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8章

第8章
  元铭呼吸陡然急促,身子微挪,欲配合上。那手却绕开了他下身,摸去他腰际狠掐了一把,掐得他一颤。元铭口中立时出了一声含混的闷哼。
  身上一重,赵铉隔着衣物,以下身朝他胯下抵了抵,这硬物触感清晰,直逼上元铭脑中,身子霎时活泛了起来,似是忆起了从前种种。
  元铭此刻只觉心脏有些承受不来,剧烈跳动着。上身已被剥了个精光,薄纤的肌理在昏暗的里殿显得苍白,赵铉伸舌从他小腹一路往上舔舐,炙热的吐息随之喷洒在肌肤上。
  至胸前那一点微抖着的殷红时,含了下去,又在口中以舌来回勾弄。
  元铭不禁「嗯」了一声,尾音稍颤,仿佛要勾走身上人的神智。
  似觉不足,干脆环了一只手上去,摸住他脖颈,轻轻往下催按。
  赵铉松了口,一边看他,一边伸手揉上他胯间,用气音道:“仲恒,叫出来听。”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元铭不自觉稍屈腿,张口哈了气,嗓里却没声音。一双眸子湿漉漉地往上盯着。
  赵铉与他对视上,同时扯下他中裤,以掌心往那半硬的事物上揉按几下,听这人还是只有气没有音,便俯身下去,张口将他那事物含住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元铭吓得直接起身,赶紧要将他推走,急促道;“万岁不可!啊……”
  赵铉将他腰胯按住,压了上去,伸舌尖从柱身上滑过,这物事已不堪这种挑弄,立时坚硬,赵铉看了看,复下口将它含住,头顶即刻传来一声蚀骨的呻吟。
  被暖湿的口腔骤然包裹住,元铭只觉腰际已不受掌控,全然使不上力气,便伸手欲推开赵铉。
  指尖忽而触到这人发冠,一片金玉的冰冷,霎时惊得一颤,不敢再动了。只抓死了手边的锦被,强将即将迸发而出的冲动忍下。
  湿软的舌滑过铃口,元铭大腿已开始抽搐,欲求彻底被勾引上来,已忍不住想要做出抽插的动作,然而胯骨却被赵铉按死,半点动不得。
  那舌尖还在缓舔慢滑,没有半点加快的意思,逼得元铭软声长吟,腹下一阵抽搐。
  快感疯狂上涌间,元铭眼神无助地看向床幔,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赵铉款款而退,将要从头端退出时,只听得元铭又一声软吟,带一点哽咽的尾音,萦绕在幔帐之中。顿时帐中空气都仿佛带着情欲,折磨着仅存的一点神智。
  赵铉松开他,将手抄入他臀下,猛烈揉弄起来。又有意无意经过他后庭,轻缓按弄。
  元铭只觉欲念渐强,不住地有迎合的冲动,却还有因着一点羞耻而忍耐。
  直到赵铉朝他后庭插入两指,元铭才猛弓了身子,承受这突来的插入,轻微痛感被轻缓而动的手指逐渐消磨掉,余下的只是无边的欲望。
  元铭大口喘息间,被殿里的安息香熏了个畅快,这香气似乎要刻在他脑中,要他此生无法忘怀,他曾在这香气中辗转欢愉。
  赵铉在内里缓急交替的以指抽送,猛然照他甬道侧面揉按了一下。
  突然袭来的强烈快感让元铭身上起了一阵战栗,肌肤随之泛出潮红。
  元铭难以自禁,抬手环住了身上的人,身子火烫起来,呼吸逐渐变得浊糜,呻吟声忽而显得媚人许多。
  赵铉旋即并了指,在他那处轻重不一地旋按片刻,逼得他胯下追着进出的手指,忘我地迎合起来。
