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二次幻境
在凌寒之意识到的那一刻开始,又一个的幻境如潮水般褪去——
不远处即将开始放映的大银幕，温馨昏暗的灯光，乃至眼前李灯笑呆怔着的脸,全部消失在了眼前，连一丝一毫都不再剩下。
甚至,凌寒之都不能分清楚，这到底是他的幻境，还是李灯笑的幻境了，或者两者皆有也说不定……
也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突兀变成了一片白色,分不清虚实与真假,也找不到自己此刻身处何地，一种茫然的空虚感逐渐从内心深处慢慢升起,洗刷掉了一些似乎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的记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凌寒之眼底有挣扎,也有惘然，他漫无目的地在白色的空间中行走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逐渐出现了模糊的景象。
有他,有他的妈妈、妹妹……还有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
凌寒之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身体却在一点点缩小，身边的物件则是快速往后倒退着，五颜六色逐渐变成灰白色，再一恍神，他牵着爸爸妈妈的手,正在前往游乐园的道路上。
爸爸的手很大很干燥，妈妈的手小巧又温暖,他们分别牵起凌寒之的一只手，耐心陪伴着小小的凌寒之一起前往游乐园。
凌爸爸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在那个年代可谓相当吃香，今天是特意抽了空陪妻子儿子出来玩一天的，穿着便装，裤子上别着的车钥匙叮当作响。
凌妈妈身穿碎花裙子，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她轻轻一刮凌寒之的鼻尖，笑道：“答应你考试考100分，就带你出来玩，现在开心了吧？”
凌寒之极为奇怪的卡顿了一下，随后一恍惚，认真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乌黑，却亮得出奇，他蹦蹦跳跳着，语气相当活泼：“嗯！爸爸妈妈最好啦！”
闻言，凌爸爸和凌妈妈同时笑出了声。
夕阳西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变成模糊不堪的形状。
“哇——”
清脆的啼哭声响起，凌寒之眨着眼睛看向爸爸怀中皱着小红脸、还没睁开眼的妹妹，语气谨慎又小心翼翼：“这就是我的妹妹了吗？”
凌爸爸语气里的笑意完全掩盖不住：“是啊之之，以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
凌寒之极为小心握了握妹妹极为小的手指，用力点头道：“我已经是小大人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病房内的凌妈妈正在此刻悠悠然转醒，看向门口三人的举动，不由自主笑了笑，眼神中满是爱意。
伴随着妹妹而来的是凌爸爸升职的消息。
凌爸爸不仅升了职，单位还给分配了一套比较好的房子，他们在妹妹一个月大的时候全部搬了过去，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宴席，无数亲朋好友都来了，凌爸爸凌妈妈忙碌了整整一个周，却始终笑容满面。
而这一年，凌寒之语数外三门全科100分，稳稳拿下班级第一名，收获了好多小朋友羡慕的目光，还有好几张红彤彤的奖状与老师的夸奖。
凌寒之也因此多了许多许多好朋友，暑假期间总有小朋友来找他玩耍。
为庆祝，凌爸爸给凌寒之买了许多变形金刚的玩具，凌寒之开心疯了，整整疯玩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大人打搅他。
凌家的家风很好，只要不是什么犯罪违法和道德层面上的事，其他则是任凭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孩子嘛，只要开心就好。
又过了几年，皱巴巴的婴儿一点点抽枝长大，妹妹已经可以撒着欢走路了，天天跟着凌寒之一起出去“闯荡江湖”。
而也正是在这一年，他们俩合起伙来干了件大事。
凌寒之和妹妹将小布点带到父母眼前的时候，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爸爸妈妈，我们要养他！”
小布点身穿破洞衣服，连双鞋都没有，双脚满是脏污与血迹，眼神却是怯生生的，抬头望向凌妈妈的眼神无辜极了。
凌妈妈和凌爸爸为此头疼了整整三天。
人是妹妹发现的，但人却是凌寒之带回来的，加起来就是家里两个小布点的愿望。
别人家小孩都是捡猫猫狗狗，只有他们家两个宝贝崽崽一声不吭做大事，居然捡了个小孩子回来！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充分尊重了孩子的意愿，没有让他们的善心浪费。
仔细去做了调查，发现这个孩子是被遗弃的小乞丐后，办理齐全手续，凌烈阳成功成为家庭的一份子，成为凌寒之的弟弟，成为妹妹的哥哥。
从此，凌家一共有了三个小孩。
凌寒之最大，也最懂事，成绩最好，哪哪也好，日常最为宝贵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凌烈阳是新加入的二哥哥，加入凌家后，过上了以前从未想到的幸福生活，最喜欢就是跟在凌寒之哥哥身后，屁颠屁颠当一个小小跟屁虫。
