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沉默是世界最初的声音，沉默是时间永恒的间隙，万事万物在沉默中迎来新生，又于沉默中奔向毁灭。
它只是一味沉默的注视着，以悲怜的目光观赏悲剧的篇章。
今天的天气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密布的乌云似乎随时会从天上压下来。
向来晴空万里的大都会很少遇到这种阴沉的天气。
或许是云层也在为这个悲剧的末路英雄哭泣？
嘛，这种事谁知道呢？毕竟天气向来是个喜怒无常的东西。
太阳被乌云遮蔽了，天色暗沉。
没有资格入场的小报记者们急躁的围在法院外，只求能尽快知道这场审判的结局。
虽然他们都对这场审判的走向心知肚明，但新闻讲究的是一个准确性。如果审判还没结束就发表新闻，会对他们报纸的公信力产生极大的影响。
不过好在报社早已编写好了新闻稿，只要能够拍一张受审者被压出来的照片，他们就会迅速将新闻发布出去。
但里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他们听到了几声枪响，部分人立刻惊恐的找地方躲藏。但也有不少记者举着相机，希望能拍摄到与众不同的新闻。
虽然只是下午，但今天室外黑压压的乌云挡住了太阳，熄灭灯光后的室内竟然黑到伸手不见五指，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遮掩。
在黑暗降临的瞬间，一直警惕着的警卫立刻连开三枪，绿色的子弹从枪口激射而出，直指高台上的受审者。
几声枪响骤然在众人耳中炸响，四周的人群原本就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慌乱，现在更是尖叫声此起彼伏，纷纷朝记忆里的出口涌去。
露易丝也被迫顺着人潮往外走，她担忧的转过头看向超人所在的位置，这位曾经受人推崇的超级英雄，也是他们曾经的同事。
星球日报的众人在发现克拉克就是超人的时候是开心的。毕竟也就只有他们能和超人做同事了！
但后来舆论发酵，身为报社，他们是最早发现导向不对劲的那一批人。
星球日报曾试图为他们的超级英雄说好话，但却被政府警告，让他们不要发表假新闻误导民众。
直到那个所谓的「超人虐杀无辜民众」的视频，在发表的一分钟后冲上热搜第一，他们才惊觉政府想要做些什么。
政客们早就受够了这个强大又受民众欢迎的外星人。
一个不愿意归顺政府的强者，对他们来说就像放在枕头边的定时炸弹，令这些多疑的政客们彻夜难安。
所以他们要他身败名裂，要他成为供他们指挥研究的阶下囚。
至于超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帮助民众？这些小事根本就不重要！
那群愚蠢的废物会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多死一些人还能减少他们的社会福利支出，这些只注重利益的资本家巴不得底层人民去死。
所以超人救不救人不重要，超人能不能为他们所用才重要。
而这些好引导的民众，一如既往的因为一个剪辑出来的视频。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谣言罪责，轻而易举的抛弃了超人。
群众的愤怒就此化为火焰，将他们的英雄架在火焰上炙烤，如同15世纪被指控审判、处以火刑的圣女贞德。
人类唯一能从历史中吸取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都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但星球日报的同事们完全不相信克拉克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们知道这个老实同事平常的模样，也相信正直勇敢的超人，绝对做不出虐杀人类的事情！
露易丝想到一个人，她连忙打电话试图联系克拉克的母亲，但只有一阵忙音。
然后她去到了肯特农场，发现那里只剩下一片火焰焚烧过后的焦黑。
她早该想到的，露易丝脸色煞白。
她早该想到这些心狠手辣的政客们，为了他们的目的可以做到何种程度。
为了得到超人的丑闻，他们居然连一个普通的母亲也不放过。
露易丝试图对抗人流回去，她想看看克拉克有没有出事，她清楚法院准备的子弹绝对是能要超人命的氪石子弹。
但光透过云层极其短暂的照亮了那一角，这让她有幸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蝙蝠侠。
没有多少人见到过蝙蝠侠，他们都说这是哥谭的都市传说，是充满了哥谭风味的臆想。
但无论如何，蝙蝠侠确实是个在做好事的义警，至少克拉克待在他那里比待在政府手里安全。
于是她安心了，不再试着往外挤，而是低垂下眼睛走出了压抑的法院。
克拉克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带着弯下腰，氪石子弹从头顶划过，加重了他身上的不适感。
“跟我走。”耳边低哑的声音仿佛摩擦的砂纸，能轻易的让人产生恐惧。
但克拉克却只感觉到了安心与悲伤。
他手上的氪石手铐被迅速解开塞进腰带的铅盒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疼痛脱离身体，那种轻松的感觉竟可笑的让他感觉不习惯。
