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呜呜…爸爸…爸爸…”
弄丢了爸爸的皎皎既怕又急,当即撑着地面连忙站起来,抱着背篓一边哭,一边往回跑。
小小软软的一团,平时跑起来都有种随时会摔的惊心感,此时跑起来更是踉跄,刚跑两步就左脚绊右脚地往前摔去。
眼看就要摔个结实,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突然出现接住了皎皎。
哭泣中的皎皎愣怔地抬起头看向接住自己的爸爸,像是还没回过神一样眨了眨眼,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小胸脯因为哭泣还一抽一抽的。
对上小家伙哭得红肿的眼眶,赫斯涅门轻叹了口气,他将皎皎扶正,蹲下身指腹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温和的嗓音带上丝丝心疼:“怎么哭成这样?”
听见爸爸声音的皎皎回过神来埋头就扑进了爸爸怀里,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服,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溢出,渗进赫斯涅门的衣服里,转眼就打湿一大片。
感受着胸口的湿热,赫斯涅门心脏下意识就是一抽,不甚明显的疼从胸口泛起,密密麻麻地向四肢辐射开。
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他,拍着怀里小小一团的身子,温和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心疼,不断地哄着:“不哭,不哭,爸爸在,不哭啊,是不是哪疼?”
“不,不疼。”皎皎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抓着他衣服的小手拽得死紧,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里充满了明显的害怕和悲伤:“呜呜…皎皎…皎皎将爸爸…弄丢了…皎皎不乖…呜呜皎皎是…是坏孩子……爸爸不要皎皎了…”
赫斯涅门眉头紧蹙,大掌轻轻落在皎皎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小脊背上,不知不觉间心都揪成了一团:“没不要皎皎,皎皎没把爸爸弄丢,是爸爸出去办点事忘记和皎皎说了,皎皎是乖孩子,是爸爸不好。”
皎皎没说话,就埋头死死地趴在爸爸怀里,大颗大颗的眼泪将赫斯涅门的衣袍浸湿,小小的呜咽像是刚出生的猫崽一样,听得赫斯涅门心脏紧缩得疼,一边不断地哄着,一边不由对始作俑者赫斯德泽生出了不满。
天地间因为两位大小神灵的情绪起了变化,海面翻腾、天地震荡、狂风怒号。
处在另一处空间的赫斯德泽见此,无辜地眨了眨眼后怂怂地转身离开。
默默地埋头在爸爸怀里哭了好一会后,稍微缓过劲来的皎皎抬起头,白嫩的小脸哭得粉粉的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破皮。
那双盈满了水汽的眼眸眼巴巴地看着爸爸,不哭了但还是有点抽抽的皎皎吸了吸鼻子,小嗓音带着哭腔,有点结巴又一本正经地和爸爸商量:“爸爸,不,不能不要皎皎。”
“嗯,不会不要皎皎的。”赫斯涅门温声答应着,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小胸脯安抚着他,一边用指腹擦拭着皎皎眼尾的水汽。
皎皎小手紧紧抓着爸爸的衣服,像是害怕一松手爸爸就不见了一样:“那爸爸也不能突然不见。”
“好。”
“那爸爸要最最最喜欢皎皎。”还在有点不安的皎皎仰头看着爸爸道。
对上小家伙认真得不得了的视线,赫斯涅门有点哑然,金色的眼眸浮上浅淡的笑意:“嗯,最最最喜欢皎皎。”
得到爸爸承诺的皎皎弯起眼眸,踮起脚用哭得湿漉漉的小脸去蹭爸爸,小嗓音软软地的:“皎皎也最最最喜欢爸爸。”
赫斯涅门垂眸浅笑,将下巴搭在皎皎毛茸茸的头发上蹭了蹭。
被哄好的皎皎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扭头扯着爸爸的衣袍往泽拉哥哥们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道:“爸爸,阿雷拉姐姐,洱文斯叔叔他们是不是要死了啊?”
