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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中心城汪洋(4)

第78章 中心城汪洋(4)
从十一楼往下走,三人沉默不语,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边环境,每经过一层楼都要停停逛逛,各有心思。

白天的折夫医院可以用“热闹”来形容,病人多,医护人员更多,各个病房、科室人满为患,看上去跟现实世界的医院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有秩序一些。

君不犯一边观察医院里的人,一边暗中注意身边两人的反应。

他们昨晚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警惕性高得出奇,会有意避开靠近的行人,也从不接触墙壁、楼梯扶手、门窗等设施,连电梯都不愿意坐,避之如洪水猛兽。

君不犯留了心,但没有马上询问,这栋门诊楼给他的感觉很微妙,不时危险,而是隐隐有点恶心,就像置身于深海巨兽的触手包围圈里,四周是望不见边际的黑暗,而黑暗中满是密密麻麻的眼睛,无声且阴冷地注视着你。

对于实力恢复大半的他而言,未知已经不是恐惧的根源。但他能自保,能反杀,却不代表他的同伴有这个能力,为了他们的身心健康着想,有些情报还是出去再交换为好。

“让一让!都让一让!”

前方突然响起车轮极速滚动的声音,君不犯乍然回神,条件反射地拉着意尘梦和今芙蓉的手臂躲到一侧。

一名护士推着轮椅从他们面前跑过,轮椅上的病人被束缚带捆着,用力抻着脖颈癫狂地大笑和怪叫,脖子充血涨红,青筋根根暴起,嗓门又尖又细,在走廊里久久回响,分外刺耳,听得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烦躁。

“这是……”

今芙蓉的肌肉猛然绷紧,发现抓着自己的是君不犯才放松下来,盯着护士推着病人冲入走廊尽头的房间。

意尘梦轻声道:“这一层是精神科,他可能犯病了。”

君不犯环顾四周,只见这层楼的科室最多,但每个科室的名字都是精神科项目,并且间间爆满,外面还有不少病人由家属或护士陪着排队。

不过大多数病人状态正常,不吵不闹,以至于显得呆滞死板,好像刚打过镇静剂。正因如此,这层楼也比其他楼层安静,除去脚步声和呼吸声,几乎没有任何杂音。

“请049号到二诊室。”

广播冷不丁在三人头顶响起,意尘梦猝不及防之下被惊了一跳,紧接着就看到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病人慢慢起身,被护士搀扶着走进身旁的诊室。

他肢体僵硬,眼神死寂,如同披了一层人皮的劣质机器人。

可经过三人身边时,他的眼珠子忽然朝旁边转了一下,眼仁几乎没进眼尾的皮下,翻出大片眼白,尤为瘆人。

“……”

意尘梦默默挤进君不犯和今芙蓉中间。

“放轻松,深呼吸,冷静。”护士轻拍病人的后背,同时换了个位置,挡住他投向君不犯他们的目光,“进去吧,医生在里面等你,他会把你治好的。”

话音未落,两人走进了诊室,门扉一掩,隔绝了所有声音和视线。

意尘梦捂着因病人那一眼突突直跳的心脏:“君……大舅,小姨,你们觉不觉得那个病人其实是有话想跟我们说?”

“嗯。”君不犯颔首,“他的眼神里有很强烈的急迫感,甚至……”

“带着一点求救的意味。”今芙蓉用气声补上。

回忆着病人那相当于一闪而过的一眼,君不犯不置可否,松开拉着两人的手:“走吧,先离开门诊部再说。”

门诊部和住院部两栋大楼相对而立,中间夹着一个宽敞的花园,四面立起高墙,墙上还有一排打磨得尖锐反光的金属栅栏,不像医院的配置,倒像是监狱。

医院大门位于西侧,是一扇被半米高的杂草掩盖大半的生锈铁门。正门上锁,只有两边的小门开着,保安室像一个标准的长方形石箱,透过窄长的玻璃窗,依稀能看见一道正在抽烟的身影。

三人在花园边缘正对着大门的废弃喷水池旁坐下,池子的喷水装置坏了,但底下连着两个方形的进出水口,维持活水循环,养着池子里几条色彩斑斓,常入国画的大尾巴金鱼。

君不犯冲铁门扬了扬下巴:“你们昨天晚上就是从那里闯出去的?”

