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那通与父亲的电话不欢而散,萧祁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姜谢途趁着工作的间隙,主动凑到萧祁身边说,“你要是今天心情不好,就早点回去,我自己能搞定。”
“那怎么行…”萧祁连连摇头,“这才第一天开始营业,我要是今天就早退,以后还怎么在咱们店里混?”
姜谢途见劝不动他,无奈笑笑主动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知道。”新闻报道本身对萧祁造成的影响远及不上今早井傅伯眼中的怒火。井傅伯支开了记者好让那途正常开业不受影响,可萧祁的心里却难以拨开云雾。
“过两天,你自己都记不得这事情了,就没人再记得了。”
萧祁换上一张笑脸,勾着嘴角点头。姜谢途这话在理,只是萧祁有了前车之鉴,不得不担心,“希望吧。”
忙到晚饭之前,萧祁终于有时间歇一口气。他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一天之内因为那报道又涨了不少粉,网友纷纷在账号下面留言,八卦萧祁‘丑小鸭变天鹅’的细节。
萧祁大致扫过去,又觉好气更加好笑…他怎么就成了现代灰姑娘了?灰姑娘被王子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描述和萧祁早些年经历的那些情况天壤之别,更别提王子找回灰姑娘之后将自己的‘幸福’昭告天下。一来二去,萧祁倒觉自己的担心很是委屈无奈。
正在发愣出神,店里走进来一位不速之客。苏念双在门口站定,左右看了看,目光中有一份不易察觉的‘胜利’。
萧祁皱眉走到他身边,“你来做什么?”他拉着苏念双向一旁走了几步,不愿影响到店里正在工作的其他人,“我们今天开业,店里都是客人。”
苏念双扬起眉毛,看着萧祁低声说,“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们吵架的。”学艺术专业的人总有那么些高冷,苏念双做事情虽然不厚道,但是面子功夫也过得去。萧祁偶尔撒泼打滑,几次对垒苏念双动了怒也鲜少露了狰狞,“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怎么样?”
萧祁听得出话中讽刺,奈何设计合约已经准备给他了,何必再加重嫌隙,“你来的正好,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谈谈。”
“你还有时间跟我谈?”苏念双语气轻柔,如欢快的鼓点,听的人好生厌弃,“今天新闻报道那么精彩,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自己?”
萧祁皱眉与苏念双对视,不确定的说了一句,“那报道是你给我爸看的?”
“怎么,报道里面都是事实,你害怕他知道?”
“你怎么知道都是…”话没说完,萧祁突然一个激灵,更加疑惑的皱眉看向苏念双,“该不会是你给那些媒体爆料的吧?”
苏念双没有否认,看着萧祁目光中的‘胜利’跃然而出,“是我又怎么样?说到底你不过也就是井傅伯身边的一个人罢了,这样的消息爆出来,他的名声受到影响,你觉得你还能在他身边吗?你该不会真期待他为了你公开性向或者离婚吧?”
苏念双这话说的很快,不带过多的情绪却将每一个字插进萧祁的心里。他说的没错,这便是萧祁这些年在井傅伯身边的情况。说到底井傅伯的婚姻若真是一场利益纠葛,那他离婚也和萧祁半点关系没有,“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苏念双说着倒也显出些无奈,“但我心里舒坦。”
新店开张,人人都忙到深夜。萧祁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后看向时间,已经快十点钟了。他转身和姜谢途到了别,走出店门口便瞧见井傅伯开车在马路对面等着他。
井傅伯见他出来,主动下车站在驾驶座旁边对着他笑。隔着条马路,夜晚灯光昏暗,萧祁看不清井傅伯眼神中的柔光,却也觉这画面异常熟悉。最初在学校,后来在成泰楼下,还有在医院门口,甚至是阁楼小区…太多的回忆让两人走到这一步。
萧祁抬脚朝他走过去,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苏念双下午的说辞,‘他的名声受到影响,你觉得你还能在他身边吗?你该不会真期待他为了你公开性向或者离婚吧?’