已经多多少少明白死亡代表着什么的皎皎说着,原本已经不哭的眼里又聚起了水汽,小嘴委屈地扁着,看起来可怜得不行:“皎皎不想要他们死。”
闻言赫斯涅门蹲下身揉了揉皎皎的头:“爸爸重新给你换一群玩伴好不好?”
皎皎仰头看着爸爸:“不换呀。”
赫斯涅门:“他们不好,换一群更好的陪皎皎玩。”
“他们好呀。”像是怕爸爸不信,皎皎跑回先前的地方,从背篓里将先前抱着的风铃拿出来给爸爸看:“洱文斯叔叔给皎皎的,好看。”
说着皎皎又低头从肚肚前的衣兜里拿出一个更小更精致华美的风铃出来递到爸爸手里:“这是爸爸的,皎皎一个,爸爸一个。”
或许是受阿雷拉和泽拉的影响,荒城的兽人们渐渐地在给小神灵礼物时,也会给神灵大人准备上一模一样的礼物。
赫斯涅门看着手里紫玉悬挂而成的风铃,拎着起来晃了晃,随着玉片的互相撞击,悦耳的声音叮叮当当地传出。
黑雾笼罩的天地间没有光芒,一切都像是那囚禁了祂万年的永夜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地上躺满了许许多多的犹如即将枯死的枯木一样的兽人和各种族的人。
皎皎能听到的声音赫斯涅门也一样能听到,那些缓慢的稍显笨拙又真诚的祈愿小神灵好的心声,合着风铃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永夜之地。
赫斯涅门是个柔软却又偏执的神灵,很多相熟的世界意识都曾这样评价过赫斯涅门。
祂的柔软在于想要自己的造物是完美的,是幸福美好的,是正面的,是不存在一丝负面和阴暗的。
而祂的偏执也正是来自于此,容忍不了造物出现一丁点的负面和阴暗。
双生意识中,虽然表面上是赫斯德泽占据主导地位,但由于赫斯德泽过于简单且护短的性子,导致实际占据主导地位的是看上去更为温和却偏执到苛刻的赫斯涅门。
往往都是赫斯涅门觉得造物出现了瑕疵,指哪打哪的赫斯德泽就简单粗暴地将世界推毁重来。
这就导致了这个难得一见的诞生了双生意识的世界,从诞生的最初到现在,还停留在最初的状态,甚至开始出现了退化的迹象。
世界意识并不是完全不会消失,从诞生开始祂们就知道,自己的存亡与自身世界的生机息息相关。
自身世界发展得越好,生机越蓬勃,祂们存在的时间就越长,能力也越强。
相反,一次次地推毁重造,就相当于一次次消耗世界本身的能量,当消耗殆尽的那一刻,祂们将从宇宙的长河中消逝。
也曾有更为年长的世界意识劝过赫斯涅门,不要太过于执着造物的完美。所谓的完美的定义本就飘忽,所有的事物都具有多面性,而智慧本生就会催生出无数复杂性。
我们不能因为见识到了太多的光芒与美好,就容忍不了黑暗和负面。
除非你想创造一个不存在智慧的世界,让所有的一切都机械性地按照定死的规定来。不然所谓的完美是不可能存在的,这是无数世界意识在切身体会后得出的结论。
在面对造物,在面对某些事的时候,就算是作为世界意识和神灵,也会有一筹莫展的时候。
与其偏执到直至消亡的那刻,不如尝试着去接受自己无力创造出完美造物的事实。
既然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就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或许在某些时刻,那些所谓的、有瑕疵的、不完美的造物会给你一个想象不到的惊喜。
作为被劝者的赫斯涅门并不认同祂们的想法,不然祂也不会被其祂世界意识打上偏执这么一个标签。
祂仍旧执着地追求完美,仍旧认为完美的造物是存在的,认为所有的阴暗,负面,悲痛和苦难都不该存在。
祂会创造出一个满意并且完美的世界!
