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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你胡说!”谢暄骤然反驳,眼底满是忿忿,“衙门可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怎么可能乱杀百姓!”

第78章

“你胡说!”谢暄骤然反驳,眼底满是忿忿,“衙门可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怎么可能乱杀百姓!”
“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父母姐妹的命来胡说,而且,而且他们要杀的是全村!”

王保面色激愤,一口气没上来突然哽住,嗬嗬地一直倒吸气,那模样仿佛要背过去一般,谢暄吓得一退,身边一阵风过去,是一直守在门边的郎中赶紧冲上去替他顺气。

他刚才说什么?他说的是衙门要杀他全村?!

原本还欲争辩的谢暄被王保悲痛欲绝的模样惊到,怒火仿佛被成堆的冰雪倏然盖下来,不但熄灭,还莫名的,一阵阵地发冷。

他喘不过气的模样十分痛苦,谢暄在骇人的动静里思绪纷杂。

的确,没人会拿家人性命来胡说,就连王保自己不也身中一刀落入河中,如若不是他们刚巧碰到现下就已经丧命。

但他说的是衙门,是官府啊!

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妓女罪犯亦有户籍登记在册,纵然官员中有万恶之徒,杀一人易,两人也不难,可一村少则数十人,全都杀掉又岂是能瞒得过的。

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会让官员做出屠村这样惊天动地的举动。

也许是王保在夸张,谢暄仍无法尽信,却也相信他定是遇到了什么对他而言惊天动地的大事。

郎中费了一番功夫,汗水溻湿了后背才终于将王保的气顺过来,而他自己似乎也觉得对救命恩人这样大吼失了分寸,脸色胀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暄抬眸,看向不知所措的王保,唇线紧绷,眸色渐沉,

“王保,你将遭遇一五一十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

谢暄的声音并不大,远没有他方才反驳时那般咄咄逼人,却让王保和郎中霎时间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垂下双眼,心中莫名地生了畏惧,不敢直视。

王保怔过神来,缓了口气,目色愈发怆然,

“恩公,小的家在龙脊山北峰下的一处山坳里,叫骆台村,家里男人大都在龙脊山的玄铁矿上工。可半个月前不知怎么的,只要是我们村的都被迫回到家中,莫名其妙地还给发工钱。我们都以为是矿上有什么事,见不干活还有钱拿就安心呆着,但不止是矿上,在外头做工的那几个也陆续回来,就好像是要把村子里的人都集齐了一样。

“我心里不踏实,就借着打猎在村子周围转,结果竟发现山中四处有官兵暗中把守,可还未等我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昨晚突然……突然就……”

说到这儿,王保顿时泪如雨下,“昨晚突然就满山满谷的山匪,见人就杀,他们真的只杀人,只杀人,我看出来了!不抢东西只杀人!”

情绪过于激动的王保开始语无伦次,可即便如此,他字字句句,所描绘的场面依旧让人心惊胆寒,难以置信。

谢暄紧握双拳,强压下骇然,凝目道,“那你如何断定是官府。”

王保闻言抬头,颤声道,“杀人的山匪中,我发现了许多是原本守山的人。其中有一个头头,当时我在山间见到他时像是走热了,就解开了氅衣,里头的衣服带补子,是官服,我不会认错,他们还提到了什么提督大人,派兵之类的话!”

“什么颜色的官服,什么样的补子?”谢暄立即追问。

“绿,对!是青绿色,补子上是什么兽,我不认识。”

青绿,品级不算高,兽,乃武官。

王保还提到了提督,是总督杜锡缙的人,还是夏修贤的人?

但无论是谁,杀人总要有原因,问及此王保却是一脸茫然。

郎中初听时好奇地不肯走,听罢又后悔万分,知道这恐怕是官府秘而不宣的大事,更是慌慌张张的要赶谢暄和王保走。

谢暄来不及细想就被推搡,郎中更是直接招呼原本正在后院捣药的伙计学徒一起来,抬着王保就往外扔,钱都不打算要了的架势。

谢暄当然也急,眼见着天边最后一丝淡青被黑夜吞噬殆尽,傅行简再多的事恐怕也该忙完了,回到府衙就会发现他不在府中,背后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伙计们把人抬到了房后的河边,头也不回地走了,王保见谢暄一脸焦灼不知所措,硬拖着伤跪下,怆然道,

“大恩不言谢,恩公请不必再管小的,快些回去吧。”

谢暄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带他回衙门,倒不是因为傅行简,他才到虞县几天啊,就算是王保说的事是真,那也与他没关系。

但即便谢暄平日里不关心朝堂上的事,也知道此事既发生在虞县,那早晚与瓜葛相连,会殃及了他。

直到此时谢暄才想明白高似怎么会把人贬到这儿来,原本还以为是个穷地方的闲差,却没想到有这么大一个陷阱在等着。

谢暄转念一想,来喜说今日傅行简是去和高瑛议事,顿时心急如焚地想回去和他说,却又不知道该拿王保怎么办,左右为难。

心灼间,耳畔脚步声忽起,谢暄猛然一惊,回头见是无妄,反而松了口气,

“你还在?”