“对。”今芙蓉翘起二郎腿,双臂撑在身旁,潇洒又放松,“我把铁门都卸了,但它现在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损毁过的痕迹。”

“是一脚踹飞,中间还踹出了个脚印形状的破洞。”意尘梦超小声纠正。

君不犯拍拍他脑袋:“那就有几个可能。第一,你们昨晚被幻境之类的东西迷惑,自以为从医院大门离开了,其实没有。第二,开门的方式不对。第三……这扇门根本不是真正的出口。”

意尘梦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觉得第三个可能性比较大,也或许第二第三其实是同一件事,找不到正确的开门方法,我们就没办法从真正的出口离开。”

今芙蓉正琢磨着,忽见君不犯起身往前走,立马问道:“君……大哥,你去哪儿?”

从系统仓库取出性律令系列风衣抖开穿上,君不犯大步流星地走向铁门,衣摆在空中翻飞。

“我闯一次门,看看我见到的景象与你们是否一致。”

今芙蓉和意尘梦面面相觑,试图从对方那里问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却也只是互相摊了摊手,既惊讶又不明所以。

君不犯一向习惯拿完线索再做解释,径自来到门前,斜一眼保安室内的人影,然后抬脚——踹!

比今芙蓉更加恐怖的腿劲在铁门上迸溅炸开,在一阵绵长而又如同五雷轰地的巨响中,门板裂成几块砸飞出去,还未落地就在半空气化,化为几缕滋滋消散的青烟。

他释放的力量集中于铁门之上,同样锈迹斑斑的铁门框没有收到波及,晃都不晃一下。

倒是保安室墙上的玻璃窗应声而碎,屋内的人凑到缝隙前查看情况,露出一双像青蛙般外凸的眼睛。

“看什么?我是潜在高危病人,失控了踹个门有问题吗?”君不犯扫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气定神闲地往外走。

几步后,他听见了一道沙哑沉闷,好似含着浓痰的破锣嗓音:“你出不去的。没有宁医师的评估报告,就算你把整栋医院拆了,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君不犯脚步一顿,嗓音主人以为他听进去了,正要趁热打铁挖苦两句,就见他回身看向自己,唇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我出不出得去和你无关,不过,保安的职责就是阻止不能进院的人进来,不能出院的人出去。既然你觉得我属于后者,为什么不从你的乌龟壳出来拦住我?”

一边说,他一边有如闲庭信步般踱到保安室的窗口前,微微弯腰与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保安室里暗得出奇,保安的身影像是跪坐在地,肩窄头大,整张脸都是紧紧闭起的肉瓣,在君不犯靠近后,肉瓣掀开,露出一只只胡乱转动的呆滞眼睛。

“你不应该挑衅我。”

保安瞪大十六双青蛙似的凸眼,嘴巴大张,吐出细长还带着分叉的猩红舌头。舌尖如同闪电一样快速探出,在空中划过几道残影,直冲君不犯的双目射去。

就在即将命中的那一刻,君不犯不紧不慢地抬手,掌心高速旋转的风刃涡流灌进窗户,将它的舌头与大半张脸绞成碎片。

沙哑的声音变成闷哼,再变成裹挟着多重回音的惨叫,保安飞快地退到窗户对面的墙角,蜷起比例失调的窄瘦身躯,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大声尖啸。

“闭嘴。”君不犯揉了揉耳廓上的流苏耳坠,风轻云淡地道:“再多叫一声,我就把保安室拆掉,拧断你的脖子。”

他话音未落,保安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不敢再吭声。

观众老爷们见状,乐了。

——你不应该挑衅我。(保安语气)

——男人,你在玩火。(保安卡痰式声线)

——你在命令我?跟谁俩呢?(东北保安口吻)

——君哥:咱俩到底谁挑衅谁?长那么多眼睛没一双会看人的,看哥都给你刮了。

——在弹幕玩抽象的我说你们真的够了,把君哥也带得沙雕起来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沙雕的君不犯满意点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就不为难你。”

保安哆哆嗦嗦地咽了下口水:“您、您请说。”

“你有离开过医院吗?”

