那个时刻出现过。
……廖如鸣的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一直认为这家伙在陪同他穿梭不同世界的时候,潜意识中是有着对于自身概念的认知的。但是程燃的表现却让他动摇了。
未来万一程燃,或者接下来的某个男人,他恢复了记忆,那么会不会也像人格分裂一样,自己吃自己的醋,甚至开始计较廖如鸣对待不同身份的他的不同态度?
廖如鸣一时间头痛不已。
他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奇怪的局面。可是仔细一想,他却根本无法责怪任何人。
谁都没有错,可是局面已然如此。
想来想去,他也就只能怪自己。他自己迟钝到这个地步,直到程燃将这种怀疑说出口,廖如鸣才恍然大悟——确实是会让程燃这么想啊!
廖如鸣不禁在心中懊恼地叹气。
他抱着程燃,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程燃还在抽抽噎噎地哭泣。易感期中的青年整个人都显得敏感而沉郁。正常情况下的程燃,无论如何都做不出因为廖如鸣不理他,就伤心地躲到衣柜这种丢脸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甚至完全不顾颜面地缩在廖如鸣的怀里哭。
廖如鸣的心中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他尽量避免去对比程燃与之前两个男人,但是他的确在想,易感期对于一个人的影响也太大了。
……幸亏他已经“丧偶”了。
过了一段时间,程燃哭累了,直接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廖如鸣就将他的外衣脱掉,然后让他躺进被子里睡觉。
而廖如鸣自己则靠坐在床上,凝视着程燃的面容,彻夜未眠,抱着某种不安的、郁闷的、烦躁的心情,自我审视、自我反省。
廖如鸣究竟反省了些什么,第二天早上起床似乎已经回复平静的程燃并不知道。
表面上,程燃已经完全脱离了昨天晚上那种执拗到绝望的模样。
他只是在起床吃过早饭后,一边清理厨房,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
而廖如鸣帮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随后靠在料理台的边缘,瞧着他,想了片刻,突然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程燃正低头解着小围裙,闻言茫然地抬头看他。
廖如鸣说:“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闻到过你的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