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云收雨歇时, 已是黄昏。
江循躺在沙发椅上，身上盖了条薄毯，两条腿还在微微打颤。叶汀披着衣服坐起，帮他按了按抽筋的小腿。
窗外的迎春花开得热烈, 江循的余光从浅黄的花朵上收回, 落在叶汀认真的侧脸上。
察觉到江循的视线，叶汀眨了眨眼睛。
“有这么好看吗？”
江循一条腿搭在他膝盖上, 神情慵懒的半闭着眼睛。
“勉勉强强能看吧。”
叶汀轻哼了声, 忍不住挠了挠他的脚心，“我发现江老师在床上挺热情的，可一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了。”
江循被他挠得有些痒, 忍不住缩回自己的腿, 只是刚缩到一半, 就被叶汀握住了脚踝，作怪地捏着他的小腿肚。
两人正笑闹时, 叶汀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江循连忙缩进毯子里，歪到一边，叶汀一只手捏着他胳膊上的软肉，另一只手拿起电话。
“叶大明星, 新年好呀。”
说话人叫宋泉, 叶汀的一个老同学, 当初跟他一起参加过艺考培训, 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宋泉主要扎根在电视剧圈，一步一个脚印, 从无名的配角一路演到男二男主，堪称天道酬勤的典范。
虽然宋泉始终没有大红, 但也有几部傍身的代表作，还提名过两次最佳男主角。走在路上也会被粉丝认出来追着要签名。
叶汀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某个电影文化论坛上，算起来都大半年没联系过了。因此接到这通电话，叶汀还挺诧异。
“新年好。”
宋权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我要结婚了。三月二十号，不知道叶大明星有没有空赏脸光临。”
叶汀微微一惊，他之前可没听过宋泉谈恋爱的绯闻，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女方是圈内人吗？”
“当然不是，她是个音乐老师。我都谈了两年了，只不过没被狗仔拍到而已，可能太糊了吧。”
宋泉生性乐观，这么多年不温不火心态也好的很。反正只要有戏拍他就满足了。
“你就给个准话，到底有没有空吧？”
叶汀翻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三月二十号有个品牌商务，但推迟一天也没问题。他于是应了下来。
“行，地点在哪？那天我去。”
宋泉说了个酒店的名字。又说待会儿把婚礼电子邀请函发给他。
“我说老叶，我这都要结婚了，你不会还单着吧？难道还忘不了高中那个初恋？”
叶汀微微一怔，余光瞥向正在看书的江循。
“谁跟你说我现在是单着的？”
宋泉惊讶的啊了一声。
“真的假的？你小子脱单了？”
何止是脱单，他连婚都结了，比宋泉还早上大半年好吗？
不过这些话叶汀自然是不会说的，他矜持的嗯了声，“没别的事了吧，我还要陪我对象。先挂了啊。”
“ 等一下，到时候你记得把对象一起带过来啊！”
他要看看能收服叶汀这个痴情种的是何方神圣。
叶汀轻嗤一声，“还用你说，我当然会带他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江循翻了一页书，好奇的视线看过来。
“你要参加谁的婚礼？”
“宋泉认识吗？”
这个名字江循之前听叶汀提起过，好像是他在圈内的好友之一。他点了点头，把书放在膝盖上。
“是不是演电视剧的，有部什么军旅题材剧很出名？”
“嗯，他下个月二十号结婚。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
“下个月二十号……”江循苦恼地揉了揉额头，“那个时候我在剧组，不一定有空呢。”
“请个两天假肯定没问题，路导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初八一过，叶汀就没时间休息了。除了数不清的商务活动外，他还要代表霜降剧组去德国参加柏林电影节，和他同行的除了陈导，还有汪行和夏木。
江循作为编剧之一也受到了邀请，然而他《惊蛰》的初稿还没写完，没时间飞到国外，只能忍痛拒绝了邀约。
江循熬了几个大夜，元宵节当天都窝在书房加班，到《惊蛰》开机这天，总算完成了初稿。
路尧团队选的拍摄地在南方的一个小城，离江城不算太远，坐动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江循是到得最晚的那个，他拖着塞满了各种书籍资料的厚厚行李箱，刚到拍摄基地门口，就看到原秋风一般从楼梯上跑下来。
“江老师，你来啦！”
原秋剪了个短短的板寸头，露出少年人锋利而俊朗的眉眼。他穿着白衣黑裤，长手长脚的，显得比以往都清瘦挺拔。
不等江循拒绝，他就抢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热情道：“江老师，我帮你提。”
江循背上还有个包，原秋也想帮他背着，江循连忙拒绝。
“你拿箱子就够了，包我自己背吧。”
原秋点了点头，跟条热情的大狗狗似的，一路嘘寒问暖，问他坐动车累不累，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殷勤得让江循简直不知如何招架。
拍摄基地给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分配了宿舍。江循虽然到的晚，但宿舍早就分好了，是个宽敞的单人间，除了没有厨房，热水家电一应俱全，还有个小阳台可以看风景。
“一楼是食堂，三餐都提供，晚上还有夜宵呢。我今天试过了，味道挺不错的。”
原秋热情的给他介绍基地里每栋楼的布置和功能。
