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在窑场(二)
“对。”辜拙曾微微一笑,“那我现在考考你,都有哪些区别?”
“嗯……”宣宁边想边说,“元代的云纹不对称,头部是如意的样子,尾部则前段比较肥大,后段细长,就像……就像大头的蝌蚪在游动。还有头部是不对称如意,但中段却多两个小头的类型,比较像两片小叶子托着朵盛开的花。而明前期,云朵身上的飘带变多了,如意形状的头部就像元代的尾部前段,比较丰满。中期的云纹飘带比较长,是头部的两倍,带了点兽形。而到清朝,比如乾隆年间,更多的不是单朵的云,而是一串云……”
“呵呵,说的不错。”辜老先生欣慰的捻了捻胡子,任由后面的人拖着行李,脚下步子一绕,没走多远就绕到了一处古玩市场,“我们再说器型。器型在区分和鉴别上,也有重要的作用。它同样有明显的时代型,能反映出不同时期人们的审美观,各自的爱好。”
“就好象有的器型流行于明有的则流行于清?”
“不错。”辜老先生随手拿了个碗递给宣宁让他摸一摸,“我们现在就拿这个碗来说,碗是一种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器皿,可它的造型,也是随着时间不断变化的。你说说看这个碗是什么时期的?不论真假,只说器型。”
“唔……”宣宁并没有使用异能,而是耐心的摸索着手中的碗,“师父您告诉过我,唐朝的碗通常是深腹,直口,实平足,胎厚,体重,这个嘛,明显不符合。宋代的……也不是这样。明朝的碗口外撇,腹深,圈足较高……这只碗虽然是碗口外撇,但弧度不那么大,形状更瘦小一些,缺少明朝器物的古拙稳重感,应该是清代的。嗯……雍正后的碗圈足最下端不再平齐,而是向泥鳅背演变,所以这只碗从器型来说,应该是康熙年间的。”
“很不错!”辜老先生夸奖他一句,把碗给放了回去,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等会遇到合适的再让你练手,我们现在说款识。”
“嗯。”
“所谓款识,其实就是年款。古代的匠人制作瓷器,有时候会在瓷器的底部中央,或者器皿内部等位置,书写上一些标记。比如比较常见的大明成化年制,这是皇帝的年号,一部分是为宫廷烧制,属于官窑款。当然,也有民间烧制的民窑款。除了这一类记年款外,还有殿名款,堂名款,轩名款,这些都是跟地点有关系的。再就有赞誉款,吉祥款,陶工款,供养款,干支款,花样款等等。明清的款识最大,但是伪造的款识更多,在鉴定的时候要多做比较,每个朝代的字体,风格,笔画特征等等,都得记清楚了……”辜老先生说到这里忽的提高了音量,“谦益!听到没有!”
这么凶!林谦益很委屈的看了眼宣宁,才应了一声,“听到了。”
“你是小宣的眼睛嘛,这种事情小宣不成,就得靠你!”
果然辜拙曾这句话一出,林谦益立刻不委屈了,高高兴兴的说:“那是,我就是宣宁的眼睛!”
晏青松对着他后脑勺撇嘴。
“款识嘛,也不能太照本宣科,过于死板。不能遇到一切教科书上没有的款识就认为一定是伪造的,要因器而异。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小宣。当然,通常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每个时期的款识,多有各自的规律性。像绝大部分的记年款,都是国号加上皇帝的年号。我们熟悉的就有大明宣德年制、大清康熙年制等等。所出现的古瓷里,在款识上仅有隆庆一朝写年造而不写年制。”
“嗯!”
“……说起明朝,最早的写款从永乐开始,不过只有永乐年制这四字篆书。所以说,我们如果遇到什么大明永乐年制,或者来一个楷书写款,那就假得不能再假!而从明宣德一直到清康熙的年号款,都是六字楷书款。到了雍正一朝,楷书、篆书开始并用,什么六字四字都有。这种情况反倒更要警醒,不要将假的当成了真的!乾隆时期楷书就少了,到嘉庆道光两朝,主要都是篆书款。不过咸丰到宣统三年,又恢复了楷书写款,不怎么用篆书款了。这种规律性……你们要牢牢记着,在遇到器物的时候两相对照,那鉴定真伪也就有点底气了不是?”
