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燕朗笑道:“我确实看到舍曲林是畜生。”这句话被燕朗说得像是在骂人，但偏偏他神情语气都很好，就像是顺着不怎么会说话的喵咚哩接话。
舍曲林的指尖点了一下桌面，神态没什么变化，仿佛被骂的不是他。
“舍曲林是黄牛。”燕朗说。
唐郁眉头紧锁。
哈？什么？舍曲林是去当票贩子了吗？
“那燕哥你呢？你变成什么了？”喵咚哩问。
“我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燕朗感知到了唐郁那边的打量，他的音量变得稍微大了一些，就像年少时他还没直播的时候，就出于炫耀和自得，在朋友面前侃侃而谈自己的通关心得:
“因为我探索出了第五天正确的通关方法。”
“黎生副本每一天的规则都不一样，只要遵循副本运行的规则，就可以顺利存活，而第五天黎生副本的规则是遵循礼生开祭。奏哀乐、献牲、行三跪九叩之礼这些流程，舍曲林应该都告诉你们了。”
“喵咚哩你变成猪，皮一下变成羊，已经有了两个祭品，最后一个祭品会出现在我和舍曲林之间。”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祭品并没有规定一定要三种，很多地方只需要猪和羊，像棺材前有两个蒲团就是最好的证明。副本可以允许有两个玩家作为祭拜的人活着。”
郁辜答：“夫妻。”
问题3：加我有什么事情？
郁辜：“结婚。”
写这简单的两个字，他还羞涩地低下头。
唐郁：“……”够了，谁教你这么填的。
以唐郁的性格，按照郁辜这种填法，他看到就会直接拉黑。
将三个问题的答案全部填完，郁辜激动地发送好友申请，而后他就捧着手机眼巴巴看，仿佛手机里能长出一个老婆。
唐郁深吸一口气，残忍道:“现在你是发送了好友申请，但不能立刻就跟唐郁联系上，因为你要等唐郁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郁辜迷茫道:“咦，你不能让我和唐郁联系上吗？”
“我只说会给你唐郁的联系方式，你不是说你跟唐郁有婚约吗？既然如此，我帮你到这一步就可以了，唐郁如果想见你，他自然会加你的，你说对不对？”唐郁从未感觉有一天自己的智商会如此占领高地，让他生出一种运筹帷幄把可怜的小狗玩弄于掌心的错觉。
郁辜一脸思绪被唐郁带着走的懵懂表情，他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当然，他最主要是说不出唐郁不想见他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不亚于对一只小狗说，你主人不要你了。
简直杀狗诛心。
“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的问题，你现在得帮帮我了。”唐郁甩出了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你说说看要怎么解决。”
郁辜伤心地看着手机，魂不守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反正要花一段时间来准备，现在不能立刻帮你根除，但我可以去你家里给你布置一些东西，那些脏东西就不敢进你的家了。”
“平常的话我可以稍微跟着你，这样他们也不敢靠近你，不过这样的话……”琥珀色的眸子一转，从悲伤变成了一种清晰可见的愚蠢与狡诈:“你就得帮我进学校了！”
唐郁:“……”帮你进校找唐郁是吧……
唐郁无视了郁辜后半句，“你在我家里布置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真的进不来了吗？”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或许连唐郁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一刻他对郁辜进他的家并不抵触，大概是郁辜实在蠢得清新脱俗、让人很难产生出危机感。
哪怕郁辜身材高大健壮、哪怕郁辜可以生吃纸人脚踩影子，他看起来都像是一只无害的蠢狗。
“应该是进不来了，但如果那东西特别厉害的话，我也不确定……”郁辜挠挠头，“没关系，反正我要是跟着你，不管多厉害它们都不能靠近你的，你看刚刚那个影子我不就踩住了吗？”
唐郁看向郁辜。
郁辜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了下来，人来人往的街道变成了默剧，窗外的阳光斜切进室内，照亮了郁辜一头凌乱的卷发。
郁辜为了照顾到他的身高，低着头，像金黄色的谦逊的麦穗。
