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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开车的警员有些担忧:“叶队,我们万一扑个空怎么办?”

  叶潮生没说话,面无表情。

  荷韵花园小区的几个出入口已经被派出所临时封了,要出去的人员车辆都要经过查验。辖区民警找来物业当场调取监控。

  荷韵花园房价不低,小区安保做的还算用心,单元门楼道电梯甚至消防通道都装了监控。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们今天一早就收到市局的通缉令和协查通报,对张庆业的相貌记得清楚。

  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贾淑言家的门,画面一帧一帧飞快地跳过。

  穿着深色外套,扎着马尾的女人出现在画面中,她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男人跟着暴露在了摄像头里。

  女人一边掏钥匙开着门,一边还在回头和男人说话。男人抬头往楼道天花板上张望了一圈,最后终于发现摄像头的所在。

  他盯着摄像头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最后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盯着视频的民警瞳孔猛地一缩——这就是张庆业!

  漆黑的地下室里泛着一股经年不见天日的潮腐味。马勤站在地下室入口处,伸手拉一下灯绳,“啪嗒”,啥也没亮。

  “警察同志,不用拉,早坏了,没人修。” 一个老头圾着拖鞋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盘钥匙,跟在老马三人后面。

  马勤三人从供电公司出来后直奔滨海花园的居委会。海城前年起规定租住双方都必须在所属居委会登记以便集中管理,这给他们行了大方便。按照供电局给的名单,在居委会很快就查到,这是三个地下室的房东全是一个人,而其中一个地下室登记的房客就是齐红丽。

  马勤立刻联系到房东,把房东老头连拖带拽,连哄带吓地从家里拖出来开门。

  四个人摸黑走到一扇门前,洛阳抽抽鼻子,“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老头借着手机屏幕的一点光摸索着开了门,伸手在门边摸到电灯开关,“啪”,光明大放。

  这间地下室里空空荡荡,只有满屋子熏得人辣眼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老头自己“咦”了一声,怪道:“搬走了?这搬走也不说一声啊。”

  “这个地下室是什么时候开始租的?” 老马问。

  老头想了下,“哎哟,得有几年了,估摸着有四五年了,我得回去看看合同。她租金都是一口气付两年的,今年我说要涨价,人痛痛快快地就把差价补给我了。警察同志,这么好的房客可不好找了,你看,” 老头指指四处,“走了还给我把这弄得干干净净的。”

  老马皱眉,“她租的时候有没有说用来干什么?”

  “就说放个杂物,哦还说她家穷亲戚多,不舍得住酒店,有时候来城里办个事,就借这地下室住一晚上。”

  洛阳小心地走进去沿着墙转了一圈,敲敲墙壁,又摸了摸墙漆,“马老,消毒水味道太大了,我觉得不对劲。”

  老马沉吟一下,摸出手机,地下室信号不好,他走到入口拨出叶潮生的电话。

  车还没停稳叶潮生就跳了下来,辖区派出所所长老远看见他们就跑过来,“张庆业和一名女性下午四点二十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我们找了两个航拍器在外面拍了一圈。屋子里现在还是有人活动的,但是具体在干什么,看不清楚。”

  叶潮生低头看了眼表,已经快六点了,他心里开始发沉。

  他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喊,“警察同志!我女儿,我女儿她在哪啊?”

  许月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眼看着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老妇踉踉跄跄地从他面前冲过去,差点跌倒。许月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老妇见他站在警车边,像溺水的人看见一根浮木,扑上去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警察同志,我女儿找到了吗?”

  许月被她抓得生疼,“您是贾淑言的妈妈?”

  老妇连连点头,希冀地看着他,语无伦次:“你们找到我女儿了吗?我听说,最近有个什么杀人犯,我女儿她在哪?啊?”

  许月非常不擅长面对受害者家属,几乎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他一时无措起来,求助地往周围张望了一下。

  叶潮生看在眼里,回头拍拍旁边的警员,“贾淑言的家属来了,你赶紧过去安抚一下。”

  警员过来几句哄住了家属,许月这才得以脱身。

  叶潮生先给局里打电话汇报,请求增援,然后穿带好无线电设备和警具,随后回头嘱咐队里的人,“留两个在这接应,剩下人跟我上去。”

  “受害者很可能还活着。” 许月过来,“我跟你们一起上去。”

  叶潮生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行,你留在这里。”

  没成想人家压根就不是跟他商量的意思,口头通知一下而已。

  许月自顾自地拿起无线电设备开往身上戴,“受害者也许还活着,我上去可以帮你们,争取时间等增援来。”

  “最新的尸检报告你还没看,” 许月的手指白而细长,缠绕着黑色的电线,看起来很脆弱,像一用力就会被勒断,“我看过了,他杀死薛敏一共用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有机会救下贾淑言。”

  

  ☆、寄居蟹 四十

  老马连打三次都没人接,打到第四个,终于有人接起来,却不是叶潮生。电话那边说叶队领着人去抓张庆业了,身上装了无线电设备,都没带手机。末了,问老马什么事。

  老马顾虑重重,啥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洛阳从下面上来:“马老?”

