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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吕布匆匆回自己府上, 随手抽了件干净外裳,铺在
  榻上做包袱用。
  他目光一扫,就在一旁的摆架子上取了几件不怎起眼的小金制摆件, 又取了一套换洗衣裳,塞得鼓鼓
  囊囊,麻溜一包, 接着朝背上利落一甩。
  他正要出卧房门, 就猛然想起什么,不由朝脑门上一拍,火急火燎地将腰间
  那龙渊剑给解下了。
  为防叫人一眼瞅见, 他还特意拿枕头压了压,稍作遮掩。
  待将随身行囊备好后, 吕布寻思着
  还剩下点时间, 又觉自己先走一步不甚厚道, 遂决定给那只知谋兵、不知谋己的憨子老哥留书一封。
  在这书信中, 他
  自不好明道离楚缘由, 一番苦思冥想后,唯有咬紧发酸的牙关, 顺着那范老头儿的瞎话乱写道:“如今大局已定,天下安
  稳……布愿救人之危, 急人之急, 更愿避人之誉, 成人之美……唯有此时功成身退, 方可拒陛下深爱……兄长怀大才, 而
  大楚百废待兴,陛下正乏能人可用,兄长固然才华横溢, 亦当多多表现,好叫陛下知晓……”
  写到这里,吕布终归是
  对无法亲手宰了刘耗子报仇、而心存不甘,遂在底下又补充了句:“布同那刘邦怀不共戴天之仇,唯憾不可亲手报之,还
  请兄长为布代劳,出战巴蜀以伐刘,斩其首级以清此宿怨……”
  除此之外,吕布唯恐说多了容易露馅儿,不得不及时
  收了笔。
  他寻思自个儿这书房,平日唯有下人洒扫时才进出,哪怕先放这晾着,应也不至于过于惹人注目。
  遂将
  满是待干墨痕的这份竹简朝矮桌上一摊,即要潇洒去也。
  正忙碌着的下人见吕将军气势昂然地出门来,纷纷俯身行礼
  让行,自无人察觉他腰间少挂了平日从不离身的龙渊剑。
  吕布未遇着丝毫阻碍,片刻后就骑上玉狮,大大方方地出了
  府。
  无人当他站在玉狮跟前时,还为‘骑不骑’这点纠结了好一阵子。
  要说骑吧,这通体雪白、无一杂毛的神驹
  过于醒目,可要不骑……岂不是给这憨帝白干了两年多的活计,到头来甚么好处也没捞着!
  如此一想,吕布顿时怒从
  胆边生,不再犹豫,一下潇洒跨上早已是兴冲冲模样的玉狮,一人一马飞速朝外窜去。
  只是等真正到了府门外时,吕
  布面对这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是僵在马上一动不动,目露茫然。
  天地广阔,四海初平。
  可他这一缕数百年后来的
  亡魂……又该往何处去?
  不知背上所驭之人忽生惆怅,玉狮耐心地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未得吕布下一步指示,
  不由以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伸长脖颈朝后一扭,眨巴着那乌溜溜的右眼珠子,满是疑惑地凝视着似木人般的主人。
  吕布仍无反应,玉狮却等不及了。
  老马且识途,何况似它这般通人性的神骏?
  它将脑袋扭了回去,朝左右看了看
  ,索性主动抬足,朝着熟悉的韩信府上踱去。
  吕布还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淡淡伤怀中,直到被偷偷开溜的玉狮带着走出
  一大段路后,才后知后觉地勒缰停马。
  要真踱到便宜老哥的府上的话,那还得了!
  虽将擅作主张的玉狮给停住了
  ,吕布望着前方撺涌人流,始终感到几分心神不宁。
  他理智上想着,自己功成身退,不贪官爵,连那送上门来的丞相
  之位也拒了而非尸位素餐,简直比那圣贤还来得圣贤,着实便宜了那憨子了——毕竟孔子他老人家还搞‘沽之哉,沽之哉
  !我待贾者也’那套把戏,他却当真是除了这匹玉狮和几件不怎值钱的金饰外,堪称两袖清风!