期待…萧祁不应该有,再一再二相处之后,萧祁明白井总的性子。
然,情绪由感情所驱使。萧祁对井总如何回应媒体丝毫不感兴趣,他在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刻意将两人的事情告知梅岸,无非是占有欲作祟、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宣誓自己对井傅伯的主权。先下想想这年头如初生牛犊,可萧祁还是忍不住再次有了相似的盼头。
“怎么不高兴?”井傅伯坐进车里开口询问,通过后视镜看着萧祁的眼睛,“还在想报道的事情?今天是不是有记者来找你了?”
“恩,我打发走了,没事儿。”萧祁无奈叹气,想了想说,“今天苏念双来店里,跟我说报道里面的消息都是他散播给媒体的。”
井傅伯扬起眉毛,对这所谓的‘真相’多少还是有些惊讶,“你跟他说设计合约的事情了吗?”
“没有,”萧祁下午听完苏念双的话便满腹火气,哪儿可能那么好心再把合约给他,“还没来得及说。”
“恩,那我知道了。”
萧祁转头迎上井傅伯的视线,郑重其事的开口问了一句,“井总,您之前跟我说离婚的事情,是真的吧?”
与其说萧祁不相信井傅伯的说辞,倒不如说怀疑让他觉得更为好过。相信便是站在那空中楼阁上俯瞰,井傅伯添砖加瓦的基石才刚刚开始,萧祁担心自己一命呜呼,更忍不住期待更多。
“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井傅伯抬手轻柔萧祁的头发,“今天和曲氏沟通了一下,明天两边都会发声明宣布离婚的事情,你别多想。还有跟你的事情,公司也会在声明中简单回应。不会说的太多,影响不到你的生活。”
若说‘离婚’的事情涉及井傅伯和曲总的名誉,理所应当发声明澄清。那井傅伯与萧祁的事情则毫无解释的必要,井傅伯从不是给别人说法的人,这声明与其说是给媒体的,倒不如认为是替萧祁挡去麻烦。
这乱子虽说井总是主角,萧祁顶多算个附带损伤,可他一点都不觉‘被连累’。萧祁皱眉发愣,张着嘴冒出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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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喜欢这报道,”井傅伯发动汽车,随口接话,“怎么,你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祁知道这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最好时间,可面对井傅伯从未有过合适的时间。井总做事‘一意孤行’,做决定鲜少与他人商量,根本不存在讨论的必要。萧祁深呼吸,想了想还是将肚里憋着的话说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私事被曝光,你是不是特别生气这报道。”
“恩,”井傅伯点点头,双眼平视前方的道路,“有一些吧。”
萧祁心里开始打鼓,井傅伯高兴时能从面上瞧出一二,可他生气却鲜少挂在嘴上,能像这般直言不讳,不跟萧祁藏着掖着是一方面,另一层便可想象井总那火气绝非零星半点,“那声明的内容你们公司决定了吗?”
“…”井傅伯侧目与萧祁对视,点点头继续专注开车,“恩,今天已经定稿了。离婚的那部分和曲氏商量过,至于和你的部分,没什么内容,就是简单说了一下,‘谢谢大家关心,目前个人情况很好,也希望媒体可以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公众人物身上’。”
若说井傅伯要发声明这事儿让萧祁惊讶,那这声明的内容便大跌眼镜,与萧祁脑中所想相去甚远。井傅伯是生意人,原本就不应再娱乐版面出现,一句简单的‘不予回应,保留法律诉讼权’足以将这场风波化解,这也是萧祁印象中的井总会做出的选择。
出声回应对井傅伯来说已属新奇,萧祁本以为声明的内容会是全盘否认,将这件事发酵的可能性全部掐灭,断了媒体继续挖掘的动力,同时也将无数潜在问题进行淹没。哪儿想井总用‘谢谢大家’、‘情况很好’八个字认了这场闹剧,萧祁不用深思便知随之而来的定是:‘井总,那您怎么解释自己曾经结过婚,现在又对同性感兴趣?’,‘井总,您离婚是因为自己的性向?还是有别的原因?’…
萧祁还记得井傅伯结婚时那盛大的婚礼,历历在目。生意人讲究做事得体,张口否认至少堵住了泱泱众口,可这默认便是给所有认识井总的人提供茶余饭后的消遣。比起萧祁的生活中的麻烦,井傅伯这八个字的代价要沉重太多,“您…想好了?”萧祁舔着嘴唇,心中的情绪动容难耐。当年单就一个不会多生事端的梅岸便让萧祁吃不消,现在的情况之下,井总的行为突然让他感到暖心的陌生,“要是有媒体深挖怎么办?”
