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歇斯底里
姜离府上灯火通明。
整个太医院的人几乎都被搬了过来,各种珍贵草药源源不断地从紫禁城内运出来,像不要钱似的丢到锅里熬煮。屋内,赏伯南的银针换了一套又一套,直到张哲颤抖着手倒掉第四盆黑糊糊的血,终于忍不住抱住元昭大哭。
元昭的寒铁面具上依旧沾着未擦干的血液,他颤抖着手搂住元昭,嘴唇张合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说着那些无力的安慰。
浓浓的中药味萦绕着整个府邸,像是给在场所有人都笼罩了一层乌云,压抑地悬在每个人都头上。
……谁都不知道,屋里的那人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元昭咬了咬牙,抬眸看向屋内,姜离的床前,边子濯正如失了魂般站着,双目空洞。
他已经这样站了整整一日。
他看着张哲想尽办法给姜离喂药,看着赏伯南将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插入姜离瘦削的胸口,看着御医来来回回,却都摇着头离开……他全程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论谁来劝他,他都那样固执地站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间,三昼夜已过。
姜离嘴角已不再流血,心脉虽然暂时被压制住,但因受到刺激太大,依旧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三日来,边子濯滴水未进,他此时跪在姜离的床头,伸手与姜离十指紧握,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紧紧看着姜离虚弱的脸庞。
赏伯南再次拿着针袋走入屋内,看了看边子濯跪在地上的背影,伸手轻轻将针袋放在桌上。
“边子濯,有意思么?”赏伯南突然出了声。
边子濯背对着他,不发一言。
赏伯南皱了皱眉,几步走到边子濯身后,低沉着声音又道:“我问你,有意思么?”
边子濯终于像是生锈了的发条一样,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
赏伯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的冷笑一声,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与姜离的纠葛对错,我也懒得评说,但只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你根本就是个伪善者。”
“伪善到自己认为感觉良好,自己认为自己心狠手辣,运筹帷幄。但实际上呢?推翻了姜回雁又如何,未来登基了又如何?你连自己的感情都捋不清,还能管理整个大虞?别开玩笑了。”赏伯南道:“天雍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邻国君主。”
边子濯浑身一震,他张了张嘴,干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你不伪善么?”赏伯南道:“想想你自己做的事吧,你想要重新得到姜离,想要他重新爱你,想要让过去一笔勾销,想要杀掉明德帝扫平道路,甚至想让你跟姜离的一切都完美如初,哪有这么好的事?”
赏伯南蹲下身,一把抓住边子濯的领子,狠声道:“你不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么?好啊,那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吧?你如果要想将你跟姜离的过去掩埋,那你现在就可以跟我说,让我用针用药,药坏他的记忆,让他将过去全部遗忘,然后再把他关在宫里,杀掉一切知晓你们过去的人,然后爱他,控制他,让他只成为属于你一人的金丝雀!”
“你……”边子濯缓缓睁大眼睛,开始挣扎着挣脱赏伯南的控制。但他三日不吃不喝,现在已经极度虚弱,竟被赏伯南控制的死死的。
赏伯南顺势将他按在地上,寒声道:“边子濯,我问你,你做得到么!”
边子濯喘着气,喉咙里呜咽了一声,眼中开始流出泪来:“阿离……不该经历这种事。”
“可你与边拓曾对他做过的事只比这更过分。”赏伯南道。
“我爱他!”边子濯怒喝,他一把抓住赏伯南道手:“赏伯南,你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爱阿离!”
“爱又怎么样?你依旧在伤害他。”赏伯南道:“金丝雀只有活蹦乱跳的时候才讨人喜爱,若是瞎了聋了死了,照样会被人丢去给猫吃,给狗食!就像你之前做过的那样!”