  况且那憨帝与范老儿
  不知因何犯浑、突发奇想,要将他个只晓得打仗的武夫安在丞相这要命的厉害位置上……坑害的除了他,可不还有天下百
  姓么?
  他既不耐烦成日费自个儿这可怜脑筋,给那憨子卖一辈子的命;更不乐意害了眼巴巴地等着楚王大刀阔斧地革
  新、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可怜百姓。
  本该是两全其美的事,但吕布却始终隐隐约约地感觉出,那憨子察觉他这般不识
  抬举、离楚出走后,恐怕非但不觉欢喜,还要大发雷霆。
  在想起那日项伯那狗东西背叛他时,他非但不因揪出内奸而
  心情大畅,反倒露出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准自己一走,他还会有丁点儿伤心。
  吕布愈发发愁。
  虽还不晓得该
  往何处去,可这口名为丞相的滚水都快浇到头上来了,他总不能就为……那憨子不走了罢!
  想着便宜兄长那暂且无职
  在身、也日日伏案修撰兵书,还怡然自得的鬼样子,吕布就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娘的!
  吕布想着想着,又莫名气
  恼起来:自己又不是那憨子的血亲,那憨子纵使伤心愤怒,又与他有甚么干系!
  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坚毅上
  。
  至于要去何处……
  经方才那阵子胡思乱想,倒是有道灵光掠过,叫他一下定好了。
  ——下邳。
  吕布心
  里清楚,自己对上辈子的殒命处,始终耿耿于怀。
  眼看着四面楚歌成了四面赵歌,那憨子头上阴霾扫尽,如今那意气
  风发的模样,不免让他也动了心念。
  至于去下邳后具体做甚,他只准备想一出是一出,暂无具体规划。
  不管作甚
  ,都比作那天杀的劳碌丞相好!
  吕布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想法一定,就一拨马头,不急不慢地朝东门赶。
  见出城者是骑着玉狮、最得陛下爱重的大将吕布,城门守兵忙不迭地俯身见礼,哪敢不识趣地拦着询问。
  吕布畅
  通无阻地出了城,正要趁着无人察觉他出走之事朝官道去是,忽想起一茬。
  得亏老子记性好,不然险些叫那厮白捡一
  条狗命!
  吕布虎眸微眯,脑子里飞快打起了主意。
  半盏茶的功夫后,驻于城郊的楚军大营忽迎来近来因首言劝进
  之事,而名声大噪的吕大司马。
  卫兵正傻愣愣地看着玉狮上的高大身影,未来得及反应,吕布已懒洋洋地开了口:“
  唤那吕马童出来。”
  他令下得突然,卫兵却不敢怠慢。
  于是片刻后,同样一头雾水的吕马童,就匆忙出营来了。
  “见过吕大司马。”
  他急急俯身行礼。
  吕布淡淡道:“起来,寻匹马,随本将出关一趟。”
  此话一出,
  所有人看向吕马童的目光瞬间变了——这厮名声不显,命怎如此好?不声不响的,竟得了吕大司马的青眼!
  殊不知吕
  布所动的,根本不是欲重用提拔他的心思,甚至恰恰相反,是对其起了浓烈的杀念。
  吕马童哪知自己死期将至,当场
  瞪大眼睛,受宠若惊地仰头看向只有过那日升帐宴时千里驰行、孤身破陈馀才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大司马。
  吕布却不耐
  烦了:“愣着作甚?”
  被这一催,吕马童哪敢迟疑,不敢问缘由,只飞速寻了马,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他以为真
  有立功的良机主动上门,心里激动莫名。
  二人心思各异,一前一后,很快便于沉默中行出数十里路。
  吕布始终一
  言不发,神色漠然。
  吕马童初觉兴奋,后想逢迎几句,孰料吕布面色冰冷,他便悄然打了退堂鼓。
  正当他不知何
  时才可到地方,难免有些焦虑时,吕布忽停了马,漠然道:“就这。”
  这处?
