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凶
寿元城,花柳巷,胭脂楼。
最好的房间里聚集了好些楼里最好的姑娘。这些姑娘平日里傲得紧,对恩客傲――不是光有银子就行的;对自己的姐妹也傲――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勾心斗角,生怕哪个狐媚子抢去了自己的生意。但此时姑娘们可没功夫争那一口闲气,她们衣衫不整,她们在床上挤作一团,白光光的肉色能晃花每一个男人的眼。
姑娘们在翻滚,大床吱嘎乱响,导致开门的声音变得微不足道。叠罗汉的姑娘们过了好会儿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个男人。男人长了双三角眼,三角眼中没有□□,只是静默地看着。
不知是谁惊呼道:“哎呀”,姑娘们这才发现多了个看客,于是脸皮厚的下床找衣衫,脸嫩的用被褥裹着身子向外跑。
便是久经风月的她们也觉得近些日子有些胡来了。
莺莺燕燕全部散去,大床安静了,床上水落石出般地现出另一名男子。也不知老鸨受了他多少好处,让一干姑娘如此卖力。
三角眼终于开口:“盐帮余皮久闻剑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豪放。”
我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慢悠悠地道:“余大帮主屈尊纡贵,大驾光临,就不嫌此地折了自己的身份。”
余皮不紧不慢地道:“威震武林的云剑圣在此小憩,余某拜谒都来不及,何来嫌弃之说。”
姓余的向来不懂有话直说,我还留恋温柔乡不愿废话,于是道:“好呀,见也见了,余帮主若是无事就请回吧,若是来寻开心,大可另开一房。武林一脉同气连枝,王某匀几个姑娘给帮主,可好?”
余皮退后两步,找了个绣椅坐下,道:“前些日子王大侠心急火燎,此刻好不快活,难道大仇得报?”这事我自己想起来都头疼,被余皮提起更加不悦,所以我黑着脸道:“余帮主自己不走,莫不是想本圣亲自送客?”
我的口气已然不善,余皮却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冷茶,一边嘬着一边道:“余某还以为王大侠神机妙算,料定凶手必会现身此处,于是使了个守株待兔的手段。”
余皮话带讥讽,我却心中大喜:余皮这么阴阳怪气,必是得了南宫小艺的消息,要不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怎会来这儿和我闲聊?
我一记鲤鱼打挺翻下床来,不等衣衫穿好就急忙道:“余帮主可是知晓了南宫小艺的下落?”余皮胸有成竹地道:“知道。”
我抓住余皮腕子大拍马屁:“盐帮果然名不虚传。”
余皮淡淡地道:“王大侠在这风月之所待得有些久了,恐怕除了王大侠,整个武林都知道南宫小艺下落。”
我懵了,余皮接着说:“青霄广发英雄帖,说是魔教少宫主已被易掌门抓获,不日将问斩,诚邀天下英雄前去观摩。”
我大惊:“南宫小艺被师兄逮了?什么时候杀人?”两个疑问代表两层意思,第一,我不信自己找不着的人会被旁人抓获;第二,南宫小艺若被旁人宰了,这仇就不算亲手报了,难免给王小柱留下遗憾,王小柱心中遗憾,我就难以解脱,所以我更关心青霄方面什么时候动手。
余皮道:“在下得知消息便即刻赶往查实。南宫小艺确在青霄,其中耽搁两日,查找王大侠又耗去一日光景。大侠若是立即动身,估摸能见到南宫小艺最后一面。”
事情关键已然知晓,又发现余皮给的乃是烂大街的消息,见他低头喝茶的样子十分高深,我和王小柱在同一时间近乎本能地感到不痛快。我把余皮的腕子摔开,起身便要向外冲。余皮头也不抬,淡淡地说:“王大侠慢走。动手前多加思量,余某以为谢女侠一案另有蹊跷。”
我身子一顿,心里直把余皮恨得牙根发痒。原本潜入青霄,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南宫小艺便大功告成,不料姓余的一句话激得王小柱一阵悸动,我仿佛看见王小柱双手抱头,口中呢喃:“余皮言下之意事情另有蹊跷,难道,不是她?可不是她又能是谁?”
