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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当年元昭帝弑兄夺位, 引得朝中议论纷纷,后来为了平息朝臣议论。元昭帝便勉强留下了兄长的独子, 只是这位独子虽性命无忧, 却被人废去一条腿。

第75章
当年元昭帝弑兄夺位, 引得朝中议论纷纷,后来为了平息朝臣议论。元昭帝便勉强留下了兄长的独子, 只是这位独子虽性命无忧, 却被人废去一条腿。
这人便是楚王。
楚王这些年在封地一直表现的谨小慎微,治理藩地也只是无功无过。这次他看中了名妓赵卿云,想要纳对方为妾, 还千里迢迢入京陈情, 以免惹元昭帝不快。
而元昭帝也对这位皇侄也十分宽和仁厚,因楚王行动不便, 元昭帝这次还准许他中秋之后再回封地。
这样一位胆小的藩王, 身体不佳, 这些年也未有子嗣, 的确不值得元昭帝警惕, 对其优待还能搏一个好皇叔的名声。
朝臣们对此也都心知肚明,然而现在谢兰庭却以晋安王比楚王。
楚王会反?
魏胜心中惊诧,下意识去看另一边摊开的卫所舆图——若以京城为中心, 大宁卫在北,青州卫在东, 庄浪卫在西,如今仪真匪寇在南,再加上楚王封地……假如这人真有反意,几地合兵为阵,那京城危矣!
“大人, ”魏胜倒吸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
“魏大人可有得力的副将?”谢兰庭却神色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 淡淡道, “下官凑巧路过这里, 倒是可以随大人的副将一同逆江而上,看看沿途风景。”
魏胜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谢兰庭的意思是他要亲自带兵越寨而攻?!
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魏胜当下也不管京城和楚王如何了,立刻激动道:“有!我这就安排!”
翌日,魏胜拨了得力副将,随谢兰庭一起,带了三千精兵,一百二十艘船朔江而上。因贼寇驻地距离金陵的新江口水操营比较近,魏胜又给新江营提督去信,请新江营共同剿匪御敌。
——
望社总社的集会当日,千名士子齐聚虎栖山,携文交友。虎栖山乃逸禅先生所有,上面建有栖园。栖园后是一处书院,院中明伦堂前的阔地便可容纳上千人,明伦堂内则于东西设好了二十五张席位,二人一席,给今日参加总社雅集的士子们。
这五十人便是前几天各分社选出的代表。其中北方各分社、广东福建等南方诸省各十五人,江浙分社、江西分社则各十人。
这五十人在殿中斗文时,其余士子即可在殿外观战,也可自行游园爬山,饱览金陵风景。
刘文隽没能被选中参加斗文,因此入园后便跟其他人约着爬山去了。乔景云带着齐鸢孙辂等人往里走,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致意,孙辂见状微微一笑,调侃道:“看来乔兄人缘很好。”
“望社起于金陵,浙江文风又省,所以我们江浙二省的成员最多。我经常来回活动,自然认识的人也多。”乔景云大方地笑笑,随后又叹了口气,“但这两年江西分社的社员越来越多。就连总社斗文都单独给了江西十个名额,抵我江苏和浙江总和了。”
“还不是因为幽社首。”另一人低声道,“幽玄公子的母舅家是江西的,自从他做社首后,几个表弟都入了江西分社。”
“这只是一方面。”乔景云摇摇头,慢步道,“他有意扶持那边不假,但最重要的还是朝廷中江西人士最多。这两年的考官有三分之一都是江西人。再者江西人都很注重同乡之谊,在京城中也要比邻而居。幽社首与他们走得近,日后入朝为官,仕途当然要更坦荡。”
而其他各地分社成员,与江西分社关系近的也会受到提拔。因此幽玄有意偏袒,众人默认,江西分社当然水涨船高,在这么多省份中独占了五分之一的名额。
假如这次社首之职也被江西争取了去,那以后望社便要成为他们敛才结党的营地了。
那几人忿忿不平,然而却不敢深讲。齐鸢对此倒是心知肚明,张御史那天说的比这个直白多了。
“听说今年朝廷又要为江西增设科举之额,给事中的折子都递上去了。”另一人压低声道,“结果最后被阉党给拦了……”
“阉党还会干人事?”
