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被抛弃的孩子(含2.5w营养液加更)
遥远的宇宙深空散落着各种形状的天体, 漂浮在各处的尘埃连续成串,恍若一团如何也驱不散的迷雾。
层层叠叠的宇宙尘埃在这片星系团中构成了灿烂又绚丽的颜色,赤红青紫相互交缠, 而在重重迷雾之后,则是一颗看起来更加独立的星球。
虫神陨落之后, 最初的虫族逃离纷乱的宇宙,独一选择这一星系开辟了新生活, 被当作是暂居地的始初之地在一年又一年中, 重新演变成了虫族的家园。
一年又一年,这颗星球独自经历着变化, 十年、百年, 甚至是上千年的发展, 终于在某一天, 曾经因为王虫而陷入黑暗的虫族,在新任虫母的带领下, 冲破了黑暗。
——他们深爱自己的妈妈。
每一个虫群子嗣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谁也没想到,在某个与寻常无异的清晨里,他们在乎的虫母, 跑了。
谁都不知道孱弱又漂亮的小虫母跑去了哪里,他们日复一日地寻找, 从暖春找到寒冬, 从粗犷的木屋找到坚固的混凝土,从一望无际的地表找到冰冷又气派的云端。
虫群们已经不记得他们到底找了多少个日月,曾经有虫母相伴的他们在陆地上肆意奔跑、衣不蔽体, 而今的他们高傲凛然,身处云端不可冒犯, 却丢失了珍宝。
可哪怕再高高在上,他们也依旧是被虫母抛弃的孩子。
不被爱的孩子,永远孤独。
只是在他们近乎绝望的某一天,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悸动骤然升起,指引着身处云端的虫群看向遥远的天际。
那里,似乎是虫母的……精神力?
……
会议室里的见面,阿舍尔的身份小范围地暴露了一下,不过他一贯对军团士兵的保密能力十分信任,毕竟当初由自己亲自做过的药剂测试不计其数,测试结果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阿舍尔对自己精神力足够信任。
高级虫母的精神力是阿舍尔经历过与模拟器的交易后,得到最满意的一个礼物,这种漂浮于意识之上的能力在某些特殊时刻,足以带来完美的效果。
就好比现在。
不过除却虫母精神力规避的风险外,几个终于得见白月光暗恋对象的开采兵可谓保密的好手,在第七军团长刚一开口,小队长便立马点头,就差举手发誓做保障了。
因为有现成几个接触过毒雾的开采兵,阿舍尔从他们的身上足以得到一部分数据,等采集完血液后,几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哪怕得到了可以回去休息的指令,也依旧恋恋不舍地,恨不得把眼睛珠子贴在会议室的门板上。
雷利看得新奇,毕竟自己带下的兵什么性子他最清楚,只是没想到一个个站在阿舍尔面前,乖得像是没了爪子的猫,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宛若大狼狗见着了骨头。
甚至就连从前是个刺儿头的罗淮·威尔斯,面对阿舍尔的时候,都顺从到不可思议。
经过这一天连续的意外后,阿舍尔便早早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内,以避免热乎的样品错过分析时间。
有关于A-80的药剂研究注定无法一蹴而就,阿舍尔也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只不过在药剂完成品彻底问世之前,对于三皇子的“惩罚”必然无法完全落实。
到底是王室子嗣,掌权者说着“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哪怕在军部和星网民众的虎视眈眈下,到底以王权为核心的上位者更具有主导性,便为爱德华先安上了罪名、暂时收押,以作详细调查。
这是掌权者为安抚民众惯用手段,星网之上只知道三皇子爱德华被抓起来了,王室在着手调查这件事情——
调查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调查音频视频是否属实,调查这件事情是否存在其他的证人证据,调查伊维·贝利斯是否包藏祸心、试图陷害帝国皇子,调查失踪大半年之久的阿舍尔·贝利斯身上是否还存在奇迹……
