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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梁立停下车,强压心里的不顺,刚想数落吴霁心两句就发现人已经没了,空留一声悠长的关车门声给他回味。

第78章

梁立停下车,强压心里的不顺,刚想数落吴霁心两句就发现人已经没了,空留一声悠长的关车门声给他回味。
戒指店只有一扇老式推拉玻璃门,除了一对氧化成黑铁的把手,其余地方都粘满了旧报纸,一旦有人推,它就发出吱呀吱呀的陈旧声音。吴霁心小心地推开门,一位婆婆正靠着雕花木头柜子打盹,听到门口的动静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一位年轻的亚洲男人后松了口气,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

婆婆会一点英语,连说带比划为吴霁心介绍店里的东西。吴霁心是她今年的第一位客人,她介绍得很认真,希望这个亚洲男人如她愿买一两件,那她大概会顺利度过这个夏天。

大概是一个人守店太久实在寂寞,婆婆在吴霁心挑东西的间隙讲起自己的故事来,从这首饰铺的历史讲到内战开始,原先专供皇室的首饰在战乱下像破铜废铁一般,甚至不如一块糖值钱。

吴霁心耳朵听她讲故事,眼睛在几个雕花货架上扫视,很快他注意到桌子边角的一对对戒——与现在崇尚简约风格的戒指完全不同,这对对戒通体印着细小花纹,正中间有精细的花朵雕印,只远远看过去也知道工艺复杂。他走过去想看个仔细,发现一个上面雕着玫瑰,一个上面雕着一种他认不出的花。

他指了指那个雕着不明花卉的戒指,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婆婆,婆婆看得出他有想买的意思,卖力地为他介绍那是仙人掌花,这对戒指是他父亲原先做给费萨尔家族的,后来这里沦为殖民地后他父亲才带着一箱箱完工的首饰珠宝逃走了。

婆婆从身后的小柜子里找出一张印有密密麻麻阿拉伯语的黄纸,用掺杂着阿拉伯语的英语为吴霁心解释那朵仙人掌花的含义:将爱情进行到底。

他明明不太懂阿拉伯语,却一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他忽然想起两周前,黑夜里林頔把自己的手指按在仙人掌的刺上,给自己和他画了两道血戒指。吴霁心问他为什么要拎一小盆仙人掌,林頔说它很像你,吴霁心不依不饶,问他为什么要扎自己,林頔说我被它扎一万遍,浑身是血躺在地下还是想抱你。

吴霁心一点犹豫都没有,要婆婆帮他把对戒包装起来了,从钱包里拿出几张一百美元的纸币递给婆婆。婆婆对这唯一的客人显得异常慷慨,特意从抽屉里翻找出一个镶珍珠雕玫瑰的精致盒子,仔细在里面铺好垫戒指的软垫,把两枚戒指消毒了两遍才放进去封盒。

临走前婆婆又在他手里塞了两条手链,她的店在霍乱时代中是个摆设,一整年也卖不出去一两件东西,她宁愿免费送给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愿它们最后在炮火中碎成渣滓与大地为伴。

吴霁心再次推开这扇粘满报纸的玻璃门,玻璃门随即与地面摩擦发出木头与地面摩擦的敦厚的噪音。婆婆依然靠坐在雕花柜子旁,看着离去的萍水相逢的背影,心理默念了一句经文,祝他一切安好。

上车前吴霁心把戒指盒子装回口袋,梁立听到开门声抬头张望了他一眼,问他:“那是个首饰铺吧?”

吴霁心点点头,梁立却一副见鬼的样子:“你们真打算过一辈子?”

“那不然呢?”吴霁心仿佛听了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皱着眉看向梁立。

“林頔遇上你太幸福了。”梁立感慨:“你都不像你了。”

吴霁心右手在口袋里,一下一下抚摸戒指盒外壳上雕花细节,反驳梁立:“你错了,他遇上我太倒霉了。”

他从阿勒颇回来开门的第一眼就是林頔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文档,写了一半的辞职信。

晚上吴霁心终于忍不住,在林頔编辑那份辞职信时走到他面前,一把合上了他的电脑。與。夕。糰。懟。

“我前两周申请了驻美,结果今天刚下来。”

林頔原本认真盯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忽然被迫落在窗台上,他没有反应过来,看窗外的鸟飞向月亮,才慢腾腾地说了一句:“什么意思?”