妹妹最小却最闹腾，受委屈要抱抱，有想要的要撒娇，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小公主，也是外面野来野去的孩子王。
凌爸爸的事业运也是出奇了的好。在之后一直顺顺利利发展了下去，数年来多次升迁，也不忘加强身体锻炼，远离黄赌毒，是远近闻名的二十四孝好丈夫，与凌妈妈相当恩爱。
凌妈妈照顾着一家的日常生活时，也发展出了自己的爱好，日常就是照顾一些花花草草，再没事出去溜达跳跳广场舞，每年定期做检查，身体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日子平静又悠闲地过了下去，孩子们如野草一般长大，凌寒之上了大学，毕业闯荡出了自己的公司。
二哥哥凌烈阳紧紧跟随着哥哥的脚步，成为了凌寒之身边的秘书，安排他身边的一切大小事务，居然也干得很好。
妹妹还没大学毕业，在大学中活得多姿多彩，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和家人联系，兴奋述说自己的生活。
凌寒之在市中心买了个500平的大平层。
家人都搬进来了，凌寒之和凌烈阳每天一下班，就能吃上凌妈妈新鲜出炉的热腾腾饭菜。
凌爸爸还没退休，但接近退休，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孩子和妻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小区楼下和隔壁大爷杀上两盘。
今天又是平淡且温馨的一天，正如同之前的每天一样，毫无差别。
凌寒之下班回了家，看着眼前熟悉的饭菜，他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即使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其实真的只是极为平常的一餐而已。
玉米莲藕汤、清炒时蔬、红烧狮子头……
有他爱吃的，也有父亲爱吃的，眼熟到了一种……凌寒之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或许是看见凌寒之久久未曾动弹，凌烈阳极为贴心替他准备好了碗筷，还顺手把下班买的小雏菊插在了花瓶中，更换了新鲜的水。
凌烈阳依然是用那种专注的、执拗的视线看着凌寒之，轻声询问道：“哥哥？怎么了？今天怎么不吃饭了？身体有哪里不太舒服吗？”
包括这些问候，也是熟悉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凌寒之再度恍了神，下意识摇头，并拿起了筷子：“……不，没什么。”
凌烈阳的眼神明晃晃彰显了他的情绪，明显还有些放心不下，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小心翼翼看着凌寒之，直至看见他与往常一如既往的饭量，才勉强安心下来。
凌烈阳笑了笑：“哥哥，你真是吓我一跳，还好没事。”
“对了，下午的安排已经准备好了，下午先是去见张总，再回公司开个会……”
“不会很累的，晚上我安排了大餐，哥哥你只要等着吃就好。”
凌妈妈温柔笑出了声：“这么多年了，也就阳阳把之之还当成一个小孩子了。”
凌爸爸也随之笑了起来，是无比温馨的一家人的日常生活。
可是、可是……
凌寒之有些欲言又止。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公司、父母、秘书……
凌寒之升上来的警惕让他开始搜寻自己的大脑，可却始终一无所获，他的大脑甚至因此而感到有些刺痛。
于是，他也勉强笑了笑，眼神略微有些空洞，慢吞吞回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下午的日程跟凌烈阳计划的如出一辙，先见张总，再回公司开会，最后还要跟张总聚个餐……
聚餐的时候，也是一派热热闹闹，张总心情很好，不停夸奖着凌寒之，语气间满满都是对后辈的欣赏。
“凌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年轻有为！”
他红光满面拍了拍自己日益突出的啤酒肚后，又拍了拍凌寒之的肩膀。
怎么每次见面都这么说？
凌寒之神情很快也随之柔和下来。
不知怎的，在即将开口之际，凌寒之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并顺利从嘴中说了出来：“张总，嫂子的感冒好了吗？”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和张总同时顿了一瞬，似乎因为一句极为简单的话，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一瞬间，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充斥了凌寒之的内心，让他有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
眼前张总的影像一点点变模糊，记忆中的模样逐渐褪去，凌寒之又回到了那片纯白的空间。
眼前浮现出来了一个格外眼熟的人，依然用那种无助的、湿漉漉的眼眸看着自己。
他的眼底满是困惑不解：“是我哪里准备的还不够好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