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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家暴现场?

第77章

  家暴现场?
  为什么认为是“家暴”呢,你听纤细瘦弱的女鬼,柳眉横起、娇声厉喝——

  “嘱咐你多次了,不要靠近魔潭,偏偏不听,你自己作死也罢了,干啥子带上娃娃?娃娃那是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他要是哪里磕着碰着,老娘唯你是问!”

  好一个河东狮吼……不,应该是河底狮吼了。

  牛头怪不敢辩驳,哭得好不可怜。

  不明所以。傅藏舟是十分的囧。

  没办法,牛头男看着高大魁梧、肌肉虬结,被“家暴”至此,只会呜呜嘤嘤,实在辣眼睛。

  尤其看到女鬼的样子,气色苍白、似有病态,说话时娇喘微微,实在弱不禁风。

  竟凶残地举着一根狼牙大棒!

  教训牛头怪的姿态,好比林黛玉棒打牛魔王,谁看谁都绷不住好嘛!

  绷不住也得绷,他来这里可不是八卦看热闹的,是有正经事。

  念头一转,薄雾蔓延,在水流的遮掩下,越发不惹眼。

  化雾后的鬼王大人,视野广阔,方圆十里的动静尽数纳入眼底。

  嗯??

  所以,“西河大王”何在?

  目力所及,除了家暴的女鬼与牛头怪,只在距他们不足半里的地方,发现一群女鬼,多是溺死鬼,混入其中有两个水怪,边嬉笑说闹,边织着河水为衣。

  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女鬼们魂体虽是凝固,鬼力不俗,但也绝对没厉害到让桃妖忌惮的地步。

  不由得将注意力转回“家暴现场”。

  目光落在了牛头怪身上。

  整一片水域,他有些摸不准实力的,唯有这个哭唧唧的怂包了。

  难不成,他就是“西河大王”?

  看牛头怪被娇弱女鬼教训的,身形颤抖的怂样,傅藏舟一时哑然无语。

  “青姨,”细细的嗓音,尚带着些许稚嫩,“您莫要怪牛哥哥,是我好奇跑到潭子那,牛哥哥是去寻我的……”

  是些许讶异。

  傅藏舟循声看向忽然冒出的孩童,六七岁的模样……毫无存在感,竟瞒过他的感知?

  女鬼将信将疑:“娃娃你说的是真的?你牛哥哥调皮捣蛋惯了,可别帮着他说好话糊弄青姨。”

  娃娃摇头,很是乖巧的样子,抱着女鬼大腿,撒娇地蹭了蹭:“青姨别生气了,都是娃娃的错。”

  “青姨”叹了一声:“魔潭凶险可怕,能食人魂灵,早跟你们耳提面命了好多回,怎么就是不听话!”

  娃娃态度良好,承认着错误:“娃娃不敢了,”悄悄使着小动作,扯了扯呜呜咽咽的牛头怪,“牛哥哥也不会再靠近魔潭了,对不对,牛哥哥?”

  牛头怪哽咽着点头附和,瓮声瓮气道:“不敢了,阿娘别打我。”

  女鬼没好气道:“就知道哄我,转头就把老娘的话当成耳边风给忘了。”

  娃娃嘴巴甜,讨好着其实已经不生气的女鬼。

  傅藏舟有些懵。

  看女鬼与牛头怪的面相,以为是一对夫妻……居然是母子?

  儿子调皮捣蛋,母亲打屁股,倒是挺正常的。

  虽然狼牙棒着实凶残,可一看牛头怪,皮糙肉厚,用什么柳条啊竹丝,教训起来不痛不痒肯定没效果。

  观察着一家三口的互动,跟寻常人家没什么二样。

  那么,问题来了。

  牛头怪到底是不是“西河大王”?

  窥视半晌,从“青姨”言辞间,数次捕捉到“魔潭”的字眼,直觉有什么隐情。

  思考了几秒,鬼王大人果断决定不猜谜了……偷窥什么的,有失地官的哔格。

  被仲兄天天洗脑,慢慢真的以地官身份自持了。

  地官嘛,亮相得有排场……等下也好唬弄人。

  西河之水,自发分出一条道路。

  摄魂铃响起,铃音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什么人?”女鬼警惕呵斥。

  牛头怪闻声猛地一跺脚,顿时波流翻滚、水浪滔天。

  这“兴风作浪”的架势跟桃妖说的倒是一模一样。

  傅藏舟眉头微动,哼了一声,周身萦绕着鬼力,轻而易举将波浪化解。

  察觉到牛头怪没下狠手,理所当然没做出多余的挑衅之举。

  清冷的嗓音透着些许缥缈:“吾乃司掌生死簿的……”