被有意拉长、被精细化的调查流程一条又一条地摆在了明面之上,王室悉知话术的重要性,只承诺道“一定竭尽全力进行调查”、“必然给大家一个交代”云云,但谁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调查多久,谁也无法预知真正的结果。
但好在,从前操着深情人设的三皇子被关押进了监狱,由军部亲自监管,而另一个罪魁祸首伊维·贝利斯,则还被军部牢牢地抓在手里,避免了王室想要暗中操控买通的心思。
于是一整个由音频、视频引起的丑闻风波,暂时处于一个诡异的僵持局面,而眼下唯一能搅动全部事态的核心,则安安心心身处XX-7能源星上研究药剂。
这一场王室与军部、民众的周旋是阿舍尔早有预料的结果,贵族式的教育之下,从来不会有真的蠢货。
当初阿舍尔能得王后的眼,被定下与三皇子的婚约,其中有九成是因为那位聪慧睿智的王后看中他的药剂天赋,只要阿舍尔能在药剂界保持有自己的水平,那么他必然会在未来成为三皇子爱德华荣登高位的助力。
——毕竟各方势力里,军部与药剂师有着多年来的合作关系,就以阿舍尔当初年年辅助军部进行药剂测试的经历,待他毕业,哪怕无法一鸣惊人,也能按部就班地与军部搭上关系。
军部,是帝国任何王室成员都想拉近关系的势力,而作为中间者的阿舍尔,便也变成了王后眼中提早预定的香饽饽。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悉心教导的儿子终究是犯了蠢,才会造成今天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面对外界的一切混乱,阿舍尔只作无视,比起关注王室什么时候能彻底处理的三皇子,他还不如加速制成A-80药剂。
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A-80彻底被制成的那天,三皇子爱德华才会真正坠入永无翻身之地的深渊。
当然,伊维·贝利斯已经坠入深渊且无力回天了。
阿舍尔由衷地期待着最后的落幕。
……
XX-7能源星,机械舱内的实验室——
此刻已是深夜,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镜框的青年低头在实验台前忙碌着。
被手套包裹的修长指缝之间,夹着三支颜色深浅略有差异的药剂管,凝神观察试剂的青年全神贯注,黑色发丝下的眉头可见一丝极淡的阴影,正彰显着他研究进度的不顺利。
能源星上的有毒雾气出自同源,不论地底下具体埋藏着什么样儿的稀缺资源,但只有与“能源星”这三个字挂上联系,必然会生有侵蚀人体机能的毒雾,和杀伤力越来越强大的异形兽。
它们之间必然有某种关系,只可惜这一点阿舍尔至今毫无头绪。
正思考之际,实验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阿舍尔轻微晃神,偏头看向了端着一个盘子的赫尔。
“赫尔?你……”
“妈妈,我给你做了点儿宵夜。”
看起来很丧、很颓废的赫尔在做饭上的天赋得天独厚,他似乎天生知道要怎么搭配食材,自从阿舍尔接连几日熬在实验室里,赫尔便每天晚上定时定点准备夜宵,尽自己所能为虫母提供零星的帮助。
正说着,赫尔眼神猛然凌厉,有些危险地看向实验室角落的躺椅上。
阿舍尔也随目光看了过去,原本紧绷在面皮上的冷然一松,多出了几分柔和的松快,“斯库尔睡着了。”
赫尔藏住了想要冷哼的冲动,“明明是叫他来守夜陪着妈妈的,他倒好,自己先睡着了。”
同时被两人注视着斯库尔还歪歪扭扭躺在躺椅上,寻常五感惊人的白发子嗣此刻感知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便放任困意席卷,迷迷糊糊道:“……妈、妈妈休息……我陪妈妈……”
可爱的孩子哪怕在梦里,也依旧念叨着妈妈。
阿舍尔失笑。
他手上的动作不受影响,只一边记录着观察数据,一边无所谓道:“本来实验室里就很枯燥,他又是个好动的,太无聊也不怪会熬到他睡着,再者这里也没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东西……”
“实验室枯燥,可妈妈却很喜欢。”赫尔将另一侧的台面收拾干净,端上了一碗具有安神功能的甜汤。
他看了看时间,有些不赞同道:“妈妈,你该休息了,再有四个小时,天都要亮了。”
“反正也就四个小时了。”阿舍尔眨眨眼,提笔在最后一对数据后面打了个对勾,“正好可以看日出。”
