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两个门卫对林预的到来相当震惊,手忙脚乱地从内间捧来个大箱子,无措又紧张“林医生…不..林院长,我还以为那女人说的胡话呢,没想到真是您的东西,但这…这东西太大了,我给您拿上去吧。”
第75章
两个门卫对林预的到来相当震惊,手忙脚乱地从内间捧来个大箱子,无措又紧张“林医生…不..林院长,我还以为那女人说的胡话呢,没想到真是您的东西,但这…这东西太大了,我给您拿上去吧。”
林预摇头,箱子上积了层薄灰,他轻轻拂开,门卫面面相觑,多嘴道“里面呀,是个道具熊,我们都当是那女子偷的儿科游乐区的呢,还特地去问了。”
“结果呢。”
没想到林预竟也会有此一问,其中一个门卫摸了摸后脑,讪讪道“还真是游乐场的,但…”
林预不动声色地盯着那道具熊,他伸手轻轻地摸,又觉得指尖的灰弄脏了它,于是又抬了抬手,这一抬,竟觉得这手在抖。
“小熊..”
脑子里的一声轻呼,林预的心便像是被重重捏了下,有些酸,也有些疼。
“但儿科啊,说是有个病重的小孩特别喜欢,天天要放在床头边才睡觉,那小孩病得又重,主任看着可怜,就买下来送他们了,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到这里了。”
“院长…您…是要还回去啊?”
眼眶温热,林预轻轻闭上眼又睁开,他说“不还了,这是我的了。。”
“林…林院长……?”门卫瞪圆了眼睛,他们是彻底失去献殷勤的机会了,只见林预缓缓将那硕大的卡通熊戴在了头上,他甚至除掉了西装,连同那材质粗鄙的连体衣一起穿了起来。
他动作轻缓,举止雅致,即便是眼神呆滞神情有异,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行为滑稽。
他就这么走了出去,光再晒过来他就不觉得刺眼了,风吹过来都不会冷,他走在人群中,笑得丑陋,哭得麻木。
桂花谢了,树叶掉了,路上各种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大多都有病,林预也有病,他们都有病,病得不一样而已,他长坐静心湖畔,脑子里各种纷杂的声音挤爆了脑袋,叫他爸爸的,叫他林预的,向他求救的,叫他去死的。
“小熊。”
万般吵闹中忽而听见一声,林预四处搜寻,却遍寻不见。
“小熊。”
他静了下来,第一次想要回应那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小熊。”
“再叫一次。”
“小熊”
“小熊”
“小熊。”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林预几乎是享受了一段长久以来最为安全和宁静的时间,他不愿意动弹,哪怕是冯泉和姜辞都站在他面前,他也只见他们嘴唇张张合合,听不见他们焦急气氛无奈的声音。
“别唱了!!别唱了!”姜辞剧烈地摇晃着林预,直到把他的脑袋晃掉了下来,林预这才站起来,他将咕噜滚走的熊头抱在手中,如同宝贝般。
看着他的神情,冯泉同姜辞对视一眼,只听后者忿忿低骂“这该死的顾星移,我真是后悔放他进来。”
“你也听见了?”
姜辞跟冯泉找了他一个上午,硬是从监控里把他找了出来,此刻恨不得把林预直接扔湖里去好让他清醒清醒,闻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你在唱吗!”
林预无所谓地一笑“我不知道,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
“水晶!!水晶!!水晶!!!听见了吗!!”
冯泉捂住耳朵,林预点头默念了一遍,稍后终于想起道歉来“对不起,我刚才..劳烦你们辛苦了”
姜辞正色道“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不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发疯,不然就连我都会被人怀疑用心不纯。”闻言冯泉眼神微微收紧了一瞬,再看林预,则是一脸反应迟钝的迷茫,姜辞也不管他,只是再次强调“无论是哪个女人,姓顾的,姓白的还是姓金姓银,你都不要再见。”
75-2
林预自知理亏,不想再添麻烦,他清醒地抱着怀里的熊,眼神很温和,但再看自己的衣着,便也觉得不妥了。
冯泉把臂弯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回去再换,这里风大,别着凉。”
桌上的水杯早已被收走,白玲来过的痕迹被清除。
他将他的熊安顿好,换上衣服顿时就如同枷锁上了身,各处都沉重了下来,将他拉坐在办公桌前,但姜辞整个下午都没有再理他。
他自顾自地埋首电脑前,林预隐约觉得他是生气了。
临近下班时冯泉下去开了个会,办公室里只剩下俩人,林预抬头见姜辞抱着肩在发呆,犹豫再三他忽然开口“姜辞”
“嗯?”姜辞下意识应了声,回神后双手搓了把脸,见冯泉不在,便问“怎么了,是什么看不懂。”
林预攥着只笔,蹙眉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姜辞愣了一愣,郁色稍敛“你想请我吃饭啊?”