  老马掏出烟盒,两块五一包的软红梅,他点上,猛咂了一口,才吞云吐雾着徐徐说:“叶队带着抓嫌疑人去了。”

  洛阳眼睛一下子亮了:“找到了?”

  老马点点头,“等人抓回来连夜一审这案子就可以结了。嗐,其实也没啥好审的,三个现场都拍到他了。四条人命,承不承认都是一枪子儿的事。” 老马顿了一下,“那我们这边还查吗?”

  洛阳答不上来。

  人抓着了,物证也有,结案就是立马的事。案子结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盯着受害者租过的地下室不放?

  老马再次拨出电话,“喂?张法医,哎哎,那个我这有个现场想麻烦你做个鲁米诺测试——对,清洗过,现场消毒水味道特别大,您看您方便吗?行,好,我这就把地址给您发过去,辛苦您跑一趟了。哎哎好,一会见。”

  老马挂了电话,手里的烟还剩个屁股,他不舍得扔,又吸了两口才蹲下灭了烟头,回头跟洛阳玩笑:“叶队说了,有啥事,黑锅都是他的。”

  法医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老远就看见单元楼门口蹲着两个黑影,一点闪烁的火光一明一灭,走近了就是一股扑鼻的烟味。

  “老远就闻着烟味,我看等回头得叫局里组织个参观活动,好好带你们看看那些个烟肺。” 张法医提着箱子走过来,伸手指指面前两个人,“老马,该戒了啊。”

  老马站起来,拍拍裤子:“戒,这个案子完了立马戒。走走走,我带你去看看现场。”

  房东老头急着回家看电视剧,左右地下室里也没啥东西,他留了个电话拍屁股就走了,倒是心大。

  张法医进了地下室,抽抽鼻子“这味是够大的啊。”

  他打开工具箱拿出已经配好的试剂瓶,带上口罩和护目镜,关了灯,又回头嘱咐老马三人站远点,随后地下室房间最里侧开始喷洒测试溶液。

  站在门边的三人屏息,紧张地看着张法医在里面操作。随着沙沙的喷水声,墙壁,地热水管,还有地面上,或呈斑点或呈成片状的蓝绿色荧光,在黑暗中开始一点一点显现。

  地下室房间被幽幽的荧光包围,像一个巨大的屠杀场。

  “我操……” 唐小池忍不住爆了粗口。

  张法医从业十数年,也算见过大风大浪,还算镇定,“我看咱们今晚上都得加班了。”

  老马一言不发地扭头出去。洛阳掏出手机,对着整个房间拍照取证。

  荷韵小区里,长长的警戒线被拉起,不少人在楼下围观。

  十楼的另一家住户已经被警察带到别处。

  楼道里的灯泡被卸了下来,门上的猫眼也被堵住了。

  无线电耳机“滴——”地响了一声,叶潮生按下通话键:“说。”

  “叶队,增援来了。”

  叶潮生压低声音:“叫他们带上侦听器去敲楼上和楼下的门,还有他们这是室外阳台,这家没有封窗,看能不能创造条件从外面破窗进去。注意安全。”

  眼前的门上镶着镀铜的几个数字:1001。

  一个警察在门边仔细听了一下,对叶潮生摇摇头。

  叶潮生还在犹豫,是直接破门进去,还是等侦听器到位再说。

  许月拍拍叶潮生的肩,做了个口型。

  我把他引过来。

  不等叶潮生阻止,他走上前,抬手敲敲门。

  里面毫无动静。

  许月咽了咽口水,粗着嗓子喊起来,夹着一口海城的本地口音:“喂,老婆,哎——楼上没人呀!”

  他说着又重重地敲了几下门,继续绘声绘色地装作讲电话的样子:“真没人,我敲了,那人家要在家不就知道自己漏水嘛。我刚才也问物业了,估计就是楼上水管子锈了漏水——不是,那没人怎么办啊,物业这会都下班了——啊呦祖宗你报警你干什么?就这么点事你还要报警,以后邻里邻居的见面多尴尬啊!”