赫尔拧眉:“妈妈!”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在关乎于健康一事上,每一个听妈妈话的白发子嗣都会变得强硬起来,在他们看来,阿舍尔的身体才是首位,天生体弱的虫母除却精神力的支撑,本身体质可能比普通人还差上几分,要不是阿舍尔坚持,几个子嗣可能早就扛着把虫母塞被窝里顺便哄睡了。
放下手里的纸笔,阿舍尔低头尝了一口甜汤,面对子嗣的好意,他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很好喝。”
“妈妈喜欢就好。”
面对虫母,赫尔是一副温柔面孔,等他转头看向还呼呼大睡的斯库尔时,便毫不留情一脚上去,把自己最小的兄弟踹到了地上。
斯库尔惊醒:“哎,你干什么……”
“妈妈在做实验,你怎么好意思睡觉?”赫尔低垂着眉眼,透出一种深深的危险。
阿舍尔抱着甜汤看戏。
斯库尔轻“嘶”一声,心虚道:“妈妈说我可以眯一会……”
专注实验的虫母很漂亮,那是一种熠熠生辉的美感,斯库尔瞧着瞧着,便看入迷了,直到被虫母温和地提醒,他才晕晕乎乎躺在了躺椅上,一边盯着阿舍尔的动作,一边在难得的寂静中沉溺。
然后,他睡着了,直到现在。
梦里还是妈妈在朦胧光影中,低头捏着药剂的漂亮模样。
斯库尔想,他庆幸虫族的记忆力很好,这样才足够他捕捉到每一个和妈妈有关的细节。
赫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下次我看还是换人陪妈妈吧。”
斯库尔心虚一笑,扭头对上虫母略带笑意的眼神,讨好问道:“妈妈,你要休息了吗?”
本来还想再加班的阿舍尔对上了赫尔严肃的目光,无奈,他笑笑道:“不了,这点儿喝完,我就去休息。”
赫尔:“那正好在这里陪妈妈。”
斯库尔翻了个白眼,说是陪,实际上是监督还差不多。不过他扭头看向虫母脸上很浅,却足以辨明的笑意,心下又多了几分诡异的骄傲。
从当初跟着虫母离开始初之地时,那时候阿舍尔虽然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但却时常会陷入自己的世界,发呆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就好像依旧有一根弦紧紧绷在身体里。
白发子嗣们最是担忧虫母的情况,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便时有故意耍宝的情况,只是想带领妈妈脱离那道隐约有种隔膜的世界。
于是,清清冷冷、心里好像藏着什么的虫母,在子嗣们的日渐努力下,愈发地柔和的情绪和面庞,尤其是在面对几个孩子们时,阿舍尔唇边的笑意甚至可以挂一天。
斯库尔忍不住道:“妈妈笑起来真好看。”
阿舍尔一顿,下意识摸了摸唇角,那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变化。
他小口小口啜饮着甜汤,转换话题询问道:“芬里尔他们都在休息吗?”
赫尔压低声音,“芬里尔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
赫尔点头,“这颗星球上的毒雾和异形兽,对于人类来说是危害,但对我们并无影响,芬里尔他们说……”
说到这里,赫尔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阿舍尔疑惑:“怎么了?”
懒洋洋从地上站起来的斯库尔伸了伸懒腰,开口道:“他们说这颗星球上的异形兽,好香啊。”
——闻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阿舍尔:?
赫尔补充,“就是很好吃的意思,在妈妈沉浸实验室的时候,芬里尔他们已经自行解决夜宵了。”
阿舍尔忽然想到了精神力作用下,那群明显产生畏惧心理的异形兽。
碗里的最后一口天甜汤下咽,鼻梁上还夹着眼镜框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随即,他眼镜摘下放在桌面上,铅灰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细微的光点。
阿舍尔忽然道:“我也想出去看看。”
斯库尔意外:“妈妈?”
