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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所有人都觉得七皇子说的“只学过一种跪拜之礼”的话是借口, 然而七皇子敢在这种场合当着皇帝的面说要给皇帝上坟,他们敢不信吗?

第75章

所有人都觉得七皇子说的“只学过一种跪拜之礼”的话是借口, 然而七皇子敢在这种场合当着皇帝的面说要给皇帝上坟,他们敢不信吗?
要是薛瑾安真的跪了怎么办?他敢跪,皇帝敢受吗?朝臣们又敢让皇帝受吗?

眼看着七皇子撩起衣袍就要给他们表演一个当场上坟, 老御史的手脚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的时候, 其他朝臣也都快坐不住的时候, 七皇子刚掀起的衣摆倏然又放下了, 整个人动作都是潇洒自然的,云淡风轻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朝臣们心里头无一不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还好,七皇子也不是那么无法无天,还是能整治的。

有几个自认为已经看透七皇子的人,甚至脸上还带出了几分嘲讽来, 嘲讽七皇子志大才疏看不清自己的处境,这种时候还敢耍这种小花招,只怕已经惹了陛下生厌了。

他们都冷眼旁观者,想要看七皇子的下场。

也只有对学生/师父本性了解颇深的崔鹏飞崔醉两祖孙露出了迷一般的表情, 觉得这群朝臣们的气还是松早了。

事实也确实如祖孙俩所料, 薛瑾安突然停手并不是不想上坟了, 而是他发现自己手里还少了上坟的重要东西:祭奠用品。

代码生命都习惯于按照步骤一步一步行动,薛瑾安有人脑的加持不会那么死板,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一般是会尽力去做到完美的。

年节宫宴是热闹的场所, 就连照明的蜡烛也都是喜庆的红色,自然是找不到白蜡烛纸钱这些相对于来说比较冲撞忌讳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只要找到一件的替代品就好了,白蜡烛纸钱的平替不好找,但是树条状的能替代线香的东西多了去了, 至于这香点燃烧不完会变成断头香什么的……反正是烧给皇帝的,不重要。

薛瑾安视线环顾一圈,他抬步走到二皇子面前。

果然是冲着本皇子来的,呵。二皇子面上虽然已经看不出什么,心里却还是带着怒气的,他自然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薛瑾安的每一个行为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副“本皇子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的表情。

却只见“不怀好意”的七皇子伸出了手,拿起了——他桌上的一双半筷子,一双是二皇子自己用的,半是小太监布菜用的。

二皇子从宴席开始就一直在给大厅中的朝臣敬酒,劝酒词一套一套的,一口饭没吃先灌进去半肚子的酒水,之后被迫打断了话茬带着满腔恼恨坐下,自然没有心情吃什么东西,所以他桌上的两双筷子都还是干净没用过的。

薛瑾安没有洁癖,也觉得皇帝吃什么香都无所谓,但到底是他上坟,这“香”还得先捏在自己手里,在有得选的情况下,他还是愿意选干净一点的。

薛瑾安又回到大殿中央,将三根筷子竖着捏在手中,闭着眼在额前贴了贴,正对着皇帝再一次撩开了衣摆。

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筷子被用来当做什么的二皇子登时坐不住了,心里骂了一句“薛瑾安害我”,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语气惊慌不已:“七弟!”

“七殿下!”朝臣们眼睛也都快瞪出来了。

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并不想被上香的皇帝飞快地开了口,“免礼!”

已经被七皇子的逆天行为惊住了好一会儿的李鹤春终于回神,也赶紧一把上前,死死拉住七皇子的手,一张老脸表情已经崩坏,声音更是颤抖急切:“殿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

薛瑾安觉得线香的替代品都已经找到了,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礼不可废。”他语气认真地如同老御史,还直接来了一段论语:“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

这是说什么都要给陛下上坟了。李鹤春欲哭无泪地死死拉住七皇子的手,心里把那多嘴的老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知道七殿下是御林军都拦不住的犟种杀神吗?

真当七皇子是那些个在乎名声,在乎权力的普通皇子吗?他们七殿下头铁着呢,忤逆陛下都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然也不会被禁足一年!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说话撩虎须,撩出事儿了还得拖他下水平事儿,这是他能平得了的吗?

七殿下都能一个打十个御林军,他一个什么功夫都不会的老骨头哪里扛得住啊!七殿下要真的疯起来,陛下都得挨一顿呲!