温和又骄傲的神灵在一次次的尝试中越发偏执。
黑雾翻腾的陆地上,扯着爸爸衣袍蹲在泽拉哥哥身旁的皎皎,尝试着用爸爸教他的让痛痛飞走的办法救泽拉哥哥。
尝试了好几次,地上的泽拉哥哥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皎皎疑惑地眨了眨眼后,就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握上泽拉变得苍老粗糙的手指,懵懂又天真地道:“泽拉哥哥,你答应过皎皎不死的哦。”
对于尚还年幼的幼崽来说,大人们答应的事在他们眼里就是既定的事实。
他们天真且理所当然地觉得,大人们一定会做到他们答应的事,于是皎皎就乖乖地坐在泽拉哥哥身旁,等着泽拉哥哥活过来。
听见皎皎软乎的话语,赫斯涅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时皎皎懵懂又认真的样子就映入了眼帘。
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渐渐停止,地面上那些犹如枯老的枯树一样的造物的心声趋近于消弭,海面上苦苦支撑着庇护子民的格斯拉仑停止了呼吸,荒城那些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萦绕着不甘的石碑出现了裂纹。
一切都即将消失,一切都即将重来!
因为大陆上生机再一次的流逝,而隐隐感觉到自身在退化的赫斯涅门,突然就想起了先前答应小家伙的不能不要他,不能突然不见的诺言。
祂金色的眼眸一晃,视线落在了紧紧拽着自己衣袍的小肉手上,顿了顿后顺着那双小肉手往上看,对上了皎皎依赖孺慕的眼神。
对上爸爸视线的皎皎朝爸爸露出了个软软的笑容。
眼角处先前因为哭的红晕还没消下去,此时仰着头软乎乎地笑起来时可爱又可怜。
想起先前小家伙因为他的不见哭得抽抽的模样,想起在往后的某一时刻小家伙会因为祂的消逝而悲痛的模样……
就那么一刻,就那么一瞬,赫斯涅门一直以来对于完美的偏执和决绝出现了一丝裂缝。
隐隐间,有什么柔软又富有重量的责任落在了祂的肩头。
沉默了良久,赫斯涅门突然伸手戳了戳皎皎最近被养得肉嘟嘟的脸颊。
被戳脸颊的皎皎习惯性地歪头将脸放在爸爸摊平的手掌上,仰头看过来的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依赖和爱意。
被注视着的金色神灵犹豫着缓慢地倾下身,将脸挨近了皎皎的脸,轻轻地蹭了蹭。
摇曳着金光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祂的容颜,软乎乎的触感从相接触的地方传来,直达心底驱散了最后的一丝犹豫散去,赫斯涅门轻叹着闭上了眼。
天地间突然起了一阵风,使得祂手里原本停止了晃动的风铃再度晃动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再度传出。
赫斯涅门依旧认为完美是存在的,只是对于自己所用的方式产生了质疑。
祂或许没有必要选择一次次消耗自己来追求想要的完美,祂或许可以让这些造物依旧存在着,让世界保持生机的同时继续创造完美的造物
赫斯涅门侧头,淡漠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造物们身上。
这些造物虽然有瑕疵,但确实有那么一刻,出现了足以让祂侧目的闪光点,如此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容忍。
再者小家伙对这些造物挺喜欢的。
而祂也不想因为这些造物,导致在未来的某一刻不得不对小家伙失诺,与小家伙永别。
以小家伙对他的在乎和喜爱,祂的消逝一定会导致小家伙哭上许久许久,倒时候没有祂在或许还哄不好。
十分确信这点的赫斯涅门揉了揉皎皎毛茸茸的头,嗓音温和地道:“不想换就不换吧!”
在金色神灵话音落下的那刻,天空中响起了老鹰悠长回旋的鸣叫,阳光穿透了厚重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