“我跟你走,我知道你为了拿终身教职费了多大功夫,你不能辞职。”吴霁心把手放在他头发上轻轻梳理,黑色的发丝划过手指时会带给他一种凉丝丝的触感,他最喜欢这样。

林頔仰起头看他,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什么也不说。

隔了很久,林頔像是终于知道该问什么,才问他:“那样你以后只会报道无关紧要的政客走穴作秀和黄金白银美联储,你不会后悔吗?”

“我想明白了林頔,我只是个普通人。”

吴霁心还在玩他的头发,看起来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学术造假新闻下面的评论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在声讨他们根本不认识的你,但如果我把前因后果和真相发出来,他们又会清一色倒向你,你会摇身一变成为坚守良知的榜样。你看,舆论就是这样,摇摆不定的灰色地带,而我们是制造舆论的罪魁祸首,我们看着真正的恶人为非作歹却束手无策,我们对真相有选择的摘取,甚至把假的歪曲成真的。这是我的痛苦来源,也是让我清醒的理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记者,做不了英雄,所以我得放弃。最重要的是,这些都不会比你更重要。”

林頔静静地听,等他讲完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虽然很荣幸,但我觉得这个行业要完蛋了。”

“不会的。”吴霁心想到九年前的那个下午,什么都不懂的他在研究所窗户里看到外面的记者举着横幅,起义一样,然后他的肾上腺素开始飙升,瞳孔放大,像遇到爱情一样遇到理想。

“总有人为信仰前仆后继,我不是唯一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但太阳是大家的,月亮是我的,我得回来找我的月亮了。”

忽然,林頔的手被吴霁心攥起来,力道大得让他觉得这是在紧张,就在他的大脑还没做出任何逻辑判断时无名指忽然被套上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一只充满异域风情的戒指,布满雕花,细腻却不失力量,出现在男生的手上一点也不突兀。

林頔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意思,心脏克制不住地跟随室内不断攀升的气温狂跳起来,甚至因为太诧异有点结巴,明知故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像我吗?那就让它永远跟着你。”

吴霁心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幸运的普通人,幸运在居然有运气失而复得。他以前以为爱是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一块陶瓷烈火焚烧的痛苦、或者无所谓哪种缥缈的形态,但当他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想要,再到学会取舍学会妥协,才发现爱其实是一场以自己为主题的自我救赎。

他在洒满月光的窗台下吻了一下林頔的手,按流程问了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领个证?那边合法了。”

不怕丢脸地讲,林頔幻想过这个场景,只不过迟来了七年,他不会像傻小子一样手足无措,只把这只和自己的装扮格格不入的戒指往指头缝里推了又推,下一秒猛地扯过吴霁心的领子,把他的脸拉近,鼻子几乎要顶到鼻子。

“吴霁心,你以后如果敢跑我会把你的腿砍下来。”

这明显是情话,吴霁心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说:“你答应了,暂时先给你盖个章。”

林頔仰头看向他眼睛,说:“一个章封不住人的。”

他刚说完嘴唇上就又被盖了一个章,但他还不满意,这次语气里带了点调戏:“还不够吧?”于是吴霁心又继续亲他的喉结和锁骨,这时林頔又故意装作不乐意,推开他的脑袋说:“你怎么这么色急?岁数大了以后会肾亏的。”

吴霁心冤死,分明是林頔勾他,自己反被扣一顶色急的帽子,于是立即撂挑子不干了,指控林頔:“你太欺负人了!”

可惜他的指控还没到进行到第二句,就听到对面人憋笑的声音,然后下一秒自己就被按在床上被人揩油了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