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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灯塔

第79章 灯塔
八点。
凌意舶在餐厅放酒的隔层来回踱步几圈, 蹲下来将每瓶酒的标签从下往上看了个遍,终于抽出那瓶在渝水没喝的龙舌兰酒。
这酒一直被他珍藏在明水湾别墅的酒窖中,没动过。
准确地说是没有任何值得庆祝的契机让他喝。
可现在, 凌意舶费了点力气将酒拿下来, 又走回客厅, 取了一只他平时小酌会用的岩石酒杯, 倒了半杯进去。
龙舌兰酒气味辛辣,直冲鼻腔。
震得五脏六腑都发麻。
他越闻, 越清醒。
就越想楚漾。
凌意舶扫视一眼冰箱中的果汁, 没拿, 只拎了个银色冰桶, 又取了些海盐, 再坐回客厅。
倒出来的酒, 他一口没喝。
凌意舶想,如果楚漾能回来, 那就有了值得庆祝的事情。
如果没有回来,他也喝。
Shot纯饮一口气半杯下肚, 身上会发烫, 思绪会缓慢,觉才睡得着。
一旦清醒着去想人, 会痛苦。
在坐在沙发上等人的时间里,凌意舶思考了许多。
他想起去澹湖那天下午在医院探视凌沣,凌沣说“昙山不远”。
一是看赵镜如,二是暗示他有空去昙山看看有没有别的人在场。
这个人可以是森叔, 可以是凌思岸, 可以是任何人。
也许从楚漾分化的事情有疑点开始,凌沣就对森叔已有所防备。
凌沣知道凌思岸那天会在昙山, 猜测到凌岳那天有动手的计划,想用老大引蛇出洞,保全老二。
只是没料到凌意舶会在澹湖晚宴结束之后再上昙山……那和凌沣已经掐算出来的时间并不吻合。
事发后父子二人通过几次电话。
有关于公司和手底下人的情况,凌沣什么都问,就是不问那天俩兄弟发生矛盾的细节,凌意舶猜,那些细节恐怕已经被人向他父亲描述得比他记忆中还要清楚。
八点半。
凌意舶靠在牛皮沙发上,纯黑色皮质冰凉,却因为人.体肌肤的亲密接触而有了温度。
楚漾也是这样。
贴一贴,求一求。
这人冰山下心软的那一面就会尽数显现。
好像更生动,更活泼,更愿意诉说。
凌意舶也知道楚漾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做事利落果决,不拖泥带水,就像在渝水海钓时,楚漾会对小飞鱼露出的艳羡神情,向往自由,向往远方,绝对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捆缚。
八点四十。
电梯门打开,门上的红色光点轻微闪烁,那是门厅有访客的证明。
凌意舶倏地站起身,又坐下。
“嗯,行……吃多了就去楼下消化科找医生,然后好好休息。要早点康复你才能出去玩儿。”
隔着门板,凌意舶听不清楚漾是不是在接电话,或者是在和谁说话,男人嗓音断断续续,指纹已经按在密码锁上了。
“我到漫合了,告诉观棋他们都放心我。十天后见。”
楚漾挂断电话。
今天是他第一次外出,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再把凌意舶一个人扔在漫合了。
开门进屋,屋内光线昏暗,连灯都没开,凌意舶坐在沙发上,低矮的茶几上放着酒,空气中有股异常浓郁的龙舌兰酒气息。
楚漾一愣,条件反射以为凌意舶发.情。
可当他快步朝凌意舶走去,又不觉得这气味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神识非常清明。
直到凌意舶敞开双膝,一把搂住他的腰将其抱紧。
凌意舶的脑袋正埋在楚漾小腹处的位置。
楚漾喉咙干涩,能察觉到他的依赖,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低声问:“你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吗?”
“没有,我是怕你回来得很晚。关着灯你看不清路,会摔。”
凌意舶闭上眼,深深地闻着属于楚漾身上的气息,安心不少,“像几年前的那一次一样。”
楚漾沉默不语,直挺着身子,单手解开衬衣领口,扯松领带,将领带拽下来,柔软的布料显出褶痕。
一圈,又一圈,领带缠绕在手上。
“忘掉那一次,”楚漾另一只手轻抚过他的脸,以惩罚的、不满的力度拍了拍,说:“只记这一次。”
凌意舶没回话,只抱着楚漾半躺下来。
两个人一同仰躺在沙发上,皮质沙发陷进去浅浅的窝。
凌意舶手脚都搭在楚漾的身上,很紧地抱着。
楚漾想起在渝水时见过海边沙滩上的小螃蟹,也是这样用钳子抱着自己的小泥球堆成窝。
他试图想开点儿什么玩笑缓解一下凌意舶周遭压抑忧伤的气氛:“我们二少爷好黏人。”
未曾想凌意舶大方认下来:“就是。”
松开手上的领带,楚漾牵着领带从凌意舶的后脖颈绕过,双手抓住领带的两头,轻轻一扯——
凌意舶的脸近在咫尺。
楚漾亲了亲他的唇角,舌尖舔过自己的,才说:“你一个人在家喝闷酒?”
很神奇,楚漾对凌意舶喝酒的场面大多记忆都在呼朋唤友,一群不着调的男人凑在一块儿碰杯灌液体,极少有这种一个人对月独酌的情况。
或者说,深沉、阴郁、患得患失这样的词汇就不适合出现在他凌二身上。
“还没喝……想等你回来一起喝。”凌意舶被拉着脖颈,下巴稍稍抬起来,凸起的喉结正被楚漾用眼神近乎粗暴地反复碾磨。
楚漾问:“哪一瓶?”