“我之前是混蛋!!!”边子濯怒吼出声。
他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悲痛欲绝:“是我……对不起阿离,是我对不起他……我求你了赏伯南,求你救救他,只要他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赏伯南看了看伏在姜离床前大哭着的边子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冲门口的元昭道:“把你家主子带下去,教他好生吃饭。”
边子濯抬头:“赏伯南……”
赏伯南根本不看他:“没我的允许,不准踏入这屋子半步。”
那日之后,赏伯南便不再允许边子濯踏入姜离的屋子。每每边子濯从紫禁城过来,都只能站在门口往里看着,直到站到夜深,万籁俱寂,才窝到一侧的厢房歇息。
许是没有边子濯的气息在身侧,起先一直给姜离喂不下去的药好歹终于喝下去了点儿,赏伯南依旧日日与他扎针,姜离的心口处,被扎的密密麻麻全是血点子,但好在有赏伯南日日调理心脉,姜离的状况稳定下来不少,虽仍旧不见转醒,但至少姜离呼吸平稳,体温正常,已经脱离了危险。
这日,边子濯依旧凌晨便站在屋外,他在姜离房门口一直驻足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这才伸手随意打理了一下衣服,动身赶去紫禁城。
姜党刚被推翻,有太多的人要被清算,太多的秩序需要重新制定,大虞破碎的朝堂混乱如斯,百姓生活贫困,整个国家亟待革新,确实没有时间再这么拖下去。
张哲送走边子濯,和往常一样熬了药端到姜离屋前,刚推门进去,抬手便看到了床上睁着眼睛的人儿。
“啪擦”一声,手上的碗落了地,张哲连滚带爬跑到姜离的床前,捧住姜离的手大哭道:“阿离!你终于醒了。”
姜离微微睁着眼睛,整个人虚弱如斯,连睫毛的颤抖都依稀可见,他眸子微转,在看到张哲布满泪痕的脸时,嘴唇翕动了一下。
“要喝水是吗?我去给你拿。”张哲说着,连忙从旁边的桌上拿了水来,扶着姜离坐起身,给他一点点喂了下去。
等到姜离喝完水,张哲将水杯放到一旁,伸手去把他的脉,问道:“阿离,你身子还有哪里痛吗?意识清不清楚?”
姜离似乎有些懵,他轻轻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什么,抬眸便瞧见闻声赶来的元昭。
“二少爷!”元昭在见到姜离后眸子一亮:“你终于……”
不想,元昭话音未落,姜离的眸子却瞥见了他身上属于定北军专用的勋章。
只见姜离霎时间愣了愣,随即,他瞳孔骤缩,整个人像是见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样,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从喉咙里爆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阿离?阿离!”张哲被他吓了一跳,想去抓住姜离的手,但后者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整个人害怕地往床角躲去,嘴里惨叫声愈发凄厉。
元昭整个人呆愣在门口,直到赶来的赏伯南一把将他推开,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滚出去,别出现在他面前。”
“我……”
“要我说第二遍!?”赏伯南道。
张哲摸着姜离的脉,满脸焦急地看向赏伯南,哭道:“伯南公子,你快来看看!阿离的脉又开始不稳了!这次比以往更严重。”
“受了那么大刺激,比以前好就怪了。”赏伯南说着,几步跑过来,掰开姜离的嘴就丢进去一粒药丸,道:“快吃!”
但姜离不肯下咽,他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恐惧中,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赏伯南别无他法,只能单手捂住姜离的嘴,将他脑袋微微仰起,温声劝道:“姜离,你乖一点,咽下去就好了。嗯?”
不想姜离力气太大,几乎快要挣脱,赏伯南连忙腾出一只手撩开姜离的衣服,袒露出他心口的伤处,冲张哲吼道:“张哲,快!”
张哲听罢,连忙拿起银针,对着姜离胸口处的大穴猛的扎了进去。
姜离浑身一震,整个人瞳孔涣散,“咕嘟”一声,咽下了那颗药丸。
赏伯南缓缓接住姜离瘫软下来无意识的身子,轻轻将他重新放回床上,悠悠叹了一声。
“伯南公子,阿离他……”
“他现在完全受不了刺激。不要让任何定北军的人靠近他。”赏伯南叹道,转头看向张哲:“尤其是边子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