“走吧,现在就去看看。”
赫尔满脸不赞同,“妈妈不休息了吗?”
“反正就最后几小时,看一眼吧。”阿舍尔冲着白发子嗣眨眨眼,那张漂亮清冷的面孔一旦染上柔软,会立马变成战无不胜的武器。
谁能抵得过妈妈那近乎撒娇的眨眼和微笑呢?
反正赫尔和斯库尔不能。
“好吧、好吧。”
任何一次虫母和子嗣的分歧里,最终妥协的也只有子嗣。
夜里浮空的机械舱自然有夜里巡视的士兵,但有虫族的精神力作弊,阿舍尔和子嗣们想出去不过轻而易举。
通向外界的唯一舱门矗立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阿舍尔趴在赫尔的怀里,在舱门无声开启的瞬间,赫尔身体倾斜,便带着臂弯间的虫母自高空落下,身后跟着动作迅速的斯库尔。
风声凛冽,宛若刀割。
白发子嗣们丝毫不受影响,而敏感单薄的虫母又被保护得很好,在赫尔的有意为之之下,宽厚的手掌隔着斗篷挡在了阿舍尔的面庞之前,避免他受到冷风的惊扰。
不过片刻,千米的高度之下,子嗣们带着虫母轻盈落地。
有毒的雾气弥漫在XX-7能源星的地表,阿舍尔拢了拢临行前硬被赫尔安顿而披上的斗篷,整个人几乎被裹成了团子,又被两个白发子嗣护在中间,慢吞吞向着迷雾深处前进。
才走了几步,属于虫母的味道逸散于空气,吸引来了刚刚饱食后的子嗣。
捕猎状态下的子嗣们恢复了原始形态,漂亮的纯白色覆盖在他们的躯干之上,于朦胧夜色下散发着莹润的色泽。
他们是雪原上的精灵,哪怕脱离了冰雪覆盖的世界,也依旧具备那股看起来就能让人联想到冰天雪地的能力。
打头的白色巨虫体态高挑、匀称,半透的躯干甚至可以隐约见到骨骼的轮廓,那是一种梦幻的美感,自远处奔跑而来,却在即将靠近虫母的时候收敛速度,连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妈妈的气息是他们永远都不会丢失的方向指引。
不曾拟态的芬里尔低下巨大的脑袋,轻轻蹭向阿舍尔,但在距离虫母十厘米的时候,却被几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抵住了下巴。
阿舍尔有些嫌弃地皱眉,“芬里尔,吃完饭要擦嘴的。”
好端端的漂亮白色上,染着些许杂色,瞧着就令轻微强迫症的阿舍尔心里难受。
芬里尔歪歪脑袋,又眨了眨眼睛,只眼巴巴地盯着虫母,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无赖到了极点。
阿舍尔无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轻缓地帮偶尔不听话的孩子清理卫生。
这是他习惯的,来自于白发子嗣们的撒娇,毕竟时常作为被照顾的那一个,阿舍尔偶尔也是要好好扮演一下“母亲”这个角色的。
只不过,孩子太多的也是麻烦……
上一个才被把嘴巴周围擦得干干净净的芬里尔刚满足地挪开位置,下一个排行老二的耶梦加得就眨巴着眼睛凑了过来。
——擦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耶梦加得垂下又高又壮的身躯,把脑袋挡在了阿舍尔面前,甚至因为对自己和虫母体型的错误估计,差点儿一脑袋将弱不禁风的青年给扛倒。
赫尔在后侧扶住了阿舍尔,暗含威胁地看向耶梦加得。
