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诸多猜测,又或许是宁修云毫不掩饰地放低姿态,亦或者是在亲昵中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思念。
简寻心里原本盘踞着的疑惑与愠怒都像被扎破的气球,陡然干瘪下去。
抛去所有会让此刻的修云感到为难的问题,简寻只有这一件事格外在意。
醉风楼的那些日子,宁修云曾说他作为“云公子”被醉风楼囚困摆布,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恩客,简寻或许只是其中唯一让他上心的那个。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宁修云根本不是什么清倌,而是高高在上的太子,那么当初那些话,是不是也是宁修云的随口戏言?
他是不是,宁修云的唯一?还是在太子殿下那他未触及过的前半生,他也曾和其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关系。
简寻此刻紧紧地盯着宁修云的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一点表情变化。
宁修云失笑,心里那隐约的慌乱都被简寻的这一神来之笔撞散了。
“只有你。”宁修云缓慢说道。
“从始至终我都只有你。”宁修云稍稍收紧了抱住简寻的双臂,“不管是这样。”
他倾身在简寻唇上印下一吻,“这样。”
他缓慢向下,在简寻颈侧轻咬了一下,“还是这样。”
他贴在简寻耳侧,带着揶揄的笑音:“或者是你现在想做,但不敢做的,都只有你一个人。”
所有与人亲密的事情,宁修云只与简寻一个人做过,不管是他暂时无法说出口的前世,还是短暂的今生。
简寻呼吸粗重起来,他当然知道身前这个坏心眼的人在暗示什么,醉风楼那一夜里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身躯交缠、耳鬓厮磨。
而现在,简寻有伤在身,就算心里想做也没办法动手。
简寻目光幽深,他抬起一只手略有些强势地捏住了宁修云的下巴,看着这张昳丽的脸上那勾人的浅笑,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岌岌可危。
他顺应本心吻了上去,带着被宁修云轻松勾起的欲念。
宁修云原本还很喜欢这种亲密感,但等他唇瓣被简寻叼住,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唾/液似乎都带着细微的血腥味。
宁修云试图推开简寻,但碍于简寻身上的上他没敢用力,推拒的动作也做得欲拒还应,他轻轻拍了拍简寻的肩侧,力度和小猫拍爪子也没什么区别。
“萧……萧郎,唔……停……痛。”宁修云急喘着,出口的话音破碎,被简寻吞吃入腹,他眼角都溢出了些许泪水。
简寻理智尚存,他最听不得对方喊痛,上元夜会因为药物作祟无视宁修云的意愿,但现在却不会这么做。
他放过了不断轻哼出拒绝的宁修云,手却还牢牢的把人圈在怀里。
简寻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宁修云的唇瓣,低头仔细地看着仿佛被欺负过火的人。宁修云抬头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宁修云低声笑骂了一句:“牲口吗?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他眼波流转,带着些水光,一眼就能让简寻收拢的理智再度摇摇欲坠。
简寻眸色一暗,抱着宁修云的手臂更使力了些,却不小心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修云顿时拧眉,焦急道:“背上的伤还痛吗?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章太医说你的伤碰到了筋骨,不好好修养可能会留下病根。”
简寻本来想说没事,再重的伤他在从前去巴蜀的时候都受过,现在只能算是小伤,他会在回来的路上晕倒,多半还是脱力的缘故。
太子殿下应该是在他身上用上了最好的药,按照简寻昏迷前对自己现状的估算,他醒来之后也至少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刚醒便可以下床走动,身上十分清爽没有多少沉重感,可见恢复得很好。
不过简寻看着宁修云为他担忧的样子,这让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简寻视线心虚地飘了飘,他为难地皱眉,说:“有点痛。”
宁修云眯了眯眼睛,很轻易地看出了简寻在说假话,这人把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了,宁修云想不发现都难。