“Tequila Ley,”凌意舶发音纯正,“九二五。”
楚漾点了点头,有点印象。
他色令智昏往凌意舶嘴唇里揉樱桃进去的时候,有注意到那悬在头顶明晃晃的铂金酒。
据说是很贵,具体多贵他也不清楚。
之前好奇凌意舶的信息素味道,楚漾下酒窖闻气味,也只挑了自己能负担得起的别的龙舌兰酒,这一瓶的包装就昭告着它不在选择范围之内。
凌二少爷今天直接财大气粗把这一瓶给开了,肯定是为了等他回来。
“一个人喝是有些无趣,”
楚漾寻了眼冰块,知道这样的好酒扔冰块进去怪可惜,只把冰块挑了个含在嘴里,“凌二,我今晚陪你。”
他说完,端起桌上晃荡液体的酒杯,都不等凌意舶出声,皱着眉头将酒仰头吞下去一半。
纯的龙舌兰,实在是够苦,够辣。
像黑夜中落下携带火种的陨石,落到他这枯燥的青黄草原上,以燎原之势,野火连了天。
“嗯。”楚漾轻出一口气,评价,“不怎么好喝。”
凌意舶:“……”
楚漾不懂他瞪眼是什么意思,放下岩石杯,略有些懵:“怎么了?”
“你一口气喝这么多?”凌意舶是真被吓着了,以楚漾的酒量,这酒一口下去那么多肯定得晕乎。
他抬手用手背试了下楚漾额头的温度,果然有发热的征兆。
凌意舶解释:“这酒要品,还得调一下,你倒好,直接给我干了。”
楚漾发蒙:“……那怎么办。”
不等凌意舶回应,楚漾还是懵懵的,话也变密了:“我喝都喝了。”
喝都喝了……能怎么样嘛。
他张嘴,含着没化完全的冰块碰撞牙齿叮当作响,在落地灯暧昧的光线下和唇舌一同包裹潋滟水光。
“楚漾。”
凌意舶呼吸变紧,抬手捏住他下巴。
楚漾被迫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视线中的凌意舶也扬起下巴,吐息变得急促。
凌意舶凑近,楚漾张开嘴,用舌头将那枚没含化的冰块展示给凌意舶看。
忍无可忍,凌意舶狠狠吻住故意略微张开的嘴唇,楚漾的回应热切而迷茫,双眼也氤氲开雾气,他抬手环抱上凌意舶的脖颈,唇齿和冰块的碰撞声淹没了所有的听觉,心中的海啸冲毁了岛屿的防线——
一股令人沉醉的酒香碰撞在喉咙间。
松开楚漾之后,凌意舶亲昵地用鼻尖顶了顶楚漾的额头,又往下滑,最后鼻尖对着鼻尖。
他问:“第一次喝龙舌兰酒?”
“不是,”楚漾此刻酒意上头,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想说什么直接就说了,“在渝水别墅的时候……我下地窖,偷偷抿过一点点。”
“什么时候,哪一瓶?”凌意舶呼吸如沸,每一个吐字都裹挟滚烫的温度,舌尖的冰块打着圈儿。
理智模糊不清,冰火两重天。
“银樽龙舌兰。”楚漾如实回答,“在……啊。”
他微微皱眉,挪了下腰:“你捏疼我了。”
凌意舶趁机亲亲他:“对不起。”
楚漾闭了闭眼:“没事。”
凌意舶认真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松开虎口力道,滚烫的手还扶在楚漾的腰上,“什么时候?”
“嗯……”楚漾已经忘了时间节点,“好像是,回到你身边后第一次在燕合亭见应逐潮之前。”
“那么早。”
凌意舶忍不住又加大力气,“所以其实你一回来,就还是……”
“还是喜欢你,”楚漾打断他的话,这时候丝毫不考虑礼貌不礼貌,不考虑谁说话是优先级,“我在东南亚的那几年,一直都喜欢你。”
凌意舶的喉结剧烈地动了下,断断续续地往楚漾侧脸亲亲,回应:“你说的六年,我记得的。”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我身上找到的照片?你抱着枪,脸上涂了迷彩油彩,穿了个黑背心,那是我偷偷打印出来的。”
拼命强撑意识听凌意舶说完……
楚漾醉了。
他脑袋很晕,身上发烫,眼皮像被暖水袋触碰过,很重,有种发.情期热潮来临的错觉。
他整个人四肢发软,勉强维持着身形倒在凌意舶肩膀上,说:“今天是多少号?就当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彻底迎来一次新生。
凌意舶收拢双臂将他抱紧,贪婪地去闻那股不属于自己腺体散发出的龙舌兰香,笑声低沉:“那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我想……”
“你想。”
亲生父母,养父森叔——
楚漾都不怪罪,世间百态,人形形色色,各有各的苦难,谁都不需要依附谁而活,没有必要去追溯所有的错与对。
“我想有个永远不会丢下我的人。”
楚漾学着凌意舶往常喜欢的姿势将脸埋入凌意舶怀中,清冷生硬的嗓音变得柔软非常,“小舟,我想那会是你。”
那肯定会是我的。
那必定是我。
让你的目光从青春期追随到青年时期的人,一直都是我,也只有我。
凌意舶在抱楚漾回房睡觉之后,拿出手机改了自己置顶的楚漾微信备注,点进聊天框。
怕第二天醒来两人都忘记,他给楚漾发送过去一句:那会是我。
也不知道这醉鬼醒来还记不记得。
给自己定了生日,还许了生日愿望,这对循规蹈矩的楚首席来说完全是离经叛道,而且还搂着雇主的脖子,还嘀咕什么什么……
“凌意舶,托举你向前算什么?”
“我还要做你的灯塔。”
“我会,在每个黑暗的时刻,陪伴你去往任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