  “啊……”元铭倏地睁眼,眸子却涣散开,伸长了脖颈似是痛苦又似已得了解脱,霎时视物不清。
  腿间不受控地松了力道。在这昏暗的殿中,放下了苦守的最后一丝羞耻。
  赵铉忽然不动了,像是在单手宽衣。没有片刻又揉按插弄起来,元铭在这痛苦后徐徐到来的欢愉里,神智逐渐被本能的欲望摧毁。
  甬道越发滑腻,含住了欲退出的手指。他在失神里扼住了赵铉的腕子,不想让他离开。
  赵铉顺势又加一指,避开那处极乐之地,缓缓抽送,指关节撞上他囊袋,又引他发了一声销魂的长吟。
  赵铉收回了手,及时将自己火烫坚硬的性器挤入他腿间,在他囊袋上轻轻顶弄,激得他发出了低低的泣音。
  稍瞥一眼元铭表情,发觉他此时脸上,极是欲求不满的冶艳。
  赵铉不能这么轻易让他交代了,便将人搂过来,钳住他脖颈逼视道:“如那晚一般取悦朕。”
  遂坐到床榻上来,调转了两人姿势,要元铭面朝他岔开腿跪下去,又望着他道:“你想清楚些。杨子贤即朕,没有分开的道理。”
  “我……”元铭视线落在对方光裸的肩上,一时浸在情欲里,十分迷蒙,短促地喘息着说道,“那晚的,我想不起了……”又窘迫地低低笑了,眼波含情,蛊人心神。
  赵铉扯出个笑来,捏起他下巴调弄道:“元卿颖悟绝伦,法子多得很。”
  元铭睨他一眼,稍稍侧过脸去,睫羽微颤。此刻元铭低着头,十分虔诚地看着赵铉身下硬挺的事物,遂重新缓缓跪坐下去。
  元铭又偏头朝他颈侧看看,凤目微眯,痴迷一般轻吻细吮,时而伸出舌尖,勾弄一下。
  赵铉长舒了一口气,握住元铭抵过来的前身,拿指腹慢慢摩挲着头端。
  元铭得了这抚慰,即刻跪不稳了,软在他耳边,难耐的呻吟出声。
  “这声音悦耳,你当多叫些。”复拿两指捏住头端,慢慢捻弄。
  只觉身上这人已完全跪不住了,水一般瘫滑了下去。灼热的吐息撒在赵铉耳畔,吟声已变得有些嘶哑。
  赵铉稍扶住他胯,将身下涨痛的性器缓缓插入。只刚进了前端,这人便哽咽一声,大口的喘着气,身上起了一片片红晕。
  赵铉捏住他下颌,将他脸扭过来。见他淡眉轻蹙,被情欲满溢着,此时方稍稍回神,抬眸看了他一眼。
  元铭微微张着口,垂眸低声唤道:“万岁爷,我……”说着又喘息两下,试图缓解身下的胀痛。
  赵铉与他对视了一下,见他慌张地把头低下,口中急促喘息着,前额两侧亦掉了不少碎发下来,随着呼吸轻颤。
  见他正竭力担待着自己的事物,赵铉不由动情,在他光裸的背上摩挲着,边用气音道:“元卿要朕死。”
  元铭懵懂看向他,一时无话,手指轻按上了他双唇。
  赵铉捉了这手,顺势吻了一下指尖,便缓缓把他腰胯向下按去。
  元铭没有拒绝,顺从地照做了。随着他人慢慢下移,目光也逐渐涣散。
  元铭不由仰颈,望向头顶上满金的床幔,汗湿的脖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赵铉面前。未几,元铭稍作吞咽,喉结滑动了一下。
  赵铉照着那喉结咬上去,便有一声低吟入耳。他缓缓耸动起来,怕身上的人承受不住,拧着眉头生生忍下暴虐的欲望。
  元铭虚力靠在他耳边道:“你,你别动……”他重新勉强跪好,伸手朝下扶了扶,才轻缓的起落开来。呼吸带颤,喷洒出来,仿佛在神智上不断骚弄。
  没有几下,赵铉实在不想再忍,翻身将人压至榻上,深浅不一抽插。将这人顶弄的额发散乱出来,贴在汗湿的脸上。
