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错综复杂（二）
兰德尔从回到新玛法星球之后，不论到什么地方去，总能收到盛大的欢迎礼。
来到尼克家的时候，依旧是一大群人站在门口，等待着他们走下飞行器。
海拉和加百利站在最前面，两人身上穿着圣洛斯白色制服。加百利满脸兴奋，而海拉却依旧是以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看她垂在身侧握紧成拳的双手，谁都知道此时她的心里绝对不是毫无起伏。
海拉的父母站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女仆。
让保卫把飞行器停泊到空中停车位之后，希尔和兰德尔两人就向他们走了过去。
以前的兰德尔一直是以“伊凡”的样貌示人——加百利和海拉虽然知道格丽华德大少爷的事，却绝对不知道他长啥样。
那天在阿尔瓦山，兰德尔被尼安带走之前，这两个家伙也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
因此此时看到黑发少年这张陌生却又英俊的脸，加百利和海拉都愣住了。
尼克父母怔了怔，待两人走到他们面前，才惊讶地问道：“你是……伊凡？”
兰德尔看了海拉和加百利一眼，对着他们和尼克夫妇郑重地自我介绍：“我叫兰德尔格丽华德，今年……十七岁。”
一时间，寂静无声。
兰德尔有些尴尬，也有些愧疚，躲避着加百利和海拉的目光。
沉默许久，海拉出声了。
她清脆的声音缓缓说道：“原来你是兰德尔。”
兰德尔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这个漂亮的小女生注视着他，说道：“我曾经说过，我知道你不是伊凡沃兹林，至少你的身份绝对没那么简单。”
兰德尔苦笑一下，说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不……”海拉挑了挑眉，说道，“没什么好失望的。在我看来，一个两年前的废柴为何会变成两年后的传奇人物，这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传奇人物？”兰德尔拧起了眉头。
“嘿，嘿！”加百利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不满地嚷嚷了起来，“你们就在这儿聊开了吗？在我看来你们一点也不像是分别了大半年的好朋友！你们怎么能够这么平静呢？！”
所有人带着笑容注视着这三个孩子。
兰德尔和海拉停止了对话，齐齐看向了加百利。
“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海拉不客气地问道。
加百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兰德尔，最后一个大步过去，伸出手臂拥抱住了兰德尔，笑着说道：“当然应该激动点啦！拥抱是必须的，你说是不是，伊…兰德尔？”
兰德尔一愣，随即便露出了笑容，回拥住了加百利。
一群人进了屋子，尼克夫妇找希尔去聊天了，所有人都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
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他们之间沉默了很久。
虽然刚才加百利给了个热情的拥抱，可是要坐下来一下子就能像以前那样聊天是绝对不可能的。“伊凡”对加百利和海拉二人而言是最熟悉的，即使兰德尔就是伊凡，可是毕竟换了张脸，换了个名字，总归有些不同。更何况他们快大半年没见面啦。
加百利有些局促，见对面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的意思，最后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嘿，兄弟你这张脸可真帅气！”
兰德尔一愣，扯了扯嘴角。
“……”加百利尴尬地把目光移到了地板上。
兰德尔瞧了海拉一眼，见这个小姑娘镇定地望着茶杯，似乎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觉得他能了解点海拉的想法。
当初在阿尔瓦山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虽然没有牵连到他们两人，可毕竟也和他们有点关系——他就这样没有对他们做出丝毫解释，离开了新玛法，天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情呢？估计如果他不先解释下那些事情，海拉是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
兰德尔有些头疼，这大概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对别人袒露那段日子发生的一切。
于是他启唇，说道：“好吧，我想为当初的事情解释一下。”
海拉和加百利抬头，两双眼睛注视着他。
兰德尔无奈地说道：“……我承认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们，但是当时我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你们知道，格丽华德大少爷两年前坠崖，一直杳无音讯，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活着呢？”
