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们本打算制造一些小麻烦,呃或许会带来一些机会什么的,那个小伙子,在努庇安庄园工作了好几年,虽然一直在处在边缘,他被分配去给齐拉克送餐,但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扎拉卢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没人能认出这么老的齐拉克,他巧言令色,我们的人便顺势而为,就像你说的那样,事情越乱越大越好。”
兰瑟垂下眼睑:“是的,做得很好。”
“并不好,孩子,你差点出事了。”
兰瑟不知道怎么同他讲清这些,只能沉默一会儿,接着他微微笑起来。
“没关系的,教父,虽然我不知道我父亲对教育是什么看法,但他一定不会希望我成为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扎拉卢的脸色似乎滞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安东尼,一转眼,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脸上泛起一点旧日的光彩,轻声道,“有谁和你说过那些你父亲的事情吗?”
“有过,他们说他是个好人,热情,慷慨,有才能。”
扎拉卢看着他,那目光很温柔:“是的,他很有才能,年纪轻轻就被军长看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四十五岁之前,或许他就能准备谋求副军长的位置了。”
“不过,对于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做一个好朋友的所有优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兰瑟盯着地面看,目光落在不住点头煞有介事的斐蕊身上。
他的父亲,他总是从所有人口中,从一个个抽象的形容词中得知对方的好。
这让他心情复杂。
扎拉卢挽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大臂上的一道环形伤疤。
“大概是M-079星驻扎的时候,我和安东尼隶属于开荒部队的第三团的第四小队,那天晚上我们受到了袭击,那时候我们和联邦的关系比现在还糟糕,大部分机甲都被调去前线,一个小队能分到一台就很不错了。”
“那是一只A级异兽,有极锋利的镰刀形前肢,它削走了我的一只手臂,所有人都在逃命…那时候我们都是新兵蛋子,被吓破了胆。”
兰瑟伸手去摸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我们逃回船舱,安东尼却一直没有回来。万幸的是,飞船即将启动的时候,他回来了,浑身血淋淋的,身上只有里衣,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被他的外套包着。”
“我们以为那是把枪,毕竟你知道,那时候物资不太宽裕。不过,并不是,那是…那是我的手臂,完好无损。”
斐蕊眼睛睁大,哒哒哒地踱到对面去,安慰性地用小脑瓜蹭了蹭他那只失而复得的手臂。
扎拉卢力道轻柔地揉了一把它毛乎乎的大耳朵。
“一切都还来得及,医疗仓冷冻了我的手臂,后来…你看…安东尼就是这样的人。”
兰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从礼服胸前的内袋里取出一枚小小的通讯器。
他犹豫过,因为他总是心怀疑虑。
像他这样的人,总是要在一堆选项里选出一个不那么差的。
不过这次的选项并不是很差。
所以他递过那枚通讯器,轻声说道:“他们挟持我的时候,我有听见齐拉克打通讯,通讯那头好像是他的同伙,呃,后来他们之中有一个守卫叛变了,他把这个交给我了。”
他垂下眼睛,难得的有些心虚:“很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方说出这些话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但要剖开自己总是很难,因此他只是打算说一说自己的经历。
但扎拉卢接过通讯器后,神色大变,立刻站起来向驾驶位走过去:“转向,去艾布纳教授的实验室,马上!”
他又回过头来,神色有些振奋:“兰,这是一个机会,第九军团的人来得太快,消息被严密封锁着,我们有机会,有机会追踪到这些人,这些臭虫!”
