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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师兄——”

第77章

“师兄——”
谢镜泊再顾不得许多, 猝然开口。

怀里的人面色苍白,不过顷刻间周身的温度都已冰冷,毫无生气地蜷缩在他怀里,脖颈沉沉后坠着。

仿佛一年前的噩梦再次浮现, 谢镜泊揽着人的手控制不住地颤着, 仿佛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能感到泊泊的鲜血顺着燕纾腰际一点点蔓延, 恍若当初燕纾唇边……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鲜血。

“不, 不要……”

谢镜泊眼中爆出血丝, 双手死死按在他腰侧, 灵力疯狂运转试图堵住那无尽的血色。

但没用,为什么会没有用……

下一刻, 一个疑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师弟?”

谢镜泊猝然回过头,正看到边叙匆忙向这边跑来。

他看着谢镜泊跪坐在地上, 满脸惶然地抱着怀里的一个人,心中下意识一紧,快步走过去,正听到谢镜泊哑声开口。

“救他。”

边叙此时才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一个戴着桐木面具的人。

他愣了愣,有些迟疑地低下头, 对上谢镜泊通红的双眼,心中突兀一跳,顾不得许多,匆忙也蹲下身按住那人的腕脉。

谢镜泊紧张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看边叙慢慢收回手,神情有些古怪地回过头。

“怎么了?”

谢镜泊匆忙开口,声音间依旧带着控制不住的轻颤:“是不是他……”

“他已经无事了, 师弟。”

边叙低声开口,有些迟疑地望向他:“你方才给他输灵力的时候便已经止血了,此时不过是力竭昏睡。”

“不可能。”

谢镜泊下意识哑声开口:“那方才为何血一直在流——”

“那是你的错觉,师弟。”边叙低声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从口袋间拿出一瓶药粉,小心地抹到红衣人身上,轻轻地落下一句话。

“师弟,他不是大师兄。”

谢镜泊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寂静,边叙将药瓶收起,风啸声过,他听着谢镜泊声音重新冷静了下来。

“他为何会忽然流血不止?”

“他腰侧那处有一道伤口,创面有点深,所以才会一时失血昏迷……”边叙在他腰间比划了一下,神情间一时也划过一丝古怪。

“不过这个创口方向看起来仿佛是……”

谢镜泊没有说话,只忽然俯下身,在那人袖口处摸索了一下,“当啷”一声轻响,一把带血的小刀从袖口处蓦然跌落。

边叙垂下眼,瞳孔骤然紧缩:“这伤口是他自己划的?”

谢镜泊面沉如水,边叙顿了顿,有些迟疑地抬起头:“他是谁,师弟?”

谢镜泊不答,边叙便自顾自地小声一点点梳理。

“我收到了你的传讯,说发现了扶摇念的踪迹,我让松竹带着一队弟子下山来一起搜寻,过去却已发现那楼阁被夷为一片废墟……”

他目光又重新落回被谢镜泊小心揽在怀里的人,一点点转到他面上的桐木面具上。

边叙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些许。

他近乎有些急切地蓦然抬手,下一刻却忽然感觉手腕一紧。

“……阁下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微哑的声音从面前响起。

边叙还没反应过来,谢镜泊已仓皇低下头。

一袭红衣的人迟缓地睁开眼,似乎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谢镜泊怀里,撑着手臂想要坐直,却是刚一动,便又一阵头晕目眩。

燕纾低低地“哼”了一声,有些难耐地闭上眼,低低喘了两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我方才……晕过去了?”

下一秒,撑着他手臂的手倏然一紧,紧接着谢镜泊咬牙切齿的声音蓦然从头顶传来。

“你故意的?”

燕纾心头突兀一跳,心中莫名闪过一丝心虚,但刚醒的脑子还有发懵,实在没反应过来。

“……我故意什么?仙长为何忽然这般生气?”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谢镜泊一眼,蹙眉想要撑起身,却忽然感觉袖口有些异样传来。

燕纾下意识低下头,目光落到地上那柄沾血的小刀上,神情瞬间一僵。

——谢镜泊是怎么发现这把刀的。

燕纾无声地张了张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谢镜泊方才说的“故意”是指什么了。

下一秒,他听着谢镜泊沙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你故意划伤自己,又莫名去到水边,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眼眸间爆出血丝,死死望着对面的人:“你是想要逃走吗?你为了躲我就这么不择手段,不惜伤害自己……”

“不是,我……”

燕纾有些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一时间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这回还真不是故意的。

之前在楼阁上,他为了掩盖恐高,一直在用疼痛努力保持清醒。

原本都以为很好地遮掩了过去,没想到最后楼顶猛然一晃,燕纾一下子没撑住,高处的眩晕感蓦然袭来,让他差点直接摔下去。

手中的小刀也一下子没拿稳,在腰侧重重划了一下。

现在想来,方才他莫名那般口渴,大概就是失血休克的前兆。

“我没有要逃走,方才去溪边原本也只是想……咳,想清洗一下伤口,没想到迷迷糊糊一时晕了过去。”

燕纾低咳一声,一边迅速开口,一边不着痕迹地想将那把“罪魁祸首”的小刀藏起来。

下一秒手腕忽然一紧,紧接着便听谢镜泊喑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要做什么?”