一听跟科举有关,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
齐鸢在人群最后默不作声,心里却很清楚缘由——那群江西朝臣拥护的是太子,而阉党权贵则是拥护二皇子。两派之争,说到底也是为了储君之争。
这次张御史让自己阻挠江西人,所以他果真是蔡贤一党?谢兰庭是蔡贤的义子,张御史与谢兰庭私交不错,按说这样推断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仿佛暗中还有另一股势力隐藏在两派身后,正悄无声息地日渐壮大。
辰时末,参加斗文集会的五十个人已经先后抵达了明伦堂大殿。明伦堂前面的空地上也聚集了前来观战的各方士子,看样约有三四百人。
齐鸢跟孙辂因不是望社之人,因此坐在了乔景云的左侧,师兄弟俩再次同席,不由相视一笑。
一刻钟后,殿外忽然喧闹起来,殿中交头接耳的士子们纷纷回头,看向殿门口。齐鸢也抬眼去瞧,正巧与一位老者的眼神撞上。那老者身旁还跟着三个人,一位是仙风道骨手持拂尘的老先生,令两位较年轻些。
众士子已经站了起来,向几人作揖,齐鸢立刻明白了这几人的身份——刚刚看向自己的老者应该是枫林先生。旁边道士打扮的是吕逸禅,两位年轻人一俊一丑,也不知道哪个是幽玄公子。
大家各自落座,等上首几人行过礼后,就见那位身着玉色道袍的丑公子率先开口:“望社成立之初,曾每月举行嘉会,所为诗酒唱和,期臻雅道,相延至今已有八年。如今我等恰逢盛世明君,今日雅集,不若学前人之心,效兰庭金谷之会,遇景命题,即席分韵。今日诸君所做诗咏,皆会刻入《望社选稿》。”
话音刚落,就听殿中嗡声一片,众士子们都傻了眼——今天斗文大会,大家当然都是为了科举文章而来。命题作文可以,但现在却说要是命题作诗?
齐鸢心里也觉纳闷,心知这位便是幽玄公子,又扭头去看乔景云。
乔景云此时脸色惨白,今日这番如当头一棒毫无征兆地瞧了下来——他们江浙的几名文人士子都擅长八股制艺,除了自己对律赋略有涉猎,其他人几乎一窍不通。现在比文改成作诗,这让他们怎么比?
更何况律赋跟诗词不完全相同,自己会的那点也未必能派上用场。
再看对面江西分社的社员,虽也有惊讶神色,但不见慌乱。
齐鸢见乔景云神色巨变,心中暗自思索,又去观察各人反应。议论间就见对面有位中年人先站了起来,冲众人一礼,随后看向幽玄公子。
“幽社首,赵某有一事不解。”中年人道,“我等参加总社集会是为研习经史,以求早日摆脱场屋之困。今天社首却突然要我等饮酒作诗,是为何故?”
“赵兄,”幽玄微微一笑,随后肃然道,“望社之前的确是以时文解经为主,然而四书之题可出者有限,各经亦是如此。我社每年拟题斗文,不知道多少优秀经义流传出去。这两年已经有人将集会之文抄誊应举,考官又无法辨认。因此幽某认为为今年望社雅会可以诗赋词画为主,各位可私下共研八股。”
原来提出质疑的就是江西分社的赵文炳。齐鸢眉头轻挑,多打量了对方一眼。
“幽兄,”乔景云咬咬牙,也站起身拱手问道,“若是以诗词为主,那今年社首怎么选?”
幽玄道:“虽然以诗为题,但仍效科举之法。”
他说完伸手示意两侧席位,“如今各位对面列座,可分体赋诗,诗成者出席。”
乔景云一听果真如此,几乎气笑:“若是以诗赋为评,社首为何不早说?如今能做时文又能赋诗者,天下能有几人?”
北宋之后,科举中的试帖诗被取消,至今诗词与科举的关系不大,许多时文大家都不擅作诗。幽玄这一招一下让分社各员无用处之地了,任谁都难以接受。
殿上很快吵成一团,对面江西分社的赵文炳也表示不能接受。齐鸢和孙辂作为外人,自然不做评价。
过了会儿,突然听上首有人沉声道:“各位,听我一言。”
逸禅先生轻甩拂尘,踱步而出,看向众人:“此次幽公子突然改制,的确欠妥,然而幽公子此举另有深意,刚刚所说效仿前人古心,不过是委婉说辞而已。我等原以为事出反常,各位才俊都是聪慧之人,或能将缘由猜出一二,没想到,有人只顾争夺眼前的社首之位,全然不顾诸生安危。”
他说到这,淡淡看了乔景云一眼。
乔景云怔了怔,等明白这位名儒在指责自己后,顿时脸色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吕逸禅冷哼一声,继续道,“望社如今声名极盛,朝中亦有社员以望社为傲。然而朝中阉党猖狂,如今见社员无不科举,便以望社乱政意图污蔑打压各位。去岁有人所做策论,便被阉党拿去做了文章。如今乡试在即,幽社首怕这短短几月再生事端,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殿堂之中寂静无声,乔景云也被这番说辞给堵地说不出话。对面也有人开始点头应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就听有人开始奉承幽玄公子深思远虑云云。唯有江浙的十人个个忍气吞声,闭嘴不言。。
齐鸢垂眸,端起茶水轻啜一口,在殿上的气氛开始活跃后,他才突然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得很轻,落在旁人耳中也不突兀。然而其中讥诮意味太过浓重,殿中突然已经,所有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上首的四人也齐齐转头,看向齐鸢。
“这位是……”幽玄公子眯了眯眼,慢吞吞道,“扬州府的府试案首齐小公子?”
