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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永恒

第77章 永恒
寒山城之站的结果, 早已八百里加急地送回了上京城中。
皇帝、世族、文臣武将,甚至连各个商会,都有各自的消息来源, 费金亦想要隐瞒, 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长公主已经启程回京,在等待他回来的时间里,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压抑。
世族本想趁着长公主去寒山城和亲, 撕毁赈灾时签下的约定, 崔桂却将这件事看做重中之重, 主持大局, 硬是将赈灾的事平稳安排了下去。
而现在长公主将要回来,世族也不敢再有异动,老老实实地照着办了, 很有些讨好新君的意思。
九月的最后一日,早朝也一如既往地早早结束,费金亦近日对外称作头痛疲惫,于政务上力不从心, 将一干政事都交给了大臣。
一下了朝, 费金亦就回了御书房, 桌案上的折子堆积如山, 他却没有翻看任何一本。
袁白是在驿站中起事, 明野和容见也没打算将结果遮掩下去, 驿站便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了费金亦这里,这是还未在朝堂上传开。
自此以后, 费金亦的脾气就越发阴晴不定, 喜怒无常。
他又让人连夜快马加鞭, 将自己的命令传到几个心腹手中,一旦长公主途经此地,立刻派兵直接围杀,交上容见和明野人头者,赐万金,一等世袭公爵。
费金亦以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自己还是皇帝,就可以掌握局势。没料到他的命令还在路上,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长公主舍改头换面,不知何时从驿站离开,车马嫁妆,都留在了驿站中,连护卫都兵分几路,去往不同的方向。
回京之路,经过的何止一城一府。容见舍弃了公主的仪驾,就如同泥牛入海,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费金亦毛发悚然,又不由后悔自己还是太过心软,没在容见出上京城的时候就杀了他,才酿成现在的苦果。
门很轻地被人推开,费金亦一抬头,张得水走了过来,袖子里藏了几张密报。
费金亦接过密报,只略瞥了一眼,就气急败坏地将东西摔在地上:“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然连个人都找不到。”
“说什么明野尤善隐匿行踪,无能之辈,只会苟且偷生。”
朝堂上的局势也很差,世族虽不愿容见登基,但是当一切不可逆转之时,他们只会转而投奔讨好容见,此时又有了两边押宝的念头。
费金亦咒骂道:“都是见风使舵,没有半点用的废物。”
张得水在一旁看着,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几个逆贼即使到了上京,也不过任由陛下摆布……”
之前的数十年里,费金亦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失控,他似乎永远运筹帷幄,将戏演得很好,但容见与明野正一步一步把他逼到绝境。
而此时费金亦一听到张得水的声音,猛地抬起头,阴沉沉地注视着他。
一提起明野,费金亦就想起当时张得水为明野说的那些好话,便随手拿起砚台,朝他的脑袋砸了过去。
张得水是不敢躲的,任由砚台将自己砸的头破血流,也不敢发出声响。
御书房里沉默到近乎死寂,外头的门却忽然响了一下。
小太监不报而能来内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费仕春。
张得水像是得了救命稻草,慌慌张张地将费仕春请了进来。
费仕春朝费金亦行了一礼,称呼他为父皇,脸上毫无血色,精神不振。
自从听闻了寒山城的消息,得知明野也从边疆赶回来了,费仕春就惶惶不得终日,每晚都夜不能寐,做梦都是长公主回到上京城,查出了他与费金亦之间的关系,叫人一刀结果了自己。
那样的梦太真,加上按照脚程计算,长公主回来的时日逐渐逼近,他想来和费金亦商量个对策。
没料到一进屋就是这么个场景,费金亦坐在位置上,似乎是发了一同大火,御前总管张得水头破血流,堂前的地面飘着几张白纸。
费金亦没出声,费仕春就低下身,从地上拾起密报,上面是地方心腹报上来的机密情报,说是找不到长公主的踪迹,怕是不能阻止了。
费仕春越看越心惊肉跳,他的胆子本来就不大,两年多前敢对容见下手,只是仗势欺人罢了。现在费金亦眼看着要倒台了,什么心思都收了,战战兢兢地叫了句:“父亲。”
良久,费金亦站起身:“春儿,怎么了?”
费仕春上前走了几步,御书房的门窗紧闭,几乎见不到外头的光亮,一派阴沉死寂的景象。费金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耳边传来费仕春惊恐的声音:“父皇,父亲,她会杀了我们吗?她一定会知道那些……然后杀了我们的。”
他已经吓得神志不清了。
费金亦斥责道:“你在胡说什么?”