燕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我就是收一下……”

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谢镜泊的神色,话语却微微一滞。

对面的人神情看似平静,碧色的眼眸间却爆出无尽的红血色。

他攥着他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色,玄色衣襟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依旧强行维持着一贯的冷然。

谢镜泊的状态不对。

仿佛强行冷静下来的神情间,仿佛是极力压制的疯狂与恐慌。

燕纾蹙了蹙眉,意识到什么,声音一点点缓了下来。

“你冷静一点……”

他努力放轻了声音,强行忽略手腕间传来的一阵阵刺痛,艰难反手一点点握住谢镜泊的手腕。

“我身上只有这一件傍身的武器了,我只是想把它收起来,没有想要……自戕的意思。”

旁边的边叙眉心一跳,有些讶然地望过来。

燕纾却无暇理会。

他看着对面人碧色的瞳孔颤了一瞬,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几分,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努力语调轻快地开口。

“你放心,我好不容易逃脱出来,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什么逃脱?”

旁边的边叙忽然开口。

燕纾揉了揉手腕,随口回道:“啊……从扶摇念门主的男宠逃脱。”

话音刚落,便感觉手腕再次一紧,边叙一口气呛了一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

燕纾莫名其妙抬起眼,对上边叙一瞬精彩万分的脸色,转过头,有些头疼的发现,谢镜泊的脸色又一瞬阴沉了下去。

——这死木头怎么越来越难哄了。

燕纾一时间有些无奈。

但这件事到底怎么说也因他而起,燕纾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撑着旁边的树干忽然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身。

手臂间一阵大力不出意外再次传来,谢镜泊同一刻跟着站起。

“你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面前人的人身子一颤,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好痛,松手。”

谢镜泊愣了一下,下意识瞬息松开手,顾不得许多匆忙低下头,却正对上桐木面具后一抹狡黠。

谢镜泊微微一怔,眉心瞬间拧了起来:“你故意——”

下一刻却见面前的人换了个姿势,缓缓伸出手,主动重新拉住他的手。

谢镜泊的声音戛然而止。

“故意什么?我只说让你松手,又没说不拉你了。”

燕纾抱怨般开口,拉着他的手却一点点收紧。

“你方才那个姿势真的很痛,喏,我手腕那一圈都被你握出红印了。”

谢镜泊伫立在原地,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燕纾有些无奈,不得不重新停下脚步转过头。

“还不走吗,真想在这荒郊野岭又坐到天黑啊?”

“我没想逃走,只是想要离开这儿,去旁边的小镇。”

谢镜泊眼眸闪了闪,还未等他说什么,便见面前的人重新抬起头,眼眸间不知何时盛满了一贯的笑意。

“仙长若不介意,可愿与我同行?”

·

扶摇念那处楼阁后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虽不算太偏远,但离镇上还是有一定距离。

谢镜泊不知从哪里寻到了一辆马车,拉着人直接坐进了车里,由边叙……驾车。

燕纾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他能看出来边叙攒了满肚子的疑问,好几次望着他欲言又止,与他相比,谢镜泊反而算是平静、理智的那个。

——如果忽略他一直克制又紧张地握着他的手的话。

燕纾总觉得谢镜泊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仿佛平静河流下的暗潮涌动。

他盯了他一会儿,不但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把自己看困了,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但马车颠簸,总睡不安稳。

对面的人看了几秒,忽然松开他的手腕,坐起身直接将人圈在自己怀里。

燕纾昏沉间只感觉周身一阵热意传来,他下意识放松了几分,过了几秒忽然却又意识到什么,挣扎着骤然醒了过来。

“……你放开我。”

谢镜泊蹙了蹙眉,燕纾回过神,闭了闭眼,唇边重新扬起一抹笑意。

“仙长不必这样费心,路途遥远,我担心仙长……”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谢镜泊先一步低声开口:“我不动你面具。”

燕纾到嘴的话一噎,差点没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不是因为这个,我担心仙长胳膊酸。”

他看着谢镜泊重现抬起手,忙不迭赶忙往后一躲。

谢镜泊脸色冷了冷,看着下一秒,燕纾从旁边直接拿了一块枕头来,垫在自己头颈间,重新靠了回去。

“这般便好了。”

“我与仙长不过侥幸同行,今日过后若再有类似之事,我又当如何?”