“鸢儿,”枫林先生也道,“你刚刚为何发笑?”
齐鸢没想到枫林先生竟然这样称呼小纨绔,他心中惊讶,面上并不显,只施施然站起身,冲枫林先生松松一礼。
“回老师,学生只是觉得这朝廷当真荒唐可笑。”齐鸢笑嘻嘻道,“阉党巧立名目污蔑文社,朝廷听信谣言打压社员,竟然就发生在一天内。但凡他们能早一天上朝,让幽公子昨天就知道这事,昨晚提前告诉大家一声,也不至于搞成这场面啊?当真是会戏弄人。”
话刚说完,殿中就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朝廷风向当然不是昨天才传出来的,幽玄此举看似是为众人考虑,但到今天才说,显然是故意的。
“会戏弄人”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刚刚有被带逸禅先生言辞带偏的,这会儿也回过味来,神色不满地看向上首位置——幽玄哪怕是为了社首之争,但此举显然是把所有人都没放眼里。
齐鸢说完之后仍旧笑吟吟的。
枫林先生愣了愣,下意识地先看了幽玄和吕逸禅一眼,见这两位神色难看,显然被齐鸢堵得无话可说,心下也渐渐明白过来。
“胡闹!”枫林先生佯怒道,“几年不见,还是这样胡言乱语,不见长进!逸禅先生乃是长辈,幽公子也比你年长,哪能容许你大呼小叫?还不快向两位道歉!”
话音虽重,里外却是偏着齐鸢的。
齐鸢便也做出受训的样子,唱了声喏,冲上首俩人一揖:“老师教训的对,是晚辈失礼了,两位前辈莫要计较。”
幽玄公子:“……”
若不是他千方百计才请动的枫林先生,这会儿他都要怀疑这师生俩个一唱一和了。
他被齐鸢堵得无话可说,逸禅先生也沉着脸默然不语。
倒是一直没出声的俊公子笑了笑,“你就是城东齐府的二少爷,扬州第一小纨绔?”
齐鸢挑眉:“阁下也是扬州人?”
俊公子笑道:“鄙人姓王,双名如麟,家中以卖茶以生,舍弟经常提起齐二少爷,说要与二少爷一争纨绔之名。”
齐鸢愣了下,眼睛忍不住瞪圆了一点——这个是真纨绔的哥哥?!
当日众人质疑齐鸢县试成绩时,真纨绔带着两个健仆路过县衙,故意胡搅蛮缠一顿,把那群考生气得够呛。齐鸢凑巧在酒楼上看见那一幕,印象极为深刻。
再看,眼前的俊俏公子跟真纨绔有几分相似。
王如麟看他这副表情忍不住笑了笑,随后道:“今日一见,贤弟果真是个率真仗义之人。不过这次雅会,幽公子已经跟浙江省提学官讲过,只谈诗歌不论文章,只图风雅不议朝政。大宗师也想看诸位诗稿,于是派我来做誊录。”
他说完略一沉吟,思索道:“不过大家既然觉得此时对评选社首不公,那社首改日再选,如何?”
浙江省提学官管得可是浙江的各位生员。
乔景云身后,几位浙江士子果然面露惧色。事到如今,齐鸢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乔景云没想到幽社首竟然把事做绝,心下暗恨,却也不敢让浙江提学误会分社的子弟倨傲不恭,只能心中将这笔账记下来,拱手道:“既然大宗师如此安排,那一切便按王公子的意思行事便可。至于社首之选,还是看大家的意见吧。”
王如麟微微颔首,唤来侍从,让诸位士子糊名选择。
乔景云已经心如死灰。
其实不是他们分社的人不懂风雅,而是八股作文研习越深,对诗艺修养害处越大。因此许多八股大家并不会作诗,当今之世,文诗俱佳者恐怕超不过十人。
其实数得上名号的,乔景云连五个都数不出来。
而反观对面的江西分社,虽然那些人刚刚也表现出了惊讶,但现在再看,他们却是兴奋居多。
赵文炳不可能不知情!