“隔壁那栋楼有健身房，还有篮球场和羽毛球馆。”
江循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基地还挺有意思的，跟大学一样。”
“是啊，就算之后我们杀青了，房子空出来，下一个剧组来这边也可以直接入驻，挺节省成本的。”
江循把背包放在书桌上，跟原秋聊了没一会儿路尧也过来了，他手里是刚刚打印好的剧本初稿，厚厚一叠，封面密密麻麻的做满了笔记。
原秋看到路尧，想起他今天调试机器时不苟言笑的样子，顿时紧张了几分。
“路导好。”
路尧笑着跟江循打过招呼，又瞥了一眼原秋。
“你刚才吃夜宵了？”
原秋心头一凛，中气不足道：“就吃了碗小馄饨……”
“你这个角色要一直保持瘦削的身材，以后晚上不能吃任何东西，三餐也要改成专门的健身餐。”
原秋心虚的连连点头，“对不起，路导，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我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路尧光是站在这儿，威压就格外强烈。男生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
看着原秋离开的背影，江循忍不住笑了声。
“这个年纪的男孩贪吃也正常，长身体嘛，肯定容易饿。”
路尧轻哼了声，没发表意见。他走进江循房间，“对这儿还满意吗？我让助理给你挑的最好的房间，坐北朝南，后面还有竹林，可以看风景。”
江循简直受宠若惊，“不会就我一个人住的单间吧，我听原秋说他们演员都是住的双人宿舍？”
“那不至于，他们几个主演之间需要培养感情，住一起是应该的。”
简单聊了几句后，路尧直接进入正题，把手里的剧本放在桌上。
“有几个地方，我觉得还需要修改一下，你看第三幕这儿……”
跟路尧讨论完初稿剧本需要修改的细节已是深夜，江循眼睛都看痛了，送走路尧后，他关上门，在沙发椅上坐下，长出一口气。
眼睛因为疲倦而带着刺痛感，他关了大灯，只留下书桌上的一盏小灯，静静阖上眼睛，让自己休息。
静谧的房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空旷，江循忽然很想叶汀，他摸到书桌上的手机，还没拨号，像是有什么默契般，屏幕倏的亮了起来，正是叶汀的视频。
江循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接通视频。
叶汀估计是在酒店里，他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长裤，盘腿坐在床上，身后的白墙上挂了一幅抽象画。
“房间怎么这么暗？没开灯吗？”
“没，灯太亮了，刺眼睛，我关了一会儿。”
江循脱了身上的风衣外套，里面是一件灰色的毛衣，他走到门口打开开关，又打着哈欠回到书桌前坐下。
借着明亮的灯光，叶汀终于看清楚了他疲倦的脸。
“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睡觉？怎么这么累，今天是刚到拍摄基地？”
江循点了点头。
“主要是写剧本太耗费心力了，谁让我的处女作放到现在来看满是瑕疵和漏洞。五年前的我挖的坑，五年后的我又得用铲子一点点填上。”
叶汀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心疼。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还有两个编剧吗？你也给他们派点活干。”
“嗯，明天开剧本会就可以让他们分担一下压力了，反正初稿写完，基调定下后，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江循不想休息的时候还聊工作，于是自然的转换了话题。
“电影节好玩吗？”
“还不错，我这两天看了不少有意思的片子。要是你也在就更好了。”
江循无奈一笑，“我倒是也想去，可惜工作缠身，没办法。”
江循实在是太累，跟跟叶汀聊了没两句眼皮就重的抬不起来，视频一关，他躺在床上几乎是秒睡。
开机后的第一周是最忙碌的时候，剧本会开了一遍又一遍，编剧们不断的修改情节，查阅资料。演员们也忙着练基本功和塑形。
到了第二周，江循才感觉那种紧迫感稍缓，他也渐渐开始适应这个小城潮湿阴冷的天气。
《霜降》在柏林电影节上的表现不错，虽然今年主竞赛单元的影片竞争非常激烈，但还是锐不可挡的拿到了最佳男演员的提名和评审团大奖。
参加完柏林电影节，叶汀又马不停蹄的飞去了巴黎参加时装周。
他的面孔频繁出现在媒体和杂志上，每天江循一打开微博，几乎都能看到新的关于叶汀的热搜。
跟叶汀被无数镜头聚焦的生活相比，江循的日子则过得格外的平静。每天按时起床，锻炼，去食堂吃完早饭后，回来改剧本。偶尔他也会在阳台上养些花花草草。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份，宋泉婚礼的前两天，叶汀飞回了国，去B市拍摄一个高奢品牌广告。宋泉的婚礼也在B市举行，拍完广告他正好有时间把江循接过来一起参加婚礼。
本来预计半天就能拍完，可摄影棚的灯临时出了问题，最后换了户外的场地，半天的拍摄也变成了一天半。
这么一耽搁，他本来想去拍摄基地接江循的计划也泡了汤。
“你不用来接我，还得绕那么远的路，多麻烦，我明天直接从这边坐动车过去就可以了。”
江循对着视频那头道。
叶汀眉头微皱，勉强答应下来。
“那明天我到车站等你。”
江循点了点头。他昨天就跟路尧请好假了，只是身体似乎没有完全适应这边潮湿阴冷的气候，下午从片场回来后嗓子一直不舒服，不想让叶汀担心，他也没提这事。
然而隔天醒来，身体沉重得要命，他一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