无妄略略躬身道,“把他交给在下吧。”

谢暄警觉地抬眼看他,“你不是着急要走?”

“您的事就是在下的事。”无妄顿住,微微侧脸,“他就快到了。”

谢暄一悸,知道他说的是傅行简,忽然就有些慌张,略一思索,连忙就打开了钱袋往外胡乱抓了几把,“那你先带他安顿着,好了给我带个信儿。”

其余的不必交代,王保的事无妄自然会问个清楚。

谢暄并不想让傅行简看到无妄,便快步朝街上走去,可无妄却随着他的步伐靠近,与躺在地上的王保拉开了距离,低声道,

“殿下,属下定会妥善将他安置,但这件事还请您不要告诉傅大人。”

“为什么?”无妄这话显然不符合常理。

他不但要说,还要快快地说,让傅行简千万别着了高瑛的道,就连谢暄自己也没意识到,虽然他清楚无妄现在不会对自己怎样,却仍将他当做敌人,万分警觉。

“傅行简与高似私相授受之事,娘娘的确是猜测,殿下不信情有可原,但此事不正巧可以看看,傅大人究竟是谁的人?”

“……”

谢暄半张着口,还想像在茶社里一般,将“我信他”三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可话却莫名地,滞在了舌尖。

要不要听无妄的,试他一试?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刹那,谢暄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叫试他一试?

傅行简在官场中向来清如水、明如镜,若不是心怀苍生,又怎会说出百姓皆苦这种话,他更不可能与滥官酷吏同流合污。

但若自己直接拒绝,以皇嫂深沉多疑的性子,是不可能相信,也不可能放过傅行简的,倒不如趁此机会还了他清白,狠狠去打这些人的脸。

“倘若是你们错了呢?”思及此,谢暄颇有底气地问道。

“那属下定会如实禀报娘娘,但殿下请恕属下冒犯……”无妄忽然抬头,眸光中闪动的坦诚让谢暄微微屏息,等着他的下一句——

“若不是因为殿下,娘娘不会,也没必要为难傅大人。”

这话如一滴水没入潭中,乍一听没什么,甚至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就连谢暄自己也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但下一瞬,他眼眶微微瞪大,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他在说什么?若不是因为殿下……?

是啊,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怎么会落入如今这般境地,又怎么会被皇后下了杀令?

自重生之日起到现在,谢暄就被傅行简推着,举着走到现在,和他一起与暗处的那股力量斡旋抗衡,就连他自己也早已将傅行简视为一体,仿佛就该与他患难与共。

可今日却蓦然被无妄的这句话点醒。

若没有他,傅行简无论是做他的官,还是傅家的大少爷,都是一马平川的坦途,何须历经坎坷,何须患难与共?

到底是我连累了他。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刹那,谢暄浑身一颤,一阵冷意从额角的发根渗出,手脚嗡嗡地发麻。

嘈杂的,没有刻意掩饰的脚步声在静谧的街道上传得极远,他们同时听到了,无妄细微的吸气声飘入耳,谢暄分辨出那是一句属下告退。

下一刻,他变成了一个人站在街中央,身边霎时寂静。

这里天黑了本就没什么生意,两旁的店铺已早早上了排门,白日里最热闹的这条街,只剩下时不时的一声犬吠,却更显幽寂。

脚步声渐近,他明明听见,步伐却愈发地快。

谢暄知道不该跑,可收拾不好的心绪、各式各样的念头反复鞭打着,他不知道看到傅行简的那一刻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是该哭还是该笑。

“谢兰时!”

手臂被紧紧拉住,力道之大让他险些踉跄倒地,然而不许倒,不许躲,谢暄身不由己地被挟持在虎钳一般的双手之中,被迫看进傅行简的双眼。

这双眼睛在燃着,可不解的怒火在看到他一瞬间掠过诧异,单薄的眼睑微颤了下,染上不安,

“你怎么了?”

粗糙的拇指滑过眼角,谢暄仿佛酗酒一般昏沉,嘴上说不出话来,可心里却想,

啊,自己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