  吕马童下意识地也勒了缰,无措地
  四下张望一番。
  此处位于官道最偏僻的一段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因天色渐黯,连三两成行的路人也无。
  吕大司马带他来这处作甚?
  吕马童悄然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内心油然生出一缕不安来……
  吕布却未理他在想
  什么,径直取下腰间长剑,却不忙拔剑出鞘,只慢条斯理地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吕马童微愣了愣,定睛看了眼
  ,毫不费力地认出这并非大王宝剑龙渊,不由面露迟疑,实话说道:“下属……不知。”
  “不知就对了。”
  吕布
  眸中毫无温度,嘴角却微微上扬,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来:“这是老子的屠狗刀!”
  ——下一刻,长剑出鞘。
  吕
  马童面露愕然。
  只可惜,他再没有将这话里意思琢磨明白的机会了。
  耳边传来“唰”一声长剑出鞘的声响,尖锐
  的破空声随一道银光掠过,脖颈上的可怖剧痛接踵而来。
  吕马童的脑袋倏然飞出,面上定格在惊愕的最后那刻,死不
  瞑目。
  一剑干脆利落地斩下对方脑袋后,吕布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甚至未多看那倒地的尸身一眼,利落还剑于鞘。
  不过宰了个见风起浪的喽啰,无甚得意的。
  他自打那日知晓了吕马童的身份后,就从未想过放过这在那憨子走投无
  路时、撕咬得最厉害的无耻鬣狗……哪怕吕马童此时因楚国强大,而始终称得上规规矩矩,不曾作出背叛之举。
  若只
  似便宜老哥韩信那般,最初因怀才不遇另投他人,之后凭真才实学正面击败项羽,最后甚至还被刘耗子卸磨杀驴、落得如
  出一辙的凄惨,也就罢了。
  偏这吕马童分明得那眼高于顶的憨子客气称句‘故友’,到头来却落井下石得最凶狠,还
  当真拿着得‘赐’的那憨子脑袋,叫那刘耗子封了侯,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活!
  “老子这是替那憨……老吕家清理门
  户!”
  谁让这卑鄙小人干出这等下作事后,还敢姓吕?
  简直连他的老脸也跟着丢了!
  他当初宰那义父的行径
  ,虽也谈不上光彩……可到底是对方待他动辄动武辱骂在先,更于天下人恶贯满盈,他为己为民一道除害,称得上师出有
  名!
  若平时还得有所顾忌,眼下反正他人都要走了,干脆再给那呆子做最后一件好事。
  吕布蔑然轻哼一声。
  他自认除去了憨子身边潜伏的最后隐患,遂若无其事地压下心里莫名发虚的古怪滋味,继续朝函谷关的方向行去了。
  第78
  章
  吕布弃官出走的消息, 此刻自是还未传到函谷关处。
  函谷关处卫兵遥见一匹玉雪神驹,上头坐着一高大威武的
  年轻将军,哪怕对方头冠上并无那两道广为人知的雉鸡尾翎, 又哪会认不出来!
  他们虽不解咸阳城中的吕大司马怎孤
  身要出关去,然面对连大王寝宫亦可横冲直闯的这号厉害人物, 又哪儿敢多问半句。
  人还未至关前,他们便自动自觉
  地让关门大敞,痛快予以放行。
  心绪始终莫名低落的吕布见此情景,不由扯了扯嘴角,眉头拧紧。
  ——憨帝底下
  净出憨兵, 竟不知警惕为何物!
  武将无端出关, 怎连半句都不带问的?
  他日若真有人不安好心,叛楚出关,就这
  松懈劲儿,咸阳城的安危哪还有甚么保障!