  叶潮生的无线电响了,“叶队,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在卧室。另一个好像往门口去了。”

  叶潮生扭头给许月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许月的右手在微微颤抖。他伸出左手死死地捏住右手。

  “不是,警察来了也没用呀,他来了他也不会修水管呀?哎,行行行,我吵不过你,这样,再等会行不行?万一过会人家就回家了呢?就等十分钟,好不好?”

  一直站在门边听动静的警察突然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立刻紧绷起来。

  “谁?” 男人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哎哟兄弟,你在家啊?我敲这么半天你也不应,那什么,你家门口那个厕所漏水了你知道吗?” 许月隔着门,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不敢让自己的声音泄出一丝马脚。

  里面的人不说话。

  “不是兄弟,你要不开门我帮你看看?我老婆快急疯了,那水全淹她新买的鞋上了,她这会闹着要报警呢。嗨,你说这事儿弄的……”

  “没漏水,不是我家。” 门里的男人一口回绝。

  许月把一个被神经质老婆折磨的男人演了个十成十,好声好气地相求:“不是,兄弟,这样,你说你家没漏,我也信,但是我老婆我也是真拿她没办法。要不你让我进去,我就在你家门口厕所拍个照,给她看看她就不闹了,行不行?她这真闹起来了,我真的拿她没办法,咱们这邻里邻居的,我也不想整得鸡飞狗跳的。都是男人,咱们互相帮帮忙,兄弟我记着你的好,成不?”

  里面的男人似乎松动了:“……你就在门口厕所拍个照就走了?”

  “真的真的,我老婆就是较死理儿,让她看一眼不是你家漏的,我再去问问别家儿就完了。不然她那个倔脾气上来了,我真的一点没办法。”

  叶潮生给旁边警察使了个眼色,冲门打个手势。警察立刻会意,接过从后面递来的撬棍,轻轻地顶在了门缝上。

  门锁被从里面拧了一下。

  握着撬棍的年轻警察双手攥得通红,衣服下的肌肉鼓胀暴起,随时准备发力。

  “叶队,他们下去了,准备破窗。”叶潮生的无线电设备里有人在汇报。

  门锁再次被拧动。

  门板开始慢慢向后退却,逐渐与门框分离。

  握着撬棍的警察抓住机会,一声暴喝,猛地发力把撬棍直直捅了进去,门被瞬间大开。

  几乎是同时,客厅阳台传来一声巨响,窗户被从外面破开,几名警察从天而降,前后夹击。

  “警察!不许动!”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玄关的男人转身往屋里跑,被叶潮生冲上来飞起一脚,狠狠踹倒,“贾淑言呢?!”

  男人被踹得说不出话,“嗬嗬”直咳。

  “受害者还活着,快叫救护车!”率先钻进卧室的警察大喊。

  叶潮生把人交给别的警察,自己两步跨到卧室,刚一进去,又倒退着出来,拿着通讯器找蒋欢:“让蒋欢赶紧上来,带件大衣。”

  年轻的女人浑身血污,被赤|身|裸|体地绑在床头一角,双腿被摆成一个M 形,小臂,脚腕,锁骨……身上多处非要害的部位被凶手用刀子割出长长的伤口。有的伤口不深,已经凝血。有的深及真皮层,还在汩汩地流血。

  床的另一侧摆着几把不同尺寸的刀具,宽胶带、钳、和一瓶胶水,依次排开,整整齐齐。

  许月是最后一个进的卧室。

  受害者经过折磨和巨大的惊吓,理智接近崩溃。她身上的束缚一被解开,立刻口齿不清地大喊起来,拼命拍打推阻身边想要帮忙的警察。

  许月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拆掉夹在外套上的设备和缠线,把脱下来的外套罩在女人身上。他不顾受害者的拍打,伸手遮住女人的眼睛,语气轻柔:“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抓到他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你赢了,你赢了……”

  女人挣扎拍打的动作立时顿住,随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蒋欢和救护人员上来了,七手八脚地把受害者抬上担架。

  张庆业已经被拖下去了。

  叶潮生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拿起床上的胶水仔细看了看,又隔着物证袋拿起方才被医护人员从女人身上取下的乒乓球拍,仔细端详了一会。

  “下|体擦伤,应该就是这个了。”许月手里挽着沾了受害者血迹的外套,站在一旁。

  叶潮生抬头看他。

  客厅的窗户被打碎了,十一月的穿堂风直直地从破洞窗户里吹过来。

  叶潮生收回目光,两下脱了自己的外套,一把扔到许月的头上。

  “穿上。”

  叶队丢下两个字,潇洒转身,在呼呼的冷风里狠狠地打了个抖。

  叶潮生坐电梯下了楼,留在大厅的警察立刻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叶队,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

  叶潮生翻了下来电记录,一看是老马,他立刻拨了回去。

  老马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一楼大厅太吵,叶潮生皱着眉头走到没人的消防通道里。

  过了几分钟他才出来,蒋欢正到处找他:“叶队,咱们是不是可以收队回去了?”