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话:该死的老御史,本公公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此时在心里骂老御史的还有活着却即将要吃香火——还是假香火的皇帝,他语气和蔼而急切地开口道,“宝宁,你往后见朕都不必行礼,这是恩典。”

老御史要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定会心中叫屈。

他们做御史的找碴挑刺那不是寻常的事儿吗,皇亲国戚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哪一个没被他们挑过毛病啊?谁能想到七皇子被找碴,不仅半点不改,还直接给你来个豪华升级带创死所有人的版本啊!

分明是七皇子的路子太野了!

“行吧。”被认为路子野的七皇子颇为遗憾地任李鹤春将手里的三根筷子拿走。

不磕就不磕吧,反正就算磕了也不能让皇帝立刻就变成真的坟头,以后他把礼仪学全了也不用再行礼,挺好的。

薛瑾安权衡利弊觉得不亏,也就轻飘飘让这件事过去了。

然而今天偏偏就是有人不想好过,没人质疑他的礼仪问题了,李鹤春这边也说了那厢皇子们发生的事情,还没说完呢,就立刻又有人跳了出来指责道:“宴会上不合时宜的喧闹,对比自己小的皇子不顾兄弟之情出手狠辣,半点皇子气度都无!”

礼部尚书杨從原本还在看热闹,心里想着:七皇子还真是把这群世家勋贵得罪狠了,不管说什么都要踩上一脚。

——你要说他们同七皇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不至于,甚至大部分想要为难七皇子的世家勋贵,其实同楚家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交情,之所以这般不依不饶,不过是想通过打压七皇子来向皇帝、太皇太后宣告不满罢了。

他们怕被清算,怕被剥夺身份,怕落得个锉骨扬灰的下场。

杨從也是世家出身,他对这个阶层的人的心思十分明白,也正是因为明白才不屑。于他而言,能同楚文琬的下场品出“物伤其类”者,也不过是另一个作恶多端的楚文琬罢了。

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楚文琬污蔑昭仁皇后致其抑郁病亡在先,七皇子为母报仇在后,即便手段激烈了一些也情有可原。

甚至,杨從从女儿舒妃那里知道楚文琬伏诛的全过程之后,对七皇子心性、魄力、手段等方方面面持有赞赏态度的,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若是他女儿能有这般的魄力,也不至于让小外孙被萧姝算计替五皇子受过,差点被刺客所伤。

他不屑这些跳出来的人,除了他对七皇子颇为赞赏之外,也有他觉得这些人表达不满的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的原因。

竟然拿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筏子,当真令人不齿。

杨老头拒绝同这些人同流合污!他心里还哼哼着:这新出来的人听声音还是个后生,不知道是都察院的御史还是翰林院的人,这个时候跳出来,不是被收买了,就是想要走捷径讨好世家权贵了!

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杨從眯着一双度数不低的老花眼看过去,在看清跳出来的是谁之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

“咦,杨老头,这好像是你礼部的人吧?”旁边兵部尚书讨厌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何止是他礼部的人啊,这甚至可以说就是他的人!正六品的主事,官职不高,寒门出身,但是他挺看好的,还打算明年二月万寿节的时候,叫他独当一面负责一部分事宜,为此还特意带他入宫来,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

却竟然是个心内藏奸的货色!杨從面色冷凝。

皇帝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不过不是因为这小小的礼部主事,而是听到说“七皇子下手狠辣”这句话。

皇帝是见识过薛瑾安动手的,那好几个御林军都拦不住的悍勇,让他下意识便以为见了血,立刻问道,“小九受伤了?”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虽然皇帝现在一想到萧姝那个恶毒的女人,就对九皇子也生出几分膈应来,但到底也曾经是他“疼爱”过的孩子,听到他受伤多少还是有那么点不满的。

李鹤春连忙否认,“七殿下只是吓唬了一下九殿下罢了。”

“九殿下才几岁!”礼部主事却对李鹤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以为然,开始大谈特谈教育之道,刻意引用了很多典籍中的话,最后道,“……九殿下有什么不当之处,合该交由夫子好好教导,而不是私底下动武,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他摆出一张谆谆教诲的表情,冲着薛瑾安苦口婆心般地道,“七殿下,韩非子曾曰:良药苦于口,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臣斗胆同殿下说起此番肺腑之言,皆是为了殿下。望殿下早日圆满皇子之仪态与气度,不堕天家之颜面,不堕我泱泱大启礼仪之邦之赫赫威名!”他一派大义凛然的演讲完,竟然还直挺挺地跪下去,扬着下巴道,“臣逾越,忤逆冒犯七皇子殿下,请殿下责罚!”