燕纾垂了垂眼,抱着双臂往后靠了靠,低低笑了一声:“我总不能依赖仙长……一辈子。”

——他总要习惯以后没有谢镜泊的日子。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谢镜泊不知是生气了还是怎样,竟然真的没有再动,只重新拉住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

燕纾有些无奈,但到底困的昏沉,不过一会又迷糊了过去。

谢镜泊眸色沉沉地望着他。

桐木面具边缘露出的小片下颌苍白如瓷,随着紊乱的呼吸无力抵在暗纹衣料间。

广袖滑落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脉络,面具未遮住的唇色苍白浅淡,怕冷般微微翕动,连指甲盖都泛着久病之人才有的灰青色。

好在似乎终于安稳睡了过去。

谢镜泊指尖动了动,慢慢抬起手一寸寸伸向那桐木面具,却又在最后一刻蓦然停住。

他闭了闭眼,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刚准备放下手,下一刻,忽然看面前的人身子一颤,仿佛梦到了什么般,骤然倒吸了一口气,近乎惊慌失措地一瞬坐起身。

谢镜泊一瞬收回手:“你——”

但燕纾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手指近乎痉挛地攥着胸口的衣襟,艰难地喘息着。

“咳,咳咳——”

谢镜泊意识到不对,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再次紧绷起来:“你怎么了?”

“没,没事……大概就是做了个噩梦。”

旁边的人过了几秒才迟缓地回过神,冷汗浸透的银发黏在颈侧,冲着他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阖上眼重新蜷缩了回去。

但没过一会儿,谢镜泊听着他呼吸一滞,再度蓦然惊醒。

这次他连起身的力气都耗尽,只是猛然抽搐着睁开眼,面具边缘渗出的冷汗在枕上洇出深色水痕,完全遮掩不住眼眸间的惊慌。

“不要……”

谢镜泊此时终于无法再无视他的异样,蹙眉抬手想将人扶起来:“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但燕纾却轻轻打开他的手。

“没事……就是梦到了些不好的事,一时有些心悸。”

他淡青色的指甲死死拽着胸口的衣襟,吐出一口浊气,眼睫轻颤地一点点蜷缩回马车壁旁。

“我缓一会儿就好,就这般待一会儿……不睡便没事了。”

可是没过多久,谢镜泊看着对面的人眼皮一点点下坠,控制不住地昏沉合拢,身子没一会儿再度颤抖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在他即将惊醒前,直接伸出手,将人揽到了怀里。

怀里的人眉头皱紧了一瞬,似乎隐隐有醒来的迹象,谢镜泊先一步伸出手,熟练地将人用外袍整个裹起。

“你放开……”怀里的人不安地挣了挣,昏沉地睁开眼,却只感觉周身热意一点点蔓延。

他睡的浑身无力,咬了咬牙,故意发狠般恨声开口:“仙长平日里便是这般无所顾忌吗?若是再不放……小心我把你手骨卸下来……”

回应他的,却是谢镜泊熟练地一下下落到他后背上的安抚:“知道了。”

燕纾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完全睡了过去。

等他恍恍惚再次睁开眼,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次醒来,仿佛不是因为……被那梦魇拽入深渊。

燕纾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再一抬眼,正对上谢镜泊微沉的眼眸。

燕纾心突兀跳了一下。

下一秒,他看着谢镜泊忽然将手伸了过来。

燕纾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你……”

下一刻,他听着谢镜泊平静地低声开口。

“卸吧。”

燕纾:……?

·

燕纾真不知道一年不见,他这个小师弟到底发什么疯。

他神情莫名地盯着那伸过来的手指,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半晌也只咬牙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疯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边叙平缓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师弟,我们到……”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眼前一花,那戴着桐木面具的人已先一步跃下马车。

“多谢两位仙长,既然已经到了地方,那我和仙长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燕纾一脸串开口,边叙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望向马车内端坐的另一人。

“师弟你和他……吵架了?”

出乎他意料,谢镜泊微微摇了摇头,心情看起来似乎莫名不错。

“没有。”

他垂了垂眼,跟着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燕纾身后。

他走了几步,终于看着面前的人无奈转过身:“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他自认这一路过来已经把人哄够了,下一秒却听谢镜泊低声开口。

“我没有地方去。”

身后刚下马车的边叙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摔下去。

燕纾眉心也跳了跳。

——堂堂销春尽宗主,在这里跟他说无处可去。

“仙长没地方去我可有地方,我先告辞了。”

他深吸一口气,径直便想要转过身,下一秒却看谢镜泊再次闪身挡在了他面前。

“你要去哪?”