  好吧,实在没那么大脸,自我介绍是“地官”。

  女鬼一愣,一把拉着又要施法的牛头怪:“牛儿莫急躁。”

  转而朝鬼王大人略施一礼。

  戒备稍有缓和,仍是存着几分试探:“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傅藏舟不擅长弯弯绕绕,维持着一脸高冷的姿态,道:“听闻有‘西河大王’在西河作怪,荼害生灵,本……本官路经此地,理当查明情况。”

  “西河大王?”女鬼喃喃。

  牛头怪粗声粗气道:“没听过什么西河大王,你是什么人啊,快从我家离开,否则别怪老……”

  啪的一声,女鬼恶狠狠地拍了牛头怪一巴掌。

  转头对鬼王大人歉意道:“犬子顽劣,让大人见笑了。”

  傅藏舟思维发散,瞅着牛头怪,心道哪里是“犬子”,应该叫“牛子”。

  不过……

  人类亡魂有个牛妖儿子,这组合略微奇怪了。

  趁着谈话的功夫,他近距离接触牛头怪,才发现是一头牛犊子。

  牛犊子化了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实际年龄也不过七八岁。

  难怪被女鬼打得嗷嗷直哭。

  还是个孩子啊。

  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鬼王大人面上严肃:“事关沿岸百姓的安危,这位……夫人若耳闻过西河大王,还望不吝告知。”

  女鬼轻叹:“哪里有什么西河大王,愚民自以为是。”

  傅藏舟若有所思,继续问:“听说每年七月中,沿岸百姓不得不生祭一名少女,否则西河必发水患。”顿了顿,“夫人的意思,不是西河大王作怪?”

  女鬼道:“西河大王的说法,一初便是沿岸百姓编造的,没根没据。”

  鬼王大人闻言在心里皱眉。

  女鬼又说:“生祭,呵。”她笑得嘲讽,“我哪能不了解,我便是第一个被生祭的怨鬼。”

  傅藏舟虽早有猜测,得到女鬼的确认,还是有几分小惊讶的。

  忽而想到什么:“冒昧询问一下,夫人生前是何方人士?”

  毕竟西河流经好些个州县。

  “可认识一位赵十一娘?”

  女鬼眼神一亮:“大人认识十一娘?她现在过得可好?是不是如愿嫁给了阮郎,如今早已儿女满堂?”

  赵十一娘是荒宅众女之一,正是告知傅藏舟她有一姐妹被生祭的那个女鬼。

  傅藏舟默然,少刻回:“她如今与你一般。”

  “与我一……一般?”女鬼一脸不敢相信,“怎么会?”

  傅藏舟也不清楚赵十一娘的事:“是病故的。”是些许狡猾,道,“她死后被好心的桃妖收留,今长住在七十里外的泰平城郊……夫人既惦记故人,何不亲自见一面?”

  女鬼摇头:“见不了。”

  嗯?怎么说?

  女鬼道:“我等被生祭的冤魂,皆被束缚在方圆一里,上不得岸。”

  西河是显国最大的河流之一,正处河道拐弯的地方,水面极是宽阔,两岸相隔约莫有小两里的距离。

  便听女鬼说起她的遭遇。

  也算解答关于“西河大王”的疑问。

  女鬼姓展,乳名青青,是个父母早亡的孤女。

  大约在二十年前吧,曾经平静、少有水灾的西河,突然惊起滔天骇浪,水势暴涨、河床抬高,引发沿河堤坝决口数次。

  自此以后,连年七月,雨水量远比不得昱国的西河沿岸,常常暴雨数日。

  女鬼语气愤懑:“然而朝官不作为,常以治水之名,中饱私囊,堤防修缮了一年又一年而不得加固,每每七月中,西河水患成灾。”

  慢慢的沿岸百姓流传了个说法,说西河突然之间水患连连,是有水怪在作祟。

  于是各种请人作法,却始终不得好转。

  一些地方,比如女鬼所在的村子,就想出了生祭的“妙法”。

  女鬼无父无母,算命先生说她生辰八字相合,便成了“西河大王”的第一任新娘。

  傅藏舟听了心生腻歪,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人的心比妖魔鬼怪更凶恶。

  “也是巧了。”女鬼苦笑,“其实西河的水患在逐年好转,愚昧的人笃信不疑,认为是‘西河大王’对送来的‘新娘’满意才手下留情。”

  于是悲剧一年一年重演。

  每年一个少女,无辜枉死在西河,哪怕最近五六年里,西河几乎没了水患。

  之前看到的那群女鬼,皆是这些年葬送在西河的“新娘”。

  傅藏舟沉默了片刻,问起他疑惑的地方:“既如此,为什么桃妖他们近不得这里?”

