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跟包里的猫崽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矢目久司收回了目光，看向前方的湖面，假装自己已经完全沉浸在枯湖意境之中无法自拔。
小暹罗猫崽不甘寂寞， 咪咪呜呜好一阵， 见人类完全没有要理它的意思，只好蜷在包里无趣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在这一刻， 一人一猫之间的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蒙着一层冷光的冬日寒阳，逐渐从天际的正上方向西倾落下来。
2：00
2：30
3：00
出神中，时间总是显得那样短暂易逝。
耳畔听到的水声， 似乎不知不觉间变大了些，微波拍岸声中，似乎也掺杂了某种不和谐的声响。
矢目久司眨了眨略显干涩的眼睛，望向湖面的目光迅速聚焦。
“……”
“？！”
他“唰”地一下站起身。
下意识往前猛跨了好几步，矢目久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间收住了脚步，薄绿色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暗色， 转动着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周围景象。
——一切正常。
因为街头乐队表演的关系，整个公园的游客几乎都汇聚到了东北方的小广场上，这也就导致附近除了矢目久司， 竟然再没有其他人。
矢目久司薄绿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沉色。
交易的时间，快要到了。
但……
湖波微荡，湖面上的人影也随之缓缓起伏摇晃。
……不会死了吧？
“咪——”
暹罗猫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 此时又开始冲着矢目久司嗲声嗲气地叫唤起来。
矢目久司沉默，眸光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闪烁着。
“咪呜——”
矢目久司看着猫， 那双春湖般的眸子神色在一阵闪动后，忽然定格。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那双特别的薄绿色眼睛，却像是初春的第一缕春风般柔软而多情，有汩汩生机在春风中流淌，那样融融暖暖的色泽，竟叫人看了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摸。
“你也想救他，是吗？”
他一边动作麻利地脱着大衣，一边看着被搁在长椅上咪咪喵喵个不停的暹罗猫崽，低声询问。
“嗯，我只是在帮你完成心愿，不用谢。”
扑通——
一簇水花飞溅而起，有几滴水珠落在了猫包外侧的透明塑料壳上，然后顺着圆润的弧面缓缓滚落。
猫包里，小小的暹罗猫崽正支着脑袋，好奇地伸出肉垫，拨弄着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的小水珠。
人工湖中。
矢目久司是会游泳的，加上湖里这人也还算老实，被圈住脖子抬起下巴后并不挣扎，因此他很顺利地就把人带到了岸边。
甩了甩往下滴水的额发，矢目久司伸手按在溺水者的颈侧，探了探对方的脉搏。
——还好，还有气。
但也就剩半口了。
矢目久司短暂犹豫了一秒，在原地打119叫救护车，和人工呼吸抢救回来后让对方自行前往医院就诊之间，不怎么情愿地选择了后者。
……没办法，如果救护车真来了的话，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次任务的失败都将成为定局。
而，失败的原因，竟然是堂堂行动组冷酷杀手冰酒，在任务途中善心大发、仗义出手，奋不顾身勇救溺水者。
光是听着都感觉相当炸裂。
矢目久司拒绝想象琴酒听到这事之后的表情。
总觉得琴酒是会直接指挥伏特加保时捷怼脸、邦邦给他两枪原地超度他之后，嘴里还要发出阴森冷笑：“老鼠，就是这样的下场”之类的捕鼠宣言……
矢目久司心下微叹。
但，人都已经捞上来了，想这些也没用了。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矢目久司猛地一低头——
矢目久司：“……”
怀里的青年：“……”
青年挣扎着撑起身，踉踉跄跄跑到树边。
“yue——”
“唔咕、呕——咳、咳咳咳……yue——”
嚯，吐得还挺惨。
看来喝进去不少水啊……
矢目久司满脸“……”地站起身，不再去管那个倒霉青年，揪着自己湿淋淋的衣摆稍微拧了拧，挤出一滩水来。
昂贵的布料沾了水，显得有些沉甸甸的，冰冷黏腻地粘附在皮肤上，带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触感。
矢目久司抖了抖身上的沾到的水，不适地拢起了眉头。
下一刻，风一吹。
一个没忍住，矢目久司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正好，那名不幸落水的倒霉蛋青年这会儿也已经把喝进肚子里的水吐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微蜷黑发，不知何时蹭到了他的猫包前面，此刻正兴致勃勃地跟里面的小暹罗猫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地“喵”了起来。
——唠的还挺像一回事的，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刚刚差点溺死的倒霉蛋。
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提起了猫包。
湿漉漉的青年目光追着猫包往上移，最后落在了一张疏淡英俊的面容上。
矢目久司这时才注意到，对方有着一双姝丽的鸢色眼睛，眸中神色是他熟悉的、翻滚着腐朽黑泥的绝望气息。青年修长的脖颈以及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由于并没有嗅闻到任何药味或者血腥味，矢目久司对于这个绷带的作用暂且打了个问号。
对上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矢目久司就看见那个绷带青年扬起嘴角，有些不着调地笑了一声：“——我可没有抱男人的癖好哦？”
矢目久司忍耐着想一脚把人踹回湖里的冲动，弯起眉眼。
“好巧，我也没有。”
他将黑大衣重新披到了肩上穿好，那条群青色的羊绒围巾也被重新围到了颈子上，然后将猫包再次反背在身前，冲青年道。
“能走的话就自己去医院看看，泡了那么久的水，当心肺部感染。”
绷带青年眨了眨眼睛，尾音拖得老长，像是撒娇，又像是在抱怨：“是、是，知道啦——是在关心我吗？还真是冷淡呢，薄绿君～”
“再一次，入水死亡宣告大失败！看来《完全自杀手册》上写的，也不都是准确的嘛——”
矢目久司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他回过头：“自杀？”
绷带精青年似乎很是高兴地点了下头：“嗯嗯～薄绿君，你对自杀也有了解吗？”
“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呢～”
矢目久司眸色微沉，忍耐着去抽袖间锐刃的冲动。
自杀……
他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
绷带青年却像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一样，“嘿咻“一个立定跳远，猛地蹦跶到矢目久司面前，笑嘻嘻地仰头上下端详着矢目久司：“——看不出来啊，薄绿君也喜欢choker嘛？”
他有些可惜地盯着矢目久司马上重新被围巾包裹严实的颈子，遗憾：“我有一个朋、嗯，有一只黏糊糊的恶心蛞蝓，也很喜欢各种choker哦！”
矢目久司：“……”
突然就觉得，颈间那条金属项圈覆盖到的地方，开始有些难受起来。
……很难理解，为什么蛞蝓这种生物也会佩戴choker。
压下颈间的不适，矢目久司盯着绷带青年仔细打量了一会，突然勾了勾嘴角：“是一位很特别的先生呢——您似乎不是本地人吧，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绷带青年“诶”了一声，叉着腰左右摇晃了一下，开口时突然换上了奇怪的咏叹调，嘴唇也弯成了猫咪一样的w形，提着尾音抑扬顿挫地说：“什么事情吗？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这片湖景色不错，觉得非常适合入水，所以就这样做了——至于事情，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耶～”
明明用着困扰的语气，却给人一种无所谓的懒散感觉。
——真是个不诚实的家伙啊。
矢目久司眉眼含笑，唇角微微上浮：“是吗？不过不重要了。”
“诶——为什么这样说呢？”青年有些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因为你走不了了。”矢目久司微笑着，示意对方回头。
然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走不了了。
不远处，警车那独特而尖锐的鸣笛声呼啸着飞驰而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