除了虫母,天不怕地不怕的耶梦加得就怕赫尔——毕竟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得罪大厨从来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好吧好吧,低头我给你也擦擦。”
阿舍尔努力地扮演着一位公平的母亲。
几个夜里悄悄出来吃夜宵的孩子们酒足饭饱,便挨个排在自己的兄弟身后,等候着来自虫母清理卫生的小亲昵。
虽然有些洁癖,但对这群白发子嗣,阿舍尔还是足够耐心和包容的。
等几个大家伙的嘴巴被擦干净后,阿舍尔骑上芬里尔的身体,开启了XX-7能源星的夜游项目。
能源星上的异形兽长相怪异,甚至有些丑,它们成群结队地活动在有毒的迷雾内,但当年轻的虫母骑着自己的子嗣,置身于群狼环伺的危险中时,原本躁动的异形兽忽然安静了下来。
丑陋又狰狞的兽脸上出现一种极其明显的恐惧,在食物链的碾压里,在此之前它们虽然从未见到过虫母,但却本能惊惧对于对方的一切。
原本会肆意攻击人类,甚至是把人类当做是猎物的危险怪物,此刻瑟瑟缩缩,变成了听话咩羊,但纵使它们再佯装乖巧,也无法阻挡它们足够丑陋的事实。
坐在芬里尔背上的青年歪头,他注视着不远处的异形兽,片刻犹豫后,缓缓将自己的精神力放了出去。
从成为高级虫母到现在,阿舍尔越来越能熟练运动精神力,就仿佛这则后天形成的能力是他与生俱来便拥有的,完全可以被肆意掌控。
无形的精神力宛若丝缕,从年轻虫母的周身溢出,只能被虫群们捕捉到的漂亮银白散落于异形兽的四周,将它们困在中央。
然后,在第一缕属于虫母的精神力真正与异形兽接触时,阿舍尔的腹中发出了饥鸣。
咕叽——
原始形态的子嗣们猛然转头,目光滚烫地看向阿舍尔的腹部,就好像在看什么世界罕见的珍藏品。
阿舍尔:略尴尬.jpg
怪异又强烈的饥饿感来袭,被这种感觉侵袭到有些恍惚的虫母盯着成群的异形兽,莫名诞生了一种试图猎食的诡异渴望。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对这种东西产生食欲?
依旧是拟态状态的赫尔眯眼看了看成群聚集的异形兽,眼底闪过若有所思,“妈妈,你饿了吗?”
他当初选择发展厨艺,就是为了满足妈妈的口腹之欲。
阿舍尔很想在片刻的沉默后说不饿,但事实证明,偶尔他的意志力还是拗不过身体内属于虫母的渴望。
甚至这一刻,他足以完全区分大脑内的两股力量。
话到嘴里转了一圈,阿舍尔轻咳一声,“……可能,是有点。”
……
半个小时后——
XX-7星球上,一团火架起在异形兽的老巢范围内,阿舍尔被拟态后的子嗣们围在中间,手里捧着一串滴答油珠的烤肉,吃得不亦乐乎。
而远处被精神力压制的异形兽则颤颤巍巍蜷缩一团,好不可怜。
异形兽:呜呜呜太恐怖了,怎么还当着兽的面吃兽呢.jpg
阿舍尔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胃口能那么好,从前轻而易举就能填饱的肚子,这一刻变成了无底洞,一块又一块的烤肉下肚,腹腔中的渴望却怎么都无法消停,甚至就连白发子嗣们都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向虫母平坦的小腹。
耶梦加得有些担忧道:“……妈妈,不会撑吗?”
