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听不见，你不喜欢吗
快捷酒店和酒店多少还是有些差别。
虽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但大学时跟着好友一起到处穷游，汽车旅馆住过、帐篷住过，大车店也住过。
温锐阳其实对这种地方并没什么需求，看到地址也只是微微愣了愣。
Z市一共五个区，人口和经济却差距甚大。
俩人即将见面的快捷酒店离温锐阳披萨店不算近并不远，骑电动车二十几分钟的路。
越近车和人越多。
虽繁华但并不是高端商业区，周边有农贸和装潢两个批发市场，是做生意、打工人工作讨生活的地段。
再有一个路口就到地方，将电动车停靠到路边，温锐阳盯着不远处那三层的小矮楼。
老旧破能忍，但周围环境实在是让他忍不了。
太吵了。
除了雨后冒出的成千上万蝉鸣。
还有摩托车辆引擎鸣笛声、摊贩电子喇叭招呼声。
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没进房间，温锐阳都能想象到哪怕在里面关着窗，也会被吵得听不清身边人说话，更别说睡觉了。
还是换个地方吧。
温锐阳拿出手机上了软件给小唐发了语音邀请。
几乎是他发出去的同时，邀请就被拒绝。
——你到了，我在房间，上来！
——我在楼下，你先接语音。
温锐阳再次发过去通话邀请，这次依旧被挂断。
——上来！
——小唐，我们换个地方，你先接语音。
没有将车停在树荫下，头顶的太阳烤热了头盔，屏幕反光晃得温锐阳眼晕。
第三次被拒绝，他有些失了耐性。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捷酒店里，唐韵磬站在窗边向楼下张望。
酒店楼下停着成排的小车，有卖水果，也有卖小吃。
卖榴莲披萨的那个外卖店今天休息。上来前他在楼下买了两份干炒牛河，视线从吵闹却又无声处扫过，街另一头一些等着做工的装修散工三五成群蹲在树荫下打牌聊天。
马路边上停靠着这些人的摩托车和电动车，其中一辆车上半立半坐着一个人。
那人戴着头盔，唐韵磬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看到两条大长腿支在地上。
但冥冥中，有种他就是温哥的感觉。
再次拒绝对方发过来的语音邀请，唐韵磬咬了咬牙。
——我听不见。
他快速又忐忑地在手机上打出一行字
——我听不见，你不喜欢吗？
温哥主动约去酒店，唐韵磬跟做梦一样。
看自己终于要跟心念的人见面，高洋洋先是做了个庆祝的动作随即又有些担忧。
询问的话没有比划出来，唐韵磬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这样的聋人从小到大受到的歧视排挤很多。
除了歧视排挤就是特殊相待，几乎没有被当成普通人的时候。
这是唐韵磬第一次追人，如果不是隔着网络，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约一个人。
不管是故意还是有意，唐韵磬选择性忘掉了跟听人的不同，像正常人一样和温哥聊天。
“也许他并不在意你是不是聋哑人。”
每天下班被拦着聊天都是为了这点儿事，裴成嘉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已经变成感情分析大师。
高洋洋看不懂歪着头，裴成嘉拿起桌子上的写字板。
——不在意你是不是聋哑人。
高洋洋连忙点点头，对唐韵磬比划。
——温哥人好，不会瞧不起你。
裴成嘉知道室友能看懂自己的唇语，别过头说了一句。
“对方只是想跟你约P凹。”
上来就要订酒店，哪里是抱着谈恋爱的目的。
之前的判断被推翻，在裴成嘉眼里，那些把戏无非是为了给小唐留下好感，最终目的还是一样。
在两个室友‘鼓励’下，唐韵磬换上穿着特显精神的黑色体恤，借裴成嘉的定型喷雾抓了头发。
雄赳赳气昂昂去赴约了。
会唇语，只要见面，交流没有问题，温哥肯定会喜欢上自己。
可却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先来了最让聋人害怕的语音和电话。
——我听不见，你不喜欢吗？
唐韵磬发完这句连忙往楼下看去。
窗外，那人正好抬头望向这边，哪怕唐韵磬知道酒店这么多窗户，对方并不能看到自己。
却依旧挺直脊背迎上他的视线。
无声的世界里，时间仿佛没有流速。
街边的行人来来往往，在他看来却像是静止一般。
手机上多出的几行字让唐韵磬移开看向温锐阳的视线。