  吕布思及此处, 越发不满, 不禁抬头瞪了关墙上守兵一眼。
  尽管离得
  甚远, 那道灼灼目光与严峻不善的面容,仍是叫后者战战兢兢。
  他们动作已快得不能再快了, 怎还是惹恼了吕大司马
  ?
  他们全然不解,而吕布也不知腹中那股邪火从何而来, 遂拉下了脸, 气势汹汹地冲出关去了。
  玉狮虽有日行千
  里之能, 却鲜少有能真正畅开四蹄、跑得筋疲力尽的机会。
  它不知复杂事态,更不晓背上之人那微妙心境,只当如往
  常般出外征战去,一时间驰骋如飞, 腾跃如龙,快活自在如匹脱缰野马。
  于是十日转瞬即过,吕布一路西行,竟就顺
  畅无阻地出关中、经洛阳、过河内、贯外黄、通下邑,穿彭城……来到了下邳城前。
  一直心不在焉的吕布,此时才稍
  稍有所触动。
  此下邳,自非他所熟悉的彼下邳。
  没有纵横一时,称牧此中的吕奉先,也没有心黑手辣的曹奸贼那
  一招水淹的灾祸……
  这数百年前的下邳城显是运气不错,未怎受先前连绵战火的影响,端的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吕布静静地望着人头攒动的城门处,眸中暗光流转。
  他想起了初初据下此城,对高顺与陈宫夸夸炫耀自个儿的意
  气风发;
  他想起了外头烽烟四起,下邳朝不保夕,他为此焦头烂额,却无能为力的困窘;
  他还想起了遍地饿殍,
  将士们彷徨畏惧的面孔,妻妾焦急得七嘴八舌的模样……
  然放眼望去,尽是生人。
  瞧着百姓那安居乐业的模样,
  他心里翻涌着百种滋味,最终化作无处可去的迷茫。
  他当初未能给下邳百姓的安定生活,憨子给了。
  他当初未能
  平定的天下动乱,未能镇压下的诸侯并起,憨子也办到了。
  唯剩他这稀里糊涂地来自几百年前的孤魂一缕,如今打无
  可打,不知该往何处去,又能往何处去!
  良久,吕布无声轻哂一声,终是调转马头,淡然离去。
  只是经这十日日
  以继夜的狂驰后,吕布尚吃得消,玉狮却受不住了。
  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它,这会儿已是筋疲力尽。
  离了下邳城
  后,一人一骑未走出多远,就任由吕布如何催促,它都赖着一动不动,还装出一副专注俯首啃草根的模样。
  吕布催它
  几回,见它实在是走不动了,遂改了主意。
  那下邳城他不乐意进,附近那淮阴城总不碍事。
  慢着,淮阴?
  吕
  布蹙紧眉头。
  不知怎的,他总觉这地儿好生耳熟。
  面无表情地思索片刻,吕布猛然一拍大腿,终是想了起来!
  淮阴城——不正是他那便宜老哥受那钻裆底之辱的地儿么!
  这一记忆甫一浮出水面,吕布眼底方才那点儿迷茫劲儿
  瞬间一扫而空,反叫勃勃斗志所取代。
  若他未记岔,韩信那憨傻子受那奇耻大辱,后得势后荣归故里,竟未去将昔日
  仇人大卸八块、好出了那口不知憋了多少年的恶气。
  反倒做了回以德报怨的冤大头,反让那鳖孙当了个大官儿!