  没有助兴的药,起初全是痛感,元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得拼命忍了。
  直到赵铉忽而放缓,开始在他体内辗转碾磨时,痛感方下去了一些,一阵快意便攀上脑中。
  还未来及反应,汹涌的快感疾疾上涌。赵铉一阵急插猛冲,元铭一时呼吸都已不太畅快,在这耸动中浑身痉挛。
  他彻底软了下去,全身无一处使得上力,只觉内里朝赵铉敞开来,一阵热意从小腹往上蔓延开。
  赵铉抄起他膝弯,一阵缓急不一的送胯。元铭只觉被他顶的难耐,立时要丢去。
  身上人动作慢了下来,寻找着带他登极的隐秘之处。元铭早已失了神,突然放浪地叫了一声,双目黯淡,遍身一阵痉挛。赵铉趁势急送,没有几下这人便浊白飞溅。
  赵铉仍抓着他猛送,只见身下人将头偏向一侧,额发凌乱的散出来,只露了一截秀气的鼻梁骨,口齿不清地呢喃些什么。
  赵铉正抽送,只觉内中一阵紧缩,身下人不可自制的发起了抖,吸吮着他这肉刃,一时间说不出的销魂蚀骨,赵铉正抽送,一下射在了他内中。
  身下人随着一股又一股出精,打起了激灵,随后脱力的喘息着,半死不活地依旧抬起了手。
  赵铉顺势压在他身上,便被他轻笼住了。不多时,环住他的手又缓缓往下,摩挲着他的侧颊,虚力低声道:“赵铉……”
  赵铉吻住他,从喉中低沉「嗯」了一下。
  赵铉原想叫两个小宦官打水来擦洗,岂料,进来的却是李德芳。
——二十五——
  李德芳站在刚入里殿的屏风,平静的垂首而立,待圣驾起身。
  赵铉扯了薄被来给元铭盖了,才披衣起来,凌乱地往外走:“什么事德芳?”
  德芳低声道:“皇爷,世子出宫后,又有晋地的老仆,来给他送信。这旬已是第三封了。”
  赵铉蹙眉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他接了信,是何反应?”
  “均神色凝重。”李德芳边说着,边又稍稍垂头,欲回避圣驾衣衫不整的光景。
  赵铉踱了两步,终还是没说什么,只交代道:“继续让沈千户的人盯着。”
  “传朕旨意,沈坚,迁北镇抚指挥同知,兼东厂理刑。”赵铉叹了口气,又交代道:“让他盯紧了赵烁。”
  李德芳躬身道遵旨,便恭敬的退下去了。
  刚出了乾元宫门,便瞧见沈千户还在外面候着,李德芳与他笑道:“贺沈大人,新迁北镇抚指挥同知,皇爷器重。”
  沈坚微微一愣,拱手道了谢旨。正要走时,拖住脚步回头问道:“李公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李德芳依然是那副内臣的官脸,淡淡笑道:“劳沈大人挂怀。世子爷的事,还需沈大人多多操劳。”
  沈坚颔首,“卑职定不辱皇命,皇爷请宽心。”
  李德芳招来两个小宦官,交代几句话,便出了乾元宫。
  李德芳回眸,对沈千户道:“咱家去一趟司礼监传旨,沈大人请自便。”说着,与沈坚稍稍颔首,快步离开了。
  沈坚狐疑地望过去,只见那绯红的斗牛服脚程甚快,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宫巷里。
  沈坚正要出宫,不经意间看到地上掉着一块牙牌,他疑惑地捡起来查看——“乾元宫掌事,提督两司房,李德芳。”
  沈坚不禁喃喃。李公做事向来谨慎,几时如此大意?