林预目光放在显示屏上“嗯”了一声。姜辞提高了尾音“吃什么都行?”
“嗯。”
姜辞看不透江惟英,但是林预很好懂。他跟林预认识了几十年,也没做成朋友,如今为了感谢他,不知劝了自己多少遍,这才决心请他吃个饭,想来也是别扭得很。
冯泉的会开得焦灼,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俩人便撇了他走在闹市中。
华灯初上,夜幕将至,林预以为姜辞这样的人必定是跟江惟英一样,要坐在极安静的地方吃着昂贵的东西的。
但姜辞手插在袋子中,在人挤人的夜市里闲逛,俩人一前一后,皆是与人群周边格格不入。
他指使林预排队买臭豆腐,林预慌慌张张地捧着,臭不可闻的东西拿在他洁白干净的手上,他没有嫌弃,专心小心地维护着这盘臭东西不被人挤着洒了。
“不吃一口?”
不待林预回答,姜辞冷笑“不是说吃什么都行?”
“我的意思是…”
“吃不吃啊,不吃我们就回去。”
“就站在这里吃吗。”
“那不然呢?”姜辞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林预的脸渐渐泛红,连同耳朵也红了起来,身边熙熙攘攘,有惊呼声也有感叹声,多半是对着林预的,还有明目张胆的小姑娘对着他拍,姜辞见林预无所察觉,还真是挑了块豆腐放进口中。
他面有难色,但顺从,随便嚼了嚼也就咽了下去“你不吃吗,我再去买一份。”
“我不吃。太臭了这个。”
林预在人群中无所适从地看着他,不解、无辜又局促,姜辞转过身走得慢了些“麻辣兔头….”
林预立即睁大眼睛“我吃不了辣的,会胃疼…”
姜辞点点头“好吧。下一家。”
“烤羊腿…烤鸡翅”
“我..太油腻了,我也..”
“林预,到底什么意思”姜辞脸色略沉,林预就有些紧张,他戒备地看着烧烤摊,认真道“那我去买,你等我一下。”
姜辞张了张口,肩膀一松,林预已经排在了队伍后面,他浅浅地吸了口气,抬头又冲自己看了一眼,带着探究。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姜辞就算把脸掉在地上黑到锅底去,林预也不会多看上一眼,更不会有丝毫感觉,若是再把时间放到他们刚认识的那些年里,就算姜辞死在地上,林预都能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去,至多给他拨个救护车,还得算是林预做了人的。
想到这里姜辞又心软了点,他把林预拽了出来,林预不明所以,跟着他往前走了不少路,直到了长街尽头,在垃圾桶聚集的不远处有个馄饨摊,林预毫无疑问是皱眉,姜辞却笑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如此,林预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伯,两碗馄饨,荠菜馅儿。”
“好咧!”干瘦的老年人探究地打量着俩人一圈,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去抓了两把馄饨扔到沸水中。
闹市和人群都让林预不适,却也不能克服,他尽量把那没能吃完的臭豆腐往桌角边缘放了放,听得姜辞嗤笑一声,又朝他望去。
“我挺讨厌你的。是真不喜欢。”
林预点头“我知道。”
“那你呢,你不讨厌我吗。”
林预正视着姜辞,对方目光灼灼,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了,他向来就是这么个人。除了江惟英之外,林预从来没有认真去看过谁的脸,但近来他的视觉越来越差,有时候看谁都不认识,有时候看谁都会有江惟英的影子,尤其是姜辞。
“我不讨厌你了。”
“为什么?因为我是他弟弟?因为我像他?”
林预很老实,他说“嗯,你像他。”
不知怎么的,姜辞听完竟然也没什么感触,对不重要的人来说,无论投注什么感情都是不必要的浪费,从前林预对他就是这样的。
不光是林预,别人看他也是如此。
他得像啊。怎么能不像。
他跟着江惟英一起长大,跟他在一样的环境里做一样的事情,即要学他学的东西,也要学他,毕竟不学的话,就成为不了他了。
林预在这其中是个太大的意外,因为姜辞曾经以为他在江惟英身上学不会这件事。
挺可笑的,到底这个世界上谁不可怜呢?
两晚馄饨上来端上来,食物的香气从肉馅饱满的馄饨汤里溢出来,林预用汤勺拨开热气,迟迟没有要吃的意思,姜辞却低着头吞了一个又一个,烫得心肺皆伤,热得眼鼻皆红。
他吸了吸鼻涕“吃呗,你不是喜欢吃吗。”
“你知道?”