  女鬼轻道:“是我让牛儿弄出来的。”

  鬼王大人有些意外。

  女鬼说,当年她死在河底,亡魂差点被“魔潭”吞噬了。

  本就死得憋屈,一时悲愤拼尽了全力,才从魔潭逃出。

  “魔潭?”

  女鬼指了一个方向:“往东一里,跌水险滩有两丈高的瀑布,便是魔潭。”解释了一句,“魔潭是我瞎取的称呼,只因那里实在太可怕了。”

  傅藏舟细想,适才他以雾形态感知,没注意到瀑布那有什么异样啊?

  “虽千难万险逃出魔潭,”女鬼道,“然而我无法脱离此地。”

  适才说,方圆一里,指的其实是以魔潭为中心,他们只能在一里内活动。

  “牛儿失足跌落魔潭附近,哪怕他化妖本领高强,同样离不得。”

  彼时牛犊子刚开启灵智,直把女鬼认作老娘;

  女鬼屡次纠正不过来,干脆便认了这个牛儿子。

  女鬼表示:“其后我发现,无论妖魔鬼怪,甚至行船路过的活人,一旦在魔潭附近落水,再也无法脱身。”

  故此,女鬼见牛头怪有“兴风作浪”的本事,干脆每每在有人靠近时,以浪头将人吓走。

  傅藏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暗想,这情况跟桃花源很相似啊?

  仲兄不也是被困二十年……

  唔,二十年前西河忽发水患?太巧合了。

  女鬼说完了,面露迟疑,犹豫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提醒:“大人贸然来此,万一也被困不得离开……”

  傅藏舟感知了一下下,十分自信:“我心里有数。”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魔潭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后来……又发生过什么很凶险的状况?”

  女鬼轻声道:“我被吓坏了,后来陆续有其他的‘新娘’化作亡魂,被困在这一处,我便一一嘱咐。有个别不信邪的,跑去了魔潭……至今杳无消息。”

  傅藏舟陷入沉思。

  就听对方继续说:“不过,魔潭也算是对我等有恩。”

  众多冤魂,大多数在死后阴神羸弱,要不了多久便会消散,魔潭隐约散发的气,滋补着他们的魂体,渐渐的大家鬼体越发凝实,实力也日渐增长。

  “当初我逃出来时真以为马上得魂飞魄散,没想到苟延残喘了十几年,如今倒渐渐健壮了起来。”

  这样吗?

  傅藏舟沉吟了片刻,道:“如此我有意一探魔潭。”

  “大人不可。”女鬼惊呼,“我没有虚夸,魔潭真的太危险了!”

  鬼王大人轻道:“我只在附近看看……”安抚着好心的女鬼,“看有没有法子,让你们至少能脱离这方寸之地。夫人难道不想与赵十一娘再见一面吗?”

  哎!他本不是这么好管闲事的。

  然而有心想当好地官,统一阴界神马的,理当先做些实际功绩才行。

  何况,他确实对魔潭很好奇。

  跟桃花源相似又不太一样,不由得暗想,是不是也有个钥匙碎片?

  尽管不知钥匙开启的是什么门,有一种直觉,跟他的真正身世不无联系。

  无论如何,得走一遭。

  女鬼劝阻不了,无奈看着鬼王大人以身涉险。

  傅藏舟没有立刻奔赴魔潭,而是以鬼形态在河底走了一圈。

  囧了。

  女鬼没说错,人一旦来了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包括他自己也被困住了。

  明明感知不到危险,然而每每走至超过魔潭一里的距离,就像步入迷阵一般,兜兜转转走了半天,发现就在原地打圈。

  扶额。这可如何是好?

  纵然没觉得有生命危险,一直被困在河底不得离开,也不是事啊。关键是……桢哥不得担心死了?万一对方也跑来了,可就乐大发了!

  等等。

  傅藏舟脑子难得机灵了一回。

  他记着刚来,看到“家暴现场”的时候,薄雾形态还能绵延十里呢!

  当即一个化雾技能。

  几秒后,西河岸边突兀多了一个黑发玄衣的青年。

  青年抚着胸膛,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好险!

  差点以为回不来了呢,神鬼手段莫测,果然不能稍有轻忽。

  于是鬼王大人不免犹豫了。

  说好的,探一探魔潭,还信誓旦旦表示救出一众女鬼与牛头怪。

  适才的状况有点点吓人,他到底要不要践行诺言?