王小柱虽然不喜余皮,可对余皮所言向来信任,为今之计,若不把真相查得清楚明了,王小柱那关是决计过不了的了。
我折返回来,按住余皮的肩头,恶狠狠地道:“余帮主以为哪里蹊跷?”我心情不佳,手下微吐内力,余皮半身骨架咯咯直响,端杯的手却很稳,杯里的水一滴都没洒,连口气里的高深莫测都一点不变:“大侠见了南宫小艺自会知晓。大侠若再不动身,恐怕来不及了。”
······
寂静的夜,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化入夜色之中,青霄山门之下的两名弟子一点都没发觉有人从自己身旁穿过。
脚下如风,脑中思绪翻涌。在路上我思考了很久,余皮所言必有深意,根据初步推断,余皮多半与南宫小艺有过接触,随后便发觉了疑点,那么我依葫芦画瓢与南宫小艺交流一番,凭自己只差余皮一点点的聪慧肯定也是能找到线索的。
青霄很大,但记忆中能关人的地方只有一个,当年我可是在那里呆过好些时日的。我一路狂奔如入无人之境,可到了地牢入口我却顿住了。不是跑累了,是发现了大批守卫,看阵仗青霄半数精英皆在此处。
我一直有抢先做掉南宫小艺的冲动,但青霄方面是绝对不许我动私刑的,所以事情需做得隐蔽,眼下的难处不是硬闯,而是硬闯之余还需避免惊动他人。
我闪身躲入一棵树后,仔细打量看守人马,越看越觉得不妙:看守弟子来回走动,貌似十分随意,实则互相呼应,外松内紧之下掩藏着凶险杀机,端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仔细揣摩之后竟现出当年青云大阵的神髓。
“好个形散意不散的青云大阵。”
我心中有难得地有些佩服胡老儿:当年青云大阵在我手下吃了亏,他痛定思痛之后竟能将阵法改进如斯,也不算虚度光阴了。
“哼,阵是好阵,想拦本圣却还差了些。”
能得剑圣夸奖,他胡长老此生不虚,不过胡长老再是了得也比不过专攻阵法的拓跋不通,青云大阵也终究不如狗熊谷的野阵,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破去世间大部分的阵法仍然只需找到阵眼。
我瞄准了把守阵眼的青霄弟子飞掠而去。相信只要这人倒下,此间人马都跑不出十丈之外,跑不出十丈之外自然无法示警他人。
衣摆带起微风,迅速而无声息,我屈指弹向对手“檀中穴”。一旦中了,青云大阵便算完了。指尖触到了肉体,却没有应有的效果,那人没有如预期一般仰头便倒,而是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同时张口叫道:“敌袭!”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人使了招“抱元守一”,那一指却是弹在了对方的臂膀之上。招式落空不算,那声“敌袭”又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声音实在过于苍老。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这人虽着弟子服饰,可头发已然白了大半,乃是十足十的老头了,怪不得有功力挡住我的偷袭。四周齐刷刷地响起“呛啷啷”的声音,青霄弟子们长剑出鞘。哦,不对,“青霄弟子”这个称谓不太恰当,因为这群人里最年轻的也过了不惑之年,所以应该说“青霄中老年门人们长剑出鞘”。
火光聚拢,我被围在阵中,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怪:魔教式微,武林太平,南宫小艺的武功尚未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看守她用得着这些高手?况且这群人身着弟子服饰,摆明了掩人耳目,与其说是看守,不如说是设下陷阱。
那么,为谁设的陷阱?看这架势,必是为了对付武林中最棘手的武者。难道···是为了我?
青霄门人逼近了,终于看清了我的面目,人群呼地退开一圈,先前那个被我偷袭的高手道:“弟子不知剑圣归来,有失远迎,恕罪。”
他连剑都不收,算哪门子的恕罪?
我黑着脸道:“我要进地牢,让开。”
高手说:“掌门有命,无人可以入内。”
说话间三道身影飞奔而去,看来是去报信了。
易云树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哪容得他们走脱?