唐郁从他的身上闻到了阳光、自然、泥土和麦子的香味，是丰收的气息。
“郁辜。”唐郁轻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类似的话他也曾这样问过别的人。
那时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唐郁想不起来了，他只觉得现在他的心好像被重新揪起了一点点。
那是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琉璃心。
变色龙比谁都要清楚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所以他在进入唐郁所在的居民楼前，就动用了能力。
黑漆漆的夜晚，隐约能看见雨水冲刷过一个地方时，原本笔直的轨迹变了方向，勾勒出了一道透明的人形。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按照唐郁过去一年的作息来看，现在应该是唐郁熟睡的时间。
这也是变色龙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进入唐郁居住范围的原因。
虽然他的首要目的是向唐郁示好，但唐郁实在是太过危险。
先不说一旦唐郁失控，极有可能会变成天灾级的诡异。
哪怕唐郁能维持理智，可谁能保证唐郁不会因为雪瞳迁怒于他。
因此，他提前准备好了一封信件，上面有总部的联系方式、雪瞳动用异能窥视唐郁的前因后果，以及书面道歉。
他准备把这封信放进唐郁的家门口的信箱中。
之前雪瞳就发现，唐郁的家门口放着一个类似信箱的黑箱子，想必这应该是唐郁默认的联系方式之一。
变色龙保持隐匿状态，上楼前还特意谨慎地擦拭了他鞋底的水渍，确保鞋底干燥地爬着楼梯。
变色龙轻手轻脚到未曾惊动楼梯的声控灯，他就这么一路小心翼翼爬到了11楼，终于来到了唐郁的家门口。
他屏住呼吸，将信件放进了黑箱子，听到那信封轻飘飘掉进去的微响后，变色龙那颗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作为总部目前级别最高的A级异能者，还是擅长隐匿追踪类的异能，用来完成一个送信的问题，按理来说是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一道轻微的门把手转动声响起，变色龙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他盯着在他面前转动的门把手，只觉得雨夜所有的潮湿冷意全都裹挟住了他，让他全身上下都要发起抖。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门内冷白色的灯光斜射进了走廊里的黑暗，也如一把利刃般扎进了变色龙的心脏。
变色龙像木桩子般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他很擅长隐匿，但每次使用隐匿能力，遇到的对象越危险，变色龙消耗的能量就越多。
他之前近距离参与进噩梦级难度的诡异事件时，都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冷意。
变色龙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欲望，朝着半开的房门看去。
他先是看到了一只雪白修长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手背下的青筋蜿蜒可见。
变色龙的视线往上移，从那道被推开的窄长门缝里，撞上了一只略显倦怠微阖的蓝眸，那眼部薄薄的皮肤透出略显潮湿的红。
忽然间，卷翘的眼睫宛如被外界惊动的蝴蝶，迅速掀动了一下，暴露出完整的圆瞳仁。
当这只湛蓝眼珠上下转动时，露出如缠丝血玛瑙的眼白，蓝与红与白交织在一起，脆弱、忧郁，邪恶。
他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只是被这样的眼睛一扫而过，变色龙却生出了一种感觉他快要窒息的错觉。
怎么会？他要被发现了吗？！
隐匿能力第一次被他启动到了最大，从他的身体中极速汲取力量，在飞速的能量消耗下，阴寒的气息如坚冰般覆盖住了他的全身。
那缓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搜寻视线突然停止，落在门把手的手缓缓收紧，房门被彻底推开。
唐郁推开房门，他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把黑伞。