孙辂原想是来帮忙的,此刻见状,不由也忧心道:“乔兄,你们之中可有擅长诗艺的?”
乔景云见众人已经将票纸交了上去,心知大势已去,颓然地看向身后的几位同伴。
大家纷纷摇头苦笑,对乔景云道:“乔兄,只能听天由命了,咱这里面只有你还做过赋……”
“……就是啊,我编个打油诗还行,六朝诗艺格调萎靡,老师曾特意叮嘱我不可多看。”
“对面的那个黑脸的,似乎是他们江西分社的‘小少陵’,据说赋诗成卷呐……”
齐鸢看看愁眉苦脸的几人,又看了眼对面的黑脸。
就在几人唉声叹气时,上首的幽玄突然轻轻一咳,对众人道:“五十人中,有三十人支持以诗选定社首。如此,我们望社雅会,便以诗会友了。”
巳时一刻,每张席位上都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等物,殿中燃起了清桂香。
齐鸢闻到熟悉的气味恍然一怔,随后低头,弯了下嘴角。
幽玄见局面已定,神色也自然许多,将规则细讲了一遍,最后道:“……大家若没什么疑问,我们现在便开始了。江浙分社的各位可还有不明之处?”
乔景云没想到这人如此不依不饶,怒道:“幽兄……”
“有一点。”齐鸢突然出声。
乔景云顿住,扭头看向齐鸢。齐鸢笑道:“我有一点不明白,幽公子刚刚所说,作诗多者为胜。齐某虽然不擅诗词,但也知道这诗词应当跟文章一样,有好坏之分吧。一首好诗跟三首烂诗,算谁赢谁输?”
幽玄道:“当然要分好坏,今日枫林先生和逸禅先生便是评选人。”
齐鸢摇了摇头:“文章都有不同偏好,说不定这诗词也会各花入各眼呢?到时候大家总不能打一架再说话吧?”
幽玄已经渐渐不耐,却碍于齐鸢跟枫林先生的关系不得不忍着:“若两位先生意见不同,便由在座各位评选,得票多者算胜。”
齐鸢仍旧摇头:“那万一名士佳作曲高和寡,这样岂不是不公?”
幽玄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如何!”
“我只是不耐烦听些酸诗,如果能来个速战速决当然更好。”齐鸢叹了一口,皱眉思索道,“不如这样,幽公子命题,各位抢做,谁先做出来,只要两位先生认可,其他人便不得做这一题了。如此便以五题为界,哪个分社先答完五题,哪边便算获胜,如何?”
幽玄还当他要如何折腾呢,这会儿一听,却是正合己意——赵文炳带过来的可都是专擅作诗的,“小少陵”更是因才思敏捷出名。这齐鸢果真不改纨绔本色,一听作诗,竟就不耐烦了。
“如此,当然可以。”幽玄眉目舒展,淡淡道,“那就这样定了。”
齐鸢问:“那我也可以代表江浙士子参与?”
“当然。”幽玄不耐地转开头,对其他人道,“如此,各位听好,我要先出题了。”
他话音刚落,齐鸢立刻“咦”了一声,笑嘻嘻道:“有了!”
大殿之上再次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随后齐刷刷看向齐鸢。
幽玄恼羞成怒道:“齐公子,本社首尚未出题,你如何就有了?”
枫林先生这次也觉得齐鸢过分了点,正要轻斥这个不分场合胡来的顽徒,就见齐鸢扬起下巴,冲他们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不过是前后脚的事情,不信,你说出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ps:1、“做时文八股伤诗”是袁枚说的。
2、本文架空,实际北宋时江浙文人专攻诗赋,这是强项(北宋之后作诗就跟科举无关了)
3、真纨绔在28章出现过。
4、乔景云做过赋(前面写过他还赚稿费了)但诗和赋有区别,简单比较是诗比较短,赋比较长,且赋的格式松散一些。
5、前文写过“江左风流”——古代称东为左,西边为右,所以江的东边是“江左”,后来也有以江左专指金陵的。
6、下一章会有几句引用,渣作者不会作诗ORZ,会在作话标明出处,尽量找几句你们没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