“有、有过。”

“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就、正常样子啊。折夫医院在市中心,外面可热闹了,车多人多,鬼……也很多。”

“你有没有工牌?”

“有。”

“给我看看。”

保安愣了愣,小心翼翼地从胸口摘下一枚金属制品,递到窗前。

君不犯定睛一看,上面只刻了保安两字,连名字都没写。

他摆摆手,保安飞速缩手,似乎生怕慢一点工牌就会被他夺走。

“你的工牌上没有单位名称——你确定这里是折夫医院?”

保安用力点头:“当然!我们签了合同的!一式两份还摁了手印,可正规了!”

“那合同呢?”

“合同!……合……”保安突然卡壳,唯一还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迷茫之色,“对啊,我的那份合同放哪儿去了?应该是放在家里吧。对!就是放在家里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不犯直起身,单手插兜,“院长给你做过手术吗?”

“当然没有!”保安不假思索地否认,“院长的手术一台几百万,我怎么可能做得起?而且我身体健康,也不需要做手术。”

君不犯:“……”

一只鬼怪跟他说自己身体健康,这真是个标准的地狱笑话。

“行,那你继续坚守岗位,我出去看看就回来。”

君不犯拍了一下窗户旁的墙面,慢悠悠走向前方,没过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小径的转角绿荫里。

不远处,意尘梦与今芙蓉看着他秀完操作,心中正油然而生“对味了”的想法,再看他走出大门后的景象,却突然神色一凛。

“怎么没起雾?”

“他出去了?”

异口同声地说完,二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心里疑惑更深。

……

跨出大门不过两三步,君不犯的鬓发突然被凉风吹乱,仿佛用干冰制造的纯净白雾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他与空荡荡的前路隔断,空气也冷得好像可以结冰。

和同伴们的描述对上了。

他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后继续前行,中途没有碰到任何的人与鬼怪,甚至一棵树一根草都没有,只有茫茫大雾和一条笔直的黄沙土路。

君不犯也尝试过改变方向,但不管朝哪里走,哪怕是往回走,最终依旧会回到上次更改路线的节点,除了浪费时间一无所获。

他还对着脚下的路来了一发全力攻击,道路被打得塌陷崩断,自己也掉进黑暗,几秒钟后却又会从天而降,砸回被雾气笼罩的土路上。

君不犯过了那么多个怪谈,哪怕是补丁都打烂了的兰惹副本也没这么古怪。

耐着性子走了两个小时,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时,前方的白雾突然被星星点点的荧光刺穿撕裂,露出一面弧形的玻璃墙。

墙上嵌满细密庞杂的纤细纹路,每一根线条每时每刻都有光芒流转而过,汇入特定的节点闪烁几下,再如同烟花般散开,重复相同的过程。

这就像一块集成电路板,但比之复杂、巨大,也更有科技感和梦幻感。

君不犯快步上前,伸手碰触那面墙壁,手感却不是冰冷坚硬的玻璃质地,反而像人的皮肤一样柔软温暖,甚至像呼吸一样轻微地起伏波动。

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是种什么感觉,身体就忽然被吸进去,如同被团吧起来的纸团猛然从高空掷下,意识在剧烈的失重感中停滞了片刻。

“你已抵达边界……”

模糊的机械音在耳边快速掠过,君不犯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再睁眼,自己又回到医院门口,只不过这次他是站在门外面向门里,迎上两个同伴愕然的目光。

“君哥……”意尘梦嘴唇翕动,“你怎么自己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