但只要是简寻对他的私心,宁修云都会欣然接受。
宁修云轻叹一声,把简寻拉到营帐里的软榻边坐下。
太子殿下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简寻坐下之后却觉得这触感似乎和自己方才躺的床榻也没什么区别。
“别动,我看看伤口。”宁修云轻声哄道。
简寻红着耳根坐在榻上,任由对方慢慢解开了他的衣带,外衫脱落,里衣也被宁修云扒开,简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包裹着的礼物,被宁修云一点点拆解开。
他没注意到自己从耳根到颈间,再到肩膀锁骨都在泛红,那一片薄红还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宁修云一边查看他的伤处,一边观察简寻的神情,发现这变化之后忍不住偷笑。
简寻懊恼地抿唇,但生理反应岂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你被带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脊背上的伤深可见骨,伤口清创包扎好你也一直没有苏醒,昏迷了将近半个月。”宁修云把目光放到简寻的伤处,他身上较浅的刀伤已经结痂了,但脊背上那道刀伤太深,想要愈合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
方才简寻用力过猛,脊背上伤口深了些血,沾染在白色的纱布上,像是绽放的些许红梅。
宁修云把小部分沾血的纱布取下,给简寻换上新的,边换边数落:“你要小心一些,最近都不要有大幅度的动作。”
章太医和他说过,简寻漫长的昏迷或许是身体在自我保护,在这种深度睡眠中,简寻的伤恢复的速度十分喜人。
宁修云守在他床边枯等了半月,人虽然找到了,但这幅随时可能被死神带走的模样真的让他感到害怕。
明明曾经自己重病缠身时都没有畏惧过死亡,但见到简寻了无生机的模样,他却觉得心底仿佛空了一块,还在拼命漏着冷风,在蚀骨的寒意中让他无所适从。
那段日子他在简寻身边时常无法入眠,也常常浅眠后惊醒,俯身凑到他胸腔附近,去听他低弱的心跳声,确认简寻还活着,还没有丢下他一个人离去。
好在简寻的身体一天天好转,终于在章太医推断出的这段时间苏醒了。
“不过既然醒了,就说明已经大好了。”宁修云感叹一声,话音里还带着潜藏的后怕。
或许是宁修云看着他伤口的眼神太过悲伤,简寻不忍心看他露出这幅表情。
“没有大碍,很快就会痊愈。”他囫囵把里衣穿回去,遮去身上的伤,外衣都没来得及披上,便伸手将宁修云往自己怀里拉。
宁修云怕他又伤到自己,便没有抗拒,顺从地坐到简寻身前,被他抱在怀里,好像一个大型玩偶。
简寻脑袋靠在宁修云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舔/吻颈侧雪白柔软的皮肉。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带着的包裹还在吗?里面是战利品,有了那个镇远将军应该会承认我的战功。”
宁修云觉得痒得厉害,却没办法把他推开,只能顺着简寻的问题转移注意力。
“宁楚卿派了南疆军搜山,西南的大山太多了,真要彻底搜查一遍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无法想象,但你运气很好,你昏倒之后遇到了狼群,狼群没有袭击你们,而是在原地不停地嚎叫,吸引了南疆军的注意。南疆军赶到狼嚎声传来的地方,找到了你们。”
这段故事宁修云也不太清楚,只是道听途说,不过这个让狼群退避的传闻在简寻回到营地后愈演愈烈,还有人说简寻能指挥野兽战斗,号令了狼王才让他们脱离险境。
半真半假,他们能从西南深山中生还本来就是奇迹,在这种奇迹下,再离谱的流言也会有人相信。
但简寻本人却听得云里雾里,他悄悄在宁修云脖颈处种下了几处红痕,疑惑地嘟囔:“听起来像话本子里的情节……”
宁修云也觉得有些神奇,“跟你一起回来的那几个士兵说,狼群为首的狼王看到你之后就没再上前了,反而是帮你们引来了救兵。他们说那狼王瞎了一只眼睛,伤口似乎有人为干预过的痕迹,恢复得特别好。”
“你是不是从前在哪里救过它?万物有灵,你在庄子上不就救过不少动物。”
宁修云记得简寻一直有救助野兽的爱好,看他在庄子上熟练地收留那么多受伤的动物,就知道这种习惯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简寻皱着眉冥思苦想了一阵,说:“不记得了。师傅从前和我说,遇上了有求于我的便顺手救一下,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或许有一天就会有福报。”
宁修云轻哼一声,“你那师傅还算有几分真本事。”