“是……”因为宣宁无法看到,林谦益听的很认真。
宣宁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用心,不由的更加用力的回握住林谦益的手。
“除了这些规律,还有一点是颜色。不同的时期,写款时使用的颜料是不一样。你不能强迫清朝人喜欢明朝用的颜色是吧?”
“就像您上回说过,明朝到清初的青花款,在放大镜底下能看到颜色下沉,周围还有细小的均匀气泡,而清中后期没有是么?”
“就是这样!小宣,来……”辜老先生似乎又瞧见了感兴趣的物件,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下脚步,捞起一只瓶子就递给宣宁,“说这是哪种器型。”
“小口,丰肩,圈足……唔,是梅瓶。”
“那你说说这是哪个年代的梅瓶。”辜拙曾是存心考教他,只笑眯眯的任由他摸着瓶子陷入思索中。
“好!”宣宁仔细的摸着这只梅瓶的各个部位,“宋朝的梅瓶,是小撇口,颈子短,肩部特别丰,显得身形修长,非常的秀美,与这只……不一样。到元代的时候,小撇口被改成了板唇口,短颈加高,从直统的样子变成喇叭,体形变大了些,但也不是这样。清朝的梅瓶以明朝为样本,只是口要略高些,和颈相接的地方欠缺了一定的弧度。造型过于呆板,虽然这只瓶子的线条不够优美,却也不是仿造的清代梅瓶。是明朝早期的器型!”他很肯定的下了结论,“虽然仿造的不算很到位,但卷唇口,肩丰而斜,下身略胖,不那么秀长,显得平稳而古拙,还是比较符合特征的。”
辜拙曾不置可否的又换了件瓷器,“你再说说这个。”
“这是……笔筒。”宣宁细细的摸着,修长而白净的手指在瓷面上拂过,“是清代的笔筒造型,不过顺治年间的体形比这个要高,平底没釉。雍正以后的笔筒胎体要比这个宽,胎壁也略薄一些,底部是圈足,也和这个不一样。这只笔筒,是用的康熙的器型。那一时期的笔筒体形稍微降低了一些,胎壁不厚不薄,底部是璧足。就是中央有一小圈下凹,凹圈外是平坦的,涂上白釉后类似玉璧。”
“再来……”
直到宣宁把诸如宫式碗、观音尊、太白缸等一系列器型都讲得头头是道,而脚下的路也基本到了市场的尽头,辜老先生才停下这个过程,一脸惊讶的问:“我说你们还这么好的精神呢?肚子也不饿?我可既累又饿了,你们也知道,老人家是累不得也饿不得的。”
“……”三人都很无语,心想什么叫强盗逻辑?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强盗逻辑,绝非仿造的赝品!
去老康定好的宾馆吃过饭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还是辜老先生最积极。他砰砰砰的依次把几扇门全给敲开了,“还睡!我老人家都没睡了!快起来快起来,今天咱们往窑场那边去!”
宣宁还好,他一向就是个早睡早起的。林谦益也还好,自制力够强。只有晏青松出了门还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半眯着的眼睛就没睁开过!
辜老先生所说的窑场,就在景德镇古窑的遗址上。虽然经过整修和开发,现在的窑场全修建成明代作坊建筑,也只能借由园林式的布局来还原一番几百年前御窑厂的风貌,但在几十年前,这个地方还没开发前,倒真是一个淘弄宝贝的位子。当然辜拙曾今儿到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淘宝,而是要带着宣宁学习怎么制瓷。
窑场展现在外面的,是一系列的瓷器生产工艺过程,一行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游客开始过制瓷的瘾了。
辜老先生的脚步丝毫没有在这里停留,他径直带着宣宁往里走,东绕西拐的,最后到了一个相对偏僻得多的位置。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人声,屋子里的人走出来,嗓门特别大,“是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啊是辜老哥!辜老哥快,快里面坐!”
“费兄弟近来还好吧?”辜拙曾和他互相寒暄。
宣宁第一次发现自家师父还有这么……市井的一面,正稀奇呢就发现他们的话题到了自个身上。
“……辜老哥的徒弟那还用说!不过嘛,我还是得自己掌掌眼。这样吧,老哥你先等一下!”费老风风火火的扔下几人到了里面,过了会又抱着一摞盒子出来,“这些碎瓷,让你徒弟先给说道说道?”
“行!”辜老先生毫不犹豫的让宣宁过来。
只是他却没有料到,宣宁刚摸到第一块碎瓷,整个人就往旁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