  叶潮生捏着手机半天不言语,过了一会才说:“叫他们先押着人回去,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找人跟许老师说一下,让他先回去休息。”

  叶潮生的车一路开得飞快。

  蒋欢这才想起来,今天在现场,老马,唐小池,洛阳,都没见着人。

  蒋欢心里一紧,“老大,我们又有新案子了?”

  叶潮生没说话,停好车直直进了小区。

  老马迎过来:“叶队,你下去看看吧,法医还在里面。”

  蒋欢举着电话从后面冒出来:“叶队,小汪给我打电话说咱们路上碰上的那个孩子的父母找到了,现在在市局里。”

  叶潮生挑眉看她一眼,摸出车钥匙,“你去吧,这人手够了。”

  

  ☆、寄居蟹 四十一

  蒋欢开着叶潮生的车回了市局,正碰上同事从现场收工回来,还押着张庆业,许月也从车上下来。

  “许老师,叶队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嘛?”蒋欢凑上去问,

  许月笑了下,“犯人抓回来了,我也想看看你们审他,不差这一会。”

  蒋欢噢了一声,拔腿直奔办公室。

  许月跟着刑侦队的人把张庆业押进了审讯室后没有立刻离开,隔着单透玻璃在观察这个男人。

  刑警队的人把他押进去就走了。叶潮生不发话,没人进去审。

  或者说,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警察也不急着要他的口供了。

  许月双手插兜,站定看了一会。

  很多罪行惨绝人寰的连环杀人犯,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样子。他们或者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或者平凡无奇,平易近人。

  羊会惧怕狼,但很难对另一只看起来像羊的生物心生戒备。

  张庆业很自在地坐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还有心思低头研究这椅子是怎么被死死钉在地面的。他没有紧张害怕,也并不思考脱罪的借口。

  对方甚至知道隔壁有人,扭头冲着玻璃龇牙咧嘴地笑。

  许月对对方的挑衅毫无反应,理理袖口,离开了房间。

  叶队长正焦头烂额地安排去抓张硕。他那手机铃声一响,众人皆是一静。

  叶潮生看也没看就接起电话,口气急躁:“喂?”

  电话是廖局长打过来的。廖局心情很好,在电话那边嘱咐他赶紧连夜把人审了,早点结案。

  叶潮生咬着唇不说话,最后才缓缓地说道:“廖局,这案子一时半会还结不了。”

  “为什么?”

  “我们在第一个受害人租赁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残留,法医正在这边取证。我们得找到受害者丈夫以及几个相关的人员把这个事问清楚。这个地下室和连环杀人案凶手有什么关系,目前还不清楚。”叶潮生顿了下,又补充道,“我觉得可能还有更多的受害者。”

  叶潮生把心里的怀疑死死压了下来。时机不到,没有证据,什么都不能说。

  廖局那边显然不高兴起来,“人都抓到了,问一问不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上上下下都盯着,叶潮生,你可不要横生枝节。”

  叶潮生拿着手机背对众人,没人看到他脸上轻蔑的笑,“廖局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凭空多出来个地下室,物证方面我们要是做的不好,结案报告上说不过去不说,到时候案子送检,检察院那边也得过来说。如果那个时候再打回来要我们再复核,那才是真的麻烦。不如现在顺手就处理干净,您说呢?”

  叶潮生口气诚恳,透出一丝“我也不想找事我只是怕事找我”的意思。

  廖永信从他这话里挑不出错来,只能由着他去。

  叶潮生挂了电话,转过身继续安排工作。

  唐小池和洛阳带着人去抓张硕和陈诺。老马走过来,有些忧心,“叶队,咱们这抓人,到时候怎么个说法?”

  叶潮生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头也不抬:“陈诺被他们强行带走,一个非法拘禁罪应该够了吧?”

  老马还是不太放心,“但是……”

  叶潮生抬起头打断他:“案子没破以前,陈诺作为涉案嫌疑人应当留在本市随时等待警方传召,现在找不到他人了,警察到处找他。”

  老马想了想,点头认了这说法。

  叶潮生又说:“你们查到这里,有几个人知道?”

