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神与祂的仆人
墨移回来的时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神明窝在窗边的沙发上, 身上穿着一件牛奶白睡衣。
祂姿态放松，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头发有些蓬松, 甚至有几缕调皮的翘起了都没发现。
阳光透过窗洒进室内，给他的侧脸镀上一道金色的，仿佛画师仔细描绘出的勾边。
这难得的姿态让墨移觉得十分新鲜, 甚至想要偷偷用手机记录下来。
不过手机照片这种速成的成像方式并不能展现他此刻心中的触动, 也许画笔是更好的选择。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甜香，是新鲜的草莓混合着奶油的味道。
墨移视线偏转几分, 看到了桌上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草莓蛋糕。
有些不寻常。
神明喜欢甜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每当有一份草莓蛋糕摆在祂面前时, 律总会在蛋糕最新鲜的时间吃掉。
是什么吸引了神明的注意？连最喜欢的甜食都顾不上了。
墨移好奇地上前, 神明没有阻止他，是默许的态度。他走到神明身边，视线投向那飞速刷新的手机屏幕。
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 神明此刻正在干的事情叫做——吃瓜。
没有了星辉的影响，剧情正常开展，针对叶祁的陷害已经开始。曾经备受赞誉的国际影帝正深陷一系列的丑闻之中, 从工作到实力甚至人品都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质疑。
此刻, 神明正热火朝天地参与到一系列骂战当中。
但祂的立场却并不是恒定的，有时站在叶祁那边，有时和叶祁的粉丝们一起骂黑子，有时也加入那些故意扯皮找事的群体里。
一会儿唱黑脸，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装路人, 四处煽风点火, 玩得不亦乐乎。
见自己的奴仆走过来, 神明还给他分享战局：“你看这个人，每一句都在说叶祁上一部戏有多么不专业，一边拉踩一边悄悄捧几句男二，明显是男二那边的人。”
“还有这个，老是拿香水广告代言说事，暗指背后有暗箱操作，这家伙该不是之前的那个代言人吧？”
“我看看……”
神明指尖轻点那个马甲，一丝不可察觉的力量波动追溯过去，“哟，还真是他，居然本人开小号上，现在当明星这么闲的吗？”
“哦……原来他已经糊了啊，娱乐圈的竞争真激烈。”
墨移：“……”
万万没想到，神明居然有了这种接地气的爱好。
娱乐圈骂战，影响力恐怖如斯。
现在神明又开始假装叶祁的粉丝。
不吃小孩：你们知道我家哥哥有多努力吗？几千年才能出一个叶祁，要论敬业，我家影帝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
不吃小孩：这些都是对哥哥的刻意污蔑，哥哥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吃小孩：都是万恶的资本在背后打压！太心疼他了。
虽然神明说的句句属实，叶祁确实又努力又敬业，这次的事件也是多方资本的联合打压，但这个语气……
墨移忽然就感觉不那么对味了。
谁是哥哥？
什么叫做我家？
心疼谁？
室内仿佛多了一颗硕果累累的柠檬树，微风一吹，满屋子都是酸味。
他拿出手机，悄悄发送了几条信息。
叶祁的粉丝本来正孤身迎战四面八方的恶意。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一大群战斗力十足的账号，一个个骂人又狠打字又快，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民兵队遇上了正规军，战斗力完全不是一个层级的。
局势很快一边倒起来。
神明放下手机，瘫在沙发上：“这就没意思了呀。”
墨移切了一块蛋糕递到祂面前：“娱乐圈的口水战，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套路。”
神明接过蛋糕，盯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后面那一大堆水军是你安排的。”
墨移利落地低下头：“是。”
神明凶残地伸出手，将墨移整齐的头发揉乱：“哼。”
然后好像还不解气，祂突然凑近，露出尖锐的牙齿咬在墨移的耳垂上，一下直接咬出个血色的牙印。
看着自己的杰作，律终于满意了，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尝起草莓蛋糕。
“这次还顺利吗？”一口咬下，草莓的清甜和奶油细腻绵软的口感交织在一起，让神明浑身舒畅。
算了，反正吵架的快乐祂也享受得差不多了。不过一场骂战而已，谁输谁赢，用什么方式结束，其实对剧情没有什么影响。
“嗯，主系统没有起疑。”
墨移慢慢用指尖梳理自己的头发，耳垂上传来了丝丝缕缕的疼痛，却让他的嘴唇忍不住上扬。
现在的神明，连惩罚他都是这种温柔又磨人的样子。明知道这种程度的伤不可能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
实在是……不能怪他生出了多余的心思。
“对了，我打算以后让阿黄打理这个世界的生意，你安排一下。”律突然说。
刚刚还上扬的心情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墨移心头轻轻一跳：“怎么了？是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所以要让阿黄来代替他。
律叉起一块红彤彤的草莓：“没，既然已经实验过在这个世界的方法可行，我们也是时候去其他世界做一些安排了，你没必要在那么多个世界里来回穿梭。”
“浪费时间。”祂补充了一句。
墨移无师自通地品出了神明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我一定会抽出更多的时间陪着您的。”
“我没说要你陪。”