顿了顿，他说道：“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关于尼安的事情，连希尔也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
在这个小空间里，没有人打扰他们，而兰德尔则是把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既是希望他和海拉加百利之间不会产生隔阂，也是把一直压在他心头的事情给倾吐了出来——这多少让他稍微轻松了些。
“这个叫尼安的魔兽能够变成人？”海拉打断了兰德尔的话，冷冰冰说道，“是一个银发的男人吗？”
“……是的。”兰德尔低声说道。
海拉盯着兰德尔，缓缓说道：“那天我让你去追米歇尔，等你离开之后，一个银发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我根本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闯入那片空地的！但是兰德尔，他是洛齐纳星人。”
加百利飞快地扭头，瞪着兰德尔。
兰德尔一直垂着头，听到海拉这样说，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
海拉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的神色。
“他是洛齐纳星球的人…他一直在利用我。这是他在我昏迷的时候把我带到洛齐纳星球之后，才对我承认的。”
“他带你去了洛齐纳星球？！”加百利惊叫了出来，那音量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他怎么能够这么做？！”
海拉蹙着眉。
“…他和爱德华早就联系上了，估计爱德华会知道我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那你知道，爱德华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海拉低声问道，“你的父母始终没肯说出爱德华的身份，可我不相信他们会真的不知道！”
沉默几秒，兰德尔迟疑地说道：“…爱德华的真实身份，是夜岚。”
海拉渐渐睁大了眼睛。
加百利迷惘地问道：“夜岚，谁？怎么是这么奇怪的名字？”
“夜岚是我的祖父踏上洛齐纳星球之后遇到的星球原住民，”兰德尔解释道，“他们…他们相爱了，可是后来军部的人把祖父从洛齐纳星球上带走了，夜岚藏在了飞船上，也被一同带了过来。他会一直活到现在，是因为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异。”
加百利张大了嘴巴，对这个故事震惊无比。
“他既然是你祖父的恋人，为什么要害你？”顿了顿，海拉说道，“因为恨你们吗？但是军部不可能莫名其妙带一个毫无作用的洛齐纳平民回星球，除非夜岚是自愿登上那架飞船的——”
兰德尔的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加百利忧心忡忡地问道，“我们只知道你回来了，却没人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这事说来可复杂啦。”兰德尔把他遇到阿飞，进入“彼得”，并且在克伦二号卫星上遇到军队，最后遇到希尔和海因的事一一告诉给了海拉和加百利。
这两人随着他讲述的事情越来越离奇，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夸张。
等到兰德尔差不多把事情全都交代完了，加百利拍了拍胸口，说道：“这可太刺激了，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兰德尔沉默着。
海拉看了他许久，忽然说道：“在你离开星球之后，军部立刻就展开了对你和爱德华的搜查工作。布兰特申请了退学，说是要去找你，可是目前没人有他的消息，连他的父母都天天跑军部求着想让军部派人去把他找回来。”
兰德尔吃惊地看着她。
“布雷兹……布雷兹虽然没申请退学，可是已经没差了，”她耸了耸肩，淡漠地说道，“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似乎无法面对事实。”
“……”兰德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的那架机甲被军部运走了，目前是罗兰负责研究，”说到这里，海拉皱起了眉头，“说起来，你机甲变化之后的形态……该不会是尼安的形态吧？”
兰德尔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我的这个能力是他教会我的，我熟悉的当然也只有他的行为举止。”
“天哪！”加百利嚷嚷道，“那要是让老师发现了可怎么办！你该怎么解释你和洛齐纳星人的关系！”
兰德尔蹙起了眉，低声说道：“今天军部找我去审问了，我没把尼安的事情说出来。”
“你没办法说！”海拉说道，“那个东西的生存形态根本不能说是‘人’了，要是叫军部发现了，还不直接把你抓紧研究室，研究被附体后的人体是怎么样的？”
兰德尔无言。