  元铭归家时,已是次日晌午。家里长随说老爹在书房等着,神情很是凝重。元铭不禁疑惑起来,跟着长随一道儿往里走。
  老爹见他来了,一句话还未说,先是鼻翼翕动几下。接着冷不丁问道:“逆子,你昨儿睡在哪儿,自己心里清楚。”
  元铭惊得三魂没七魄,一时接不上话。半晌,涨红了脸,才憋出来一句:“儿子有愧,请爹责罚。”
  元秉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是深深叹气,什么都没有再说出来。
  “来看看此物……”元秉先指向桌案上的折子,“爹离致仕不远了。”
  元铭惊道:“爹何出此言?”说着,不由自主,忐忑的往桌案处走去。心中莫名想起,昨日赵铉丢开的那些折子。
  没有两日,赵铉又宣众卿至文华殿召对。
  可元铭想破脑袋,没想过去文华殿的路上,先遇到了赵铉的仪仗。
  “万岁……”陈大学士今日告假。于是元铭这次是孤身前来。
  元铭四下顾盼,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二十六——
  元铭往赵铉身后的仪仗稍稍侧目,旋即停在了距离赵铉三五步远的地方。
  赵铉早些时候,似乎是见了什么人。此刻身着一件绯红的大袖袍,前胸刺绣上盘踞着龙蟒等瑞兽,栩栩如生,简直要飞出那件袍子来,却仿佛被当腰那条玉带,镇压在身上。
  赵铉走起路来,很有一种轩昂气度。分外扎眼。
  一想到老爹也告假了,元铭心情一时沉重,脚下停滞不前。
  党争愈演愈烈,中立派缕遭参劾,单是弹劾吏部考功司、文选司的折子已堆成了山,在这之中,元秉先这吏部尚书首当其冲。为避风头,只能暂时告假。
  赵铉更是头大,自然知晓他的担忧。
  赵铉回头看了一眼,伞扇众立刻缓下脚步,与皇爷拉开距离。
  “元卿……”赵铉低唤了他一声,“世上绝无两全法,不必苦苦寻求,纠结太多。权衡即可。”
  元铭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不由抬头看过去,试图揣摩出他的深意。
  只听赵铉低声道:“你和元老尚书,只能留一个。你还不明白老尚书的良苦用心。”
  元铭抬头与他对视了一阵,千言万语又吞了回去。
  赵铉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食指轻轻点在他肩头,低声道:“如何,朕是否比你心里,那个只知享乐的杨子贤强上百倍。”
  元铭闻声心中一滞,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脸上一阵红白交替。最后闷声道:“万岁睿智。”
  召对中,又是一出大戏, 文华殿成了个大戏台,戏好戏赖全看演技。
  众臣频频奏请,弹劾元秉先用人有贻,趁着人不在,更是列举出十数条吏部的过失来。
  万岁爷脸色阴沉,然而元秉先不在,一腔「怒火」无法发出。
  内阁纷纷出来做和事佬,劝谏陛下大局为重,元秉先两朝老臣,苦劳甚多忠心耿耿云云。
  万岁爷静了片刻,忽而对翰林院发难,指责翰林院不甚作为,养些「闲人」。
  众臣哗然——万岁这是将怒火,发泄到元尚书独子身上。
  更有楚党跳出来,呵了一句:“元翰林私下作风不端,曾在镇国公府与男子泛舟嬉笑,举止轻浮,宴后留宿一夜。”
  “元大人,你只说有还是没有?”
  此话一出,大殿霎时议论声四起,开始不断指责其品行及嗜好。
  归根结底,要狠狠地打元秉先的脸。不管是否属实,先骂了元铭再说。
  “徐某愚见,元大人私下里的隐晦事,怕是多的很。”
  “某以为,身为朝廷命官,此举失德也!”
  元铭满脸的惊愕——他私里隐晦事确实很多,这些并不算什么……
  元铭立马反应过来,配合着演得很像。他当即出列跪下,搁了笏板叩首,口中不住地叫冤,不停地替自己辩白。
  万岁根本不听,指着他大发雷霆,斥其德不配位,失了翰林体面。欲下旨,即日褫官回家。
  内阁的阁老各种看不下去,忙起身求情。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元翰林明显受了老爹的牵连。
  阁老们于心不忍,好话说尽,才落了个发元铭去南直隶,任户部左侍郎的贬官下场。
  元铭几近哽咽的叩谢皇恩。
  只不过他头磕头在地上,嘴上却在拼命忍笑。
  翰林院一众也知道他冤枉,纷纷替他谢恩。一时间,许多人同情起元铭来了。
  众人走得七七八八,元铭还在地上哽咽,翰林院众人聚上去扶起他,一阵的软语安慰。
  “只是左迁,又不是褫官。莫伤心了……”
  “元大人,留得青山在!”