直到这个时候,宁修云才终于承认简寻的师傅是个有能力的人,之前对方在他心里的形象和该溜子没什么区别。
“至于你的战利品。都好好的,宁楚卿检查过之后,询问了其他幸存者,认可你刺杀彭氏土司首领的功绩,在半月前就已经将请封的折子送了出去。西南归于大启版图,有你的一份功劳。”宁修云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如是说道。
他知道简寻强撑着在逃亡途中也要把战利品带回来,就是为了一份军功,所以第一时间就让宁楚卿确认了这件事。
好在简寻让狼群退避的这一壮举震撼到了和他一起回来的幸存者,众人对简寻刺杀彭氏土司首领并以一敌二的英姿印象深刻,没有任何隐瞒地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简寻有些惊讶,他们的队伍深入西南,与前线断了联系,所以在刺杀成功之后也并不知道联合土司部族已经在正面战场全线战败的事。
简寻闷闷道:“镇远将军果然厉害。我不及他。”
他只是深入敌军后方杀了几个人就已经精疲力竭,差点死在深山之中,宁楚卿却能带着大军在正面战场突破西南土司的防线,两人之间的差距可见一斑。
简寻只和师傅学过怎么用一身武艺杀人,在兵法的运用上,他还只停留在书面阶段,想在这方面和宁楚卿打擂台,他还嫩了点。
宁修云拉过简寻的手,捏了捏,以作安抚,他说:“宁楚卿说,若非土司部族内乱,正面战场也不会有可乘之机,也是因为有正面战场施压,土司本寨才会兵力空虚。两件事互相成就,难分伯仲。”
“你至少,也有个二等功吧。”
“而且在我心里,你比他厉害。”
简寻的眼睛终于缓慢地亮了起来,他知道宁修云这话是偏爱作祟,但也正是这份偏爱,才让他心中升起暖意。
他脑袋在宁修云颈窝处蹭了蹭,忍耐片刻,没忍住,还是有些兴奋地问道:“那镇远将军替我请封了什么职位?”
宁修云揶揄道:“这种事情,我这个内人不方便过问吧?万一别人以为我徇私舞弊可怎么办啊。”
简寻怔愣片刻,刚听到这句话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其中深意,可听懂了之后,他脸上的热意又涨了上来。
内……内人。
太子殿下就这么承认了吗?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承认他是他的爱侣,也不介意他身份低微,不介意两人之间门第上的差距。
简寻的视线落在宁修云耳际,才发现那一小片皮肤殷红得好似快要滴血。
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宁修云也并非像表面上的那样无动于衷。
“殿下……”简寻将爱人抱在怀里,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他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修云原是高高在上的未来储君,他是天上明月,却因为他而跌落凡尘。
简寻的占有欲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我在。”宁修云握住简寻的手,轻拍了拍。
他们两人的心跳声好像在这无限贴近的距离中逐渐同频共振。
简寻唯一遗憾的可能是,他此刻被身上的伤消耗了太多精力,即便脑子里晃过再多不堪入目的欲念,身体的反应也格外迟钝。
他的一只手不得章法地在宁修云的腰上抚/摸,下意识地与对方贴得更紧。
宁修云按住他的手,制止道:“你的伤还没好全。别动。”
简寻捏着爱人的腰,默默舔了舔犬牙,压抑得眼睛泛红。
宁修云握着简寻的手,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已经不再去想可能出现的离别,他要竭尽所能,让两人交握双手走得更远一些,他在呼唤简寻而得不到回应的半月中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如今他有自信做命运的叛徒。
这话由他说出口,带着笃定和隐约的桀骜不驯,让人忍不住便会选择相信他。
而这仿佛无底线的安慰和包容,让简寻心尖一颤,他犹豫片刻,又试探着问道:“殿下名宁远,那……表字便是……”
宁修云在聊天中逐渐放松,简寻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一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往事。
那是还未结痂的伤口,轻易触碰,简寻会痛,但他怕修云更痛。
他皮糙肉厚惯了,爱人却如此单薄易碎,在他怀里轻飘飘得好像一团云朵,仿佛要在他不经意间悄悄消散于天际。
他只能拥抱地紧一点,再紧一点,让对方无法从他怀中脱离。
宁修云在短短半月的分别中清减了那么多,简寻怎么会忍心在初一重逢时就抓着往事不放。