唯独胸口别了一朵白色纸花。
仿佛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那朵点缀在黑衬衣上的白花，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可怕的魔鬼在突然间变成了纯真的寡妇。
他身上几乎要漫溢出来的哀伤脆弱足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颤栗心防。
变色龙的喉头发颤，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惊艳，他终于明白雪瞳为什么要在记录本上写下和常规记录无关的外貌补充。
上苍啊……
唐郁的视线从变色龙的面板上掠过，虽然不清楚这个总部派来的家伙又想做些什么，但他现在没时间和他们纠缠了。
唐郁拿着伞，从这个伪装失败的异能者身旁经过，走进了电梯，按下了楼层数。
在电梯门关上前，唐郁都在冷淡地盯着走廊上的那个面板。
那个顶着面板的家伙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上，没有更近一步跟随的意思。
电梯门合上。
【任务内容：???的毕生心愿是和唐郁结婚，如今他们两情相悦，奉子成婚，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任务难度:S】
【任务奖励:？？？的喜糖】
【任务内容：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校园出发，而今将迈入婚姻的殿堂。】
【任务难度:S】
【任务奖励:黎生的喜糖】
【任务内容：沈君行和唐郁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不日将举行结婚典礼，特此敬备喜筵，敬候各位光临】
【任务难度:S】
【任务奖励:沈君行的喜糖】
第 114 章 114
与此同时，类似的事情在更多的玩家身上发生了。
有玩家去学校找黎生，本该是黎生上课的时间，但教室内却不见黎生的踪迹。
民俗学专业本来也就两个人，谁没来上课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教室并不清冷，因为很多别的专业的NPC大概是来围观魅力9的黎生，一个个站在走廊上窃窃私语，嘴里好像还在谈着什么黎生请假的事情。
当玩家去问周围NPC时，那位NPC同学的表情有些奇异，直言道:“黎生请假了，请假去结婚。”
“还是1，唐郁好感度确实好难刷，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该说不说这个游戏细节做得真不错，居然真的能在专业课里学到点东西。”精通人性的女讲师感慨道。
“哈？”
“哦，还有，我从唐郁那里刷出沈君行的线索了！”她兴奋道：“沈君行五天后举办生日宴，会邀请唐郁参加！”
“真的假的？！”
讲师两眼放光道：“唐郁还说这个生日宴在校外，如果能去参加沈君行的生日宴，我就可以开辟新地图了！”
系统给玩家划定了活动范围，目前玩家不能离开校园，虽然学校很大，玩家们还没探索完，但谁能拒绝新地图的诱惑呢？！
“你要到生日宴的名额了？！”
“还没。”
“那我们现在还刷什么循环楼梯的副本啊，赶紧去刷唐郁的好感度呀！”
“唐郁都回寝室了，我们没完成循环楼梯的副本，根本上不了六楼，怎么刷？”
“也是哦。”
两个玩家边走边聊，很快来到唐郁的寝室楼下，她们在一众男性NPC诧异的目光下，旁若无人往里走。
“诶诶诶你们两个小女娃娃给我停下！”宿管阿姨连声道。
玩家乖巧停下，玩家热心询问：“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宿管阿姨愣了一下，“我能有什么要你们帮忙的，啊不是，我都被你们两个女娃娃搞糊涂了，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玩家真诚道：“打副本啊。”
“打谁？怎么还能打人！”宿管阿姨迷茫了一下，摆摆手，“学校有规定，女生不能进男寝，你们回去吧。”
玩家相互对视。
玩家安静离开。
宿管阿姨望着玩家离去的背影，确定这两个漂亮的女娃娃真的走了，这才重新回到她的躺椅上刷着手机，没过多久，宿管阿姨听到了周围男生激动的讨论声：“卧槽那两个妹子又来了！你们快看！”“卧槽卧槽你们看——”
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看到宿舍楼下几乎是以光速聚集了一波学生，很多人都举着手机，嘴巴长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什么震撼全家的奇观。