斐蕊轻巧地从他这头跳回兰瑟手边。
兰瑟抚摸它颈部的那块厚毛,他一瞬不眨地望着眼前似乎真情实感地振奋着的男人。
甚至没人逼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候他才能真实感觉到对方的情感。
很正常吧,虽然对方口口声声说着什么教父家人之类的话,也似乎确实存在这段关系,但这种话谁都可以说,或许仅仅是陷阱。
所以他要保留,要更沉默,静水流深。
如果背部已经被盯紧了的话,就要把腹部看得更严实才行。
但似乎,并不是。
*
扎拉卢,兰瑟,真想不到,或者说之前都没注意到。
萨弥尔沉思着,随着身前人的牵引前进。
“您这边请,哦,这是我们的水培实验室,一些水培兰花,这是星屑兰,它的花很碎,但很美。”
萨弥尔垂眼看着这盆泡在玻璃器皿里的水中的星屑兰,唇角微微挑起:“确实很美。”
面前矮小结实的负责人便双手交握,神情十分亢奋:“我…非常感谢,殿下!您能收购我们是我们的荣幸,您还为我们购入了研究基地,在这个地段,这,这种兰花的基因组已经十分稳定,有望明年投产,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它一定会像钻石彩虹一样大受欢迎。”
萨弥尔纳罕地看他一眼,随即语气轻柔但难掩直白地说道:“不…有一点你们想多了,这幢宅子并不是为你们购入的,甚至实际上,孤希望你们能尽量保留弗吉亚…对,这儿是弗吉亚宅,他的主人不是孤,呃,是一个头发乌黑的年轻人,总之,保留这里的所有摆设家具什么的…你在做什么?”
他突然启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前,直直地停在了一个正在收拾东西的瘦小妇人面前。
她太瘦而缺乏力量,刚刚摔了一跤,把垃圾袋里的大半东西都颠出来了。
一些覆着灰的杂物。
萨弥尔蹲下去,捡起一张纸片。
负责人一边偷看他的神情,一边对这位临时清洁工说道:“你得小心一点,你丈夫呢?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你们干不了活儿的话…”
“抱歉…非常抱歉,我一不小心…求你,我们能做这份工作,他在清运站受伤了,我以前在这儿…”
萨弥尔把目光从纸片转到她身上,声音莫名轻快了不少:“不,别道歉,夫人,您不会因此失去工作的,但是,呃,您在这儿工作过吗?以前?”
负责人霎时噤声。
而妇人被他湛湛发亮的蓝眼睛灼伤,垂下头,惊慌失措但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礼:“天…向您问安,太子殿下,是的,我以前是这儿的仆人。”
萨弥尔歪了歪头,他有一种挖到宝的惊喜:“那您还记得这儿的旧主人,弗吉亚一家咯?”
“是的,我记得,殿下。”
萨弥尔心跳加快,他再次看了看那张纸片,随即故作随意地问道:“呃,那你记得,这儿的孩子…嗯,男孩子吗?”
妇人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有点迟疑地回答道:“是的,兰瑟,他是弗吉亚先生的侄子。”
“他怎么样?”
妇人蹙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回忆:“哦他…他很瘦,比同龄的男孩还要矮一些,但是后来青春期到了,他就一下子拔高了很多,比弗吉亚先生还要高了,但是这样看起来就更瘦了。”
一堆废话,研究员偷觎皇太子的表情,却见他听得认真,但也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他吃不饱吗?”
妇人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同情,因此她才有力量接着说下去:“我…我们后来才认识,对,因为他到厨房找东西吃,这孩子饿得睡不着觉,从他那个小房间里跑出来,那房间真是…只有转个身的地方,厨房里还剩着一点面包,艾米莉…一个女仆留给我,让我晚上守夜的时候不至于挨饿。”
皇太子的眉头蹙得更深。
“后来,他叫我贝娜阿姨,他是个又漂亮又文静的孩子,还很温顺,我忍不住要对他说话,虽然这是不被允许的,但…”
贝娜说到这里,骤然停住了,她摇了摇脑袋,随即叹了口气:“怪我,我总是这么多嘴,不过他后来过得很好,是吗?我在智脑上看见了,真好,这一切他都值得。”
萨弥尔忍住追问的欲望,垂下眼睛,把那张纸片塞进口袋,接着他说道:“贝…贝娜,孤认为,你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了…”
“不,抱歉抱歉…”
皇太子缺乏风度地打断她:“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会被保留,不再有沾着灰的垃圾。你收拾的这些东西,都应该被摆到正确的位置,大概前厅…或者主卧?等待它真正的主人来决定它的去留,在此之前,它们一定要保持干净整洁。”
他过去很少有需要一连串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但似乎现在总有这种场合。
“但是你知道,我们还是需要清洁工,清理灰尘,擦拭东西,让它们保持光亮如新,是吗。所以,”萨弥尔拍了拍一旁负责人的肩膀,“给她拟两份新的合同。”
“两份?”负责人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
“对,”萨弥尔看着他,这回他的眉头蹙得比之前还深,“你不是说过?她丈夫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