说着,他不受控制地又看了看虫母的小腹。
“没什么撑的感觉。”
甚至很饿。
非常非常地饿,饿到整个胃部在填充了食物后依旧不停地抽搐着。
阿舍尔舔了舔有些油亮的唇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此刻是真的感受不到饱腹,属于虫母的躯干正叫嚣着渴求,似乎只将这些异形兽当做是最原始的营养物质。
是虫母身躯必须汲取的。
而本可以告诉他答案的模拟器又处于下线状态,在短暂的吃与不吃的犹豫里,阿舍尔选择了直觉。
食用异形兽,和当初在沼泽湿地时面临模拟器给出选择的感觉并不一样,阿舍尔可以直白地在后者的选项中感知到怪异的不妙,但在面对自己对异形兽的食欲时,却似乎仅仅是虫母身体机能的渴求。
他放纵了自己的欲望。
赫尔抬手落手间,又烤好了一块肉递给虫母,而阿舍尔也欣然接过,敞开了肚皮接纳着虫母体质所需要的“零星养分”。
异形兽,天生适合虫族体质的一款小零食。
……
在年轻的虫母享用美食的同时,下线已久的模拟器在黑暗中进行着无人知晓的播报——
【滴,宿主灵魂同化中……】
【51%……54%……】
【持续同化中,数据检测:60%……】
【滴,捕捉到虫母身体机能所需的营养生物,建议捕捉食用。】
【已食用,虫母体质、精神力待检测……】
【警报!警报!绑定对对对对对对象行行行行为发生偏偏偏偏移,预预预判错误,尝试抹杀,抹杀失失失失败!】
【滴!失败!】
【尝试意识同化……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意识再次同化,概率测试:5%】
【二次概率测试:3%】
【三次概率测试:0%】
【意识无法同化,彻底失败。】
【尝试反向吞噬绑定对象,存在*****的影响,尝试捕捉****,捕捉中……】
【****对虫母的渴求度进行测试。】
【测试结果:98%、99%……100%】
【滴,放弃反向吞噬,模拟器持续下线。】
【静待解锁。】
……
努力了大半天的模拟器依旧磕磕绊绊,像是被黑客侵蚀了核心数据的系统,一句话都说不明白。
而这股异样的奇妙力量盘踞在模拟器的深处,缓慢流动,犹如耄耋老者,蹒跚至极,似乎只要再多熬一会儿,便能彻底咽气。
面对模拟器的测试结果,无形的力量似乎有些不满,于是“他”又翻转而起,试图改变模拟器的运行规则。
但“他”再一次失败了。
精确收集数据的模拟器就像是一个最严格值守规则的机器,它不会因为情谊或强权而为谁让步,它只服从于最终测算的数据结果。
曾经被虫神创造出来、为重建虫族的模拟器变成了油盐不进的顽固者,连一丝可钻的缝隙都没有。
而这抹被虫神留下的丝缕力量则无法坚持太久,“他”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神志,只知道按照主人的指示,试图把虫母留在始初之地,可意外被模拟器绑定的对象,却变成了一个变数——是“他”的变数,也是虫群们的变数。
在这股力量不敌模拟器顽固的测算而耗尽最后一丝力量时,“他”也无法理解,一个“抛弃”了虫群的虫母,为什么能够得到虫群们100%的渴求。
哪怕……哪怕虫群的渴求度在60%以下,“他”都拥有反向吞噬对方的可能!
虫神遗留的力量在不甘中彻底消散,过往被束缚的模拟器于阿舍尔遥远的意识深处,似乎略有松动——
唰!
仰躺在床上的青年猛然睁眼,铅灰色的眼瞳中无声流动着微光,他在黑暗的房间内摸索着坐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撩开盖在自己腰腹上的衣摆。
柔软的布料被一截雪白的小臂蹭起来,夜里吃了许多异形兽烤肉的小腹依旧平坦,甚至足以看到几分朦胧的肌肉线条。
很漂亮,带有一种青涩的美感。
但在青年视线聚焦的腹部中央,自肚脐部位延伸出来的花纹则有种跃动的流动感。
——是虫群主人的印记。
阿舍尔拧眉,腹部怪异的滚烫惊扰了他后半夜才躺下的梦境,梦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只模模糊糊感觉是谁在呼唤自己。
就在阿舍尔快找到叫着自己名字的人时,腹部便开始毫无征兆地发烫,连带着梦境也骤然停止,给他一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圆润的指尖滑落至腹部,阿舍尔抿唇,轻轻摸了摸发烫的印记。
一闪一闪,就好像在预兆着什么。
心脏微跳的青年下意识放出精神力,宛若飞鸟般迅游一圈,他身处的XX-7能源星依旧静谧,天际隐约可见日出的微光,似乎象征着新一天的到来。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异动。