领头高手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闻一声惨叫,报信三人中跑得最慢那个已然躺下了。剩下两个头也不敢回,只管牟足了气力往前赶。领头高手当然知道出手的是本帮的客卿长老云剑圣,他本不想出头,可想起掌门下的死命令,顿时陷入两难。
“剑圣毕竟闲云野鹤,难得归山。掌门控制青霄生杀大权,还是听易掌门的比较稳妥。”
领头高手权衡利弊,一咬牙一挥手,带领着一干门人发动大阵围将过来。
我早知迟早翻脸,又感觉那个领头的武功不错,我一时半会儿拿青云阵没办法,是以目标一开始就是那几个报信之人,可剩下那二位学了乖,一左一右朝着相反方向夺命狂奔,我依据男左女右的原则向着左边扑去,口中喝道:“给我停下。”
声息化作无形暗器激射而出,左首的报信人耳中嗡嗡直响,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左摇右晃起来。没等站稳身形,那人只觉颈侧一麻,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这一声吼出自清凉寺的镇店绝学“狮吼功”,不过和“狮吼功”比起来,我这“小狮吼功”威力有限,胜在准头较好,虽不如戴真言那般惊天动地,也自有一番妙用。
一吼奏效,我十分高兴,正要返身追那最后一人,青云大阵却已将我团团围住。青霄门人不再跟我客气,剑光如雪,劲力如风,全向我要害招呼。主持青云阵的不再是当年那些功力浅薄的低级弟子,我连消带打,居然乱不得对方阵脚,如若以力强压,十数高手联手便可与我平分秋色,别说破去阵眼,剑圣竟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
眼瞅着报信之人越走越远,我心中烦闷不堪:之前给王小柱一点面子没下杀手,这些人还真不把本圣放在眼里了?
戾气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红,我被打出了真火,藏在鞘里的归尘蠢蠢欲动。“云剑圣于武林有大恩,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归尘便一寸寸地现出真身,待到剑刃尽出,便是我大开杀戒之时。
青霄的人显然不能体会剑圣最后的慈悲,所以他们打得更起劲了,有的人还以为云剑圣不过如此,自己再加把劲或许就能把剑圣当场击败,直到发觉剑圣手中古剑全部拔出,几十年在江湖摸爬滚打的经验才让他们感到寒毛倒立,不过已经晚了···
在领头高手看来,阵中的剑圣蓦地不见了,只剩下一把剑,此剑为笔,天地为布,笔画万象自成世界,画布展开,观画人不知身在何处。本是青云大阵围住了剑圣,眼下却好似剑圣围住了青云大阵,青霄中人看不见剑圣,但能感到剑圣的剑,那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剑,不可挡,无可挡。
领头之人长叹一声,手中长剑颓然落地。
叹的不是自己须臾毙命,而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武之极致。
青霄一干高手有的面露痴相,有的闭目待死,还有的惊惧不已,已是大败亏输,但我不想停手,“是你们逼我的!”我恶狠狠地想。
归尘索命毫不留情,便在此时,两团剑光挤了进来,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云河星瀚”。我先在心中赞扬出手二人的勇气,然后嘲笑他们自寻死路的愚蠢。果然,“云河星瀚”在“人神共愤”之中飞速消解,二位剑客的要害尽数暴露在归尘之下。
此时宝剑嗜血,我毫不关心来人身份,反正一会儿变成了碎肉也分不清谁跟谁。可脑海一痛,我就只好硬生生地撤了剑,即便激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也无法可想。
这是王小柱在用他独特的方式提醒我剑下留人。
我铁青了脸,道:“天生、天德,你们也要阻拦为师?”
天生浑身大汗,嗫嚅不言。他是没见过王小柱这么骇人过。
天德浑身大汗,尚敢言语:“师尊莫怪,弟子无意为难师尊。”
说罢指了指软到在一旁的一名汉子。我仔细一看,这人不是刚才跑去报信的漏网之鱼嘛,原来被天生天德抓了。看来俩徒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嘛。
天德又道:“青霄崛起不易,还望师尊手下留情。”
事情圆满,我心里乐开了花,早没心思杀人了,于是身形晃动,将一干死里逃生的高手尽数敲晕,然后对天生天德道:“你们看好这些人,别让他们到处乱跑。”
天德躬身称是,天生小心翼翼地说:“师父,阎师妹在大殿拖住了掌门师伯,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师父干什么得赶紧啊。”
我皱起眉,把事情的经过串了一遍,然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余皮来通知,天生天德暗中相助,还有明珠丫头绊住易云树,时机把握太巧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必然有人幕后筹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余皮插了手,可要说动用天生天德,恐怕只能是明珠了。余皮和明珠貌似不合啊,此番究竟为何?