  他虎眸微眯,凝神思忖许久。
  他究竟琢磨出个什么来,自是无人得知。
  但在定了主意后,吕布嘴角微弯,露出一
  抹满是恶意的残忍笑意。
  却说那甄二之所以名二,自是因着头上还有个兄长。
  与他于乡间横行霸道、乡亲多少惧
  他几分的张扬做派不同的是,甄大外人老实巴交,是个靠着种地养活一家老小的本分人。
  只是近年战祸连连,根本无
  块安分地可种,以至于几家子吃喝花用,一时间都落在了将赌徒酒鬼都揍得服服帖帖的甄二身上,自不好对他嚣张做派指
  手画脚。
  眼下天下终定,甄大可算能拾起种地的营生,就又忍不住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亲弟弟管教几句。
  然而甄
  二嚣张跋扈惯了,又靠着生得膀大腰圆、一脸凶悍横肉,在这淮阴城里堪称一呼百应,那些个叫人头疼的地痞无赖,无不
  向他低头。
  眼下这大哥窝囊怕事,却叫他也跟着卑躬屈膝,他哪儿会耐烦听!
  于是这日又是一言不合,他气怒之
  下摔门而出,去了集市。
  见甄二一脸阴沉,他底下爪牙也不敢乱说话,以防遭了池鱼之殃。
  只倒霉了被他经过的
  那些个食肆:平日只需破小财消灾,现却连客人也被这无赖头头给吓得跑得一干二净,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甄二正心
  烦意乱间,忽有一弟兄来寻他说话,手里还捏着枚亮闪闪、成色极佳的金叶子:“二哥,快看这!有头肥羊要寻你做大生
  意!”
  甄二虽自称见过不少世面,可他哪儿出过这淮阴城?乍见着制工这般精巧的金叶子,登时眼都看直了,一把夺
  了过来。
  他眯着眼就着日光仔细打量半天,舍不得上牙啃,但单瞅这精致模样,就知是真非假。
  他按下心中贪念
  ,催道:“哪儿来的?”
  见他心情好转,一干手下纷纷松了口气,赶紧将缘由道出。
  原来是城外有个常年跑关外
  的马贩,中途遭了于附近流窜的匪徒抢夺,不仅雇来的劳力皆被害死了,货也丢的一干二净。
  现要重新雇佣劳力随他
  出关贩马,一到邻近的淮阴城一打听,就得知了甄二的名号。
  甄二将这枚金叶子小心拿在手里,半晌方恋恋不舍地移
  开目光:“这玩意儿……那人还给得出多少?”
  “那人瞧着人高马大,骑着匹不得了的好马,报酬定然不少,”那人
  仔细回想一阵,笃定道:“且他掏出这片金叶子时,不慎露了一寸那包袱里的景象,可是金灿灿的一片!”
  横竖他们
  人多,对方只是孤零零的一人……纵瞧着气度不凡,拼着势众这点,也不惧其使坏赖账。
  倘若真有日一言不合,他们
  哪怕将那人杀了,财物抢光了事,天下也无人知晓。
  甄二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他不再犹豫,拽着那人催道:“
  还不赶紧带路!”
  甄二初听着‘人高马大’这词时,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他身长七尺,虽称不上过人高挑
  ,但却生得一身大力,养得魁梧,平日也深以此为傲。
  光个头高些,又有何用?
  想当初那与近来那声名鹊起的韩
  将军同名、却丝毫血性也无,连胯辱都忍得的窝囊废的韩信,可生得有八尺长!
  甄二一行足有十数个混混,无不是平
  日欺负乡人、盛气凌人的一把好手,顿让路上行人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见众人躲闪模样,甄二一行人更为得意,大摇
  大摆地只冲相识的卫兵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径直出城去了。
  循着他那手下指引的方向行去,果然未出多远,就
  见着一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竟的马儿。
  饶是甄二这种于马之优劣一窍不通的,也能一眼瞧出,这决计是匹世间少有
  的好马!
  虽马背上并无人在,不知那有意雇他们出这趟远门的商贩去了哪儿,但单看这匹白马的品相,甄二就将方才
  那套说辞信了个十足十。
  “都来了?”