  “仲恒,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尚且年轻,路还长。”
  元铭回以哽咽,仿佛难受的说不出话。
  出了文华殿,他还要去把戏演完——元翰林在上书房长跪不起,替自己老爹求情。
  当然,万岁爷还是很生气,没有半点原谅他和他爹的意思。
  不原谅就算了,只是……
  元铭把那只伸进自己衣摆里的手扼住,惊慌道:“微臣官袍在身,青天白日,不宜……”
——二十七——
  元铭穿着一身满新的衣裳,望着宫门口停着的马车,有些犹豫,一时站在萧墙阴影之下,没有离开。
  德芳又回了前苑,见他尚且未走,便过来笑问:“元大人,有什么吩咐?”
  元铭看到来人是德芳,心中忽而一阵复杂。想到未来几个月自己都不在京中,而德芳却在这里,日日夜夜陪着赵铉。
  德芳亦悄悄打量他,又看了看头顶高悬的日头,轻声道了句:“元大人稍待。”
  元铭点了点头,倒觉不出夏日的炎热。
  他不由回头,往主殿看了过去,又往侧面的小苑看看。恍惚间看到赵铉拿出一壶浊酒,坐在石桌上。
  又见他随意地以手撑头,全然不似白日的端方,冲德芳微微一笑:
  “德芳,搁下了酒,先给你吃一杯。”
  那时月色正好。
  猛一个激灵,是德芳回来了,轻轻将他唤回了神。德芳手里拿着一顶玄色阔檐儿帽,上面插着两根长长的雉羽。看着像是宫里高位掌事内臣的东西。
  “夏日炎热,想必元大人不想乘马车。若不嫌弃,便戴德芳的帽子遮面吧。”
  元铭接了过去,正要道谢,却闻到一阵隐约的安息香。
  心里当即一阵没由来的钝痛,到底是为了谁,他也不太清楚。可有些事,有些人,他元仲恒到底无法相让半分。
  元铭猛地回头,往正殿大步流星走去。这突兀的举动让李德芳发懵,便跟着追了过去:“元大人……”
  两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殿中传出赵铉的声音:“德芳。”这声音分明……还带着情事后的慵懒。
  元铭脚下走不动了,讷讷站在原地。他望向幽深的殿里,心中五味杂陈,眼看着李德芳整衫而入。
  旋即殿中响起了赵铉极正经的声音:“擢司礼监拟旨,御前牌子李德芳听旨……”
  赵铉顿了顿,殿里殿外皆安静如斯,只闻得外面苑中,李德芳那只雀鸟的一声啾鸣。
  赵铉继续道:“赐坐蟒衣三表里,赐玉带,即日提督东厂,协理北镇抚,兼任司礼监秉笔。”
  向来机敏的李德芳并未立即应声,元铭在殿外等候着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他们两人此刻的神色,均无从得知。
  一阵漫长的沉默后,李德芳终于开口谢恩。
  就当元铭以为李德芳要退出殿外时,他听到了赵铉的声音:“过去……”赵铉少有的吞吞吐吐,“你受苦了。”
  李德芳回以沉默。
  元铭觉得自己双脚已钉死在地上,往前迈不开一步,也退不回半步。
  忽而间李德芳轻声一笑,接着平静道:“臣此生最幸,伴驾之时也。受苦何从谈起。”
  这声音听起来煞是平静,语调元铭熟悉,是宫里内臣人人都会的腔调。必然搭配着脸上的笑容,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许是李德芳又行了叩拜大礼,于是殿中再次传来了赵铉的声音:“厂臣……乃朕至亲至信,今后不必多礼。”
  元铭从未听过赵铉这种声音,故作客气,尽力柔声却又保持着严谨的上下关系。
  李德芳的脚步声缓缓响起了,愈发趋近殿外。元铭看向殿门,李德芳惊诧于元铭仍在门口,不由猛地低下头,声音带哽道:
  “元大人,请恕咱家失仪。”