宿管阿姨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她快速跑了出去，站在人群中抬头向上看，只见一个穿着裙子的女生站在空调外机上，轻盈跃起，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徒手抓住管道往上爬，夜风荡起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快乐自在的小鸟。
“卧槽卧槽卧槽！”“太酷了这个妹子！”“这是我们学校哪个网红吗？！”“……”
在周围一群学生的讨论声中，宿管阿姨两眼一黑，直挺挺晕倒在地。
……
“哇，你们先到了！”讲师看到比她们还早一点到达五楼楼梯口的另外两个玩家，兴奋打招呼的同时，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进男寝的？”
对面的玩家表情平静，“什么怎么进？”
“你们没有被宿管阿姨拦住吗？”讲师指了指蜂鸟：“当时宿管阿姨说我和她是女生，不能进男寝，还是蜂鸟在现实里有跑酷的经验，她徒手爬墙进去的，我是趁着她爬的时候周围一片混乱才混进去的。”
“这样吗……”ID为囤囤鼠的玩家皱了一下眉，她说:“我倒是完全没有被拦……”
“啊？怎么你没被拦？！”
和囤囤鼠一起组队的玩家叹了口气，“你看她的造型嘛！她都把清洁工的皮肤穿上了，整天扛着麻袋往里面装东西，还带了塑胶手套和口罩，宿管阿姨还以为她是来搞清洁的！怎么可能拦她嘛！”
讲师肃然起敬，她记得一开始这个囤囤鼠还只是把鬼公交的死人头往背包里装，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吗？！
“黎生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这是玩家们最好奇的问题。
燕朗侃侃而谈:“我认为黎生的计划是复活大计。”
“昨天宿管阿姨说过和黎生有关校园怪谈，黎生的父母在黎生死后，制作了黎生长相的纸人，据说只要纸人吸食够活人的血液，就能变成真正的人。”
“我在第一次刷黎生副本时，就被纸人放血，之后皮一下很开心在橱柜里也被放血，还有讲师和蜂鸟，死的时候血都流了一地。”
“玩家就像是黎生的血包，每次死亡都会给黎生输送血液。”
“这样一想，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系统规定我们一天只能下一次副本了。”
“如果能无限制刷副本，以我们的速度，恐怕第一天我们的血就能直接让黎生复活了。”
燕朗提出的猜测让玩家们频频点头。
“那我们要怎么破坏黎生的复活计划？”讲师问：“在我们放的血足量前，找到黎生模样的纸人并且破坏它吗？”
燕朗赞同：“对。”
燕朗继续道：“我第一次进623的时候，看到黎生床位上的黑白床帘，当我进副本时，灵堂的布置给我的感觉就像是黑白床位。”
“我认为副本和623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
“今天讲师和蜂鸟不是说她们发现可以拉唐郁进副本后，但之后有人再带NPC进去，却没办法拉进副本了。”
“唐郁就像是连结副本和623的某种特殊纽带。”
“他作为线索型NPC，也许就是起到帮玩家在宿舍探索的作用。”
“我们的任务是在副本找到真正的纸人究竟隐藏在哪个房间，当我们确定了，再让唐郁去宿舍找到纸人。”
燕朗的猜测几乎得到了玩家的一致认可，喵咚哩更是捧场地鼓掌，“燕哥，这个策划该你来当！”
燕朗看向没有任何表示的舍曲林，“舍曲林，你在想什么？是不赞同我的想法吗？”
皮一下很开心有些紧张地看向舍曲林，又看了看燕朗，虽然燕朗此时是笑着的，笑容称得上阳光，可也许是皮一下现在带着有色眼镜去看燕朗，总感觉笑意不达眼底。
舍曲林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我们接下来的时间有大半要花在刷唐郁好感度这件事上了，不然很难让唐郁配合我们找纸人。”
“可唐郁的好感度难刷程度不亚于刷副本。”
“很奇怪。”
“这不是一个恋爱攻略游戏，唐郁的好感度比一般的恋爱游戏还要捉摸不透，游戏设置这个NPC的意义在哪里，提高任务难度？让玩家锻炼舔的技术？”
皮一下很开心下意识道：“对。”
其实他也觉得燕朗说得怪有道理的，但出于对燕朗那种隐秘的排斥，他选择战队舍曲林，还下意识看向其他玩家，想要得到支持，“你们觉得呢？”
“唐郁魅力值那么高，后面也许有特殊剧情也说不一定。”蜂鸟道。
“嘶——”唐郁像是吃痛一般吸了一口气。