这个人的段位就显然比之前的老御史要高得多了,直接就从道德层面来绑架薛瑾安,之后还上升高度,摆出“我可是忠臣,我是为了大启为了天家仗义执言,你七皇子要是不听,你就是叛逆的,是不对的”的表情姿态。

他认为自己这一套话术非常好,殊不知薛瑾安根本就不是人,自然也不会被人类道德束缚绑架,而且他听发言从来都是只听结论,并不会去思考他发言的过程中挖了多少坑。

这个人的演讲结论是什么?那就是七皇子没有皇子该有的仪态气度。

于是薛瑾安问道:“你是皇子?”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礼部主事一愣:“臣自然不是。”

薛瑾安继续问:“那你接受过皇子该受的教导?”

礼部主事赶紧否认:“当然没有!”

“给皇子当过伴读?在上书房上过学?被上书房的夫子教导过?听伴读、皇子或是其他人详细说过皇子的课业?”薛瑾安以防万一把所有可能性都问了一遍,一连串的问话把礼部主事问得汗都快下来了。

上书房的课程并不对外公布,毕竟皇子们都是皇帝预备役,夫子们教学的时候难免会参杂帝王心术、制衡御下的内容,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外传的——当然,宫墙之内是个很难有秘密的地方,有能力的也能打探清楚,然而打探那都是私底下进行的,不管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可不敢在皇帝面前承认。

礼部主事只是一个小小的官,背后又没有家族支撑,是真不知道上书房的事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生怕慢一点就要被定罪了,若只是窥伺后宫还好,就怕变成不敬皇权,欲行不轨。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会儿不仅不能展现自己,还很有可能直接丢了官帽!果然宫里的皇子,年纪再小也是不容小觑的。礼部主事以为薛瑾安问这些是在给他罗织罪名,心中满是后悔。

其实薛瑾安只是想说一句:“子非皇子安知皇子之气度?”

“呵!”一声讽笑从上席位置传来,薛瑾安看过去,是个穿着亲王服饰瞧着有些富态浮肿的中年男人,他旁边的席位上就坐着安亲王。

大启当朝一共就只有两个亲王,薛瑾安立刻就知道这是上次带着皇室宗亲参他的平亲王薛旭。

自慧贵妃进宫之后,先帝对其称得上独宠,致使宫中三年无一子嗣诞生,也得亏之前先帝还算努力,不至于膝下子嗣单薄,而这事儿已经足够令当时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心生不满了,偏偏先帝这时候还提出要立慧贵妃为后,让慧贵妃腹中孩子当太子。

别说太皇太后不同意了,朝臣也不可能同意啊,不仅不同意,甚至一度有御史上书请废贵妃,就差指着慧贵妃鼻子骂祸国妖姬了。

之后的事情就都知道了,慧贵妃与前夫生的两个孩子皆被绞杀,肚子里的龙嗣也没有保住,还自此一病不起,太皇太后则选了当今圣上立为了太子。

可能就是慧贵妃与前夫的那两个孩子起的坏头吧,其他皇子们想着没有血缘关系的都敢起兵,他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为啥不行?因而在皇帝登基之初,皇室宗亲也挺闹腾,虽然没翻起什么浪吧,但到底恶心膈应人。

于是皇帝也恶心了一把他们,除了最年长的平亲王和最年幼的安亲王之外,其他的手足兄弟别说郡王了,连捞着侯爵的都只有一个,而且全都是世袭递降的虚职,不仅无封地食邑,且基本上传个两三代爵位就没有了。

由此可见,皇帝对自己的手足兄弟到底有多不待见了,就连平亲王和安亲王,皇帝虽然允许他们上朝,却并没有让他们担任朝中的职务。

好在两人也算比较识趣,平亲王每天招猫逗狗好不快活,安亲王则醉心武林,向往江湖侠客仗剑走天涯的生活。

没有人想到平亲王会在这时候出头,虽然大家也知道之前平亲王有参七皇子,但他们都以为平亲王只是随大流而已,不曾想竟然是真的看不惯七皇子啊。

朝臣们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种对方很有可能自取其辱的预感。

果然,平亲王这边刚冷笑着说:“本王是皇子出生,接受过正统皇子教育,可有资格说教你几句?”

薛瑾安就歪着头直接回了一句:“你看起来学得不怎么样。”

平亲王其实也知道自己有点废柴,但被一个小辈不客气地指出来,顿时就怒了:“本王年长你许多,怎么着也是比你强的。”

薛瑾安一针见血:“你是长子,你没有当皇帝,是不想吗?”