  对了,差点忘了他有玲珑百纳奁,既然自己能离开西河,回头让女鬼等进入奁盒,然后他化雾将一众人带走岂不万无一失?

  至于魔潭……

  人贵自知之明,凡事讲究量力而行,咳。

  拿定主意的下一秒,就被自家系统“打脸”了。

  叮咚一声提示系统悬赏任务来啦。

  要求他探索魔潭的秘密。

  傅藏舟:“……”

  怀疑系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坑他。

  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好奇心,与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占上风。

  心道我就去看一下。

  连魔潭什么样子都没见到,直接被吓跑了也太怂比了!

  再说系统坑归坑,但也不会发布必死的任务。

  一番心理建设,鬼王大人抛开了顾忌,雄赳赳、气昂昂重新遁入西河。

  直奔险滩瀑布口。

  打起精神,提高警惕,为防止万一,始终维持着薄雾形态。

  一旦发现不对,跑路为先。

  哪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才到魔潭边边呢,按展青青的说法,不进入潭中并无被“吞噬”的风险的……

  明明是雾气形态,陡然感到一个失重。

  天旋地转。

  身体重重地摔到地面。

  胸中发闷,喉际翻涌,满口铁锈味,便是“哇”地一下吐了一地血。

  傅藏舟一脸懵逼。

  什么个情况?

  等等,血,热气腾腾的?

  “这里是哪里?”他嘀咕着,“我不是在打游戏吗,啊……咳咳,”又是一口血,“被雷劈了,我居然没死?”

  傅藏舟:“……”

  惊了,为什么他嘴巴不受控制,说这一套一套的?

  然后发现,何止是嘴巴不受控制,除了保有独立的思想,一举一动皆没法自主控制。

  或者说身体被另一个“自己”掌控。

  他本尊就好比附身在别人体内的鬼魂。

  茫然无措。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入目山水秀丽,孟冬时节,略有苍凉。

  这里是……钦州?

  不等他搞清楚是怎么个状况,忽闻一阵马蹄声靠近。

  听他“自己”低语:“哪儿来的马声?”

  忍不住一阵咳嗽,咳着血,是微微惶恐的语气:“我是怎么了?不会要死了吧?”

  马蹄声近在眼前。

  “吁”地一声,粗犷的嗓音响起:“那儿有个人,穿得奇离古怪的,头发怎么那么短?和尚?长得很漂亮啊,大当家要不带回去?您老不是最好这口吗?”

  傅藏舟惊疑不定,抬头看到了一群……山匪?

  “大当家”眼神贪婪,将他整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露出狰狞的笑容:“果然是个漂亮小子,像是那些贵族家养的兔儿爷。”

  匪徒们起哄:“大当家的要不体验一把当贵族的滋味?”

  “大当家”的哈哈大笑,跳下马就将柔弱的少年抱起。

  傅藏舟恼怒不已,想给这野蛮的家伙一个厉害瞧瞧。

  敢如此轻薄他鬼王大人……

  然而身体无法自控。

  “自己”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

  大当家的一点儿不讲究,根本不顾及少年嘴巴的血色,当着匪徒们的面,一张臭嘴就要落下。

  鬼王大人又惊又急。

  好在,这时“自己”同样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出,人直接昏死了。

  大当家的骂了一声:“扫兴。居然是个痨病鬼。”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问:“痨病恐怕会传染,不如丢了他?”

  大当家的闻言犹疑了片刻,瞅着少年隽丽的面容,有些舍不得:“先带回寨子,回头养不活再丢也不迟。”

  身体的意识昏迷了。

  傅藏舟本尊是清醒的,尽管什么也不能做,依旧提着一百二十颗心,时刻警惕被桢哥之外的人占便宜。

  一时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顾不得深究了。

  是夜。

  昏迷的少年醒了过来。

  许是被吓狠了,一时跟惊弓之鸟一样,抱紧被子,神经兮兮地环顾着四周。

  傅藏舟莫名有些囧。

  这时,外面忽是一阵喧闹,当即神经绷紧了。

  “自己”同样紧张极了,突然从运动鞋底下摸索到一片刀片。

  鬼王大人恍惚了片刻,陡地想起自己做过的二逼事情。

  学小说里的刺客,在鞋底藏刀神马。

  无力吐槽。

  也不是吐槽的时候。

  紧锁的门忽而被人打开。

  缓步走近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男人带着一张恶鬼面具,在烛光的投影中,好似凶神恶煞。

  少年傅藏舟警惕到了极致。

  然而鬼王大人惊喜地在心里唤了一声——

  “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