莫名松了一口气的阿舍尔看了眼时间,见还早,便侧身躺回到被窝里,而原本烧灼在腹部的印记,也缓慢冷却。
或许是连续几日的熬夜,也或许是那一顿夜宵确实对虫母的体质有良性作用,没几分钟,只把被子拢在腹部,发丝略微凌乱的青年便又沉沉地陷入至梦中。
但没过多久,熟睡中的青年却拧了拧眉头,似乎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那道放在被子外侧的手臂动了动,下意识弯曲蹭过自己的胸口,模糊的胀痛一闪而过,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力道适量挤压的缓和。
眼皮紧闭的青年颤了颤睫毛,似乎是难耐的部位得到了缓解,便又侧了侧身体,略微蜷缩。
轻薄的面料很贴肤,当阿舍尔彻底静下来时,原本轻微褶皱的衣服便有贴在了胸膛之上,隐约可见一对红。
但很快,诡异的濡湿出现细微的晕染,只有拇指大小的潮湿显露在凸起处,又伴随着窗外光亮的升起,而逐渐被蒸干。
这些痕迹太过少量,哪怕是湿了又干,也不足以在衣服上留下很明显的印记,唯有充斥在室内的甜香,似乎又片刻的浓郁,缭缭绕绕,惹人心燥。
这一夜的变化终究秘密至极,不曾被当事人知晓。
当新一天来临后,一无所知的青年又会回归原来的生活,日日与实验室相伴,试图破除能源星上毒雾对开采兵的影响。
而他,注定成功。
……
能源星上的开采计划一旦开启,会统一在一段时间内不间断地进行,直到这一场计划结束,第七军团的士兵们才会拥有一段时长为一个月的假期。
因此在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新派遣的队伍便又精神奕奕地穿好装备,准备开启新一轮的工作。
最初不同几个小分队内的开采兵都格外小心防备,前一日发生的意外足以引起戒备,毕竟谁都不愿意在工作中遇见意外。
但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一周里,第七军团的开采工作格外顺利——新药剂师提供的喷雾剂能暂缓毒雾对开采兵的影响,因此工作时长和效率略有提升,但令众人意外的是,整一周里,时常来犯的异形兽却不见踪迹。
浮空机械舱内的训练场里,几个训练到浑身冒汗的开采兵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两天的开采工作也太顺利了吧?感觉像是在做梦。”
“就是,这次轮到我的时候,我还警惕了好久,谁知道一头异形兽都没出来,该不会是到它们冬眠了吧?”
“就是我们冬眠了,这群怪物都不会冬眠!”
“它们安分点还不好吗?我倒是宁愿它们一直这么安分,至少咱们能多点安全感。”
“我也希望。”
“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这群会团队合作的异形兽,为什么这么安分?”
几个年轻的开采兵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了犹疑,其中一个略成熟的面孔皱了皱眉头,忧心忡忡道:“它们……该不会又成长了,想搞一出大的针对我们?”
不好的联想瞬间爆炸,另一个反应快的开采兵立马道:“不行,必须要给军团长和少将汇报一下。”
“对,以防万一!”
训练了一半的开采兵们浩浩荡荡地结伴而行,聚集着将此事汇报给了坐在办公室内的军团长,而戴着口罩,正从走廊另一侧走来的阿舍尔,便正好听到了几个开采兵的大嗓门——
“军团长,我们怀疑这群异形兽可能有诈,这一周它们太安分了,一次都没出现过,这根本不符合它们的活动情况。”
“是啊军团长,会不会是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它们又进化成长了?这想想怪吓人的……虽然它们不出现干扰工作是好事,但我现在心里总毛毛的。”
“……它们会不会在暗中谋划什么?”
站在门外的阿舍尔有一瞬间的心虚,他勾了勾口罩边缘,心道不是异形兽在谋划什么,而是前几个晚上他和子嗣们夜宵吃过头了,近日来这片开采范围内,几乎不见其他异形兽。
谁能想到,这群曾经在开采兵头上作威作福的怪物,竟然这么不惊吓。
阿舍尔驱散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手敲了敲门。
刹那间,办公室里十几双眼睛同时转向聚焦在他的身上。
眉眼昳丽,被口罩遮住半截面孔的青年略微颔首,轻声道:“……我想,A-80药剂或许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