林预有点惊讶,他惊讶的时候眼睛会瞪得圆一点,有了点人类的鲜活气。
“知道,江惟英说的。”
隔着热气,姜辞对他笑了笑“吃吧,吃一点”
林预果然没挣扎,他在还人情的时候哪怕姜辞叫他吃个石头,他也会吃的。姜辞也知道这些天他身体状况太差,几乎不退烧,温度也不高,吃不进去什么东西,哪怕是现在想给他输营养液,血管也是瘪的,他总是在冯泉每每低声下气哄着求着着他吃,碍于情面才会吞一点。某一天他跟冯泉开玩笑说要在林预身上装个输液港,林预思考了几分钟后从电脑里拔出脑袋,看了下时间说是“好,下班后去装。”他们两个当下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从此这个话是提也不敢提,生怕他真去装一个。
林预自己老实,就也觉得别人说的都是真的。
姜辞说过很多话都是骗他的,他不知道,也说了许多真话,他就更不会察觉了。
“好吃吗。”
林预面不改色“我早就吃不出味道了,但大概是好吃的,等一下要给冯泉也买一碗。”
“你现在都学会关心人了。”
“你们对我都很好,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来买给你。”说罢林预看了一眼臭豆腐,很是真诚“这个我也会买。”
“你真是…”姜辞把头埋进碗里喝完最后一点汤“说起甜言蜜语不脸红,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好好骗江惟英。”
林预不知辩解,只是皱着眉搅动着快要糊掉的馄饨“我真的会买。”
“林预啊。”姜辞的心像是一团揉皱了的纸,缩成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舒张开,他回顾身后繁杂热闹的夜市,街头巷尾总会有些比他们更格格不入的人游离其中“你知道这个夜市有多长吗。”
“200米?”
“差不多吧,别搅了。”姜辞的眼睛有一瞬间落寞,林预就感觉他今天更异样了“你今天怎么了。”
“今天破坏了规矩,带你来了夜市。但如果你没有来,你怎么会懂这个世界还有医院之外的地方?这里也很热闹啊,什么都有,有时候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失去的是什么呢?”
“什么规矩”
“安全规矩”他随意点点人群中的几处,对林预道“你知道吗,你每天上下班的路上跟着你的车有三辆,有时候有四辆。你的车窗,同一个点射击要至少7次以上才会裂开。”
“你没发现吗,你已经很久没在医院见到李修了,也许是你不想面对他,但你仅仅是不想,他就已经消失了。”
“他去了哪里?怎么会?”
姜辞长叹了口气“怎么不会,他去西南带项目了,参加药物开发,女儿会上哪所大学,将来走什么路,进哪家公司,我都能猜到。”
林预瞪大眼睛,姜辞只觉得他天真可爱。
“长街没有二百米,但每个五米就有一个人的使命是你。”
“如果你每天可以安全地回到家里,去到任何你想去会去的地方,那你身边的每个人就会很安全,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工作,他们儿女的将来都会很安全。可如果你没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以后会懂的,快了。”
“李修的事我去问秦兴”
姜辞摇头“秦兴因为你,这辈子只能被焊在急诊了,你再去招他一次,是还想害他到什么地步呢?”
“这是..这就是安全规定?”
“是。”
姜辞接过林预那碗又糊又冷的馄饨,林预阻止都来不及,他面色如常地吃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从你第一次见到他以后,任何出现在你身边的人,就不安全了。”
“怎么可能,那你呢?”
姜辞囫囵吞掉烂馄饨,他明明是个有味觉的人,但两碗吃完仍没有尝到这馄饨有味道。他心想啊,我什么时候安全过啊。
江惟英拿林预赌,赌他姜辞是个不贪心的好弟弟。他又何尝不是拿林预在赌,赌江惟英能念及林预对他姜辞有三分感激,下手不要那么绝,玩得一手好牌,将牵制之能用到了极致。
到了现在,他甚至一边赌还要一边感谢江惟英给他机会赌一赌,这强横无理的压制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帜说信任,简直可笑。
谁还能有江惟英这份心机深沉?这世上竟然能有这样绝情无情的人,这份骨子里遗传的狠毒,不是姜辞十辈子学不会,是爷爷的基因里他没能继承。
有他在身边,爷爷动不了林预一分一毫。
有林预在身边,他的姜家,他父亲的事业,他母亲的声誉,他爷爷晚年的名声荣耀,才能得以保全。
牵一发动全身,叫姜辞怎么不恨,怎么不难过。
可他不知道恨谁,更不知道为谁难过。
他看着林预,眼睛红,鼻子红,他的羡慕嫉妒都成了茫茫大海里一叶孤舟,无足轻重。林预永远是林预,可他跟江惟英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他成为不了他,连那三分相像,都是江惟英的假象。
“姜辞…”
姜辞捧着碗馄饨,吃得狼狈,最后大口大口地吃,终于呛咳起来,他抹抹嘴,轻轻一笑“这馄饨不好吃,就不给他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