他看重两人美好的回忆,但更看重当下。
简寻的问题说出口又觉得有些唐突,他急忙找补:“表字……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不是很在意……”
话虽如此,但他脸上的犹豫和纠结明晃晃地在说他在意得要死,关于爱人过往的每一件事他都很在意。
宁修云也没恼,他的情绪有片刻的波动,但背靠着简寻宽阔结实的臂膀,他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他说:“在遇见你之后,除了身份,都是真的。”
“我不喜欢宁远这个名字,也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修云才是我的名字,我叫宁修云。”宁修云语气低沉地说:“但从始至终,也只有你这样唤过我的名字。”
简寻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心里无端有一种念头浮了上来,就好像宁修云在遇见他之后的经历才是真切的、值得在意的。
而简寻是其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宁修云的确如他所说,除了无法宣之于口的身份,其余皆是坦诚相待。
“阿云……”简寻低声喃喃,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宁修云颈间。
宁修云整个人轻颤了一下,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些异常的触感。
他知道此刻应该安抚简寻,让这个起了欲念的人好好歇着,简寻身上的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宁修云被简寻的低喃声引得情动,侧颈是他最敏感的区域,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受到撩拨,再忍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正常男人。
简寻按在宁修云腰间的手向下探去,咬住宁修云颈侧的一小块皮肉在齿间研磨,空气的温度都仿佛随着简寻的动作而升高,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热的情愫。
宁修云舔了舔唇瓣,心想不用简寻大幅度动作,他也有办法……
他转身正打算尝试自己的想法,便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人一路跑过来,边跑还边喊着:“简寻——!你在哪里——”
“不好意思,请问你看到简寻了吗?他伤还没好刚醒怎么就到处乱跑呢!?”
营帐里的两人同时顿住了,都听得出来这是傅景的声音。
对方似乎在营帐外踱步,还询问了守在门口的沈七。
沈七礼貌而带着嫌弃的声音劝阻道:“傅公子,这边是太子殿下的营帐,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打扰殿下休息。”
宁修云有些遗憾地握住简寻作乱的手,一点点从自己身上移开,忍着笑意道:“看来没有这个时间了,你再不出去,他要把整个营地都翻过来找了。”
简寻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营地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傅景不知道轻重,把简寻失踪的事情闹大了才是真的要出笑话了。
简寻有些郁闷地抱着爱人,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完全不想撒手。
宁修云狠心从简寻的怀中脱离,他下了床榻穿好鞋子,给自己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
一回头才看到简寻还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定在他身上。
宁修云沉吟一声,凑到简寻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简寻眼睛越来越亮,他目光灼灼,“真的吗?”
“那是自然。”宁修云笑眯眯地说道。
他握住简寻的手,左右摇晃两下,劝道:“好了,出去吧。”
简寻坐在那里平复了一下汹涌的欲念,随后才下榻准备离开营帐,却发现宁修云似乎要同他一起离开营帐。
简寻盯着对方好看的侧脸,犹疑道:“殿下现在出去,会被傅景看见真容。”
“可我现在又不是太子。”宁修云抬手帮他合拢外衫,笑道:“我不是你的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