燕纾其实也没地方去。

他眼眸闪了闪,目光落到不远处一处建筑,忽然笑了起来。

“当然是去那——杨柳地,温柔乡了。”

谢镜泊皱了皱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他顺着燕纾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看着那牌匾上硕大的“醉春阁”三字,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你要去青楼?”

对面的人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怎么了,我好不容易出来,还不允许我寻欢作乐了?”

他故意凑上前,语气暧昧地低声开口:“我可养了几位……黏人的小东西,有一位格外黏我,日日都要和我睡呢。”

——他那只胖白猫每天晚上都被他抱在怀里当暖炉,这么说也不算骗人。

他虽是编的,但语气却说的真切,谢镜泊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到他身上的红色衣袍上,脸色更加阴沉了些许。

燕纾微微勾了勾唇:“仙长这般风光霁月,想必不愿和我一起吧?”

他见谢镜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牙仿佛要张口,突兀地忽然想起方才马车里那番对话。

燕纾心中蓦然一跳,不等谢镜泊说什么,赶忙匆忙开口。

“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仙长还请自便。”

他生怕谢镜泊真的答应了,迅速转过身,足尖一点,身形瞬息消失在两人眼前。

街上刚落过雨,青石板缝隙里窜出水雾被风揉碎了泼向半空。

刚从马车那边走过来的边叙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好奇开口:“那个人呢?他已经走了?去了哪里——”

“醉春阁。”谢镜泊哑声开口,打断他的话。

“啊?”边叙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正悬的太阳,回过头,有些疑惑开口:“他白日里去那里做什么?那醉春阁不是晚上才开张吗?”

他话音刚落,便看谢镜泊倏然转过头,一字一顿沉声开口:“不开张?”

边叙不明所以,却是认真点了点头:“是啊,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谢镜泊沉默一瞬,重新转过头,边叙却莫名觉得他脸色缓和了几分。

他心中方才压下去的疑惑再次浮现了出来。“那个人是谁啊,师弟,怎么你仿佛对他……”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谢镜泊再次低低打断了他的话:“他是燕纾。”

边叙心头重重一跳。

他失声开口:“他是大师兄?”

“这不可能,大师兄分明已经……而且他身上有妖力,不可能是……不对,既然是大师兄,那你为何还放他走——”

他匆忙转过头,对上谢镜泊阴沉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怔愣地蓦然开口。

“你吃醋了?”

“……没有。”谢镜泊瞬息开口。

“边师兄在说什么?”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边叙愣愣开口,有些迟疑凑上前。

“可是你吃大师兄的醋做什么?他又不是不要你……”

他话音刚落,便看自家小师弟脸色瞬息冷了几分。

边叙:?

·

夜幕昏暗,琉璃灯笼染着胭脂色的光晕,将”醉春阁”金漆匾额照得忽明忽暗。

燕纾从床榻间昏昏沉沉睁开眼。

他有些迟缓地撑起身,捂唇咳了咳,将喉咙间的血腥味小心咽下。

他从前没有去过青楼,白日里不管不顾闯进后,才后知后觉发现楼内一片冷清。

燕纾当时已疲倦到极点,随便寻了一件空屋子,刚一进去便几乎直接昏死在塌上。

此时他再度被一阵心悸从梦魇中惊醒,看着外面华灯初上,无端地感到周身一阵寒意。

谢镜泊大概……已经走了吧。

燕纾垂了垂眼,低低地苦笑一声。

明明是他亲自把他赶走的,如今却又……难过什么。

又一阵心悸感蓦然袭来,燕纾低哼一声,左手死死揪住心口衣襟。

冷汗浸透的雪发黏在颈侧,他骤然弯下腰,破碎的呻吟从唇角溢出。

药瓶就在衣袖间,他却懒得去拿,反正樾为之……大概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燕纾缓过一口气,重重地按了按眉心,感觉一觉醒来疲倦感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越发昏沉起来。

他无声地吐了一口气,扶着旁边的床栏重新一点点坐下来,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在耳畔响起。

——樾为之这么快便过来了……

燕纾恍惚的神志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开门,眼前一晕,骤然又坐倒在榻间。

——他这个破身体……当真是要废了。

他苦笑一声,只得勉强提起一口气哑声开口:“自己进来吧……我实在没力气……”

下一秒,他却听到微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师兄不是要去寻欢作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