“是，只是我想要这么做而已。”
“好吧，那就满足你的心愿。”
“感谢您。”
·
被主系统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世界中，每一个世界的主角们各自沦落着。
他们不再是天之骄子，气运也不会眷顾他们，甚至每一步都有意外阻拦，让他们的人生一步步朝着深渊滑落，直到万劫不复。
仙侠世界里。
林玄罗浑身浴血，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亘在他体表，但比这些伤更严重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几乎枯竭。
他被同门师兄偷袭，气海被废，又在重伤的情况下被推入无怨海。
无怨海名为无怨，实际却是原始魔气和世间浊气聚集的深渊。没有灵力护体，深渊之下的魔气与浊气正在不断侵蚀他的身体。
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人在他的耳边呢喃，试图左右他的心志。
林玄罗努力咬着牙，他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这样的疼痛太轻了，甚至比不过他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口。
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溃散。
为什么要挣扎呢？
你的父母遗弃了你，你的师父偏袒师弟，你的小师妹并不钟情于你，你的友人包藏祸心，连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师兄都另有目的。
你一无所有，世间诸人待你不公……何不放弃挣扎？
一滴滴泪珠混着血，从林玄罗的面颊滚落。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一场笑话，所求皆不成，所愿皆不达。他的努力从来都得不到结果，每当他感觉前方有光的时候，命中便会突然出现意外，将之前的一切击碎，让他重新落入泥淖。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耳边的声音加一次蛊惑道：
来吧，坠入无怨海，无怨……无悔……
林玄罗惨然一笑。不如就顺了这些鬼东西的意吧，这天道不公，这人间污秽不堪，他又何苦再去挣扎做一个人？还求什么仙问什么道？
何不放弃挣扎……
一丝丝魔气缠上他的身体，这一次再也没有遭遇到那脆弱的抵抗，林玄罗原本清澈的眸子，渐渐染上了红。
如果继续下去，曾经的天之骄子会就此入魔，于百年之后，成为新任主角的战绩之一。
忽然，耳边嘈杂的声音散了，几乎遮蔽了视线的魔气也飞速退去，像是遇到什么非常忌惮的存在。
林玄罗眼中清明之色回归，他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人出现。
同时，他也惊觉自己刚刚差一点就被蛊惑入魔了。
入魔，那就是彻底的万劫不复，他将再也没有登上仙途的机会。
林玄罗勉强压抑着自己激烈的心跳，抬手对着前方一揖：“感谢前辈出手相助。”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玄罗这辈子经历的磋磨太多，他没有感觉气馁，撑着重伤的身体朝着周围各个方向都行了礼，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的行为看起来有几分傻气。
空气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前辈！”林玄罗惊喜道。
“倒是个有意思的家伙，嗯……也挺有礼貌。”声音的主人依旧没有现身。
“多谢前辈方才的相助，敢问前辈姓名？晚辈若有来日，一定会报答今日之恩。”林玄罗身上不断有血珠滴落，但他依旧严守了后辈礼节。
在原著里，这位主角本就是个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哪怕沦落至此，也还是那个他。
“吾名不堪提，莫将遇到吾的事情说出去，便是最好的报答。”
“这……”林玄罗犹疑片刻，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点点头，前辈不愿暴露自身，他承了对方的情，也不可强求。
“无怨海里有无怨玄石，可助你重塑气海，并抵御魔气与浊气的侵袭，去吧。”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幽绿的雾气凭空出现，蜿蜒前行，像是在为他指路。
林玄罗这辈子遭遇过的天降冰雹太多，面对这种仿佛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反而有些惊疑不定。作为修仙者，他是渴望奇遇的，可一次又一次的经历告诉他，这种事情似乎并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今天他偏偏遇到了，还是两次。
一次救他于危难，一次予他机缘。
那位无名前辈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用与不用全在你自己选择，吾不会勉强，反正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这无主之物不过是个顺水人情罢了……”
那道声音渐渐远去，像是真的只是路过，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眼见着引路的幽绿雾气开始变得淡薄，不久后即将消散，林玄罗一咬牙跟了上去，反正自己都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让人图谋的。
如果是陷阱，就当是还对方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其实并没有走远的神明隐匿于虚空，看着主角一步步走向他命中注定的机缘。林玄罗炼化无怨玄石之后，律隐藏在其中的力量就会被激活，指引他靠近更多的机缘。
林玄罗性格坚韧，几乎不需要过多干涉，就能独自走上大道。