平亲王:“……”

皇帝:“……”

太皇太后:“……”

安亲王:“……”

众朝臣:“……”

突如其来的沉默化作无数支无形的利箭穿透平亲王的皮肉狠狠扎入他的心脏。

身为先帝长子,却无缘皇位还能是因为什么?对手足兄弟都不假辞色的皇帝能在放心地给他封亲王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够废啊!

即便已经充分了解到自己是废柴的这个事实,平亲王也还是觉得自己被伤到了,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安亲王差点没被茶水呛死,他心有余悸地放下茶盏,咳嗽了两声帮忙打了圆场:“咳咳,大哥,身体不适便不要硬撑——还不扶你家王爷下去休息。”

贸然插入对话中的平亲王捂着胸口重伤退场了。

此时众人已经充分的感觉到了这位七皇子的难搞程度,同时也生出了更多的危机感,七皇子表现得越不受束缚,越让他们心生警觉。

该怎么形容他们的危机感呢?大抵是七皇子是吹进山谷的狂风,而他们是已然深深扎根在其中不知多久,将土地的营养都汲取干净的老树。狂风过境会不遗余力地将所有老树连根拔起,而老树即便内里已经腐朽蛀空也不想去死。

如今狂风刚刚诞生,他们已经窥看到了狂风未来的恐怖,在有能力将其阻挡在外的时候,自然会拼尽全力。若是这一次不成功,那么以后也就很难拉动他了。

这次站出来的竟然是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最高的官职便是一把手祭酒,从三品,其后的司业不过只是六品官职罢了,官职品阶可以说是来参加宫宴的诸多大人中最低的那几个。

国子监作为大启的最高学府,品级虽然不高,却极受读书人推崇,每次科举不知道往朝廷输送了多少人才,在场不少官员的孩子、甚至自己就是从国子监出来的。是以,国子监官职低,但地位不低。

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是岑夫子的学生,他看到自家司业站出来的时候,表情虽然不像杨從看到礼部主事那么难看,却也很是复杂。

国子监司业并没有再以礼仪问题针对薛瑾安,甚至他可以说是在为薛瑾安说话,驳斥先前说他不通礼仪、没有皇子气度的话,说七皇子这样是情有可原的,他从来没有去上书房上学,你们知道七殿下要自学到如此程度有多努力多聪慧吗……之类的话。

表面上看是在替薛瑾安说话,实际上是在说薛瑾安是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文盲。

这番言论属实是出乎薛瑾安意料之外了,让他都忍不住愣了愣,倒不是意外他话语中的明夸实贬,而是意外他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个。

说实话,崔鹏飞成了七皇子老师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宣扬出去,但是稍微有心打听一下就都知道了,毕竟也没有刻意隐瞒。

贬低七皇子什么都好,但是贬低他的文化水平,这可以说同时也是在贬低崔鹏飞这个老师,崔鹏飞即便不受儒学待见,也是名副其实的文学大家,不管从年龄、辈分还是成就来说,少有人能出其右。

谁会这么想不开质疑崔鹏飞的实力?可以说,司业走得这步棋是绝对的臭棋。

薛瑾安很难不去分析这一步棋的走法,可能有三:其一,司业两耳不闻场外事,当真不知道他的老师是崔鹏飞,可能性为25%;其二,司业太急切地想要打击他导致忘记了这件事,走了这步棋,可能性为17%;其三,便是他是故意走这步棋,给他打脸扬名的机会,只为了……将他这个唯一的嫡皇子高高架起来,搅乱当前的局势。

这种违和感自然是瞒不过老狐狸崔鹏飞的,他虽然有心低调,想以此降低别人投注到七皇子身上的目光,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怕七皇子张扬。

七皇子能力出众,心性坚定果决,手段利落……除了文章写得实在勉强——好吧,是纯粹的狗屁不通,除此之外,七皇子几乎没有缺点,他不会因被捧得高高的就摔得七荤八素,也不会被人针对就焦躁心乱,不知所措。

殿下即便年龄尚小,却已经具备了所有储君该有的潜质。

既然这股妖风无法避免,何不直接乘风而上!