“嘿嘿,管他们搞什么名堂,报仇的目的达到就算功德圆满。”
我决定不再深究,矮下身子钻入地牢。牢中昏暗,仅有通道尽头的火把微光勉强照明,我却走得顺当,毕竟这里对我来说依然记忆犹新。
没走多远耳边突然飘来了隐隐的笑声,听上去颇像南宫小艺。“怎么还笑得出来?”我非常疑惑,当年王小柱也被囚于此,亦有自嘲苦笑,可南宫小艺的笑声纯净爽朗,二者的境界实有云泥之别,我不觉得南宫小艺的心性修为能到如此境界。
心中好奇,我不禁加快步伐。地牢一点都没变,想来刘仲奚死后无人修缮。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我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铁牢,借着昏暗的火光,我看到南宫小艺背对着我坐在笼中。虽未见到脸,我已确定笼中人就是南宫小艺。身型装扮,还有那笑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慢慢走近铁笼,诧异地发现当年被黑眼削断的铁杆原封未动。“即便易云树粗心懒惰,这关人的物件总得修好才是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敲了敲铁杆的断口,指下发出的咚咚声终于惊动了笼中人。南宫小艺转过身,见来人是我,没有冷嘲热讽,没有不理不睬,更没有怒斥喝骂。
南宫小艺放开手中不知被□□了多久的枯草,开心地说:“云木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小艺等你好久啦。”
人在笑,话在笑,阴森的地牢都在笑。
我笑不出,我觉得很诡异,我不由自主后退半步。
南宫小艺笑得更开心了:“云木哥哥,来陪我玩儿啊。”
我定了定心神,道:“妖女,休得装疯卖傻,本圣是来取你性命的。”
南宫小艺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一边揉着一边说:“来啊,我们玩这个。”
我生气了,呼地拍出一掌。南宫小艺被掌风重重地推到铁牢之上,随后竟然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我还有话要问,没下重手,可她怎么一碰就倒?
“装的,都是装的,妖女定有阴谋诡计。”
这把戏王小柱见过,我怎会上当?所以我抱着膀子,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南宫小艺越哭越伤心了,嘴里不断地说:“墨哥哥不要我了,云木哥哥也不要我了。”
眼泪是断线的珍珠,颗颗往下掉,掉下来的珠子是黑色的。我脸上的冷笑渐渐僵了,不是因为我没见过黑色的眼泪,而是因为南宫小艺的眼睛经过泪水的冲刷渐渐露出了正常的眼白,而我知道,练过《魔恸真经》的人只有一双纯黑的眼眸,那黑色是用什么都冲刷不掉的。
我大惊失色,打着颤道:“你的眼睛,你怎么···”
“果然如此,唉。”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余皮自黑暗中现出身形,随后与我并肩而立。
我咬牙切齿地道:“你早知她不是真凶?”
余皮道:“猜到几分,方才终于确定了。”
我冲南宫小艺喝道:“别哭了!”南宫小艺抽抽噎噎地止了哭,兀自泪眼婆娑。
我抬头望着屋顶,喃喃道:“她并未修习《魔恸真经》。她为什么不说?”
余皮道:“教众离心,覆灭在即,南宫姑娘自称黑瞳传人,带领魔门重归南疆。教众若知魔主传承断绝,恐生变数。南宫姑娘确是有苦难言。”
我指着缩在角落的南宫小艺,道:“她这是怎么了?”
余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次恐怕真是这里坏了。”
我又问:“易云树下的手?”
余皮耸耸肩,没有回答。
我深深吸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真凶是谁?”
余皮背起手,道:“在下不知。”
我一拳砸在铁笼上。余皮悠悠道:“不过有人知道。”
我瞪着余皮,余皮干咳一声,道:“南宫姑娘应该知道,可她不肯对余某说,王兄和南宫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我不再多言,大步走进铁笼,居高临下地盯着南宫小艺。南宫小艺泪痕未干,想哭又不敢哭,只好再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看着南宫小艺,南宫小艺也看着我。我面容冷峻,南宫小艺梨花带雨。我不是在思考措辞,我是在体察王小柱的反应。那家伙当下十分混乱,有如释重负的释然,有莫名其妙的心痛,是哀悼亡妻,还是怜惜魔门少宫主?我不知道,也懒得管,我只知道王小柱暂时没有功夫出来和我唱反调。所以我单刀直入:“谁杀了谢云瑶?”
南宫小艺听我口气不善,又要哭。我沉声喝道:“说话。”
南宫小艺抽抽噎噎:“谢云瑶是谁?”
我揉着眉心,心里琢磨怎么才能跟傻子正常交流,难道需要加入适当体罚?
余皮劝道:“请王大侠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于是我柔软了面容和语气,换了个问题问道:“小艺乖,跟云木哥哥说说,你们教里谁的武功最高啊?”