  元铭见他满眼水汽,鼻翼不住地翕动,脸上却是干净的。显然已忍耐多时,至今犹在拼命忍着。
  便也与他行了个便官礼,轻笑道:“贺李公提督东厂,此大喜也。”
  李德芳稳了稳气,方开口:“多谢元大人抬举咱家。”
  再无可说的话,元铭手中仍旧拿着李德芳的帽子,往宫门走去。刚两步的功夫,再回头时,李德芳已没了踪影。
  元铭巧巧停在了小雀笼子边上,这似乎是李德芳的爱宠,总能见他在逗弄着这只小雀。
  元铭不经意间看了过去,却震惊发现那金笼,竟然没有笼门,笼侧大敞着。
  而那只雀鸟却没有离开。元铭不由得靠近了些,细细端详起来。应当是造笼之时,便未造笼门,前后看不到损坏的痕迹。
  赵铉仍在桌边坐着,他凝视着外苑中站着看雀的人。他轻叹出一口气,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赵封炎正在万岁爷安排的住处喝茶,忽而一队锦衣卫闯了进来。赵封炎像是早有预料,因而并不惊愕。
  “缇帅何在?上前,与孤说话。”赵封炎仍然是悠哉的。
  蓦地他顿住了,锦衣卫一一排开后,李德芳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大红金彩蟒衣,腰间挎了一把好刀,所行至出缇骑纷纷低头。
  “世子爷,咱家奉皇爷旨,要问你几句话。”
  赵封炎拧起了眉头,斜眼瞄了一下他腰间的牙牌,方开口:“德……厂公,我爹做的那些事,我真的没有参与!”
  李德芳并不理会,一脚迈进门槛儿,脚上是满新的小靴。
  他大剌剌站在厅中,目不斜视,轻飘飘道:“往来书信,拿出来。”
  赵封炎冷笑一声,回身进了里屋,往桌上摔了几封信,“干我甚事?就因为他是我爹?”
  李德芳很有耐心地将信收起,平静道:“世子爷在这里,想来晋王殿下也不敢造次。”
  赵封炎苦笑着摇摇头,“那你们怕是算错了,我这次入京,他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大同。”
  李德芳神色一滞,低声道:“皇爷不舍得……”
  赵封炎不屑地把手一挥:“可别,我沾不起皇爷的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又讽刺道:“我只当彼时的皇太子是我哥哥,如今的万岁我不认识。我清醒得很,不必多说。”
  李德芳有些无奈,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赵封炎又突然笑起来:“德芳,这蟒衣好看。”
  李德芳不接这句话,只低声道:“咱家先回了。这一队锦衣卫会留在这里……照看你。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赵封炎冷笑着说道:“我要真想做什么,哥哥那般让我近身,他现在还能活着?早已经是躺在梓棺里的大行皇帝了。”
  李德芳当即眼神凌厉起来,呵斥道:“你怎得如此大不敬!皇爷龙体康健,何来的「大行皇帝」?!”
  赵封炎显然已不想再聊了,他对锦衣卫的监视早已十分不满。
  干脆叉着手,阖上眼,吹了一声小口哨。又对李德芳冷冷道:
  “厂公慢走,不送。”
  李德芳看了看他,只好先拿着信回去复命。
  李德芳一走,赵封炎神色逐渐焦急起来,他起身在房里踱步,而后对院里的锦衣卫道:“孤想吃鱼,叫伙房的老仆过来说话!”
  锦衣卫当然也不好拒绝,就放了伙房老仆进去,哑巴老仆佝偻着身子,咿咿啊啊的打手势。
  赵封炎低声道:“送信回去给爹,让他……求他别再继续了。悬崖勒马吧。”