崔鹏飞当即便笑着接过了话题,“司业说得不错,老夫虽然才教导了七殿下一月,却已经确信七殿下之聪慧古来少有,你若是不能专心精进文学,只怕过不了几年,这司业的位置就该换人坐了。”

崔鹏飞不软不硬地刺了这位司业一句,便是说他只知道蝇营狗苟行狗屁倒灶之事,而本末倒置忘了司业是教书育人的。

司业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国子监到底还是学府,在里面任职的人身上的文气远比官气要浓,只是被这样讽刺了一句,他就拉不下脸来继续针对薛瑾安了,只抿唇闭口不言。

不过司业不说话也不打紧,自然还是有人上赶着想被打脸的,“哦?那不知七殿下可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粗粗读过几本书,略懂一些罢了。”崔鹏飞假意谦虚,实则是装起来了,他报了一些常规的书名,然后佯装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样子,道,“哎,老夫年纪大了,竟然都想不起来还有那些书了,不过殿下记性好,看过的书总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薛瑾安很上道的开始报书名,他的视线却看向了长公主,他在想到第三种可能的时候,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就锁定了幕后推手便是长公主。

长公主同丈夫女儿同席,小泰乐正窝在驸马怀里啃糕点,一边啃还一边犯困,吃得满脸都是,驸马想要把糕点从她手里拿走,却不想只要轻轻一动,闭着眼打瞌睡的小泰乐立刻就会睁开眼咬一口糕点,来表示自己还醒着,还在吃,然后吃不了两口,眼皮又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驸马表情很是无奈,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给小泰乐擦脸,长公主撑着脸颊笑盈盈地看着这一幕,画面很是温馨。

很快,长公主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眸看过来,笑盈盈地端起了桌上的酒盏,却是敬向了旁边的大皇子。

——其实对七皇子的存在生出了危机感的远不止世家勋贵。

薛瑾安是知道从自己踏入这里开始,大皇子的视线就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大皇子脸上带着温和浅淡的笑容,看着身姿挺拔站在大殿之中面对群儒质疑面不改色的一一驳斥,气场强大而自信的少年,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白玉酒盏,面上微微泛着醉酒的酡红,眼中却很是清明。

“他果然厉害到令人害怕吧。”轻柔的女声裹挟着几分酒气钻进耳中。

大皇子顿了顿,面上的笑容不变,也同长公主回敬了一杯酒,只道,“七弟确实很厉害。”

“二弟以为如何?”大皇子忽然看向明明听到了他们对话,却并没有出声的二皇子。

“唔,是挺有意思的。”二皇子眉梢扬了扬,说道,“不过到底年岁太小,还是太傲气了一些。”

最傲气的老二说别人傲气?大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长公主淡淡扫了自己亲弟弟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脸颊,逗弄她道,“先前不是还舍不得你七叔叔吗?怎么现在你七叔叔来了,你却看都不看一眼?”

“叔、叔叔!”小泰乐竟然还真的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不过她实在是太困,还没看清薛瑾安呢,眼皮子就又耷拉了回去。

薛瑾安收回视线,他已经将自己的书单报完了,在场众人的眼神从“这些书听着也挺常规的”到“小小年纪竟然看了这么多书”再到“这什么书我竟然没听过”。

等薛瑾安书单报完,满场都是表情呆滞不可置信的人。

“这些书你都看完了?”最先发问的是李太师,不等薛瑾安回答就出了几句原文,薛瑾安没有半点难度的对答如流。

李太师很是欣慰:“不错不错。”

他听到薛瑾安的书单中有不少史书,还都是他比较喜欢并且推崇的,心情很是不错,觉得喜欢史书的孩子不会太差——他完全没想过,薛瑾安确实收录了他的书单这个可能,毕竟他和七皇子名义上的老师崔鹏飞也不算多合得来。

李太师这边一开口,顿时不少人也想跟着为难薛瑾安,然而事不过三,薛瑾安已经觉得这些人有点烦了,情绪垃圾都一下子多出了几百兆。

就在薛瑾安打算一个小火箭清空的时候,一个弹窗弹了出来:

【打猪头游戏已更新完毕,是否开启?】

这是一款非常经典的小游戏,是将小鸟放在弹弓上控制力度和方向,击打远处猪头的游戏。

薛瑾安一进入游戏,明显感觉到身体中法力被抽出,他久违地感觉到了视角升空的感觉,等到适应之后,便见周围的画风都变了,视线所及之处再也没有人,全是密密麻麻的猪头。

而他手边有一个非常大的弹弓,弹弓旁边没有毛茸茸的小鸟,有的只是一个个从书上扣下来的原文句子。

薛瑾安好奇地随意捡起一个句子,根据新手提示放在弹弓上,拉开对准一个猪头,发射。

问题准确地击中了那个猪头脑子。

而在现实中,众人只看到薛瑾安忽而反客为主,对着一个人就吐出一句原文,然后发出灵魂质问:“它出自哪本书几页第几行?”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