“哦，天啊天啊，这一切都太复杂了，”加百利捂着眼睛靠到了沙发上，呻吟道，“我和海拉研究了大半年的东西还没你这会儿告诉我们的信息量大！”
海拉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们都在研究什么？”兰德尔好奇道。
“还不是为了把你找回来！”加百利嘟哝道，“我和海拉拼命地想要找出那个银发男人的身份，可是这又哪能那么容易找呢？而且我们也不能近距离观察你那架机甲——那段时间我快疯掉啦！”
海拉垂着眼帘，没有说话。
兰德尔看了两人许久，心里多少有些感动。他轻声说道：“……谢谢你们。”
“要是真感激我们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瞒着我们什么了！”顿了顿，加百利说道，“要是洛齐纳侵略了新玛法，谁都没好日子过，至少我现在能为星球努力一下。”
“……要是以后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说，我们就绝交。”海拉的话十分果断。
兰德尔无奈地笑了笑。
接下来，三人聊天的内容就轻松了很多。
他们瞧着不远处和尼克夫妇聊天的希尔。
加百利小声说道：“近距离看你们的老师，感觉真厉害。”
兰德尔好奇地问道：“哪里‘看起来’厉害了？”
加百利一噎，说道：“看起来…就是少将的样子！”
兰德尔轻哼一声，说道：“你就和尼尔一样对他盲目崇拜。”
“嘿！”
“尼尔布其林，”海拉轻声说道，“你离开之后，特殊班之间一直在传一个谣言，说他在追求希尔。”
兰德尔一僵，惊诧地看着她。
海拉就连说八卦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他对希尔表白了好多次，说他会保护他——至少被我撞见过一次！”
“真的假的？！”加百利低声叫道，“你怎么不叫上我？”
海拉翻了个大白眼，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布其林那样子看起来蠢毙了，真不敢相信我曾经把他当做对手过！”
兰德尔听着两人的话，目光复杂地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希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知道尼尔对希尔的感情不一样……
以前的他可从来没在意过……
说起保护，难道不是他保护了希尔吗？为了保护他，他差点失去性命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兰德尔的目光，希尔忽然间转过了头。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兰德尔就知道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看的是自己。
一下子就屏住了呼吸，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注意到了两人的小举动，海拉不动声色地看了兰德尔一眼，说道：“他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吗？”
兰德尔敷衍地问道：“…怎么不一样了？”
“哦，他对你可不一样了，难道你没发现吗？”海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挑眉说道，“在你不在的那段时间，谁都知道希尔老师心情不好。他笑也不笑一个，甚至连实战课上要找示范对象的时候，还会情不自禁地喊出‘伊凡’的名字。”
兰德尔的呼吸一窒。
坐在一旁的不明所以的加百利嘟哝道：“听起来怎么像是丢了恋人一样？”
海拉轻哼一声，得意地转过了头。
兰德尔满脸尴尬。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海拉一直找兰德尔聊天，不肯放他走。
在她父母看来，这是他们感情好，可兰德尔却知道海拉有着什么诡计。
直到离开尼克家，他才知道海拉想要搞什么鬼。
——时间很晚了，将近午夜一点。
而在他们三个“小孩子”玩的时候，一旁的那些“家长们”早就给他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是今晚他要在这儿住宿了。
因此等到坐上希尔的飞行器，兰德尔才知道自己只能去在希尔的家暂住一晚了。
他满脸通红，一想起海拉之前告诉他的那些话，更是不自在。
其实要是他真想回家，他大可以现在打个电话给卡麦尔，让他下来为他开下门。可是他却没这么做。
虽然目前回家让他的确不自在，但是另一方面，或许他的确在心里期待着能够和希尔多呆一会儿。
再一次来到希尔家，兰德尔坐在沙发上看到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时，猛然地就想起了当初希尔对他说的话。
刚好希尔将一杯柠檬水递到他的面前，他接了过去，装作不经意提起般的问道：“老师，你记得上次我来这儿时，我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希尔微微一愣，笑着说道：“你是说那个还没有说完的故事吗？”
“……还有你说想要一个孩子。”兰德尔撇了撇嘴。
希尔一怔，完全没想到兰德尔要说的是这个。
可是一转念，他便笑了起来。
在兰德尔身边坐下，他问道：“你很在意那句话吗？”
“……”兰德尔扭过头。