——什么叫听不见，你静音了？
——聋哑人听不见，你不喜欢吗？
对方没有回答问题，唐韵磬心中的忐忑愈演愈烈。
像极了独自一人拎着行李箱来到这陌生城市的那天，在寂静中穿梭，茫然无措。
更像站在那风水宝地盯着妈妈的名字跟她比划道别时，希望能听到有人留住自己的声音。
——聋哑人听不见，你不喜欢吗？
身后聚在一起等活的装修散工因为输牌骂骂咧咧，声音刺耳。
温锐阳盯着屏幕上的字一动不动。
赵逸安曾开玩笑“哪怕现在楼下有两拨人在火拼，锐阳也会面不改色该干嘛干嘛。”
对着电动车后视镜里的脸，温锐阳自嘲般捏了捏下巴。
哪有那么夸张，自己这不就在震惊吗？
因为过于震惊，他甚至问出一句任谁都会觉得很傻逼的问题:
——那你听不见我说话？
——听不见。
温锐阳抿起嘴，怪不得不接自己语音。
可小唐怎么会是聋哑人，他这么充满活力，又是个话痨，每天几十条消息发给自己，还有自己发回去的那几条语音…
日头照得温锐阳越来越闷。
几乎大半年没在中午出门，此时被太阳一晒，昨晚开始就没吃饭的温锐阳感到一阵眩晕。
低血糖了。
他喝了口车筐里的苏打水，缓了缓才对着屏幕。
——我不知道你是聋哑人。
——聋哑人你不喜欢。/疑问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温锐阳只是想不明白笑得那么开心的人怎么会是聋哑人。
——上来，你上来就喜欢。/勾手指
——不影响睡觉。/耶
这段时间跟小唐聊天，温锐阳已经习惯对方突然冒出一些语意不通、不合时宜的话。
可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竟然还想着睡觉。
然而不知怎么，温锐阳憋闷的心情因为这句‘不影响睡觉’好了一点。
但也只是好了一点。
——还是算了吧。
——哦。/大哭
刚好那么一点的心情被这个表情吹散。
温锐阳将车停在路边，大步走进快捷酒店。
“结一下302号房的房费。”温锐阳。
“你这房间刚开啊。”前台盯着电脑:“我们这儿只要入住就按天算，哪怕就一小时。”
前台抬头在看到温锐阳的样子时微微愣了一下。
“嗯，多少？”温锐阳。
“98，平台下单也是一样。”
“押金到时候给退房的那个人。”
一个月房租250，一天酒店房费98，温锐阳面无表情扫码付了钱，头也不回转身出了酒店。
——房费我结了，抱歉，小唐。
看着重新出现在楼下的人跨上电动车离开，唐韵磬才将抓头发的手松开。
刚才温哥往酒店里走的时候，他有一瞬间还以为对方会上来。
“唉！”重重发出音调古怪的叹气声，唐韵磬坐到桌边将两份干炒牛河都打开。
点开手机微信，和妈妈聊天界面里是一大片的绿色。
唐韵磬把一份干炒牛河拌了拌推到手机面前，掰开筷子竖插在面上，大口吃起另一份。
“母啊母啊。”
“哦叔蓝恩拉。”
不是因为含着河粉，而是本身发音就古怪，唐韵磬一边吃一边跟妈妈讲述着自己和温哥的事。
明明之前一直瞒着她不敢说。
可是今天，他失恋了。
所以哪怕会被骂，他也想跟妈妈说，温哥不肯上来，但却给自己付了房费。
温锐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回店里的，似乎是走了相反的道路但又绕回，最后在两眼昏花前将车停在披萨店门前。
冷藏柜里的苏打水被他喝了一整瓶，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手抖才好转。
以后不能约白天出门了，真的太热了。
这个想法冒出之后，扶着冰柜门的温锐阳僵在原地，半晌才笑了一声。
什么以后。
赵逸安带着姚淼摸到阳光风味意大利披萨店，手里还拎着一打啤酒。
“旁边这家烧烤店和卖盒饭的都挺好吃，一会儿叫点过来。”
“温大厨就在里面，你吃盒饭？”
“温大厨不屑于给我们这种人掌勺，是吧温大厨。”
俩人交谈的时候已经推开了玻璃门。
傍晚7点，Z市的天还锃亮。
披萨店里没开灯，可能是棚顶挑高不高，有点昏暗。
“怎么没人？”姚淼：“你确定他在店里？”
“在啊，之前他提过周四例休，让我有事就这天来。”
“而且店门没锁，锐阳…”赵逸安边喊边往后厨钻。
温锐阳睡着了，也可能是被太阳晒过头中暑了，还有可能是饿过头低血糖。
总之他最后意识是依靠着后厨的墙壁想闭一会儿眼。
——————–
极限赶稿今晚还有一章。
翻译:
“母啊母啊。”（妈妈）
“哦叔蓝恩拉。”（我失恋了）
解锁
小唐全聋非全哑，会口齿不清的简单发音。
m(_ 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