  老马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我,小唐,小洛,法医,没了。剩下的人都是叶队你带过来的。” 老马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叶队,你是怕……”

  叶潮生捋一把头发,声音极低,“我不知道分局在这里面到底演了个什么角色。现在只希望他们能顺利抓到人。”

  张法医脱了护目镜从下面走上来,“叶队,现场血迹被破坏得很彻底,基本没提取到有价值的生物检材。我们试着做了一下现场的血迹定量评估,但是……”

  叶潮生明白张法医没说完的话。现场血迹定量评估准确度很低,几乎不能作为确凿的证据,只能用来辅助参考。

  他点点头,“评估就够了,还要辛苦你们写报告了。”

  老马进地下室转了一圈,上来找叶潮生,“叶队,这边基本可以收工了。咱们也回去等小池他们的消息吧。”

  蒋欢开着叶潮生的车,带着那对夫妇去医院。

  “大姐,您孩子身上还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胎记啊,痣啊之类的,您还记得吗?” 蒋欢问。

  妇女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嗓子有点哑,她从昨天接到消息起断断续续地哭了一整天,“他背上有个胎记,像条小鱼,我们就得他起了个小名叫小鱼。他三岁的时候在家门口玩,他奶奶回家拿个东西的功夫,孩子就没了……这五年来我们一直在到处找……”

  女人说不下去了,埋下头低低地抽泣起来。

  失踪儿童信息库从建立至今收录了将近七万名失踪儿童的信息,而被成功找回的孩子,不足其中的零头。

  这七万多条信息,每一条背后都是一个绝望的家庭,几千个不能成寐的夜晚,数年徒劳的寻找,和一个这一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的孩子。

  “警察同志,” 采血中心里,女人拿着棉球按着胳膊上的针眼,小声地对蒋欢说,“我有种感觉,这个是我的孩子。”

  蒋欢怕最后结果出来不是,让她空欢喜一场,不敢跟她把话说死,只能拐着弯暗示她,“如果血型匹配,做得进一步的亲子鉴定,才能确认结果。你现在先别……”

  她迟疑着,她要怎么告诉一个苦苦寻觅的母亲别抱太大的希望?

  “不,你不懂,我是做妈的,我有感觉,” 妇女拉住她,通红的眼里满怀希望,“你能不能先去帮我看一眼,他背上有没有个胎记?就看一眼?好不好?”

  蒋欢叹口气答应了。

  她跟领着他们采血的护士打了个招呼,自己转身上楼去儿科。

  她来过两次,儿科的护士都认识她。小孩只是肋骨骨裂,不算严重,被安置在了普通病房。

  蒋欢叫上护士一起进了病房。孩子睡得正沉。蒋欢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拉下宽大的病号服——

  “我的天!” 陪着蒋欢来的护士在一旁捂着嘴,低低地惊呼。

  孩子背上没有什么鱼形的胎记,只有一块成人手掌大小的,呈三角形的,皮肉虬结的狰狞伤疤。

  蒋欢把孩子的衣服拉好,又替他仔细盖好被子。

  小护士跟着她走出来,义愤填膺:“警察同志,这种疤一看就是创后护理不当导致的增生过度,剖腹产的产妇身上最常见。这么小的孩子,谁这么下得去手?”

  蒋欢摇摇头,她心里有个成形的猜测不忍说出口。恰好电话响起,蒋欢接起来,是检验科的打来的。那对夫妇和孩子的血型检测是配对的。

  蒋欢挂了电话回到采血中心,面对两张充满期盼的脸,“你们初步的血型是配对的,接下来还得做进一步的亲子鉴定来确认亲缘关系。”

  女人激动地扑上来,“胎记呢?胎记你看到了吗?”

  蒋欢扭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胎记没看到,可能是……被人去掉了。”

  女人呆住,艰难地消化着她话里的意思,过了许久,终于发出一声低鸣,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响起的电话铃救了蒋欢。

  “蒋欢,你赶紧回来。”汪旭的声音很急,“小唐他们一口气抓了三个人回来,要连夜审,叶队叫你赶紧回来帮忙。”

  蒋欢挂了电话,为难地看了一眼跟在她旁边的一对夫妻,“那个……今天这么晚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你们带上证件,我带你们去鉴定中心做司法鉴定,你看行不?”

  男人犹豫了一下,“我们能看看孩子吗?就看一眼?”

  蒋欢为难了一会,狠下心拒绝了他们的的请求,“孩子现在还睡着。再说现在结果没出来,万一不是……大家都是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