希尔的轻笑声就在耳边。
“我以为我可能……不会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要是这样，那娶一个温婉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可以很平静，我的母亲也会很喜欢。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我没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希尔忽然间消了音。兰德尔只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一阵热气。
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希尔伸手，犹豫了下，便轻轻揽住了兰德尔的腰，把他整个身体掰正回来。
兰德尔的眼神飘忽着，就是不肯看希尔。
希尔失笑道：“……你很不自在吗？”
“……”
“……一想到你曾经想要亲口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很开心，”希尔靠着兰德尔，轻声说道，“我想如果我不喜欢你，就不会有这种情绪。”
“……尼尔对你表白那么多次，你有开心吗？”兰德尔小声道。
希尔微微一愣，说道：“……我想这事我不需要解释，我对待他就像是对待普通的学生。”
“可是普通的学生可不会对您表白，还表白那么多次。”
希尔微微蹙眉，说道：“你一定要对我用敬语吗，兰迪？”
“……”兰德尔灰溜溜道，“我习惯了。”
希尔沉默着。
兰德尔瞄了他好几眼，觉得自己似乎把对方的好心情给糟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虽然知道自己喜欢希尔之后，就多了份和他亲近的心情，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去反驳他，顶撞他。
然而看到对方沉默的样子，心里又会内疚不已。
他张了张嘴，说道：“……抱歉，我就是有点在意。”
希尔怔了怔。
兰德尔的耳尖有些红——他突然间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心想，以前面对自己那些小女朋友时，怎么脸没烫成这样呢？是因为他两年多没有和谁交往过了吗？
“不说这个了，”兰德尔有些郁闷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有人知道布兰特现在在哪儿吗？”
“……”希尔挑眉看着他。
“哦，别这样，”兰德尔说道，“布雷兹虽然情况也不好，可是至少他还在星球上。我已经回来了，那布兰特怎么可能找的着我呢？如果他不和任何人联系，那么他又该怎么确定消息？布兰特不是笨蛋，星球上肯定有人和他秘密联系着！”
“如果的确如此，那么布兰特很快就会得到你已经回来的消息，他也很快就会回来，”顿了顿，见兰德尔还是有些纠结，希尔缓缓说道，“我想军部也是一样的打算——斯帕罗夫妇给他们的压力不小，布兰特本身也是他们那一届当中最被看好的学生，如果能够挽回，军部自然希望这样的人才最后能为星球服务——如果一个月之后他还没有回来，那么军部应该就会派搜查队了。”
“……好吧。”兰德尔吐出一口气。
“你不恨他们吗？”希尔问道。
“……我不可能完全不介意，我可是真的把他们当做好兄弟的！在他们已经在算计我的时候，我还在安慰他们呢！”兰德尔愤愤道，然而之后，语调又软了下来，“可是爱德华毕竟已经和他们做了那么久的朋友，他在‘临死’前救了他们，他们会不相信他的话，那就怪了。至少，他们不会相信我了。”
看着兰德尔有些丧气的样子，希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沉默许久，他说道：“布兰特爱你。”
兰德尔身体一颤。
“……你……”希尔放在兰德尔脑袋上的手停顿了下来，带着点不确定，他轻声问道，“当初在洛齐纳星球上……你期待过我们之中会有谁来救你吗？”
你希望见到的……又是谁？
第二个问题，希尔没有问出口。
然而兰德尔注视着希尔，却能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看着对方脸上那一丝丝迷惘的神情，兰德尔忽然间笑了——他想起来了，他是希尔的初恋。这个人在其他方面看起来都很剽悍，但是在感情方面却一无所知。一无所知……也就缺乏了一定的安全感。
兰德尔牵起了嘴角，说道：“你不一样。”
希尔的双唇微微抿紧。
“老师…你在我心里和其他人不一样，”兰德尔认真的，慢慢地说道，“我一直期待着能够见到你……即使是在去洛齐纳之前，那些普通的，在圣洛斯的日子里，我也天天盼着能够见到你。”
兰德尔很会说情话。他能够用无数的情话把女生们哄得开开心心的。可他却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说着心里真实的感受，希望希尔能够了解他的心情。
希尔的双眸变得幽深。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极静。
兰德尔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他哑声道：“老师，我能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