“挖就挖吧,怕什么。”井傅伯说的轻松,萧祁能想到的他必然在心总翻滚多次、深思熟路,这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买卖,“我本来就不是娱乐明星,媒体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
回去的路上,萧祁始终保持沉默。他侧头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心中难免有诸多感触。
井傅伯见他不吭声,回到屋里之后才再一次靠近发问,“你…觉得我声明的内容不合适?”
萧祁自然欢喜于井傅伯的‘昭告天下’,可他也心中忌惮一连串后续的反应。井总现下将他捧在掌心里,可时过境迁之后是不是又会因为这事情而生厌。
井傅伯抬起手轻捏萧祁的脸颊,片刻过后又补了一句,“苏念双那个设计合约你准备怎么处理?…要不,还是给他吧。”
前一个问题萧祁答不上,可这后一个却不需要丝毫考虑时间,“为什么给他…如果不是他,哪儿有今天这报道的事情!”
井傅伯在萧祁身边坐下,伸手揽住萧祁的腰,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井傅伯闭上眼睛,用嘴唇在萧祁的脸颊来回蹭动。他张开嘴,不慌不乱的含住萧祁的耳朵,“你别同他一般见识,他不过就是蠢…做事情不懂给自己留下余地,你把合约给他,那途租约的事情解决了,他以后也没理由找你麻烦。”
井傅伯说的在理,如同过往这些年间一样,他说的话做出的决定都是审时度势之后的最优解。萧祁心中觉得憋屈,转头看着井傅伯的眼睛,“可…”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井傅伯为报道而生气,萧祁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到头来他还需自掏腰包帮那‘始作俑者’发行设。这一连串的事情井傅伯落不到半点好,所有的利益最终都落在了萧祁身上。
“怎么?觉得心里生气?”井傅伯看穿了他,分毫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你要不乐意,那就不给他了,我再想其他办法,总能解决。”
井傅伯的目光自然不可能与萧祁相似,因此这些在萧祁看来生气与憋闷的东西,放到井总那儿不值一提。萧祁看着他出神,这才突觉自己曾经做出的很多事情都像苏念双一样,图的不过是心里的舒坦。若不是经历了这一切,萧祁断然不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真觉井总的决定为他着想。
想来,在萧祁面前的井傅伯是改变了,可他改变的速度远不及萧祁视角的变化。说到底,这往复纠缠的过程中,萧祁才是那个变化更多也更快的,“要不…我把合约给他,你明天也别发声明了?”
“怎么又跟声明扯上关系了?你不喜欢那内容?”
“不是不喜欢…”萧祁很难开口解释,他既不想当面承认那内容自己喜欢的紧,更加不愿意漏出担心井傅伯之后状况的样子。萧祁皱眉犹豫片刻,撑着沙发翻身跨腿坐在井傅伯身上。他低下头,凑到井傅伯耳边,搂着脖子道,“就当我听你的话把合约给苏念双,你也听我的别发那声明了。”若说前一句说的满腔怒火,那后半句则尽是心酸委屈,犹如等了这些年的东西眼瞅到了面前,却被自己亲手还了回去。
井傅伯被萧祁这话逗乐,‘听话’、‘乖一点’,这些说辞在两人之间耳熟能详。井傅伯说过太多次,可萧祁什么时候照办,哪一次不是在两人的账单上再生出一堆罅隙,“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井傅伯仰起头看着萧祁,目光中带着逗弄的笑意。
萧祁答不上,索性低头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