克拉克顺从的跟着蝙蝠侠往外走，看着他一路上不停的从隐蔽的地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伪装，一边撤离一边给他做伪装。
等顺着人群走出来后，他已经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记者，而蝙蝠侠不知所踪。
克拉克面无表情的站在天空下，一时间竟有些迷茫，这原本熟悉的城市，现在却让他觉得处处陌生。
他早已无家可归，无论是租住的小屋、星球日报还是……肯特农场。
克拉克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一直行走在人间帮助别人，但却被他们斩断了所有绳索，强行放飞到天空。
“上来。”一辆低调的面包车停在了克拉克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了火柴马龙的脸，他叼着烟示意他上车。
克拉克认出了这张脸——他当然认得出自己的发小，哪怕他做了伪装。
克拉克没有多言，沉默的上了车，面包车晃悠悠的向着哥谭驶去，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车辆开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楼，克拉克跟着布鲁斯走到了顶楼，看他拿出钥匙打开泛黄的木门。
门内是与外面破旧截然不同的温馨布局，克拉克如同没有情绪的机器，麻木的走进房间。
布鲁斯关上门，将一切喧嚣嘈杂屏蔽在外面。
“克拉克……”布鲁斯张了张嘴呼唤克拉克的名字，在他回头后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让他不要悲伤吗？让他节哀顺变吗？还是让他振作起来解决当下的困境？
布鲁斯感觉很难受，仿佛吞进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填满肠胃。
他怎么能说的出口？他怎么能在克拉克历经苦难后，高高在上的让他不要为此痛苦？
“克拉克，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他痛恨自己只能这样苍白的、这样无力的，说出些毫无作用的废话！
“布鲁斯……”
克拉克低垂着眼睛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快步走向前死死的拥住布鲁斯，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克拉克冰冷得像具死去许久的尸体，全身都在不正常的微微颤抖着，如同赤身裸体行走在雪原的旅人。
他被封印在躯壳内的灵魂终于苏醒，仿佛从那个不真实的噩梦中苏醒。
但是……醒来后，他将要面对真正的地狱了。
“布鲁斯，我没有家了。”
他的家人死亡，而那些刽子手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布鲁斯浑身一颤，他感觉到了落在脖子间的湿热液体。仿佛岩浆一般顺着他的脊背流淌而下，缓慢而又剧烈的灼烧他的灵魂。
“抱歉，克拉克，都是我的错。”布鲁斯深吸一口气，仿佛溺水一般咳呛着回抱住克拉克。
他痛恨自己被小丑的事绊住手脚，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他痛恨自己又一次没能救下玛莎。
他应该做得更好的，他不该让克拉克经历这些，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唯独不该是他经历这些苦难。
布鲁斯知道，克拉克是他们中最好的。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那些该死的、愚蠢的、自私自利的政客们，亲手将这个无私的英雄推下了地狱。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无可救药呢？也许世界就和哥谭一样，从骨子里就腐朽掉了，一刀切下去也只能看到汩汩流淌的淤泥。
“不，布鲁斯，不是你的错。”克拉克打断了布鲁斯的话，这怎么可能是他的错？
布鲁斯始终信任他，并且冒着危险救出了他。如果说超人是所有人的超级英雄，那布鲁斯就是他的英雄。
但这又是谁的错呢？
克拉克迷茫了。
是民众的错吗？他们咒骂他、他们背叛他、他们将氪石刺进他的身体……但他们终究只是被利用了，又怎么能将一切过错推到他们头上？
那是政客的错吗？他们排斥他、厌恶他，他们将所有恶意倾泻在这个不受控制的外星人身上。
但恐惧未知的强大似乎又是人之常情。
那是自己的错吗？
如果超人未曾出现，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超人，人们是不是就不会恐惧他，玛莎是不是就……就不会死了？
啊……
原来是超人的错啊。
“超人不会再出现了。”终于想通了一切的克拉克极轻极轻的呢喃道。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他这样说着，悲伤与不舍却化作利刃，一片一片的切割着他的心脏。
“我会如所有人所愿离开的。”
“不！克拉克，你怎么可能不该存在！我、我的意思是……”
布鲁斯猛得瞪大眼睛，他向来聪明的脑子此时却变成了一团浆糊，语无伦次的组织着语言。
“你是最好的……你对我很重要，对人类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