祂喜欢这种强者为尊的世界，有力量就能轻易完成大部分的事情，不需要像现代社会一样在人间筹谋太多。
“做好事不留名，我可真是个善良的神明。”神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您说的对。”祂的奴仆毫无底线地附和。
·
校园文的世界中。
夜已经深了，主角杨苒轶却在雨中哭着跑出了家门，身后是父母高声的咒骂。
“有本事你就死在外面！”
她原本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用功读书，尊敬老师，热情开朗，和每一个同学都关系不错。
后来班上突然多了一个转学生，转学生漂亮又张扬，家境优渥，出手大方。
最开始，她并不排斥这位转学生，可对方却似乎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那是仿佛藏在棉花里的细针一样，看起来一团和气，却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狠狠扎她一下。
这个转学生似乎不用学习，就能在每次的考试里都压她一头。
转学生擅长跳舞、唱歌、主持……每一个杨苒轶能展示自我的环节，她都能做得更加出色。
原本看重她的老师，逐渐将任务交给了转学生，和她亲近的同学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纷纷投向了转学生的阵营。
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出现在杨苒轶和这个世界之间，她开始变得形单影只，却又不明白到底一切是为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昨天是转学生的生日，家境优渥的她大方地请了全班同学一起来家里吃饭，这次的邀请里居然难得地包括了杨苒轶。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有钱人家的别墅，华丽的装饰、举止得体的仆人、只能在网络上看到的美食……不仅是她，所有受邀的同学都震惊了。
这是来自资本的降维打击。
热闹欢快的宴会进行到一半，转学生发现自己价值十万块的钻石项链丢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在大动干戈地搜索一番之后，项链却被发现出现在杨苒轶的包里。
怀疑、嗤笑、不屑、愤怒……一道道目光尖锐地刺向她。
只有杨苒轶知道，这不是自己做的，可是没人愿意听她的解释。
宴会场里没有监控，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她也根本无法自证。
最后转学生出来圆场，说也许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并“大方”的原谅了她一时的鬼迷心窍，然后笑着送所有同学离开。
但事情已经飞快地传扬出去，成为了整个学校的谈资。
杨苒轶成了那个嫉妒作祟，手脚不干净的小人，而转学生大方宽容，放过了这个该被送进监狱的小偷。
坏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她的父母今天就知道了已经传得越来越夸张的消息。项链的价值已经从10万到了百万，所有人都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鬼鬼祟祟偷窃的过程，仿佛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
这对本就重男轻女的父母将她大骂一顿，并且立即决定不让她继续读高中了。
“你还留在城里，就是丢我们的脸！”
“给我滚去电子厂打工，给你弟弟赚彩礼钱。”
“要不就滚回老家结婚，找个彩礼给的最多的老光棍嫁了！”
夜晚的雨很冷，一时半会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杨苒轶跑得累了，又冷又饿又疲惫的她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好冷啊……”她颤抖着抱住自己，冰冷的手臂却无法带来任何一点温度。
她该去哪？
她能去哪？
她不知道……
街角，一辆华丽的黑色加长轿车停了下来。
司机下车开门，两道人影撑着伞向她走来。
这个小姑娘不明白突然出现的转学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拿了剧本的两人却清楚得很。
主系统将这个世界修改成了一本穿书文。
转学生，也就是新任的主角，是主系统从别的世界抽过来的，实际上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她在彻底知晓剧本的情况下，穿入书里，系统给她安排了本市富商之女的身份，还给她开了个作弊系统当做金手指。
新任主角便美滋滋地开始和原主角抢起风头来。
一个成年人，靠着剧透、金手指和家里的权势，欺负十六岁的小姑娘，也亏她不嫌丢人。
于是神明觉得，必须给小姑娘整个更强的背景，降维打击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新主角。为此精通摸鱼大法的神明甚至愿意多做许多准备工作。
“你好，请问是杨苒轶，杨小姐吗？”一道温和的声音问。
杨苒轶抬起被眼泪和雨水搞得模糊不清的双眼，看到了两道人影，撑伞的是斯文俊逸的青年，旁边站着一个漂亮到她生平未见的少年。
可惜接连遭遇强力打击的少女，已经没有小鹿乱撞的余力了。
“我……是……”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这样的，祖姑奶奶临终嘱咐我们，说希望将她的遗产赠予你，因为你在她人生的最后关头给予了她陪伴与温暖。”少年微笑着说。
“她名下有7家上市公司，其中一家跻身世界五百强，地产无数，顺带一提，这座城市三分之一的大楼都在她的名下。”
“那种只在本市有产业的小公司，是完全无法和祖姑奶奶的财富相提并论的。”
“这些产业目前由专业机构托管。只有当你完成学业，并顺利取得H大博士学位后，才能正式接手它们。”少年还贴心地补充了一句。
“……哈？”杨苒轶怀疑自己被雨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