南宫小艺见我和颜悦色,又把稻草举了起来:“云木哥哥,给我编个环儿吧。”
我有种一巴掌呼过去的冲动,终究还是忍住了。“小艺啊,你的墨哥哥呢,云木哥哥想找他一起玩儿呢。”
我决定换个方向入手。
南宫小艺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你们见面又要打架了。上次墨哥哥打输了,他好难过的。”
我继续瞎编:“没事,这次我们不打架,我们一起编花环。”
南宫小艺喜笑颜开:“好呀,我们一起玩儿···”可话才说了一半,南宫小艺小嘴一瘪,泪水又开始在眼中打转儿:“还是不行啊,墨哥哥不在了,那天,那天你们在山上打架,墨哥哥打输了,连路都走不动了。我拉着哥哥回家,遇到一个坏人,他一直打墨哥哥,我和爷爷打不过那个坏人,后来爷爷带着小艺走了。小艺找不到墨哥哥啦···”
南宫小艺说完便大哭起来,我却没有心思喝止了。南宫小艺口中的“打架”,多半就是摩天崖一战了,而那个“爷爷”必定就是秦大行者了。如此说来,当日南宫小艺一行的逃离并不顺利,中间另遇截杀。南宫墨已成废人,大约未能逃脱。那么《魔恸真经》自是落入那个“坏人”手中。只是那时情形混乱,觊觎黑眼性命的武林人士数不胜数,有哪个能击败秦大行者,又有哪个跟谢云瑶有深仇大恨呢?
真相近在咫尺,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我的口气温柔得令人恶心,我问:“小艺跟云木哥哥说说,那个坏人长啥样啊,云木哥哥帮你打他。”
南宫小艺皱起眉头,道:“坏人蒙了面,小艺看不到。”
我循循善诱:“那,坏人穿什么衣服啊?”
南宫小艺的眉头更深了,呢喃道:“那个衣服小艺见过,小艺认得,就好像,就好像····”
南宫小艺的声音愈来愈小,正努力从混乱的记忆中搜寻答案。我激动得蹲下身子,死死地盯着南宫小艺的嘴唇,生怕错过了一点声息。便在此时,地牢的火把光芒突然如风中残烛一般忽明忽暗起来,本就昏暗的地牢顿时陷入了一刹那的漆黑。
地牢中的所有人都被光线的变化分了神,我也不例外,不过我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对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哪有妖风吹得进来?好在五感灵识一直笼罩四野,我感到一股锐风射了过来,这种锐风我熟悉得很——归尘划破空气的时候也会带起这种锐风,地牢火把不过是被兵器划过的余威波及罢了。
“叮”的一声,火花迸出,一切归于平静,地牢恢复正常。我仍蹲在地上,只是手中的归尘微微颤抖。我的背后多了个青衣广袖的男子,男子闭着眼,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南宫小艺指着闭目男子叫嚷道:“对啦,坏人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的。”
易云树道:“我还道歹人作怪,却是云木回来啦,怎地不派人通知?”
我知道易云树在说谎,因为方才他想偷袭的不是我这个“歹人”,而是毫无抵抗的南宫小艺。但我没有揭穿他,我在思考别的事情,于是没人再说话,两柄剑也没有收回。
不远处传来喘息声,然后越来越近。气息紊乱,看来这人武功不高,步履轻且浮,来人是女非男。“唉,天生天德武艺日强,偏偏明珠没啥长进。王小柱的仨徒弟就属她不争气。”
我腹诽了一阵,随后笃定了一件事:看来今日的局明珠也参了一脚。
明珠到了近前,喘息未平便问余皮:“怎样?”
余皮瞟了她一眼,道:“易掌门来得有些快了。”
明珠道:“我已尽力。”
说完二人并肩而立,不再说话。
我慢慢起身,然后慢慢回头。我对易云树道:“师哥,数年不见,好俊的功夫啊。怪不得这么快就从‘易长老’变成了‘易掌门’。”
易云树道:“师弟,咱们后山居说话。”
说罢,易云树袍袖浮动,眨眼便出了地牢。
余皮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云剑圣也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追着易云树去了。
明珠有些急躁:“王二到底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
余皮淡淡地道:“大约是明白了。”
明珠长长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
南宫小艺不见了云木哥哥,又低头把玩起了枯草,嘴里喃喃道:“爷爷也叫那坏人什么长老。嘻嘻,云木哥哥帮小艺打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