费仕春哀求道:“趁他没有回来,我们赶紧逃走吧。逃离这里,逃出大胤,没有人会知道,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费金亦终于无法忍耐,三两步走到费仕春面前,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一脚踹倒。
他神情偏执,厉声道:“容见不知道,也没有证据。这是一场战争,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没有赢,我也还没输。”
费仕春躺在地上,捂着胸腹,哀哀地恳求着。他没有父亲那样的自信,在皇权之战中,没有中间选项,不是赢就是死,费金亦熬死了容士淮,杀死了容宁,现在却没有能力结果容见,就只会因对方而死。
费金亦强自镇定道:“她要以公主的身份登上皇位,在道德上就更不能有瑕疵,不可能背负弑父的名头。还有时间,就有转圜的余地。”
费金亦抬头,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布置。
前朝的名家大作,各种珍稀孤本,数十年才能烧成一个瓷器,这些只是权力的很小一部分的附庸。
费金亦绝不可能离开这里,为了这个位置,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怎么可能就这样舍弃?
没有必要害怕。
费金亦安慰自己,将事情往好处想了想,世族还会继续抵抗下去,他们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
十月三日,容见重回上京。
借由万来商会的遮掩,一路上走得还算轻松,没再出现任何意外。
因没有公主仪驾,也不好就这么去往太平宫,到时候再被拦下来,十分不妥。
容见便派人先去了崔桂的府上,递了封信,盖有他的私印。
崔府管家急忙入宫将消息告诉崔桂,说是公主的意思,让首辅做些准备,要在黄昏时回宫。
时不待人,也容不得过多修整,容见换了一身繁复的宫装,装点了很华美的首饰,马车畅通无阻,驶入了太平宫门。
甫一进去,门口的宽阔大路上就等了数十名官员。
明野先一步下马,走到了马车边,伸出了手。
一只手搭在了明野的臂弯上。
容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刚一落定,便是浩浩荡荡地请安声。
崔桂一贯古板严肃,此时却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明野陪在容见的身侧,久违地回到宫中。离开上京时,他虽然已是锦衣卫中的后起之秀,但毕竟只是皇帝近臣,对朝堂局势起不了太大作用。而现在却不同了。
他是长公主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柱。
容见向前走了几步,先是扶起劳苦功高的崔桂,又随意地点出礼部尚书,不紧不慢道:“陛下怎么没来,不应当来恭贺儿臣平安归来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敢作声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费金亦的谋划,是他通敌叛国,但也明白是正中皇帝下怀。
所以长公主才会去的那么急,甚至连回来的时候都不算顺利。
但长公主平安归来,甚至刻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就是为了公告天下,告诉朝堂之上的人这个事实。
局势变了,费金亦的这个皇帝,大概是真的做不了多长时间了。
容见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真的要等人回答。
他偏过头,巍峨的宫墙下,残阳如血般覆在地面上。
离开的时候是清晨,容见没有想太多。但做一件那样冒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的事,心绪难免有些起伏。
而回来的时候,明野就在他身边,即使知道要面对费金亦,这个做了十几年皇帝、心狠手辣,在《恶种》原文中也算是大反派的人,容见却没有丝毫害怕。
容见扶着明野的手,在众人面前,沿着大路,一路向宫内走去。
这本来是于礼不合的。他们没有定亲,不能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但在场之人,无一敢提出反对。
顾之平站在人群最后,偷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以他的官职,本来是没有资格来的,还是求了师长,说是曾在长公主身边任职,很放不下公主的安危,才被允许来了这里。
那日长公主虽然将顾之平赶了出去,不允许他再在自己身边伺候笔墨,但到底没说太多,是以翰林院的人也不知道其中关系,也没有对他苛责。
得知长公主要去往寒山城和亲的时候,顾之平惊慌失措,但内心隐秘之处还是又些许窃喜。长公主再怎么金尊玉贵,有再多人的支持,还是要去和亲,并为此付出一生。那个在长公主口中,自己不能与之相比的大将军明野,也做不了什么。
顾之平明知自己不该这么想,却无法抑制这个卑劣的念头。
直到长公主回宫。他逆光站在明野身边,半垂着眼的神态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矜贵,令顾之平驰魂夺魄,一时不能言语。
长公主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是他的品格在这个名利场中变了,连志向也丢失了。
顾之平愧疚难耐,他想拾回自己的初心。
*
回宫之后,容见依旧不能休息,离开上京的这么长时间,虽然在崔桂的主持下,朝堂勉强维持运转,但很多事等着他决定,又与内阁阁老商酌了诸多事宜。
到了第二日,容见起得很早,忙着批阅折子,好不容易解决了大半,窗户处传来响动。
容见本来还没太留意,直到明野走到他面前,才反应过来,傻傻地问:“怎么不走正门?”