  甄二尚盯着这马儿发怔时,身后忽传来一道低沉嗓音。
  自出关后,吕
  布就褪下了将军制式的衣裳,换了身利于行动的骑装,这会儿一身干净利落,仅在腰间佩剑,面色漠然,气势却一下盖过
  了十数人为行的甄二。
  甄二目露震惊,一时未曾答话。
  第一眼看去时,他脑海中只油然浮现出两句话来。
  —
  —这人好高的个子!好年轻的岁数!
  只怪他传话那弟兄,只晓勇‘人高马大’一词。
  眼前这人粗略扫去,至少有
  九尺长,手足修长,身形矫健,一瞧虽是个练家子,又何止是那区区四字所能概括的!
  更叫甄二心惊的是,这人一身
  气势煞人,面孔却不过是才及冠的岁数。
  吕布哪知,自己刀头舐血、沙场征伐二十余载所凝练出的一身腾腾煞气,根
  本不是他有心就能轻易收敛住的。
  甄二一行人虽见识不多,但能在这乡间横行多年安然无恙,骨子里自然有着趋利避
  害的本能。
  他们的目光乍一落在吕布身上,就抑制不住地生出畏惧来,也已彻底打了退堂鼓了。
  只是他们却不知
  ,吕布自始至终就未曾打算真与他们做甚么生意。
  要的只是利用他们的贪欲,将他们全骗出来,来个一网打尽,省去
  他一个个去逮的功夫。
  那样费时费力不说,保不准还得留下落网之鱼。
  在众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吕布垂眸,不
  急不缓地拔出长剑,一挑眉,轻轻在剑锋上“呵”了口气。
  锋刃上浮现淡淡白雾,微微映着满溢戾气的眼眸。
  与
  此同时,吕布稍抬了眼,虎眸紧盯着面色变幻莫测的甄二,口中忽懒洋洋地问道:“甄二……你可还记得韩信?”
  此
  言一出,甄二一行人面色骤变!
  他们哪儿还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人根本不是要寻他们谈甚么生意,分明是来替那胯夫
  寻仇来的!
  哪怕理智上知晓,他们人多势众,根本无需惧势单力薄的这外乡人。
  ——可当此言乍出时,他们潜意
  识里却是毫无斗志,只剩下“跑”这一字!
  “还想跑?”
  吕布轻哼一声,目露篾然。
  手下长剑迅如电光、灵
  似游鱼,瞬间朝前刺去!
  要能让这群喽啰跑了,他堂堂吕温侯也再无颜面立于世上了!
  那片由他呵出的白雾彻底
  散尽前,一声刀刃入了骨肉的裂帛声骤响。
  “求——”
  甄二头皮发麻,求饶的话才到嘴边,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
  就从颈处袭来!
  他甚至连惨嚎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已被身后那樽煞神一步赶上,干净利落地一剑削下了脑袋。
  离
  甄二最近的那些混混,被那温热的鲜红液体泼了满身,顿时腿脚发软,跑也跑不动了。
  他们虽没少鱼肉乡里,但至多
  也就是拳打脚踢、刻意羞辱一番,哪见过这般眼也不眨地就斩条人命的可怖阵仗!
  吕布哪管他们跑不跑。
  他信手
  抽出长剑,未急着取跪下求饶的这几人的性命,而是不慌不忙地取了背上所负长弓,微眯着眼,侧过身来,长弓拉满,就
  逐个瞄起了胆敢背对他逃跑的一干混混的背影。
  接下来一箭一个,无一虚发。
  根本来不及跑出多远的人一个个应
  声倒地,再无声息。
  这惨烈一幕落入腿软跑不动的那几人眼中,更是被吓得肝胆俱裂,数人还狼狈地尿了裤子。
  他们在这莫大绝望间,唯有跪地磕头,竭力讨饶。
  吕布却心如铁石,很快换回长剑,将他们了结得干净利落。
  —
  —自打观察了在场众人,听了他刚才那一问后的慌乱反应后,他就知当初那便宜老哥受那顿奇耻大辱时,这群混账玩意儿
  全都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