他的皮肤很薄，被紧握着的地方已经起了一点红意，在黑暗中正常人根本看不见，但纸人的力道却随即一轻。
这削弱的力道像是某种信号。
下一秒，唐郁没有持笔的那只手忽然抬起，轻飘飘落在了纸人的手上，他用指腹柔柔地摩挲了一下，而后压低音量，像是在说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到的悄悄话：“呀，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纸人的力道突然僵住。
眼泪将流未流的蓝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如月光，似汪洋，里面是能将人溺死的柔情。
其实被这双蓝眸注视的存在大概是知道的，知道这样的关切与温柔全都是虚假的，但是这一点柔情太难得，像镜中花、水中月，让人明知是虚假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
“你是不是很疼？”唐郁摸到了那质感粗糙的手上坑坑洼洼的痕迹，大概是被他的泪侵蚀出来的伤口。
于是黑暗中的唐郁蹙起眉头，泪水从蓝眸中溢出，啪嗒一声，砸到了那只手上。
那只手不知怎么了，忽然松开。
唐郁反抓住了那只手，他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黑暗中的纸人却像变成了唐郁的牵线木偶，温顺地被唐郁握在手中。
在许多事情上都有些迟钝的唐郁其实清楚，有时候其实他只需要给出一点点爱，就能操控怪物。
但绝大多数时候，他连这一点虚假的爱都不想给。
唐郁低下头，将自己的脸缓缓贴在那千疮百孔的手上，他用脸颊轻轻蹭了一下，肌肤间的触感两厢对比鲜明。
明明此刻唐郁的脸上并没有泪。
但他却感受到被蹭的那只手连指尖都在颤抖。
“你想要杀死我吗？”唐郁闭上眼，他将那诡异的手放到了他脆弱的脖颈，他说话时喉结处的细微震颤能传递到另外一个人的指尖、极其轻微的、像是卧轨的人听到列车来临前的遥远轰鸣：“那你现在来杀死我好了。”
闭目的唐郁将下颌抬得很高，脖颈那一段的线条脆弱又美丽。
那诡异的手如触电一般骤然抽开。
唐郁的喉结上下滚动，他那颗高悬的心也在此刻稍稍落了下来。
黎生留下的纸条“我不会害你，小心沈君行”如果是真的，那么……说谎的是沈君行？
睫羽缓缓掀开，蓝眸里的泪光仿佛泛起了柔软的波纹，唐郁提起笔，注视着黑暗中的面板，他是坐着的，那纸人看面板的高度，是站着的。
唐郁仰起头，轻声细语地问：“那你是想要被我点睛，从此之后只听命于我吗？”
沙沙的微响传来。
那古怪纸人的面板位置降低，像是弯下腰，或是跪在了他的面前，是什么姿势并不重要，唐郁只需要知道纸人重新抵住了他的笔尖。
通过笔尖传来的震颤，唐郁似乎能察觉到对方的跃跃欲试。
但唐郁却并未落笔，毕竟谁知道黎生说的就是对的呢？怎么证明给纸人点睛，纸人就会听命于他，而不是夺去他的生命？或者对他取而代之？
“可是你吓到我了。”唐郁轻声说：“你让我流了好多泪。”
“本来你会是我的，我会在你身上写下我的名字。”他蹙起眉头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伤心：“是你毁了这一切。”
一秒、两秒，笔尖抵住的地方骤然一空。
黑暗中的面板消失不见了。
唐郁握着笔，安静地坐在黑暗中，他听到手机里玩家们的声音：“唐郁你在说话吗？！”“听不清啊急死我了！”“能不能出个字幕？！”
唐郁放下笔，关掉手机。
一切都安静了。
他一个人坐了许久，才从抽屉里摸出了打火机，将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烛光摇曳在湿润的蓝眸，过分长的睫羽微垂，遮住了眼里大半的光，看起来冷淡又多情。
唐郁拿起手机，对讲师发消息道：“网不太好，我先睡了。”
是的，他今晚可以安心睡觉了。
……
“唐郁那边睡了。”玩家捶胸顿足：“这个点怎么睡得着！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在吹唐郁的蜡烛？！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有什么话是我们尊贵的首测玩家不能听的？！”
玩家们将录屏里吹蜡烛的神秘存在截了下来。
那个人在视频里只露出了下半张脸，唇形很好看，下面部的轮廓也格外出彩，但和玩家见过的任何一个NPC都对不上脸。
“颜值很高的样子，感觉是接下来要出场的重要NPC！”玩家笃定道。
“他出场为什么要吹灭蜡烛？该不会是想要和唐郁亲嘴吧？”讲师语出惊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