经过昨日的事情后,谁都直到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明野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出入长乐殿,不会有人会拦住他。
连周姑姑都不会。
周姑姑和旁人不同,知道容见是个男孩子,而明野毋庸置疑也是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其中一个还装成女孩子……这么复杂的恋爱关系,一旦容见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周姑姑非常担忧,抽了个空,找容见说了这件事。
片刻的迟疑后,容见解释道:“姑姑别担心,他知道的。”
周姑姑吃了一惊,但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本来还想着容见恢复真实身份后,娶妻生子,现在已经不想这些了。和明野在一起,不是最坏的结果,她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容见回过神,明野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侧,握着他的手,漫不经心道:“走惯了。”
顿了顿,继续说:“我以为殿下会在窗台那里等我。”
明野的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没有指责的意思,容见却平白心虚起来。
以往窗户一传来动静,他都会停下手中的事,打开窗户,接明野进来。
这是他们之间隐秘的乐趣。
这次一来是太忙,二就是潜意识觉得明野会从正门进来,就没有留意。
容见伸出另一只手,搭在明野的肩膀上,嗓音放得很软,脸颊也靠得很近,吻了吻明野的下巴:“对不起,太忙了,折子看得我头痛。”
明野垂着眼,就在容见以为他不为所动的时候,又被抱住腰,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他说:“我帮你念折子吧。”
容见对于古代的行文还是不太熟悉,送上来的折子依据个人习惯不同,有时有很多繁琐的地方,容见看的时候,光是找重点内容,都要颇费一番功夫,明野这么说,意思就是帮他省去这一步。
有了明野的帮忙,批阅的进度就快多了,容见很快就将折子批复完了。
房间里没有别人,容见也不想让人进来,自己捧着折子出去,周姑姑坐在外头,忙不迭结果他手中的折子,看了好几眼,疑惑地问:“殿下的嘴唇怎么这么红?是屋子里太热了吗?”
容见不太好意思地躲开他的目光:“……嗯,太热了。”
刚送出去没多久,明野的亲卫又过来了,随身带了好几十本要处理的要务。
周姑姑正纳闷呢,她一直待在外间,也没瞧见大将军,就见明野从容见的寝殿推门而出,说道:“姑姑把折子给我吧。”
周姑姑吓了一跳,不由地问:“大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不知道。”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问的,幸好明野和容见不同,神色平常地笑了笑,也没回答。
周姑姑在外面愣着神,想起容见方才的神情,内心感叹,原来男大也不中留啊。
又觉得这件事不能细想,细想得想到两年前……还是算了。
周姑姑念了句非礼勿视。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明野都在处理要务。
容见的精力不足,很容易困,中途伏在明野的腿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掀开帐子看到明野还在桌子边,旁边堆着的很高一沓折子。
外面的天都黑了。
明野对周围的动静都很敏锐,偏过头,手中还握着笔,朝容见笑了笑:“醒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就睡不着了。”
可也没把容见叫醒。
明野很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在容见身上,总是会放任。
容见走下床,床边没有鞋,他就没穿,走到明野身边,微微蹙眉,轻声问:“你累不累啊?”
四处来往的密信战报很多,不仅有北疆各处的,寒山城里的,还有商会上的消息。
明野对一切都显得游刃有余,好像不知疲惫,什么都能很好地处理,不会出现丝毫偏差错误。
他也不能出错,因为后果是别人难以承担的。
容见却觉得他也会累。依靠明野而活的人很多,依赖明野的人只有一个。
明野拦腰抱住了他,回答道:“还好,不算累。”
容见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连心脏的跳动也变得和缓,声音闷闷的:“如果你累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开口。
明野一怔,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容见也正看着他,对视的时候,明野能看到容见眼中纯粹的、天真的爱意:“可以停留在我身边,靠在我的膝盖上休息。”
好像是很幼稚的话,但容见真的是那么想的,也会为明野提供这样用于栖息的港湾。
那是无法褪去也无法遮掩的东西。
明野也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对于明野而言,和容见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被称作永恒。
时间拥有了真正的意义。
因为容见。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准备涩涩了(。
上一章是送给追更读者的1jjb番外,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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